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吳傲君

時 間

大明，正德年。

地 點(diǎn)

江南某地，蔡家沖。

人 物

蔡坤山——農(nóng)夫，二十多歲。

白李花——農(nóng)婦，十八九歲，蔡坤山妻。

正德皇——大明皇帝，四十多歲。

胡知縣——平南知縣，五十七歲。

文師爺——縣府師爺，三十多歲。

三叔公、村夫、農(nóng)婦。

災(zāi)民、老者、老太婆。

衙役、侍衛(wèi)。

一、遇飯

【幕啟：麻鞭水響，布谷聲聲，村夫、農(nóng)婦作陽春。

叫得奴家傷得一傷心，叫得滿哥哥開得一開心。

傷得一傷心，開得一開心，傷心喲幾多好夢沒做成，開心哩一年四季在于春。

【山歌起。

【蔡坤山高挽褲腿，手揚(yáng)牛鞭，吆喝陣陣。

蔡坤山 喝！吱，吱吱……

蔡坤山 哎！

村夫農(nóng)婦 你咯是為哪個耕田喏？

蔡坤山 咯還不曉得，為自己耕田噠。

眾村夫 你耕的那是王員外的田啦！

蔡坤山 （喝牛）喝——止！哎呀，各丘田前年子就抵債給了王員外，搞錯噠。

眾農(nóng)婦 錯噠嘞！

蔡坤山 那我的田嘞？

村夫農(nóng)婦 你的田在那蓑衣斗笠底下噠。

蔡坤山 （尋找蓑衣斗笠，提起，發(fā)現(xiàn)田土）啊嗬，自己的田在咯里噠。

【村夫、農(nóng)婦隱去。

蔡坤山 嗨！

（唱）想我蔡坤山真可憐，總共剩下三丘田。

一件蓑衣蓋噠一丘半，一只斗笠又遮噠田半邊。

麻鞭水響功夫緊，清早起來我沒偷閑。

幫王員外耕田一大片，他又不得開工錢。

送噠狗氣力，舐噠貓屁眼。

瞎起咯眼睛沒留神，自己的沒耕耕噠別個的田。

一個上午打空鬼，

（白）哎喲，餓飯噠。

（唱）只餓得肚皮打折

鼻孔眼里起窯煙。

蔡坤山 堂客還不送飯來，不搞噠，老子要歇?dú)狻?/p>

【蔡坤山頭枕蓑衣斗笠仰天而臥?！菊禄蕮P(yáng)鞭催馬而上。

正德皇 （唱）揚(yáng)鞭催馬離京畿，

看得眼飽肚中饑。

肚中饑呀耶呀耶……

【白李花提著飯籃匆匆忙忙上。

白李花 肚中饑呀，來噠來噠……

（唱）紅薯飯菜是噴香的。

正德皇 飯，飯菜！（下馬）

【正德皇攔路。

正德皇 娘行。

白李花 （驚嚇）搞么子，搞么子！

蔡坤山 （坐起）哪個喊我？噢，做夢啊……

（欲睡又起）

正德皇 （施禮）娘行，這廂有禮了。

白李花 （噓了一口氣，慌忙還禮）別別，我這廂還禮。有么子話快講。

正德皇 請問娘行，哪里有伙鋪？

白李花 我們這窮山溝溝哪來的伙鋪喏。

正德皇 哎呀呀，這又如何是好？

白李花 客官莫非是腹中饑餓？

正德皇 正是，正是——你手中提的是？

白李花 飯菜。

正德皇 噢！飯菜，飯菜——（咽口水）

白李花 （背供）望噠又作孽。（撲哧一笑）既然腹中饑餓，我這籃中的飯菜就送把你呷噻。

【白李花大大方方將飯籃交與正德皇。

正德皇 多謝娘行。（揭開飯籃）

【蔡坤山醒來，四下觀望，發(fā)現(xiàn)白李花與政德皇有勾搭，驚起，警惕，竊聽，偷看，

正德皇 （掀開飯籃上的蓋巾）哎呀,這黑糊糊筋絆絆是什么東西？

白李花 農(nóng)家飯菜呀。

正德皇 農(nóng)家飯菜為何不見白米呀？

白李花 有白米還叫農(nóng)家飯菜。我們農(nóng)家是：薯絲薯拌飯，薯粉煎雞蛋，薯藤做柴燒，薯葉子炒辣椒。

正德皇 全是紅薯？

白李花 有紅薯吃就蠻不錯噠。

正德皇 （聞）嗯，（嘗一口）好吃，好吃。

蔡坤山 （背供）你們看喏，我那貓日的堂客她與一個胡子老倌在那柳林之中，拉拉扯扯，還把我的飯菜送噠把別個吃。

白李花 香啵？

正德皇 香，香。

白李花 甜嗎？

正德皇 甜，甜。

白李花 還要么？

正德皇 嗯嗯……再來。

【白李花為正德皇盛飯。

蔡坤山 呸！兩個人又香又甜還要再來嘞！（急得跳腳）

【蔡坤山提起趕牛鞭沖過來。

蔡坤山 打打打……

正德皇 （大喊）來人呀！

白李花 蔡坤山，不得無理。

正德皇 請問小哥何故打人？

蔡坤山 何故打人？捉奸捉雙，捉賊捉贓。你和我的堂客，在這柳林之中勾勾搭搭，又香又甜，不是奸是什么？我做了一上午的功夫，肚子餓起做鬼叫，你把我的飯菜偷吃了，不是賊骨子又是什么？因?yàn)樗?，一拿雙，二拿贓，兩罪并罰……

