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溪

2018年5月的一天。監(jiān)獄中的劉琪遠接到兒子劉新陽的一封來信，看著兒子工整認真的字跡，還有字里行間真摯的感情，劉琪遠辛酸之余，強烈的愧疚瞬間涌上了心頭，淚水一滴滴落到潔白的信箋上。

曾幾何時，劉琪遠因為剪不斷理還亂的“保姆費”，與劉新陽的生母爭鋒對峙，在這場沒有贏家的長期糾葛中，他最終身陷囹圄，讓劉新陽失去了父愛……

撲朔迷離孩子無依無靠

2016年12月的一天上午，劉琪遠的姑姑劉曉玉領(lǐng)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匆匆走入了江蘇省儀化公安分局派出所。在劉曉玉的陳述中，警方了解到眼前男孩坎坷而不幸的身世。

這個男孩就是劉新陽，他的爸爸劉琪遠原來在當(dāng)?shù)鼗w集團工作，母親叫趙梅。劉琪遠夫婦多年前因為感情不和離婚。兩個人分道揚鑣之后，劉新陽一直像皮球被踢來踢去，后來劉曉玉幫助照顧了一段時間。由于長期得不到父母雙親的關(guān)愛，劉新陽性格十分孤僻，整日郁郁寡歡。

這一次，劉新陽突然被丟到劉曉玉的家門口，他衣衫襤褸，面容更是十分憔悴。更重要的是，劉曉玉與劉新陽的父母聯(lián)系不上，無奈之下的她，這才想到了報警。

警方注意到，在劉曉玉與派出所民警商議時，劉新陽躲到了角落，只見他從衣兜里拿出一本課外書，一頁頁地仔細翻看起來。很明顯，翻看的時候他盡管無言無語，但是目光卻時不時地投注到這一邊，對于自己的今后，小小的心靈里明顯充滿了惦念和憂心。多么懂事的孩子啊，這個細節(jié)讓民警有些辛酸。

此后的幾天，派出所的民警開始尋找劉琪遠與趙梅的下落。趙梅原本在儀征市的一家服裝廠里打工，但是警察找到那里時卻撲了個空，服裝廠的有關(guān)人員表示，趙梅早在半年前就不辭而別了。而劉琪遠的行蹤更加撲朔迷離，劉曉玉回憶，劉琪遠曾經(jīng)在俄羅斯給她打過一個電話，詢問過劉新陽的近況，但是時隔太長，電話已無從查起了。如此一來，劉新陽便無家可歸了。針對這一情況，警方立即與儀征市未成年人保護救助中心取得聯(lián)系，在雙方的共同努力之下，劉新陽幸運地找到一戶寄養(yǎng)家庭。

寄養(yǎng)家庭中的家長工作穩(wěn)定，收入較高的他們對劉新陽各個方面極為照顧，劉新陽逐漸有了家庭歸屬感。與此同時，求助中心還提供各種有利條件，保障了劉新陽繼續(xù)上學(xué)讀書的費用，就這樣，劉新陽終于安定下來，慢慢地融入到寄養(yǎng)的家庭中。

2017年年初，在寄養(yǎng)家庭足足生活了一年多，當(dāng)?shù)鼐戎行倪M行了定期回訪，此時的劉新陽活潑了許多，精神狀態(tài)也有了很大的好轉(zhuǎn)。不過，救助中心回訪里也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這段時間里，劉琪遠與趙梅從未出現(xiàn)過。警方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要知道，國家對于父母撫養(yǎng)子女是有法律規(guī)定的，劉琪遠與趙梅如果沒有特殊原因，那么他們的行為將涉嫌遺棄。隨后，警方以涉嫌遺棄罪，對劉琪遠與趙梅立案偵查，并且對他們發(fā)出了網(wǎng)上通緝。

正式立案之后的一個星期，趙梅被警方順利找到了。很快，警方又找到了劉琪遠在俄羅斯的聯(lián)系方式，經(jīng)過多次勸說，劉琪遠同意回國主動自首。

劉琪遠與趙梅同時表示：他倆不應(yīng)該被立案偵查，因為兩人都認為自己盡到了撫養(yǎng)責(zé)任，也沒有故意遺棄孩子。兩人大倒苦水的同時，表示此前的做法也是迫不得已。

