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瑋 張傳勝

作家風(fēng)格談

白小易，是微型小說界的領(lǐng)軍人物。微型小說又稱小小說，小小說因為“小”，更加注重含蓄。因而白小易的作品，大都短小精悍，卻意味雋永，凝結(jié)著對社會與人性的深切感悟。白小易作品中的情節(jié)大多是常人眼中瑣碎的、平淡無奇的小事，但作者總能捕捉到人意識中潛在的卻常被忽略的那部分，善于通過“多重反轉(zhuǎn)”的故事模型來展現(xiàn)微言大義，讓人深刻反思。

作文觀

區(qū)別于傳統(tǒng)的宏大敘事，微型小說更加側(cè)重于通過生活中的小事件或者生活中的橫斷面來反映人類內(nèi)心深處隱藏的人性。所以，微型小說的故事情節(jié)大都在對話中展開，人物形象的塑造在人物的對話中完成，而主題蘊含在事實之中，并不會特別彰顯出來，但故事卻充滿了張力。

名篇賞讀

客廳里的爆炸

主人沏好茶，把茶碗放在客人面前的小幾上，蓋上蓋兒。當然還帶著那甜脆的碰擊聲。接著，主人又想起了什么。隨手把暖瓶往地上一擱。他匆匆進了里屋，而且馬上傳出開柜門和翻東西的聲響。

作客的父女倆待在客廳里，十歲的女兒站在窗戶那兒看花。父親的手指剛剛觸到茶碗那細細的把兒——忽然，啪的一響，跟著是絕望的碎裂聲。

——地板上暖瓶倒了。女孩也嚇了一跳，猛地回過頭來。事情盡管極簡單，但這近乎是一個奇跡，父女倆一點兒也沒碰它。的的確確沒碰它。而主人把它放在那兒時，雖然有點搖晃，可是并沒有馬上就倒。

暖瓶的爆炸聲把主人從里屋揪了出來。他的手里攥著一盒方糖。一進客廳，主人下意識地瞅著熱氣騰騰的地板，脫口說了聲：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

那父親似乎馬上要做出什么表示，但他控制住了。

“太對不起了?！彼f，“我把它碰了?！?/p>

“沒關(guān)系?！敝魅擞忠淮伪硎具@無所謂。

從主人家出來，女兒問：“爸，是你碰的嗎？”

“……我離得最近。”爸爸說。

“可你沒碰！那會兒我剛巧在瞧你玻璃上的影兒。你一動也沒動?！?/p>

爸爸笑了：“那你說怎么辦？”

“暖瓶是自己倒的！地板不平。李叔叔放下時就晃，晃來晃去就倒了。爸，你為啥說是你……”

“這，你李叔叔怎么能看見？”

“可以告訴他呀。”

“不行啊，孩子?！卑职终f，“還是說我碰的聽起來更順溜些。有時候，你簡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你說的越是真的，也越像假的，越讓人不能相信?！?/p>

女兒沉默了許久：

“只能這樣嗎？”

“只好這樣。”

技法借鑒

1.善于利用“反轉(zhuǎn)”的敘事手法，故事充滿張力，微言大義顯人性。水瓶明明是自己倒的，作者卻偏偏要“反轉(zhuǎn)”，讓做客的人對主人說是自己不小心碰倒的，而且言傳身教，面對女兒的質(zhì)疑強調(diào)說“只好這樣”;女兒在“沉默了許久”之后，似乎也默默地“反轉(zhuǎn)”，似乎認可了父親的看法。這篇幾百字的微型小說，充滿張力，一鳴驚人，如一股強勁的颶風(fēng)沖擊著讀者的心靈。它揭示了人習(xí)慣于生活在虛偽和病態(tài)之中，通過一個細節(jié)，瞬間抓住人性被扭曲的根源。

2.通過對話的形式，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凸顯人物形象，深化文章的主題。整個文本，除了必要的故事情節(jié)交代之外，大部分的內(nèi)容從父女二人的對話展開，凸顯了虛偽的人物形象，進而深化了小說的人性主題。

3.精雕細琢，細微處凸顯含蓄蘊藉的語言風(fēng)格。暖瓶倒時發(fā)出了“絕望的碎裂聲”，其中“絕望”二字，既凸顯了暖瓶倒時的聲音之大，又暗示了這個“碎裂聲”對父親的心理的影響。語言運用精當，富有表現(xiàn)力，凸顯了語言含蓄蘊藉的風(fēng)格。

片段賞讀

那天，他躺在門口的藤椅里喝茶，邂逅一個進山砍柴的老農(nóng)。他將老農(nóng)請進來參觀他的宅院，他給老農(nóng)倒茶，上水果，并與老農(nóng)閑聊。