正德皇 哦哦，我給你飯錢，銀子，我有銀子。（雙手摸遍，身無分文）

蔡坤山 銀子呢？

正德皇 咳，走得匆忙身上不曾帶錢。

蔡坤山 沒錢？脫衣喏。

正德皇 噢，我，我脫……

白李花 哎，哎……快莫上他的當(dāng)啦，你把衣一脫那就說不清楚噠啦。

正德皇 是是，我若當(dāng)眾脫衣解帶，豈不侮辱斯文。

蔡坤山 還斯文，你以為你是誰？騙子！

正德皇 我是騙子？

蔡坤山 喋，一身錦繡，細(xì)皮嫩肉；伶牙俐齒，不知羞恥；口出狂言，身上沒錢。這是騙子的三大特點(diǎn)，你看你，不是騙子是么子？

正德皇 冤枉呀！

蔡坤山 冤枉？我來問你。你姓什名誰，家住哪里？從哪里來到哪里去，是賣布還是販豬？

正德皇 吭，我是當(dāng)今天……

蔡坤山 我就說今天，未必明天你還想來白吃。

正德皇 咳！我是朱……

蔡坤山 你是豬。就算是喂豬，過年還有肉吃，把你吃噠是白吃噠。

正德皇 是，是。（背供）哎喲，叫我如何對他說呀……

（唱）大明天子朱厚照，正德皇帝坐當(dāng)朝。

在朝堂，寡人張口是圣諭，地也動來山也搖。

今朝路遇作田漢，他是一不依來二不饒。

我正待言明身份亮出相，他那里偏偏不吃這一套。

這正是 龍游淺海遭蝦戲，

虎落平陽被狗咬。

平日里阿諛奉承習(xí)慣了。

到今日孤家寡人陷泥沼。

蔡坤山 嘰嘰咕咕，啰哩啰嗦，連自己是哪個都不曉得，蠢寶！

白李花 人家不愿說自然是不便說，你就不該問。

蔡坤山 他吃噠我的飯噠！

白李花 哎喲，那樣小氣做么子喏……

（唱）哪個男人不出門，哪個女子不離家。

哪個人出門頭頂鍋盆飯甑走，哪個人離家?guī)е望}柴米醬醋茶。

飽人得知餓人饑，餐把茶飯吃不垮。

蔡坤山 飽噠別個的皮囊，餓噠自己的肚子，不劃算嘞。

白李花 你到底要怎樣？

蔡坤山 我，我……我要打你咯只狐貍精。

白李花 你打，打，打……

蔡坤山 我打，打，打……

正德皇 哎呀，呀，呀……

【蔡坤山一鞭一鞭用力抽打在地上。

正德皇 打不得，打不得！

白李花 嘻嘻，咯打起連不痛噠。

蔡坤山 老子打，打在地上嘞。

正德皇 喲，你還是舍不得打啊。

蔡坤山 蠢寶！你看我咯只堂客，遠(yuǎn)看像只薯砣，近看像只饃饃，日里給我煮茶飯，夜間給我熱被窩，你說我舍得打嗎？

白李花 舍不得我就走噠啦——（下）

蔡坤山 快走快走，老子回去再給你算賬。

正德皇 蔡坤山，你真有福氣呀。

蔡坤山 哎，你怎么曉得我叫蔡坤山？

正德皇 你的堂客一口一聲蔡坤山我怎么不曉得呢。

蔡坤山 那你叫么子呢？

正德皇 我叫……噢，本人姓朱。

蔡坤山 噢，你姓朱，我看你生噠一雙八卦腳，留噠幾根山羊須，說起話來文縐縐的，蠻像一只讀書人，那我就叫你朱夫子如何？

正德皇 這樣甚好。

蔡坤山 朱夫子，你討堂客嗎？

正德皇 寡人……

蔡坤山 中年喪妻。節(jié)哀，節(jié)哀啊。

正德皇 誰中年喪妻呀？

蔡坤山 你呀。

正德皇 我？

蔡坤山 女人死噠丈夫叫寡婦，男人死噠堂客不就叫寡人？

正德皇 噢，噢，不不不，我的幾個堂客都活得蠻好。

蔡坤山 ??！幾個堂客！怪不得你臉上沒得血，身上沒得肉，幾個堂客纏著你，又吸血來又抽油。

正德皇 那是，那是。噯，蔡坤山，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

蔡坤山 莫說一件，十件你也只管說。

正德皇 幫我買三十擔(dān)紅薯。

蔡坤山 ??！三十擔(dān)！你要那樣多紅薯做么子？

正德皇 吃呀，我家親戚朋友多。

蔡坤山 噢。

正德皇 三十擔(dān)紅薯需要好多銀子呀？

蔡坤山 那 … … 一 一 得 七 ，二七一十七，三七二十七……反正沒得三十兩銀子買不成。

正德皇 三十兩，好說好說，取文房四寶來！

蔡坤山 我屋里連擦屁股的紙都沒得一張，哪來的文房四寶？

正德皇 噢，我這里隨身帶有筆墨，只是這紙張嗎……有了?；剞D(zhuǎn)身來，就在你這背褡之上寫一張借條如何？

蔡坤山 在我的背褡之上？好好，你寫，你寫。（轉(zhuǎn)身弓背）

【正德皇提筆寫借條。

【正德皇寫罷，取出玉璽蓋上。

正德皇 好了。

蔡坤山 背著你這張借條，我到哪里去要錢呀？

正德皇 縣府衙門。

蔡坤山 不去，不去，我怕打板子。

正德皇 他敢。

蔡坤山 我怕見官。

正德皇 不用怕，那姓胡的能當(dāng)這個知縣還是我?guī)偷拿Γ娏宋业臈l子一定會借錢給你。

蔡坤山 不會吹牛吧？

正德皇 哪能呢。借條上寫明借銀五十兩，三十兩買紅薯，還有二十兩給你付飯錢。

蔡坤山 五十兩！我的天吶，娘肚子出世沒看到這樣多的錢。

正德皇 你要不要？

蔡坤山 不是冥錢吧？

正德皇 真金白銀。

蔡坤山 那……

正德皇 不要就算了。

蔡坤山 哎，要要要……

正德皇 要就快去！

蔡坤山 我去，我去，拿銀子去！

【切光，一場完。

二、過堂

【縣衙。

【老衙役撿場。

眾衙役 （念白）人老通身呆， 阿尿打濕鞋， 堂鼓擂不響， 威武喊不來。

【胡知縣匆匆上。

胡知縣 （念白）本姓古月胡， 年過五十五。

做官二十載， 連沒進(jìn)一步。

老子沒喊冤， 你們叫么子苦。

眾衙役 干不動了……

胡知縣 干不動也得干，（喝）升堂！

衙 役 （有氣無力地）威武——

【蔡坤山在衙門外忐忑不安地探頭張望）

胡知縣 精神點(diǎn)。

眾衙役 威武！

蔡坤山 （嚇得倉皇逃開）哎喲我的媽呀！

（唱）我的媽呀嚇?biāo)廊?，衙役個個像瘟神。

眼里全是白珠子，頸根上爆起三根筋。

手里握著殺威棍，腰間掛著捆仙繩。

陰陽怪氣一聲吼，嚇得我落魄又失魂。

怕只怕朱夫子有意來害我，錢沒借到反把小命送閻君。

罷罷罷，轉(zhuǎn)身且往家中走，不求錢財求太平。

【蔡坤山不情愿地一步三回頭，恰好撞上迎面而來的文師爺。

文師爺 哎哎哎，搞么子？

蔡坤山 我看看。

文師爺 看看，看么子？

蔡坤山 看看這縣府衙門。

文師爺 噢，想看看縣府衙門，怎不進(jìn)去看呢？

蔡坤山 嗯……不敢。

文師爺 怕么子？

蔡坤山 怕打板子。

文師爺 沒事，跟我來吧。

蔡坤山 跟您進(jìn)去不打板子。

文師爺 不打。

蔡坤山 那，走嘞。

【蔡坤山跟著文師爺走進(jìn)衙門，文師爺一聲令下。

文師爺 拿下！

眾衙役 得令！

【眾衙役一哄而上，將蔡坤山捉住。

蔡坤山 貓入的，你給老子帶籠子呀！

文師爺 啟稟大老爺，小的在衙門口拿獲一名強(qiáng)盜。

胡知縣 所犯何罪？

文師爺 他在縣衙之外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定不是善良之輩。

胡知縣 大膽狂徒，你在我衙門之外偷偷摸摸做什么？從實(shí)招來。

蔡坤山 看，看看。

胡知縣 本縣高坐大堂之上，又不是西洋景，有什么好看的呀？

蔡坤山 縣太爺?shù)倪@張臉又不是堂客們的屁股，何解就看不得？

胡知縣 大膽，你敢羞辱本縣，拉下去先打二十大板！

蔡坤山 慢，我有話說，說完了再打不遲。

胡知縣 噢，還有話說？說來。

蔡坤山 你就是知縣？

胡知縣 知縣就是我。

蔡坤山 你姓胡？

胡知縣 我是胡知縣。

蔡坤山 胡知縣，老子找的就是你。

胡知縣 耶，口氣不小，你找本縣何事？

蔡坤山 借錢。

胡知縣 找本縣借錢！

蔡坤山 不錯。

胡知縣 要借多少錢？

蔡坤山 五十兩白銀。

胡知縣 五十兩！

蔡坤山 正是。

胡知縣 摸摸他的腦殼發(fā)不發(fā)燒。

衙役乙 （伸手摸蔡坤山額頭）老爺，不發(fā)燒。

胡知縣 不發(fā)燒。拉下去，給我打四十大板！

蔡坤山 何解打我？

胡知縣 你不曾聽說呀？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jìn)來。本官不找你要錢，你還敢找縣太爺索要銀子，不打你不曉得天高地厚。

蔡坤山 我有借條呀！

文師爺 呸！你就有生死文書，也得打。

【眾衙役將蔡坤山按倒在長板凳上，他卻翻轉(zhuǎn)身來仰天躺下。

眾衙役 翻轉(zhuǎn)來。

蔡坤山 不翻，要打打前面，背上有借條，莫給我打爛了。

衙役甲 都是老師傅，你就放一百個心，只打屁股不打背。

蔡坤山 噢，不打背。（翻身扒下）。

【眾衙役舉棍欲打。

文師爺 慢！

【衙役定格，師爺上前細(xì)看蔡坤山背上的借條。

胡知縣 怎么不打呀？

文師爺 老爺，那背褡之上確實(shí)寫著一張借條。

胡知縣 有借條就不能打？

文師爺 那借條上蓋著一顆大印。

胡知縣 大?。?/p>

文師爺 這顆大印小人見過。

胡知縣 在哪里見過？

文師爺 就在老爺?shù)娜温毼恼a上見過。

胡知縣 胡說，本縣文誥上蓋的是大明皇上的玉璽。

文師爺 差不多，老爺還是親自看看吧。

胡知縣 嗯，看看。

【胡知縣上前觀看，口中念念有詞。

胡知縣 “平南知縣胡愛卿，當(dāng)朝與你借紋銀……”嗯，皇上跟我借銀子？“若依為君的書上寫，寡人領(lǐng)你這份情，若不依君的書上寫，圣旨一到……”

