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齊
上世紀70年代,父親在村里小學(xué)教書,我在村里小學(xué)讀書。父親沒事時,喜歡給我講故事。
有一天,父親又給我講故事。父親說,我們湖南有個有名的大作家叫沈從文,特別有意思。沈從文本是“丘八爺”出身,在軍隊給長官當文書。沈從文沒在學(xué)堂里讀幾天書,偏偏喜歡看書寫文章,棄武從文,跑到北京投考北大。結(jié)果呢?沒學(xué)過數(shù)理化的沈從文,當然沒考上。沈從文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他投考北大的經(jīng)過,寫成一篇文章,投稿到報社發(fā)表了,立即在文壇上引起轟動。寫文章發(fā)表是有稿費的,沈從文一發(fā)不可收,文章越寫越多越寫越好,稿費也越掙越多,成了大作家。后來,考不上北大的沈從文,竟然成了沒有文憑的北大教授,給大學(xué)生上課。
幼稚的我,一聽說寫文章發(fā)表有稿費,心里就蠢蠢欲動,忙問:“爸爸,怎么投稿?”
“跟寄信一樣的,通過郵遞。”
轉(zhuǎn)眼就到了80年代,文學(xué)空前繁榮起來。我看了幾本《人民文學(xué)》《青年文學(xué)》等雜志,仗著自己做不同階段的學(xué)生所寫作文都被老師夸贊的“資本”,就不知天高地厚寫起小說來,寫完之后還心懷忐忑地試著四處投稿,結(jié)果可想而知,石沉大海,沒冒一個泡泡,不但白白熬了不知多少個深夜,還白白浪費了很多枚8分錢的郵票。
終于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家雜志社專用的牛皮紙小信封,拆開一看,見信中打了個“√”,喜不自禁,連忙一路小跑到上河壩,向父母報告:“看看,我的文章發(fā)表了!”
父母正在扯花生,父親接過來仔細一看,告訴我:“哪里啊!這個鉤打的位置是在不被采用的那一項……”
我怎么不細看一下呢?我的天!我尷尬極了,恨不得鉆進花生垛里。
從此,我就慢慢灰心了,不再做我的文學(xué)夢、作家夢了。
彈指一揮間,30多年一晃又過去了。如今大家收入高了,生活好了,活得滋潤了,但總感覺又缺點什么似的。每天閑下來感覺有點無聊時,我就愛胡思亂想,當想到那個遙遠的牛皮紙信封時,我竟然又萌動了寫點什么的心——盡管我早就沒有了為賺稿費而寫作的想法。于是,我重新拾起文學(xué)夢,麻起膽子給《時代郵刊》《湖南散文》等雜志投稿。沒想到,我的不少作品居然就接二連三地發(fā)表了。當我收到雜志社寄來的樣刊,看到那一個個牛皮紙信封時,我心潮起伏。
因為,如今這些牛皮紙信封里面裝著的,不再是我的牛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