2003年時，劉琪遠與趙梅便經(jīng)人介紹建立了戀愛關(guān)系，當(dāng)時的趙梅沒有固定工作，劉琪遠則為當(dāng)?shù)鼗w公司的管理人員。由于劉琪遠的收入較高，且對年輕貌美的趙梅很是中意，兩人很快同居在一起。不久之后，隨著趙梅的懷孕，兩人將結(jié)婚提上了議事日程。當(dāng)時的趙梅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購買一處寬敞的婚房，趙梅之所以提出這樣的要求，一方面是希望日后有一處穩(wěn)定的居所，另一方面劉琪遠平日里顯得很大方，趙梅覺得他買一處較大的房子應(yīng)該不成問題?？墒?，隨著婚房一事的正式提出，兩個人的矛盾開始——出現(xiàn)……

親生母親亦收“保姆費”

隨著婚事將近，趙梅才得知，實際上劉琪遠一直是個好高騖遠的人，他總是想著一夜暴富，還將家里留給他結(jié)婚用的錢，全部投入到業(yè)余經(jīng)營的生意之中。結(jié)果，由于判斷上的失誤，這筆全家人的積蓄全部打了水漂。

看到劉琪遠遲遲沒有答復(fù)，趙梅十分著急。在她的多次追問之下，劉琪遠只好說出了實隋。目瞪口呆之余，一種被人戲耍的感覺油然而生，極度氣憤之下，趙梅一個人到醫(yī)院做了人流手術(shù)，并與劉琪遠分了手。

可是感情的事很難說清楚，2008年4月，劉琪遠對于分手萬分懊悔，他多次到趙梅的家中乞求其原諒。這一番誠意得到了趙梅父母的諒解。更重要的是，劉琪遠東拼西湊之下，交清了一套新房的首付。趙梅也覺得從前的一刀兩斷有些草率，她的心一點點地軟了下來。

就這樣，兩個人再續(xù)前緣，重新居住在一起。幾個月后，趙梅又一次懷孕，兩個人在親友的見證下舉辦了結(jié)婚儀式?？墒牵蕹闪苏膬蓚€人，不久后又在家用的問題上產(chǎn)生了糾紛。趙梅沒有固定的收入，婚后她要求劉琪遠把工資卡交給她，由她來管理家用。讓趙梅始料未及的是，兒子劉新陽在2009年上半年出生后，感覺“手緊”的劉琪遠未經(jīng)她的允許，竟然將工資卡進行了掛失處理。更讓趙梅心灰意冷的是，兒子在生長發(fā)育之際，劉琪遠不是推托公司里事務(wù)繁多，就是借口生意繁忙，常常十幾天也不回家一次。漸漸地，兩個人都對未來感到疲憊。

2011年3月，劉琪遠和趙梅向法院申請離婚，法院經(jīng)過調(diào)查，認為劉琪遠有穩(wěn)定工作，經(jīng)濟條件也好一些，所以將劉新陽判歸給劉琪遠撫養(yǎng)，趙梅則每個月拿出200元的撫養(yǎng)費給劉琪遠。財產(chǎn)分割方面，夫妻名下的房產(chǎn)歸劉琪遠所有，趙梅獲得兩萬元的補償費。

從這一刻起，他們的兒子劉新陽的動蕩生活也正式開始了。離婚后，劉琪遠與趙梅之間的戰(zhàn)火不僅沒有平息，反而是愈演愈烈。劉新陽判給了劉琪遠后，平素不安分的劉琪遠并沒有好好地照顧他，而是整日琢磨著做生意。后來，劉琪遠干脆花錢找了一個保姆，將劉新陽送到了保姆的家中，做起了不折不扣的“甩手掌柜”。

劉琪遠每個月給保姆1200元的薪水，把兒子全托給了保姆。作為母親的趙梅聽到這一消息時，心里非常生氣，她覺得劉琪遠這是在利用法定撫養(yǎng)的便利，而采取的—種“偷工減料”的撫養(yǎng)方式。哪有3歲多的孩子，24小時寄養(yǎng)在別人家的道理呢？

