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
“7歲那年,媽媽帶著我離開了那個充滿暴力的家,離開了那個酗酒之后就暴打媽媽和我的暴戾男人……2004年,我們幾經(jīng)輾轉(zhuǎn)到了金華,媽媽一邊艱難謀生,一邊刻苦學(xué)習(xí),在37歲那年終于考到了注冊會計師資格證?,F(xiàn)在,媽媽已經(jīng)是一家會計師事務(wù)所的合伙人,而我也有了一個幸福的家,成為了一個小女孩的母親……”嫣然說,“在我生命中最黑暗的時刻,媽媽是我生命中的光,照亮了我前行的路,帶給我溫暖……”
為了我,媽媽堅定地選擇了離開
小時候,我和媽媽住在湖北的一個小縣城里。那時,媽媽是一家小企業(yè)的出納,爸爸和朋友合伙做點小生意,日子過得時好時壞。
記憶中,媽媽一直很疼我,細(xì)心地照顧我,手頭寬裕點就給我買漂亮的衣服、玩具,給我講故事,陪我做游戲,給我梳各種漂亮的小辮子。而爸爸的情緒陰晴不定,生意做得順,賺了錢的時候,他就高高興興地回家,帶我們下飯館、買衣服。生意不順,或者在外面遇到不開心的事,他就喝得醉醺醺地回家,摔東西,找碴跟媽媽吵架,甚至還動手打媽媽。
我四五歲的時候,有一次看到爸爸酒后打媽媽,我嚇得大哭大叫,媽媽卻哄我說,她跟爸爸是鬧著玩的。在媽媽哀求示意的眼神下,爸爸也暫停了咆哮,對我擠出一個笑臉。那時年紀(jì)小,大人說什么我就信了。而且爸爸常常直到半夜三更才喝得醉醺醺地回來,他毆打媽媽的時候,媽媽總是忍住不叫,所以我對媽媽承受的痛苦知道得很少。
6歲那年的一天深夜,我被爸爸帶著醉意的叫罵和玻璃杯摔在地上的聲音驚醒,起床跑到客廳一看,一地玻璃碎片,媽媽被爸爸摁在地上打……看到我驚恐萬狀的樣子,爸爸愣了一下,媽媽發(fā)現(xiàn)我后,立刻大聲叫我快回房間。我跑過去抱住爸爸的胳膊使勁咬了一口,爸爸痛得大叫,用力推了我一把,我踉蹌著后退幾步摔倒在地,哇哇大哭。
媽媽哭著罵爸爸不該對我動手,掙扎著起來抱我,爸爸打累罵累之后就呼呼大睡了。那個深夜,我小心翼翼地幫媽媽把她背后的玻璃渣一一取下,幫她用碘伏擦傷口。擦完后,媽媽抱住我,默默地哭成了淚人??砂职值诙煨褋砀鷽]事人一樣,照常跟我和媽媽說話,仿佛他酗酒打人的事情根本沒發(fā)生。
媽媽和爸爸是自由戀愛結(jié)婚的,起初他們很相愛,爸爸也很呵護媽媽。自從爸爸開始酗酒后,他就像一個雙面人──清醒的時候?qū)寢寽厝狍w貼,對我和藹可親,可一旦喝醉酒就仿佛惡魔附體,穢語暴行難以遏止。酒醒后,他對自己的暴行好像完全不記得了,有時還會對著媽媽身上的傷痕流淚道歉,可下一次喝醉后照打不誤。
這樣的爸爸讓我很害怕,這樣的媽媽讓我很心疼。很多個夜晚,我都會從夢中驚醒,一聽到異響就沖出去救媽媽。7歲那年的夏天,一個深夜我又被爸爸的暴行驚醒。我沖到客廳去救媽媽,爸爸一把推開我,然后撲過來抓住我,使勁打我。媽媽沖過來抱住我,死死地用她單薄的身體護著我,爸爸的拳頭落在了媽媽身上……
天剛蒙蒙亮,趁著爸爸還在酣睡,媽媽帶著我離開了那個家,離開了那個暴戾的男人。很多年后,談到這次毅然決然地離開,媽媽說,如果挨打的只是她,她會忍受,畢竟爸爸清醒的時候?qū)ξ覀兡概诲e,而且他的哀求和道歉也會讓她心軟,可看到爸爸連我也要打,她不能忍了,更不想讓我一輩子生活在酒鬼父親的陰影里。那些年,媽媽幾次提起離婚,可提一次就被打一次,她終于明白,不可能跟父親正常離婚,只能帶著我偷偷逃離。
越走越遠(yuǎn),只為了給我更好的生活
火車汽車輪換著坐,媽媽帶著我到了株洲,不跟任何人聯(lián)系。在那個舉目無親的城市,媽媽用她積攢的錢,租了一間老舊的平房,買了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母女倆算是安頓下來了。接下來幾天,媽媽四處打聽,終于找到了一所接納外來務(wù)工人員子弟的小學(xué)讓我上學(xué)。
那兩年,媽媽做過超市收銀員,在服裝店賣過衣服,雖然收入不算高,可媽媽總是把自己和我都打扮得干凈整潔。上晚班的時候,媽媽要晚上十點多才能到家。我總是自己上學(xué),自己回家,晚餐就用媽媽給我的錢在巷口小店買一碗面、一個餅解決。雖然日子過得有些清苦,可沒了爸爸的吵鬧打罵,我和媽媽都特別滿足,特別有安全感。
一個雨季的晚上,大雨從舊民房的頂上漏下來,屋子里有好幾處漏水,我只好用大大小小的臉盆、鍋、大碗四處接著,一邊在燈下寫作業(yè),一邊惦記著去倒掉快接滿的水。媽媽下班回來,心疼得摟住我直流淚,然后她鼓勵我要好好讀書,說她自己也要開始學(xué)習(xí)、考證。“知識才能改變命運,我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這句話老師也常說,可從媽媽嘴里說出來,我覺得特別有力量。
之后,媽媽從微薄的薪金里擠出錢來報了一個財會培訓(xùn)班,學(xué)財會知識,學(xué)電算化,不管晚上回家多累,她都要堅持看書。好幾次午夜夢回,我看見媽媽還坐在破舊的書桌前,就著橘黃的臺燈寫寫算算。一年后,媽媽考到了中級會計資格證,不久應(yīng)聘去了一家公司,工資比當(dāng)營業(yè)員高了不少。