文師爺 圣旨一到你要小心。

胡知縣 （撲通跪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蔡坤山鼾聲大作。

胡知縣 （驚起）是何聲響！

文師爺 大人休得驚慌，是蔡坤山打鼾。

胡知縣 我的媽呀。依師爺之見，此事如何是好呀？

文師爺 給銀子呀。

胡知縣 誰知那借條是真是假。

文師爺 寧可信其真不可以為假。

胡知縣 這是為何？

文師爺 俗話說上吊尋大樹，升官找背景，假如他真的與皇上有關(guān)系，您的前程不就一片光明了。

胡知縣 是呀，想我胡本正當(dāng)了二十年知縣連沒一點(diǎn)長進(jìn)，為什么？就因?yàn)闆]得背景，想上吊都找不到大樹。來人呀，給蔡大官人看坐。

衙役甲 是。

【衙役搬來座椅。

眾衙役 蔡大官人，蔡大官人。

蔡坤山 （醒來坐起）打完啦，連不痛呀。

文師爺 豈敢，豈敢。您，快快起來，請上坐。

蔡坤山 只要不打屁股，隨便坐哪里。

胡知縣 請問蔡大官人，你背上的借條是從哪里來的呀？

蔡坤山 一個姓朱的朋友，朱夫子他親自寫的。

胡知縣 （驚）朱，朱朱夫子！

蔡坤山 沒錯。

胡知縣 他是你的朋友！

蔡坤山 是朋友，共飯籃的朋友。

胡知縣 共過患難的朋友！

蔡坤山 他喜歡吃我家的飯菜，與我蔡坤山合得來。

胡知縣 這么說他經(jīng)常來？

蔡坤山 嗨，大魚大肉吃膩了，換換口味，想來他就來了。

文師爺 看你身上這“楚楚衣冠”，家里能有什么好吃的？

蔡坤山 紅薯呀！他最愛吃我堂客做的紅薯飯。

胡知縣 紅薯飯！

蔡坤山 他要我給他買幾十擔(dān)紅薯，身上沒帶錢，便在我背褡之上寫了一張借條，要我到縣府衙門來找你借。

胡知縣 （自言自語）啊，紅薯，酷愛吃紅薯……

蔡坤山 我本不想來，他拍著胸脯說，你當(dāng)知縣是他幫的忙，只管去。

胡知縣 是是是……他還說什么？

蔡坤山 噢，他還說……你一定會有好酒好肉招待我。

胡知縣 來人呀，擺酒！

蔡坤山 噯噯，酒就莫擺噠，你只乖乖地把銀子拿來，我還要回去做功夫。

胡知縣 噢，銀子。有，有，師爺快快取銀子來。

文師爺 是。（下）

胡知縣 蔡大官人，我有個小小的要求，什么時候你的朋友來了，領(lǐng)我見上一面。

蔡坤山 好呀。

胡知縣 有機(jī)會還請蔡大官人在朋友面前幫我美言幾句。

蔡坤山 幫你說幾句好話，是啵？

胡知縣 是是。

蔡坤山 包在我身上！

胡知縣 （起身作揖）多謝了。

文師爺 （上，將錢袋交與知縣）五十兩齊了。

胡知縣 蔡大官人，五十兩銀子你收……

蔡坤山 好嘞——（伸手欲接銀子）

胡知縣 慢！（雙手縮回）

蔡坤山 何解？

胡知縣 借條你要給我留下呀。

蔡坤山 背褡子給了你，我也不能光著身子回家呀。

胡知縣 （對眾衙役）你們誰脫一件衣裳給蔡大官人。

眾衙役 嗯？（都不情愿）

蔡坤山 縣太爺，你口口聲聲蔡大官人，大官人就穿著當(dāng)差的衣裳回家？至少也要穿你身上那樣的袍子吧。

胡知縣 什么什么，你要我身上的官服？

蔡坤山 你不是要我在朱夫子面前說好話么？

胡知縣 噢，使得，使得。

蔡坤山 那我們就使它一得？

胡知縣 （一咬牙）來.！

【胡知縣與蔡坤山換裝，起舞，眾衙役竊笑。

眾衙役 （唱）哎嗨喲——

古怪古怪真古怪，八字衙門倒送財。

縣太爺不把屁股打，老臉皮笑得像草鞋。

胡知縣 （唱）玉璽貼在我身上，豈不步步登高臺。

蔡坤山 （唱）蔡坤山穿起細(xì)布裰，儼然是 土地菩薩來化齋。

胡知縣 文師爺！

文師爺 在。

胡知縣 給我出一張安民告示：昭告鄉(xiāng)民，廣栽紅薯。

文師爺 廣載紅薯？

胡知縣 人家愛吃——呀！

文師爺 噢……（恍然大悟）

蔡坤山 那布告上寫四句話。

胡知縣 哪四句？

蔡坤山 （唱）去年冬水滿噠河，今年春旱跑不脫。

多栽紅薯少栽禾， 欄里宜養(yǎng)大豬婆。

胡知縣 此話是……是你那朋友朱夫子說的？

蔡坤山 是我爹說的，沒錯，你只管寫上。

胡知縣 好好，就按蔡大官人的話寫上。

文師爺 是。

蔡坤山 走喏——（揚(yáng)長而去）

胡知縣 您慢走，慢走。

【眾衙役收桌撿場。

【切光。

三、散財

【農(nóng)家小院。

【眾村姑端著淘米箕，提著菜籃。

村 姑 （唱）火燒云，日偏西，麻雀子找窩滿檐飛。

炊煙直上豬羅羅叫，淘米洗菜姑嫂急。

你看喏，李花妹子發(fā)花癡，斜倚柴門等郎歸。

村 姑 李花，蔡坤山耕田還沒回呀？

白李花 沒嘞——

（唱）今天是生噠我的氣，日頭落水不肯回。

中飯本來就沒吃到，晚飯時節(jié)還不肚子饑。

煎噠兩個荷包蛋，煮好一盆綠豆稀。

背時鬼哎——

不回不回你就莫回，我哐（倒）到籠里去喂雞。

村 姑 喋，來噠來噠。

白李花 不是的吧。

村 姑 發(fā)花癡吧，連自己的老公都認(rèn)不得噠。

【蔡坤山穿著官服提著銀子興奮地上。

蔡坤山 李花——

白李花 （愕然）……

蔡坤山 堂客呀——

村 姑 哈哈，穿起咯師公子沖鑼樣的，連堂客都不認(rèn)得噠嘞——（一陣哈哈跑下）

白李花 喲呵！你咯只袍子是哪里來的？

蔡坤山 是縣太爺?shù)摹?/p>

白李花 啊！你那布褡子呢？

蔡坤山 縣官大老爺拿去了。

白李花 為什么讓他拿去？那是我一針一線親手縫的……

蔡坤山 他出噠錢噠！

白李花 出噠好多錢喏？

蔡坤山 白花花的銀子五十兩。

白李花 五十兩！

蔡坤山 （將銀子包交給堂客）喋！

白李花 我的個天啦！

（唱）耙田耙出噠野雞蛋，砍柴砍出噠鯽魚婆。

蔡坤山 （唱）楓樹尖尖上魚扳仔，洞庭湖里鳥做窩。

蔡坤山 （唱）公雞拖噠野貓子走，貓婆喊老鼠做情哥。

白李花 （唱）背褡子變成雪花銀，水浸噠縣官的腦殼。

蔡坤山 那確是。

白李花 這是銀子呀？

蔡坤山 你看我咯只作孽的堂客，連銀子都沒見過嘞。

白李花 銀子，真的是銀子！我們家有噠銀子！

【白李花一砣一砣數(shù)著銀子。

白李花 （唱）你一砣，我一砣，

蔡坤山 我一砣，你一砣，

白、蔡 （唱）一砣一砣又一砣，堆到一起咯多八多。

白李花 （唱）給你縫只新棉襖，

蔡坤山 （唱）給你打只銀手鐲。

白李花 （唱）還給你做件背褡子，

蔡坤山 （唱）胭脂水粉多給你買幾盒。

白李花 （唱）我要你穿起像個新郎官，

蔡坤山 （唱）我要你站噠門口就像花一朵。

白李花 （唱）要那些黃花妹子、

新婚媳婦、姑姑嫂嫂 看噠你眼睛里頭滴鮮血，一個個咬牙切齒妒嫉我。