這年5月開始，趙梅打聽到保姆家的具體位置，便時不時地去那里。有時挑剔保姆的飯菜做得不好，有時嫌棄其家中沒有防護欄，對于一個懵懂的小男孩來說特別不安全。由于趙梅的挑三揀四，保姆打起了退堂鼓。

保姆的退出讓劉琪遠有些始料未及，正當(dāng)他有些茫然無措之際，趙梅突然提出，她愿意幫著劉琪遠帶著劉新陽，每個月1200元的保姆費歸她所有。劉琪遠眼看著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保姆，雖然覺得親生母親索要“保姆費”有些別扭，還是答應(yīng)了趙梅的要求。

當(dāng)媽的照顧自己的孩子，還索要起了“保姆費”，也引起了周圍親友的議論紛紛。趙梅對這些親友給出了她的解釋：一方面，她沒有穩(wěn)定的工作，確實沒有固定的經(jīng)濟來源；另一方面，她也希望通過照顧孩子拿取保姆費這樣的機會，繼續(xù)與劉琪遠保持聯(lián)系，因為她總是覺得，和劉琪遠有很大的再續(xù)前緣的可能性。

2012年2月，劉新陽終于回到了趙梅身邊，第一次結(jié)束了寄居的生活。在收了4個月的“保姆費”之后，趙梅借著劉琪遠來看兒子的機會，向劉琪遠主動提出：如果在他現(xiàn)有的房產(chǎn)上加上她或者是劉新陽的名字，她就可以與其復(fù)婚！

本來“保姆費”就讓劉琪遠覺得不可理喻，這一次聽到了趙梅提出的條件后，他更是覺得無法接受。他斷然對趙梅說：“我總是希望生意上有所成功，但那是在家庭之外?？墒悄銋s在家庭生活里，時時刻刻地加上買賣行為，你的提法我無法同意！”

這一次復(fù)婚談判失敗，眼見兩個人的和好完全無望，幾天之后，趙梅竟然帶著劉新陽跑到了劉琪遠的工作單位一通大吵大鬧，當(dāng)著劉琪遠諸多同事的面，趙梅毫不留情地對劉琪遠大加指責(zé)，然后是一番不講情面的痛罵。最后，氣急敗壞的她直接將劉新陽丟在了劉琪遠的單位里。

趙梅這樣的行為，讓劉琪遠一時間有些崩潰，劉琪遠想不明白趙梅為什么這樣做，由于平時很愛面子，下不來臺的他感到極度羞憤。當(dāng)趙梅離開后，神情恍惚的他甚至跑到公司大樓的頂層，幸虧同事們發(fā)現(xiàn)后將他及時勸阻下來。

幾天之后，劉琪遠依然無法從這樣的心境走出來，坐在辦公室里的他呆立了半晌過后拿起面前的水杯，狠狠砸向了自己的太陽穴，頓時，鮮血順著臉頰流淌下來……

遺棄成立量可憐的是孩子

2013年9月，難以面對同事們的劉琪遠，正式向單位遞交了辭呈，開始輾轉(zhuǎn)各地做起外貿(mào)生意?？紤]到劉新陽無法帶在身邊，劉琪遠很快為兒子找到一個可以托付的人，即劉琪遠的姑姑劉曉玉。劉曉玉看到劉琪遠一個大男人帶著孩子，確實有些吃力，所以她愿意幫忙。之后的劉新陽來到了鎮(zhèn)江，在劉曉玉家生活了兩年多的時間。

劉新陽5歲多的時候，眼看著要到上學(xué)的年紀，在劉曉玉的反復(fù)要求下，沒有辦法的劉琪遠只好將劉新陽接回了儀征。劉新陽回到劉琪遠的身邊，劉琪遠相當(dāng)煩惱，因為幾年來生意經(jīng)營上十分慘淡，他更沒有多余的精力照顧劉新陽。左思右想過后，劉琪遠想到了劉新陽的生母趙梅，他在電話里表示自己愿意出錢，讓她來照顧孩子。由于經(jīng)營不善的緣故，當(dāng)趙梅再度提起“保姆費”時，劉琪遠只好懇求她：“現(xiàn)在我的收入極不理想，希望你能多多體諒我，還是按照原來的每月1200元結(jié)算吧！”看到劉琪遠確實拿不出更多的錢，趙梅同意了劉琪遠的請求。就這樣，劉新陽又一次回到了趙梅身邊，并且在一年后順利地進入了小學(xué)。

