應(yīng)子嫻
回國后總有人問我,你在德國交流一年最大的收獲是什么。我的腦海里似乎有一個開關(guān)被按下,然后一個由成千上萬張幻燈片組成的演示文稿開始加速放映。
我印象最深的是初到不來梅的情形。飛機降落那天,迎接我的是土生土長的德爸,跟二十年前從圣保羅的海灘遷來的德媽,還有擦著亮紫色口紅的住家外婆和她熱情的吻——初見她就將我一把抱住,在我臉上響亮地親了兩口。這份意料之外的熱情著實嚇到了我,甚至讓我懷疑,我乘坐的飛機到底是降落在了德國,還是南美的某片土地上。
不過這個有些滑稽的念頭,在我來到爺爺奶奶家后便被打消了。這里的花園和我在德爸德媽家看到的雜草叢生的花園完全不同,一切都井井有條。第一回見面,我和奶奶禮節(jié)性地擁抱了一下,和爺爺只握了一下手?;叵牒屯馄畔嘁姇r的情景,我不禁想:這樣兩個截然不同的家庭,到底是怎么成為一家人的呢?
我并沒有找到一個確定的答案,但來自另一個遙遠國度的我,很快融入了這個家庭。這一年,我還見過很多有趣的場景:比如,在布拉格的雨夜里,來自熱帶的男孩和北歐的少女同行,前者撐著傘,冷得直發(fā)抖,而后者只隨手將外套的帽子一戴,便走進瓢潑大雨中;再比如,在同一張餐桌上,連牛奶都不喝的德意志純素食主義者,和幾個“無肉不歡”者共進晚餐。
我的一位歷史老師常說,一片土地有一片土地的宿命。就像在德國生活了一年的我與已經(jīng)定居十多年的德媽和外婆,雖然我們都說德語,吃慣了面包、土豆,可只要稍稍留心,就會發(fā)現(xiàn)我們每個人都與眾不同。那是生養(yǎng)我們的土地經(jīng)過千百年的風雨后,積累沉淀下來,再流傳到她的孩子們身上的。
令我感動和欣喜的是,包容亦無處不在:撐傘的男孩和戴帽子的女孩都沒覺得對方奇怪,在雨中交談甚歡;素食主義者和大口吃肉的人,誰也不苛責誰,只是談笑風生;文化背景完全不同的德爸和德媽兩家人,一起幸福地生活了十幾年。我們會因為這些差異感到新奇有趣,但從沒有人把這種差異當作炫耀的資本,抑或是需要遮掩的羞恥之事。我們都大方地展現(xiàn)自己的面貌,互相理解,互相尊重,互相學習。
于是,明明是這么不同的人,聚到一起,成了伙伴,甚至家人。雖然我們不一樣,但我們相愛相親,這就是我最珍貴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