蔡坤山 （唱）我要你集市墟場走一走，地面上眼珠子掃得幾皮籮。

哎呀，我的妹耶，

白李花 （唱）哎呀，我的哥啊。

蔡、白 （唱）這真是叫花子撿噠金元寶，財喜沖壞噠后腦殼。

買的要買打狗棍，置的要置討飯缽。

蔡坤山 （唱）我看哪，最要緊的一樁事，

白李花 么子事？

蔡坤山 （唱）必須的，請個篾匠做搖窩。

白李花 背時鬼耶，至今窯里還沒裝貨嘞。

蔡坤山 那我們就打個夜工噻！走——

【蔡坤山抱起白李花就要進(jìn)房……

白李花 剁腦鬼耶，你拗噠我的手嘞。

蔡坤山 我給你摸一摸。

白李花 你裂噠我的腳。

蔡坤山 我?guī)湍闳嵋蝗帷?/p>

白李花 莫碰我。

蔡坤山 何解喏？

白李花 我越想越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蔡坤山 哪里不對？

白李花 蔡坤山，我來問你。

蔡坤山 你只管問。

白李花 一只布褡子，也就四尺白棉布，半天針線功夫，何解咯樣值錢？

蔡坤山 你聽我說……

【音樂聲中兩人細(xì)語。

白李花 噢……一兩銀子至少買得十擔(dān)紅薯，未必那只姓朱的那樣蠢，連不懂行市，你說三十兩就給你三十兩呀。

蔡坤山 他還吃了我一餐飯噠。

白李花 農(nóng)家飯菜也值不得幾文錢呀。

蔡坤山 飯不值錢，紅薯也不值錢，我的堂客總值錢吧？

白李花 他又沒招惹你堂客？

蔡坤山 那說書人常講“美人一笑值千金”，我看你對他笑了十七大八笑，那不值好多好多錢呀！

白李花 你看你看，越扯越?jīng)]邊了吧。老老實(shí)實(shí)交代，你這錢是哪里來的？

蔡坤山 縣衙金庫里拿出來的。

白李花 同伙是誰？

蔡坤山 哪有同伙喏。

白李花 想你一個人做不到。

蔡坤山 那……那是文師爺幫我拿出來的。

白李花 蔡坤山呀蔡坤山，我曉得這里面有鬼？

蔡坤山 么子鬼？

白李花 你這是做賊！

蔡坤山 不是……

白李花 那就是做強(qiáng)盜，江洋大盜！

蔡坤山 我……

白李花 （號啕大哭）爹呀——娘呀——

（唱）我的爹耶我的娘，你們給我選的好夫郎。

還夸他厚道忠實(shí)德行好，身壯力杰勞動強(qiáng)。

還有幾分機(jī)靈勁，扶犂掌耙都在行。

說他機(jī)靈還有點(diǎn)像，他能夠摸進(jìn)衙門偷銀兩。

好女婿變成一只賊骨子，你閨女如今成了賊婆娘。

我有何面目在世上，還不如找根繩子去懸梁。

白李花 （找到繩子尋房梁）爹呀，娘呀，女兒不孝，先走啦……

蔡坤山 呸！

（唱）白李花呀白李花，難怪說最毒莫過婦人家。

自己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如今還要倒打我一耙。

白李花 我有么子見不得人的事，你說，你說！

蔡坤山 （唱）你和他勾搭在柳蔭下，

說不盡 香呀甜呀的悄悄話。

不要臉

你還問他還要啵……

哎喲哩——

想起我心里像貓抓。

難怪說女人變壞就有錢，果不然銀子撈了一大把。

白李花 我冤枉呀——呸！蔡坤山?。ㄗテ饞咧憔痛颍┩醢说?沒良心！短命鬼！生毒疔！遭蛇咬！箭穿心！要汆河！要遭瘟……

【蔡坤山左躲右閃，而后拿起簸箕應(yīng)戰(zhàn)。

【以家具農(nóng)具為武器，來一場別開生面的農(nóng)村風(fēng)情武打。

【打疲了，斗累了，兩人癱下了。

蔡坤山 好男不與女斗，沒意思。

白李花 窩里斗，劃不來。

蔡坤山 不義之財，本不該是我們的，不要噠，丟出去。

白李花 慢，不義之財你可作仗義之用。

蔡坤山 要用你去用，我怕噠你。

白李花 去，把左鄰右舍，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都給我喊起來。

蔡坤山 喊鄉(xiāng)親來做么子？

白李花 你只莫管，喊！

【蔡坤山慢慢站起來，從地上撿起剛才打架用過的破臉盆，邊敲邊喊。

蔡坤山 上屋里三叔公，下屋里毛芋頭，對門嶺上竹腦殼，尿罐、團(tuán)魚、四眼狗各位鄉(xiāng)親，左鄰右舍，快來幫忙??！

【破臉盆響聲陣陣。

【村夫、農(nóng)婦蜂擁而來。

眾鄉(xiāng)親 蔡坤山，么子急事呀？

蔡坤山 大事。

眾鄉(xiāng)親 么子大事啦？

蔡坤山 貓入的堂客呀，快講啦。

白李花 噢，好好。（從桌上拿起錢袋。）各位父老鄉(xiāng)親！

（唱）蔡坤山運(yùn)氣好得能點(diǎn)火，撿包銀子是有蠻多。

山里人打野豬人人都有份，莫客氣各人伸手摸一砣。

一砣足有一兩重，拿回家去過生活。

蔡坤山 （唱）一不買胭脂水粉送親家母，二不準(zhǔn)吆五喝六搞賭博，全家人關(guān)起門來打牙祭， 飽餐一頓再把陽春作。

眾鄉(xiāng)親 有這樣的好事呀！多謝，多謝……

蔡坤山 （接唱）還有兩句要啰嗦， 我爹在世曾講過 ： 去年冬水滿噠河， 今年春旱跑不脫。

眾鄉(xiāng)親 （唱）多栽紅薯少栽禾，欄里宜養(yǎng)大豬婆。

蔡坤山 你們都曉得？

村夫甲 曉得，縣官大老爺?shù)牟几嫔蠈懙妹髅靼装住?/p>

蔡坤山 喲嗬，還真寫在布告上。

農(nóng) 婦 蔡坤山，你送我咯大一砣銀子，我又送點(diǎn)么子給你呢？

眾鄉(xiāng)親 是呀，我們送點(diǎn)么子給你嘞？

白李花 我早就想好了，一兩銀子買你們一擔(dān)紅薯，收割季節(jié)送來，我們也是受人之托。

眾鄉(xiāng)親 好好，劃得來，太劃得來了。

蔡坤山 散了散了，回家打牙祭去！

【眾人散去。

白李花 銀子也散了，是非也脫了。

蔡坤山 紅薯也買了，冤枉也清了。

白李花 我去熱飯菜……

蔡坤山 不吃！

白李花 何解？

蔡坤山 裝窯去——

【切光，三場完。

四、耕田

【縣衙。

【眾衙役撿場。

衙役甲 （念）天地開張，

衙役乙 （念）日記時量，

衙役丙 （念）升堂擊鼓，

衙役丁 （念）老爺還沒起床。

眾衙役 老爺，老爺——

胡知爺 （內(nèi)應(yīng)）叫叫，叫什么？

衙役甲 起床啦，太陽出來啦。

胡知縣 （便服拖鞋癩洋洋上）從哪邊出來的？

衙役乙 從西邊出來的。

胡知縣 ?。√栒娴膹奈鬟叧鰜砹?。

二衙 役 恭賀老爺官運(yùn)亨通了。

胡知縣 呸！你們是說老爺我要得官運(yùn)亨通，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衙役甲 不不，不是，是……