換工作后,媽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我學(xué)校附近找到一幢單元樓,租了一套小兩居的房子,帶我搬離了舊平房。她說,平房太潮濕,久住不利于我的健康。為了母女倆都有獨立的空間,為了晚上看書不影響我休息,媽媽寧可多花一點錢租小兩居。那些日子里,媽媽教會了我每周收拾自己的房間,整理自己的抽屜和小書架。周末,媽媽會帶我去公園,去爬山,把采回來的野花和形狀好看的樹枝插進玻璃瓶里,讓我們的小家更溫馨美麗。
本以為,我們可以這樣平和安寧地在株洲生活下去。不料,一次媽媽在街上碰到湖北老家的一個熟人,雖然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不要把我們娘倆在株洲的消息說出去,可不到半個月,爸爸還是找來了。所幸,爸爸去媽媽公司打探消息時被媽媽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了,她立刻回家收拾了隨身物品,又到學(xué)校接上我,帶著我坐火車到了義烏。
我和媽媽在義烏待了3年,在那里我讀完了小學(xué),只有高中文化程度的媽媽考到了注冊會計師資格證。2006年,經(jīng)朋友介紹,媽媽加入了金華一家會計師事務(wù)所,帶著我來到金華生活。到金華一年后,媽媽按揭買下了一套兩居室的二手房,漂泊數(shù)年,我們母女倆總算有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
媽媽的愛,永遠(yuǎn)溫暖著我
中考的時候,因為一分之差,我沒能考上重點高中。我很沮喪,也覺得愧對媽媽,平日精打細(xì)算,咬牙還貸的媽媽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就清晨去學(xué)校排隊,替我交了8萬元擇校費。她說,我們不好高騖遠(yuǎn),但一定要努力去實現(xiàn)你可以實現(xiàn)得了的目標(biāo)。在媽媽最實際的安慰和鼓勵下,高考時我順利地考取了一所985高校。那一年,媽媽也成為她工作的那家會計師事務(wù)所的合伙人之一。
我上高二那年,為了準(zhǔn)備高考報名材料,媽媽才和老家的親人偷偷聯(lián)系,一是辦我的戶籍證明,二是想找人幫忙勸我爸跟她辦離婚手續(xù)。老家的親人說,我媽不用離婚了,因為我爸兩年前已經(jīng)死于酒精中毒。得知消息的那一晚,我和媽媽都沉默落淚了,有解脫的釋然,也有一些心酸,為我爸潦倒的一生,也為我們娘倆這些年的漂泊。
大學(xué)里,有幾個男生追求我,而我卻因為父母不幸婚姻的陰影,本能地抗拒那些男孩靠近我。那段時間,我心里很煩悶,情緒不穩(wěn)定,跟媽媽的聯(lián)系也少了。媽媽從電話中感覺到我情緒不對,特地請假到學(xué)??次遥趯W(xué)校招待所住了3天,跟我前前后后談了很多。她說,我爸那樣的男人是特例,而且她當(dāng)時年輕,應(yīng)對經(jīng)驗也不足,所以他們的婚姻才會有那樣悲情的結(jié)局。在媽媽的開導(dǎo)和鼓勵下,我開始看一些心理方面的書籍,也開始嘗試跟喜歡的男生交往。經(jīng)過了兩次有選擇的戀愛,我遇到了自己真心喜歡的人,收獲了一份幸福的婚姻。
工作中,我遇到過人際交往方面的難題,也遭遇過事業(yè)發(fā)展的瓶頸,在我覺得生活暗淡無光的時候,都會向媽媽傾訴。而媽媽總會開解我、撫慰我,和我一起找尋破解之道,她就像一束光和一團火,照亮我前行的路,帶給我足夠的溫暖。
2017年9月,媽媽結(jié)婚了,跟一個默默關(guān)愛她多年的叔叔。媽媽的偉大母愛,讓我讀懂了責(zé)任;媽媽的奮力打拼,讓我讀懂了夢想;媽媽的苦盡甘來,讓我覺得很欣慰。
2018年2月,我也做了媽媽,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我想,我一定要做一個像我媽媽那樣的好媽媽,永遠(yuǎn)是孩子頭頂?shù)哪前褌?,永遠(yuǎn)是孩子面前的那盞燈,盡力用我的光和愛去照亮我的孩子。
我想跟媽媽鄭重地說一聲“謝謝”,祝我的媽媽今后每一天都幸福快樂!愿天下母親都能得到愛和尊重!
作者寄語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一個女人,只有經(jīng)歷過磨難,才知道自己可以有多堅韌,可以有多勇敢,可以有多強大?!巴苿邮澜绲氖郑菗u搖籃的手”,這是對“母親”這個社會角色的最高褒獎,也是對“母親”這個角色的責(zé)任認(rèn)定──因為孩子不是某個人的,孩子將會成為社會的公民、社會的財富,一個好媽媽的優(yōu)良品質(zhì)是可以被孩子傳承發(fā)揚的。祝福嫣然和她堅強、勇敢的媽媽,祝福所有用心守護自己工作、守護自己家人、守護自己生活的人。 (摘自《金華晚報》2018年5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