你怎么會住在這里？老農(nóng)問他，看你的模樣應(yīng)該是有錢人吧？但是這里，兔子都不屙屎……

我來這里是想享受真正安靜的貴族生活。他說，您看看我的房子，是不是很棒？

老農(nóng)四下看看。湊和吧。

怎么是湊和呢？他說，這房子是用石頭和木頭建造起來的，墻是土坯墻，我連磚都沒有用。知道為什么不用磚嗎？用磚，就失去了原始和粗獷的味道……

這不稀罕。老農(nóng)撇撇嘴，說，俺們那個村子，家家都是這樣的房子。

光房子還不行。他說，您看看院子里的這些花草，都是我從附近的山上移栽過來的。

這更不稀罕了。老農(nóng)說，俺們村里遍地都是這些花草，想避都避不開，看得俺們煩。

……

咱倆不一樣的。他有點急了，雖然咱倆吃著同樣的飯，做著同樣的事情，但我是貴族，您不是。

俺看差不多……

肯定不一樣。你知道我是怎么熬到這一步的嗎？先玩命地賺錢，再玩命地健身，最后玩命地讓自己厭倦城市里的高樓大廈、燈紅酒綠以及虛偽的交際……

你這么說，俺總算弄明白了。老農(nóng)笑笑說，咱倆唯一不一樣的地方就是：你是玩命才成了貴族，俺一生下來就是貴族。

（選自《農(nóng)民貴族》，有刪改）

技法點評

此片段的情節(jié)在老農(nóng)與“貴族”之間的對話中展開，通過對話，讀者可以了解到“貴族”一系列的行為和追求，推動了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通過兩個人的對話，老農(nóng)在原生態(tài)生活中表現(xiàn)出的平和順遂、質(zhì)樸自然，恰恰反襯出“貴族”刻意追逐“貴族”生活的浮躁焦慮、虛榮造作，有利于凸顯人物形象和深化主題。

學(xué)生習(xí)作

豆角月亮

一考生

還沒有上學(xué)前，娟子總是托著下巴想自己未來老師的樣子。想?。∠氚?！忽然一個戴眼鏡的老師對著自己笑，娟子也笑了，忽然一切又不見了。娟子揉揉眼，哦！原來是個夢。

又一年的夏天，娟子扎著羊角辮，背著小書包上學(xué)了。娟子發(fā)現(xiàn)講臺上的老師戴著眼鏡笑瞇瞇的，娟子好高興??！她好喜歡這位李老師，李老師笑起來像媽媽，聲音好聽極了。李老師也喜歡娟子。

一天，李老師講《月亮》這一課，她輕輕念著：“彎彎的月亮小小的船……”念完后，李老師問：“同學(xué)們，你們說彎彎的月亮像什么呀？”

“像小船?！薄皩Γ∵@位同學(xué)說得對極了?！?/p>

“像鐮刀?！薄皬潖澋脑铝磷钕耒牭读?，麗麗說得真好。娟子，彎彎的月亮像什么呀？”

“老師！彎彎的月亮像外婆院子里結(jié)的豆角。”娟子認真地說。

教室里響起了笑聲，李老師氣得臉發(fā)白。

“娟子，不許說月亮像豆角，聽見了嗎？”娟子低下頭，她好委屈，她明明看見彎彎的月亮像豆角，為什么老師會生氣？她好不服氣：彎月亮就是像豆角，就像！就像！

二十年后，娟子也成為一名老師，她總忘不了那“豆角月亮”。她講《月亮》那一課時，也問道：“同學(xué)們，彎彎的月亮像什么呀？”

同學(xué)們有的說像鐮刀，有的說像小船，有一位叫李佳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說像豆角。娟子好高興??！娟子說：“李佳同學(xué)說得很正確，彎彎的月亮是很像豆角的。同學(xué)們！彎彎的月亮像什么？答案是豐富多彩的。不能只拘泥于說別人說過的，要說出自己的想法，新的想法?！?/p>

又二十年過去了，娟子老師仍不改初衷，仍教育著孩子們“豆角月亮”，她不斷地鼓勵孩子說自己的話，說別人沒說過的話。有一天，娟子老師收到一封信，信是一位叫李佳的作家寫來的。信里寫著：娟子老師，我是您的學(xué)生，謝謝您沒有扼殺一個孩子的創(chuàng)造力和想象力，謝謝您的“豆角月亮”。

點評

小小說的語言是清新歡快的，文章主體部分是以對話的方式呈現(xiàn)的，生動有趣。首段寫娟子想象未來老師的樣子，為后文娟子做老師埋下了伏筆，做了鋪墊。娟子經(jīng)歷“豆角月亮”事件后敢于堅持己見，敢于說出自己的想法。在自己成為老師后，娟子在講《月亮》這一課時，她鼓勵孩子們都說出自己的想法，結(jié)尾揭示主題：答案是豐富多彩的，要敢想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