胡知縣 蠢東西，去，把文師爺叫來。

眾衙役 文師爺，文師爺……

【文師爺睡眼稀松，哈欠滾滾，蹣跚而來。

文師爺 天上不知何事急，白云摧馬逐空飛。大人……

胡知縣 昨夜沒有睡好呀？

文師爺 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

胡知縣 夢見什么？

文師爺 夢見大人用肉包子打狗。

胡知縣 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你小子說的是蔡坤山。

文師爺 蔡坤山拿了銀子一去許多天，音信全無，莫不是把您老人家忘了。

胡知縣 這么說，五十兩銀子打了水漂？

文師爺 那倒未必，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胡知縣 那我們就到廟里燒香去。

文師爺 也算是縣太爺體察民情。

胡知縣 有理，蔡坤山家中走走——哎，總要帶點(diǎn)什么吧？

文師爺 買三斤牛肉。

胡知縣 買牛肉干什么？

文師爺 俗話說情理講得通，牛肉敬得祖宗。胡知縣 嗯，有道理。

文師爺 （背供）到蔡坤山屋里打牙祭去，牛肉三斤，公費(fèi)報銷！

【二人悠然而下。

【衙役撿場，轉(zhuǎn)景蔡家沖。

【蔡坤山掌犁白李花拉，倆口子踏歌而上。

白李花 （唱）赤日炎炎似火燒，拋糧下種無水澆。

蔡坤山 （唱）忽然瞧見河洲上，白露茫茫霧飄飄，

白李花 （唱）蔡坤山臠心七個竅，犁轉(zhuǎn)沙灘他要插紅薯苗。

蔡坤山 （唱）糟蹋一只好堂客，不繡羅裙背牛絳。

白李花 這才是窮人家的堂客，粗細(xì)都來得。

蔡坤山 歇下氣要得啵？莫把我的堂客累壞了。

白李花 不歇，累不壞。

蔡坤山 列位呀，咯樣好的堂客硬要多討幾個嘞。

白李花 么子么子……

【白李花丟下背犁的繩，扯著蔡坤山的耳朵。

白李花 老實(shí)交代，你想討幾個堂客。

蔡坤山 我想，我想……逗你歇口氣嘞。

白李花 這還差不多。

【傳來文師爺、胡知縣的呼叫：蔡坤山，你在哪里——

白李花 聽，誰在呼叫？

【內(nèi)呼：蔡坤山——

蔡坤山 哎……

白李花 （制止）誰？

蔡坤山 好像文師爺?shù)穆曇簟?/p>

白李花 他們來干什么？

蔡坤山 不是來要錢吧？我躲一躲……

白李花 躲什么，是禍躲不脫，躲脫的不是禍，答應(yīng)他。

【胡知縣、文師爺東張西望一路尋來。

【胡知縣:蔡坤山——

蔡坤山 我在咯里嘞。

胡知縣 咯在哪里喏？

蔡坤山 在河套里啦。

蔡坤山 來找我要銀子呀？

胡知縣 哪里，多日不見，老夫這心里想你噻。這位大姐是……

蔡坤山 我的堂客。

文師爺 （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白李花）你的堂客！呀呀，呀……

白李花 呀么子呀，沒見過堂客們啦。

胡知縣 你們在這河套里犁沙溝，咯是搞么子路喏？

蔡坤山 栽紅薯呀。

胡知縣 ?。≡约t薯？

文師爺 沙灘栽紅薯聞所未聞。

白李花 屋里能養(yǎng)豆芽菜，沙灘上何解就栽不得紅薯？

胡知縣 栽得，栽得，你說栽得就一定栽得。

文師爺 到時候你們真要從這沙灘上挖出噠紅薯……

白李花 你賭么子？

文師爺 我喊你做親娘。

白李花 哎——

文師爺 要是挖不出紅薯呢？

白李花 隨便你喊么子。

文師爺 那我就喊你做新娘。

白李花 呸！（從蔡坤山手中奪過鞭子追打）

蔡坤山 哎，噯，貓入的堂客呀，朋友自遠(yuǎn)方來不用熱壺，快回去準(zhǔn)備涼茶。

白李花 沙溝還沒耕完噠？

蔡坤山 不耕噠，回去燒茶、煮飯。

白李花 屋里沒得米。

蔡坤山 有紅薯噠。

胡知縣 紅薯，我們愛吃紅薯！

白李花 那，貴客來噠吃么子菜哩？

蔡坤山 到鋪?zhàn)永锶ベd肉、打酒……

文師爺 肉，我自己帶來了。

白李花 咯是么子肉？

文師爺 新鮮的黃牛肉。

蔡坤山 哎喲，你，你，你……

胡知縣 何解？

蔡坤山 看到牛肉就想起我的堂客，好可憐喏——

胡知縣 怎么回事？本縣為你做主。

蔡坤山 我屋里沒得牛，只能讓堂客拉犁耕田，看到你的牛肉就想起我苦命的堂客……

胡知縣 好好，把牛肉拿開。

【文師縣接過牛肉，走開。

蔡坤山 看到我的堂客嘞又想得起你的牛肉。

胡知縣 那，快快把牛肉拿來。

【文師爺又把牛肉拿來。

蔡坤山 （摸著牛肉，哭泣）牛啊牛，你好可憐??！

（唱）我的父母官呀老大人，這事辦的太不近人情。

牛是農(nóng)民的親兄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

望見牛肉我臠心痛，想起共他作陽春。

彎腰躬背泥水里走，一腳淺來一腳深。

嘴里吃的盡是草，背上背的是鞭痕。 昨天還和我做朋友，誰料到，

今天牛哥已犧牲。 大人啊，做官要為牛作主，嚴(yán)懲那些賣牛肉的人。

千刀萬剮牛屠夫，誰吃牛肉也該判徒刑！

胡知縣 （訓(xùn)誡文師爺）誰叫你買牛肉的！

文師爺 是，老爺。

胡知縣 混帳東西！回衙罰薪俸一月。

文師爺 我……

白李花 喲，縣太爺，這也難怪，他又不是一頭牛，怎曉得做牛的辛苦？您呀，讓他拉拉犁，挨挨鞭子，嘗嘗牛的滋味，就不敢再吃牛肉了。

胡知縣 對，就罰他拉犁。