2016年下半年，手頭拮據(jù)的劉琪遠，再也不肯向趙梅支付“保姆費”了。趙梅多次與他溝通，可是他的手機總是處于停機的狀態(tài)。趙梅的收入太低，無法撫養(yǎng)劉新陽，堅持了幾個月后，趙梅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在親友們的支持下，趙梅決定用“非?！笔侄?，將消失已久的劉琪遠逼出來。

這年11月，趙梅將劉新陽扔到了劉琪遠的姑姑劉曉玉家門口，然后一走了之。趙梅覺得，自己不是劉新陽的法定監(jiān)護人，這樣的做法一定能讓劉琪遠主動與她聯(lián)系。然而，讓趙梅沒有想到的是，她這樣的舉動，并沒有把劉琪遠逼出來，反而讓劉新陽真正地流離失所了。當(dāng)然，這樣的“非?！笔侄我沧屗c劉琪遠同時成為涉嫌遺棄罪的犯罪嫌疑人！

到案后的劉琪遠與趙梅受到了法官的訊問。兩人面對莊嚴的法律都是痛哭流涕，也都表示不是有意遺棄劉新陽。劉琪遠說：“我一直在俄羅斯做化工外貿(mào)生意，根本不了解劉新陽的情況，總以為他一直呆在趙梅的身邊?！壁w梅則說：“我離婚后一直四處打零工，每個月的收入僅僅1000多元，這些錢養(yǎng)活自己都很困難，再加上一個正值上學(xué)，急需用錢的孩子，實在沒有能力撫養(yǎng)他。由于一時間的沖動，這才出現(xiàn)了不該有的情況……”

可是，小小年紀的劉新陽，已經(jīng)離家在外顛沛漂泊了多年。當(dāng)然，不能否認趙梅也照顧過劉新陽一段時間，但不可不論的事實是，趙梅照顧孩子時是有一定前提的，那就是劉琪遠一定要給足“保姆費”，否則她立馬就“無能為力”。趙梅也許經(jīng)濟上確實有一定困難，但是丟棄孩子就能走出困境嗎？而反觀作為父親的劉琪遠，他愿意為劉新陽承擔(dān)的，只是每個月付給趙梅的“保姆費”。很明顯，劉琪遠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2017年8月，儀征市人民法院對此案進行了判決，判處劉琪遠和趙梅遺棄罪成立，兩個人均服有期徒刑一年六個月，對于趙梅適用了緩刑。

2018年3月，劉新陽從寄養(yǎng)家庭自愿回到了媽媽趙梅的身邊。不久之后，趙梅再次帶著劉新陽找到了警方，希望能與劉琪遠商量劉新陽撫養(yǎng)費的問題，但是服刑中的劉琪遠卻表示，他再也拿不出錢來了，就連房子也被他折騰得沒有了。

懂事的劉新陽聽說之后，拿起筆來給劉琪遠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親愛的爸爸：我在學(xué)校挺好的，媽媽對我也很好，從小到大由于家里總是吵架，經(jīng)常見不到你和媽媽，現(xiàn)在我漸漸長大懂事了，想有一個友愛的完整的家，爸爸你能不能給我？如果你和媽媽實在過不下去，求爸爸你安撫好媽媽，讓我健康成長，求求你爸爸……”

劉新陽的這封信，不僅讓所有人感到心酸，更讓人感到了他的無辜。一個9歲的孩子經(jīng)歷了太多的分離，有了不該有的成熟，其原因無非是害怕再回到從前，像一只小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他的愿望如此簡單，他不求有多少玩具，有多少美味的零食，只希望有個完整的家而已……

（文中主人公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