文師爺 ?。。迒手槪┳x書之人身微力小拉不動嘞！

白李花 蔡坤山，你陪縣太縣說說話，我替你掌犁！師爺，請吧。

文師爺 喲，你掌犁，（喜笑顏開）那我最喜歡拉噠。

白李花 最喜歡拉呀，把那三斤牛肉掛在頸根上，一邊拉一邊看著牛肉，長長記性。

胡知縣 對！把牛肉掛在頸根上，長長記性。

【文師爺無奈，將牛肉掛在脖子上，背起牛絳拉犁……

白李花 （一個響鞭）吼吱——照溝走！

文師爺 哎喲，我的媽呀，輕點(diǎn)。

白李花 （又一個響鞭）吼吱——（下）

【音樂起。

白李花 （唱）牛鞭一揮響聲脆，罵聲畜生你要用氣力。

文師爺 （唱）美人隨我溝里走，艷福撩得我癢西西。

白李花 （揚(yáng)鞭抽打）你癢，你癢……

【文師爺背著犁逃竄，白李花緊追下。

【胡知縣與蔡坤山哈哈大笑。

胡知縣 蔡大官人。

蔡坤山 噯。胡知縣 （唱）本縣上次拜托你，不知是否記心里？

蔡坤山 記得，記得。 你是說見到那朱夫子，要我給吹吹牛皮。

胡知縣 對對，朱夫子來了嗎？

蔡坤山 來了，來了，前天才走。

胡知縣 牛皮，吹了嗎？

蔡坤山 吹啦！

胡知縣 你都為我吹了些什么？

蔡坤山 我吹呀——

（唱）預(yù)言春旱發(fā)布告，訪貧問苦到鄉(xiāng)里。

你是那，那個么子么子牛，還幫我們來拉犁。

胡知縣 （唱）那叫…… 俯首甘為孺子牛，親為百姓來拉犁。

蔡坤山 嗯，對對，我就是這么說的。

胡知縣 真的呀！

【白李花揮舞著牛鞭驅(qū)趕著文師爺上。

白李花 吼吱——照溝走！

文師爺 大人，救命呀——

胡知縣 我來，我來，（接過牛絳，擺起拉犁的架勢）文師爺，快快記錄下來……

文師爺 好好，（掏本本記錄）大明正德十三年，三月二十八日，平南知縣胡本正，俯首甘為孺子牛，親為百姓拉犁，抗旱救災(zāi)！

胡、蔡、白 耶！

【造型，切光。

五、施粥

【蔡家沖。

【村夫、農(nóng)婦肩挑紅薯上，舞之蹈之。

村夫、農(nóng)婦 （唱）討好堂客保一世，攤個好官三年不受窮。

久逢天旱無災(zāi)害，紅薯香陣透山?jīng)_。

行得春風(fēng)有夏雨，還他蔡坤山個滿堂紅。

【蔡坤山家門前，白李花端著簸箕在喂雞。

白李花 喔——喔，喔……

眾鄉(xiāng)親 紅薯來啦！

白李花 蔡坤山啦，快來快來，咯多八多的紅薯呀！

蔡坤山 （上）來啦來啦。喲，竹腦亮、四眼狗、團(tuán)魚、尿罐，三叔公，你們都來噠！

眾鄉(xiāng)親 給你送紅薯來啦。

蔡坤山 真的送來呀！

眾鄉(xiāng)親 總不能白拿你的銀子噻。

蔡坤山 自己屋里還有吃的么？

眾鄉(xiāng)親 有的是，吃不完。

蔡坤山 好好，勞你們的神，幫我哐（倒）到后面薯窖里去。

【眾鄉(xiāng)親匆匆忙忙出出進(jìn)進(jìn)下而復(fù)上，好不熱鬧。

蔡坤山 貓日的堂客耶?？┒喟硕嗟募t薯，吃又吃不贏，那朱夫子又不見來，放久噠只怕會爛干去，你快想只辦法噻。

白李花 辦法倒是有，不曉得你舍得啵。

蔡坤山 你快說。

白李花 大旱之年，逃荒討米的越來越多。俗話說飽人不知餓人饑，我們都是餓過肚子的，曉得受饑挨餓的味道……

蔡坤山 哎喲，貓日的堂客，有話直說，有屁就放。

白李花 我想拿這幾十擔(dān)紅薯開個粥棚。

蔡坤山 開棚施粥呀？

白李花 你贊成不？

蔡坤山 救苦救難，行善積德，這是做好事，我贊成。

白李花 叫鄉(xiāng)親們都來，好事大家做，行不？

蔡坤山 行！

【眾鄉(xiāng)親上。

眾鄉(xiāng)親 紅薯都放噠窖里噠，你去看一下不？

蔡坤山 來來，各位鄉(xiāng)親，我有一只想法要跟大家商量。

眾鄉(xiāng)親 你說。

蔡坤山 大旱之年，逃荒討米的越來越多。俗話說飽人不知餓人饑，我們都是餓過肚子的，曉得受饑挨餓的味道……

鄉(xiāng)親甲 蔡坤山嘞，有話直說，有屁就放。

眾鄉(xiāng)親 對，直說吧。

蔡坤山 我跟我的堂客商量了，拿這幾十擔(dān)紅薯開個粥棚，讓那些外鄉(xiāng)饑民有碗粥喝……

眾鄉(xiāng)親 救苦救難，行善積德，這是做好事，我們都贊成。

蔡坤山 都贊成呀。那還有一點(diǎn)要說明，不瞞大家說銀子是我朋友朱夫子的，這些紅薯也是他要買的，拿他買的紅薯施舍給受饑挨餓的人，至少也要為他揚(yáng)揚(yáng)名啵。

眾鄉(xiāng)親 那確是。

蔡坤山 所以，請三叔公為粥棚取一個名字，要讓喝粥的人都曉得這是朱夫子施的粥。如果蒼天有眼，那就把只眼睛照看他。

三叔公 就叫《朱夫子施粥》，怎么樣？

眾鄉(xiāng)親 好！

蔡坤山 有了這塊招牌，將來朱夫子找我要紅薯，就要他到別個屁眼里摳去。

眾鄉(xiāng)親 哈哈……

蔡坤山 說干就干，屋里有大鍋的回去拿鍋來，其他男人搭棚子，女人洗紅薯，架鍋熬粥，三叔公寫招牌。

眾鄉(xiāng)親 好！

【音樂聲中鄉(xiāng)親們上上下下匆匆忙忙，各執(zhí)其事。《朱夫子施粥》招牌懸掛。

【饑民成群而上，蔡坤山掌勺施粥。

蔡坤山 都有，都有，一個個來。

【一老者帶著老伴，搖搖晃晃走來。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蔡坤山 老人家您慢點(diǎn)。

老 者 謝謝朱老板……

蔡坤山 我不是老板。

老太婆 謝謝朱員外！

蔡坤山 我也不是員外，不姓朱，姓蔡。

【正德皇悄悄上。

老 者 你那招牌上明明寫著朱夫子施粥。

蔡坤山 這個朱夫子是京城里來的一個大善人，是他買了紅薯，委托我給逃荒討米的饑民施粥。

老 者 （思索，自語）京城里姓朱的朋友？不是皇親也是國戚，這是皇恩呀。（拉著老伴）來來，婆婆子呀，金鑾殿在北方，我們對著北方拜上三拜。

【倆老跪下磕頭。

眾饑民 皇恩浩蕩！

蔡坤山 老人家，你怎么曉得他是皇親國戚呀？

老 者 大明朝是朱家的天下，既然他是京城朱姓，施粥救災(zāi)，不是皇親國戚是什么？

蔡坤山 您比我還清白，曉得當(dāng)今皇上姓朱？

老 者 天下人都曉得呀。

蔡坤山 天下人都曉得，就瞞噠我一個人。

老倆口 皇恩浩蕩呀——

蔡坤山 皇上姓朱？朱夫子？他們本是一家，說得通。果真是皇恩浩蕩！皇恩浩蕩?。?/p>

【老倆口抱著粥碗，一路走一路喊下。

正德皇 （旁白）蔡坤山呀蔡坤山，好你一個“朱夫子施粥”。

（唱）這個招牌好新鮮，感動饑民拜皇天。

莫看草莽作田漢，他懂得救困濟(jì)貧解倒懸。

功名讓給朱夫子，自己不沾半點(diǎn)邊。

文武百官誰能夠？

恨不得滿朝都是蔡坤山。

正德皇 蔡坤山！

蔡坤山 朱夫子！

【鄉(xiāng)親擁上。

眾鄉(xiāng)親 朱夫子！你就是朱夫子？

正德皇 父老鄉(xiāng)親，你們受苦了。

正德皇 多謝好鄉(xiāng)親，多謝眾百姓。

蔡坤山 諸位走好，一路平安。

【眾人散去。

蔡坤山 朱夫子，你怎么來啦？

正德皇 我來運(yùn)紅薯呀。

蔡坤山 噢，紅薯……

正德皇 你幫我買的紅薯呢？

蔡坤山 在鍋里，快吃一碗吧。

正德皇 你把我的紅薯都送把別人吃噠，就不怕我找你的麻煩？

蔡坤山 我怕嘞，怕你挖噠我的屁眼做窯燒。

正德皇 你何解不寫蔡坤山施粥喏。

蔡坤山 紅薯是你出錢買的噠。

正德皇 你看看，那些災(zāi)民喝了你的粥，又跪又拜，感謝皇恩，那你蔡坤山不吃噠大虧？

蔡坤山 才聽說皇帝老子也姓朱，原來你們是親戚啊。朱家好天下就好，天下好我蔡坤山不就沾噠光沙。

【文師爺上。

文師爺 蔡坤山——

蔡坤山 哎喲，文師爺，你來噠。

文師爺 開粥棚啦！

蔡坤山 幫人家施粥。

文師爺 （指正德皇）這位是……

正德皇 我是過客，也來討碗粥喝。

蔡坤山 是的是的，我說他是販豬的，他說他是教書的。

文師爺 噢，是位秀才，失敬失敬。

正德皇 免禮免禮。

文師爺 秀才，大比之年又到了，你是上京趕考還是逃荒討米呀？

正德皇 都有。一路逃荒討米而來，為到京城趕考而去。

文師爺 噢，京城有要緊的親戚朋友？

正德皇 無有。

文師爺 帶了多少真金白銀？

正德皇 無有。

文師爺 都無有你趕什么考？

正德皇 皇榜上說不分貧富貴賤，全憑開卷取士，為朝廷選拔人才。

文師爺 皇榜上說的你也信？一個窮秀才，一無銀子賄賂考官，二無要緊的親戚朋友給你打招呼，也想金榜提名？我考了三次，次次都是名落孫山。

正德皇 你就不想想你那文章寫得如何？

文師爺 開玩笑，我是誰？天下第七，江南第一的才子！

正德皇 喲，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

蔡坤山 他呀，那年子趕考回來，功名是沒爭到，背一袋子胭脂水粉回來了。

正德皇 要那多胭脂水粉做什么？

蔡坤山 送親家母沙。

文師爺 老子敲死你！

【文師爺擼起袖子要打人，蔡坤山慌忙逃下。

正德皇 也不知蔡坤山說的是真是假，如此看來你在女人身上下的功夫恐怕比書本上下的功夫要扎實(shí)。

文師爺 哎呀秀才，你可不能小覷了這女人，比如你此去趕考，要是能得到一個女人的幫助，你必然馬到功成。

正德皇 真有此事。

文師爺 真有。

正德皇 果然。

文師爺 果然。

正德皇 那我要怎樣才能見到你說的那個女人呢？

文師爺 燒香。

正德皇 燒香？

文師爺 （唱）一炷香先敬蔡坤山，二炷香再去拜觀音。

政德皇 （唱）茫茫四海浮云霧，觀音菩薩到哪里尋。

文師爺 （唱）你這老兄真正笨，君不見，蔡坤山家的小妖精。

政德皇 你是說蔡坤山的堂客？

文師爺 沒錯。

政德皇 她有這能耐？

【將正德皇拉至一旁，低聲悄語。

文師爺 你是外地人，跟你說說也無妨。

正德皇 你說，我一定守口如瓶。

文師爺 近來這小妖精勾搭上一個人。

正德皇 什么人？

文師爺 大人物。

正德皇 有多大？

文師爺 天是老大，他就是老二。

正德皇 噢！

文師爺 千萬莫到外面亂說，那可是要掉腦殼的。

正德皇 是蔡坤山說的？

文師爺 不是。

正德皇 是那知縣告訴你的？

文師爺 也不是。

正德皇 那你是怎樣知道的呢？

文師爺 我看出來的。

正德皇 無憑無據(jù)，你一眼就看出來了？

文師爺 我是誰？

正德皇 噢，天下第七，江南第一。

文師爺 你不是進(jìn)京趕考嗎？

正德皇 是呀。

文師爺 只要她給你吹點(diǎn)枕頭風(fēng)，豈不勝過你十篇錦繡文章……

正德皇 （從腰間拿出玉璽）大膽的奴才，你抬頭看來！

文師爺 ?。。▏樀棉Z然倒地）

正德皇 速去報知胡本正接駕！

【文師爺爬起來倉皇逃下

【切光，五場完。

六、賞賜

【幕啟，五場景尚未撿場。

【文師爺?shù)沧采稀?/p>

文師爺 報報，報——來了。

胡知縣 （急上）誰來了？

文師爺 朱……朱夫子來了。

胡知縣 （驚起）來人！

【四衙役匆匆趕上。

胡知縣 喜事來了，喜事來了……

眾衙役 （念白）麻雀生鴨蛋？

鐵樹開梅花？

胡知縣 （念白）少說風(fēng)涼話， 撿場快接駕。

眾衙役 老爺，做夢吧？

【眾衙役慢慢吞吞撿場。

胡知縣 呸?。ㄊ置δ_亂）文師爺，文師爺……

文師爺 我在。

胡知縣 叫伙房多準(zhǔn)備些紅薯……

文師爺 您以為皇上真的愛吃紅薯呀！

胡知縣 難道不是？

文師爺 人家是愛屋及烏。

胡知縣 噢，這，那，吃什么？

文師爺 地方特產(chǎn)——烤乳豬呀！

胡知縣 對對，烤乳豬，烤乳豬是本地特產(chǎn)，享譽(yù)中華，你快去準(zhǔn)備烤乳豬！

【文師爺匆匆下。

內(nèi) 呼 皇上駕到！

眾衙役 乖乖，真來了（衙役搬著桌椅板凳愴皇逃下）。

【帶刀侍衛(wèi)威武登場。

【胡知縣跪接圣駕。

【正德皇黃袍加身。

胡知縣 平南知縣胡本正跪接圣駕，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正德皇 平身。

胡知縣 謝萬歲。

【蔡坤山與白李花在人群中尋找朱夫子。

蔡坤山 （東張西望）朱夫子，

白李花 朱夫子！

侍 衛(wèi) 啊——

白李花 搞起咯嚇?biāo)廊俗雒醋印?/p>

正德皇 蔡坤山！來，這邊來。

蔡坤山 哎呀，你咯一身穿起，蠻像個皇帝呀。

胡知縣 （提醒蔡坤山）還不下跪！

正德皇 蔡坤山見聯(lián)可以不跪。

胡知縣 噢，噢……

白李花 你真是皇上？

正德皇 那還有假。

蔡坤山 其實(shí)你這個人呢還是蠻哥們的，龍袍一穿我就不敢認(rèn)了。你要還是朱夫子那又幾多好喏。

正德皇 我還是朱夫子呀。

白李花 是也喊不得呀。

正德皇 喊得，你們只管喊。

胡知縣 圣上貴為天子，天下獨(dú)尊，可不能亂了朝廷的規(guī)矩。

正德皇 夫子者皆有學(xué)問也。古有孔夫子、孟夫子，難道寡人就稱不得一個朱夫子嗎？

胡知縣 圣上學(xué)富五車，稱得夫子。

正德皇 既稱得，那怎么喊不得？

胡知縣 喊得，喊得。

正德皇 噯——

胡知縣 這，這這……

正德皇 胡知縣，

胡知縣 微臣在。

正德皇 朕且問你，今年大旱，許多地方顆粒無收，餓殍遍野，你平南縣就沒有旱情嗎？

胡知縣 回圣上，本縣同樣旱情嚴(yán)重，只是，下官事先出了安民告示，讓全縣百姓廣栽紅薯。紅薯不怕旱呀，老百姓總算有了飯吃。

正德皇 以民為本，功莫大焉。

白李花 父母官還幫我們拉犁哩。他說他是么子牛……

胡知縣 孺子牛。

正德皇 父母官為子民拉犁，俯首甘為孺子牛，好！愛卿呀——

（唱）紫京城里紛紛傳，江南數(shù)縣斷炊煙。

寡人出京來視察，滿目瘡痍馬不前。

久旱天干無露水，餓殍遍地絕人寰。

唯有愛卿平南縣，治下景象見榮繁。

青壯臉色帶紅潤，老者個個露歡顏。

預(yù)測旱情你出告示，廣栽紅薯度荒年。

做官能為民作主，朕坐龍庭心自安。

你不升官誰升官，連升三級有何難。

胡知縣 謝主隆恩！

（唱）三皇五帝到如今， 當(dāng)朝圣主最英明。

為臣雖是兩鬢斑，五十七歲還年輕。

承蒙圣上看得起，發(fā)力再干幾十春。

山州草縣地土薄，無有佳肴敬上賓。

獻(xiàn)上一點(diǎn)土特產(chǎn)，略表微臣寸草心。

正德皇 好好，領(lǐng)受愛卿一片忠心。

胡知縣 呈上來！

【文師爺領(lǐng)著眾人端著烤乳豬，吹吹打打上。

正德皇 噢，那是？

胡知縣 烤乳豬！

侍 衛(wèi) 大膽！

正德皇 平南縣。

胡知縣 臣在。

正德皇 這是什么？

胡知縣 平南特產(chǎn)——烤乳豬。

侍 衛(wèi) 呀呀呸！

文師爺 老爺，您忘了避諱呀。

胡知縣 噢！（掌嘴）不是，是……豕。

正德皇 是什么？

胡知縣 豕，烤嫩豕，片片肉，很好吃的嘞。

正德皇 吃什么？

胡知縣 吃豕呀。

白李花 那好惡心喏。

胡知縣 馬、牛、羊，雞、犬、豕的豕，不是屎尿的屎。將豕娃娃架在木炭火上抹上蜂蜜，慢慢地烤。而后把它切成大片小片，沾上醬，圣上吃大片，臣下吃小片……

蔡坤山 不吃屎就吃大便，連不曉得講點(diǎn)干凈的。

白李花 咯只爹爹怕是不清白噠。

胡知縣 微，微臣吃小便，不不，是片不是便。

正德皇 一抹糊涂。

胡知縣 皇上！

正德皇 朕且問你，你是怎么知道今年有大旱而布告全縣的呢？

胡知縣 這都是皇恩浩蕩，蒼天保佑。

正德皇 你就說說你是怎么預(yù)測到今春夏有大旱的。

胡知縣 哎，嗯，這……

文師爺 啟稟萬歲。

正德皇 他是何人？

胡知縣 本縣的師爺。

正德皇 噢，你就是那個天下第七，江南第一的才子，說吧。

文師爺 謝圣上夸獎。據(jù)平南縣志記載，六十年前春逢大旱，顆粒無收。今年正好一個輪回，這是天象使然。胡知縣上尊天道下守民本，所以本縣無饑荒。

正德皇 噢，六十年前的縣志上寫著：去年冬水滿噠河，今年春旱跑不脫。多栽紅薯少栽禾，欄里宜養(yǎng)大豬婆。

文師爺 這，這……

正德皇 把縣志拿來朕看看。

文師爺 回圣上，這幾句是蔡坤山說的。

正德皇 噢，是蔡坤山說的。

蔡坤山 是我爹教我的。

胡知縣 他還說圣上愛吃紅薯所以本縣就昭告全縣廣栽紅薯。

正德皇 這么說是蔡坤山救了全縣百姓。

蔡坤山 不不，總總是胡大人的功勞。

胡知縣 微臣對皇上確實(shí)是一片忠心。

正德皇 大旱當(dāng)年，多少百姓逃荒討米，蔡坤山知道施粥救災(zāi)，你這個父母官卻忘顧了治下蒼生，還大談什么美食。

胡知縣 （撲通跪倒）微臣該死！

正德皇 身為朝廷命官，不懂朝廷法度，胡言亂語。你到底要烤誰？又要誰吃大便呀？

胡知縣 （自掌嘴）我不是人，我是豬……

侍 衛(wèi) 大膽！

正德皇 來人啦！

眾武士 在！

正德皇 （唱）頭上摘去烏紗帽，身上脫了鸛雀袍。

封你知縣是朕的錯，朕不能一錯再錯，養(yǎng)個大草包。

【胡知縣摘下烏紗捧在手中。

【脫下官服露出寫著借條的背褡。

蔡坤山 背褡，我的背褡！

白李花 我親手縫的背褡。

正德皇 這家伙竟敢將朕的借條公之于眾?？?，打包，將他打包，押進(jìn)大牢！

【侍衛(wèi)拿白布將胡知縣裹了扛下。文師爺將烏紗帽搶在手上。

白李花 這老頭人還是蠻好的，何解要坐牢喏？

蔡坤山 搞不好還會殺頭哩。

白李花 你快救救他。

蔡坤山 我哪里有咯大的本事。

白李花 那……我找三叔公去。

蔡坤山 三叔公也管不了朝廷的事呀。

白李花 我有辦法。

蔡坤山 你有辦法？

白李花 嗯吭。（急下）。

正德皇 蔡坤山聽旨！

蔡坤山 我也有一張紙呀？

正德皇 這次春旱未能成災(zāi)，全是你的功勞，面對災(zāi)民，你自覺設(shè)棚施粥，可見你心存仁厚，識大體，顧大局，朕封你為平南知縣。

蔡坤山 搞不得，搞不得。

（唱）襪子改背心，材料不正經(jīng)。

斗大的字 我認(rèn)不得一籮筐，當(dāng)官還是找別人。

正德皇 （唱）識不識字不要緊，

要緊的是 心中要有老百姓。

只要百姓有飯吃，休管四書和五經(jīng)。

文師爺 （將手中的烏紗給蔡坤山戴上）戴上，戴上。

正德皇 戴上，戴上。

文師爺 （唱）你不識字還有我，

蔡坤山 （唱）你是一根攪屎棍。

【突然鑼鼓喧天，白李花領(lǐng)著父老鄉(xiāng)親舉著一把大陽傘上。

三叔公 平南縣百姓拜見圣上。

眾鄉(xiāng)親 吾皇萬歲萬萬歲！

正德皇 嗯，噢，你們怎么來啦？

眾鄉(xiāng)親 我們來送萬民傘。

正德皇 給誰送萬民傘呀？

眾鄉(xiāng)親 胡大人！

三叔公 胡知縣愛民如子，大旱之年昭告百姓廣栽紅薯，救得全縣蒼生，百姓感激，獻(xiàn)上萬民傘一把。

正德皇 嗯，噢，這……萬民傘朕先替他收下，平身吧。

眾鄉(xiāng)親 多謝萬歲。

三叔公 還請圣上表彰胡大人的功德。

正德皇 表彰，一定表彰。

眾百姓 啊——

【民眾歡騰，皇上與民同慶。

三叔公 慶豐收。

眾 喜呀！

三叔公 吃得飽。

眾 賀呀！

三叔公 皇上明。

眾 喜呀！

三叔公 縣官好。

眾 賀呀！

【蔡坤山繞著萬民傘轉(zhuǎn)得頭昏眼花。

蔡坤山 （作疼痛抽筋狀）哎喲，哎喲……

正德皇 蔡坤山，你這是怎么啦？

蔡坤山 我……抽，抽……

正德皇 你抽什么？

蔡坤山 抽筋。

正德皇 怎么會突然抽筋呢？

白李花 他從小就不能戴帽子，一戴帽子腦殼就痛，全身抽筋。

正德皇 有這毛??？好好，快把烏紗摘下來。

白李花 快，快！

【蔡坤山連忙摘下烏紗。

正德皇 好點(diǎn)么？

蔡坤山 好了，只要不戴帽子就不抽了，頭也不痛了，我咯只腦殼呀它自由自在慣了。

正德皇 蔡坤山呀——

（唱）多少人，眼瞅著烏紗口水流，低三下四把人求。

攀龍附鳳花血本，認(rèn)賊作父做家奴。

金山銀山填欲海，聲色犬馬鋪通途。

只為一枕黃粱夢 青絲忙碌到白頭。

偏偏有你蔡坤山，不愛烏紗愛自由。

蔡坤山 朱夫子呀！

（唱）茶子打茶油，桐子打桐油，桐油油板凳，茶油煎泥鰍。

坐噠茶油板凳，屁股該噠死，吃噠桐油泥鰍，上嘔下泄兩頭溜。

各做各一行，切莫亂交流。

扶犁掌耙是根本，我還是 作田種地度春秋。

正德皇 好吧，朕依了你。

蔡坤山 謝天謝地。朱夫子噯，（舉著烏紗）咯只帽子你看？

正德皇 噢，宣胡本正見駕。

內(nèi) 侍 胡本正見駕。

【胡知縣狼狽而上。

胡知縣 唉——

（唱）本想高攀往上升

誰知道

打屁砸噠腳后跟。

蔡坤山 （唱）看起來你的手藝沒學(xué)好，為升官勞神費(fèi)力又損腰。

馬屁拍到蹄子上，一彈弓踢得烏紗落泥淖。

胡知縣 （唱）哎喲哩，

官場中最最流行這一套，胡某人怎么就是學(xué)不到。

甘心情愿把下風(fēng)拜，蔡坤山呀你得教我玩幾招。

蔡坤山 嗯，好，你聽著……

（唱）第一招，

眼睛向下觀父老，看看肚子吃不吃得飽。

正德皇 （唱）第二招，

衙齋坐聽風(fēng)和雨，多想想民間疾苦如何了。

蔡坤山 （唱）第三招，

休要看別人的臉色好不好，良心在身正不怕影子倒。

正德皇 （唱）第四招，

拿俸祿當(dāng)辦家國天下事，不要為升遷榮辱枉徒勞。

胡知縣 （唱）哎，哎，唉——

來生若還有官做，我保證樁樁件件都做到。

正德皇 噢，好！

（唱）這烏紗暫且寄在你頭上，該因?yàn)榘傩照f你一聲好。

【蔡坤山給胡知縣戴上烏紗。

胡知縣 噢！這，這……謝主隆恩！

正德皇 起駕回京。

文師爺 萬歲爺開恩。

正德皇 噢，文師爺，有事嗎？

文師爺 學(xué)生飽讀詩書，精通經(jīng)史，做了十年師爺，求萬歲賜個一官半職。

正德皇 噢，你善長什么？

白李花 他呀，對堂客們最有愛心。

正德皇 那就到后宮協(xié)調(diào)關(guān)系去吧。

文師爺 謝萬歲！

正德皇 送文師爺凈身。

眾 人 閹了！

文師爺 ??！

【武士拖文師爺下。

【切光。

【劇終。

（演出單位：湖南省花鼓戲保護(hù)傳承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