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丹華
摘 要:在詩歌理論上王士禛創(chuàng)造了"神韻說",強調(diào)作詩要具有含蓄委婉、言不盡意的特點,營造一種清幽淡遠的意境。他也是清代杰出的詩人,創(chuàng)作了大量詩歌,著有《漁洋山人精華錄》等作品集。本文通過詩歌體裁、詩歌描寫方式及后人對神韻說的評析等三方面,論證王士禛的詩歌理論在其創(chuàng)作中的體現(xiàn)。
關(guān)鍵詞:王士禛;神韻說;詩歌體裁;描寫方式
一
“神韻說”是清代詩人王士禛所提出的詩歌理論,這一詩歌理論貫穿了王士禛不同時期的詩歌創(chuàng)作過程,并成為了清初詩壇評析詩歌的一大理論依據(jù),也對后來的詩人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極大影響。“神韻說”指的是詩歌創(chuàng)作要有深厚意蘊,言詞字句間含蓄柔婉,營造出一種清雅幽遠的意境,使詩歌達到言不盡意、韻味無窮的特點。在詩歌審美上,強調(diào)意境的營造,傳神化物,即詩歌的內(nèi)在審美特征。關(guān)于“神韻”二字,古人對此也多有見解。嚴羽在《滄浪詩話?詩辯》中提到:“詩之品有九:曰高,曰古,曰深,曰遠,曰長,曰雄渾,曰飄逸,曰悲壯,曰凄婉?!贝颂幍脑娖分傅氖窃姷钠访?、風(fēng)格。接著他又提到了詩歌創(chuàng)作的最高境界,“詩之極致有一,曰入神。詩而入神,至矣,盡矣,蔑以加矣!”“入神”即指詩歌的寫物抒情達到一種神妙的境界,謂之“入神”。嚴羽以禪喻詩,將詩歌創(chuàng)作的方法歸為“妙悟”,只有透徹之悟才能達到詩歌創(chuàng)作的最高水平。晚唐司空圖在《二十四詩品》中將詩歌的藝術(shù)風(fēng)格、意境分為二十四種,在“含蓄”這一種類下,他寫道:“不著一字,盡得風(fēng)流。語不涉己,若不堪憂?!逼渲小安恢蛔郑M得風(fēng)流”更是詩歌含蓄的最高境界,寫盡了神韻說的特點。“神韻說”盡管是王士禛所提出,可見在他以前也有了對詩歌意境、神韻的理論認識。
二
王士禛擅長各種文體,尤以七絕最勝。七絕屬于近體詩,是絕句中一種,有著嚴格的格律要求。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王士禛的七絕也成為了現(xiàn)今作詩之典范。深圳大學(xué)文學(xué)院副教授徐晉如便著有《漁洋絕句十二法》(又名《七絕12種作法》),文中據(jù)王漁洋所作絕句總結(jié)其作詩手法,并舉以王士禛詩歌為例加以說明,可見王士禛七絕創(chuàng)作水平之高。王士禛七絕詩歌多描寫山水景物,此處舉《江上》為例進行分析:
吳頭楚尾路如何,煙雨秋深暗白波。
晚趁寒潮渡江去,滿林黃葉雁聲多。
這首詩描寫了秋意渲染下的美景,江上煙雨朦朧,飄灑在空中,遮住遠眺的視線,詩人遙想趁著寒潮時渡過江河,近看兩岸布滿了金黃的落葉,在風(fēng)聲中沙沙作響,伴隨著一行行大雁飛過的陣陣鳴叫聲,一幅淡雅深沉的秋景圖就此展現(xiàn)在眼前。詩人在詩歌前兩句描繪了壯闊的景象,第一句表明了地點在吳楚交界之地,緊接著第二句便點明了時間——秋天,詩人以“煙雨”、“白波”兩個意象勾勒出了秋江細雨的宏觀圖畫,為整首詩奠定了傷感深沉的基調(diào),讀來頗有悲涼、蕭瑟之感。詩歌三四句則由詩人所見的遠景推近,想到自己應(yīng)趁著寒潮渡過江河,思緒由遠及近,從而描寫詩人身邊的景象,滿山的黃葉猶如秋的外衣,深深加重了秋意的氛圍,樹林上空偶有大雁飛過,給詩人帶來更深重的蕭瑟之感。
《江上》是一首七言絕句,具有七絕押韻的格律要求,即第二、四句倒數(shù)第三字為仄音,“暗”“雁”均符合七絕詩歌體裁的特點。整首詩歌既有著詩歌的韻律美,也因詩歌體裁要求具有一種朦朧的美感。詩人在創(chuàng)作詩歌時選取秋天具代表性且獨特的意象進行描寫,平淡中深含韻味,創(chuàng)造了一幅“江上秋景圖”,但是在詩歌之外,詩人表達的遠不止此,在這幅圖畫中細細體味能感受到更多秋天深遠、悲涼的感傷與情思,“神韻”一說正恰恰說明了這首詩歌的韻味,言不盡意,情感的表達才是詩歌創(chuàng)作的最高境界。
三
在詩歌的描寫方式上,王士禛的詩歌多采取側(cè)面描寫以寫景描物,不直接描寫景物的正面,從而使得詩歌的趣味性大大增強,值得深入品味,并且在抒情表達感慨方面多用典采句,使他的詩歌意蘊悠長。這一描寫方式也體現(xiàn)了王士禛詩歌理論上的觀點,他真正地將理論貫徹到了詩歌創(chuàng)作中,例如他的代表作《秋柳四首(其二)》:
娟娟涼露欲為霜,萬縷千條拂玉塘。
浦里青荷中婦鏡,江干黃竹女兒箱。
空憐板渚隋堤水,不見瑯琊大道王。
若過洛陽風(fēng)景地,含情重問永豐坊。
這首詩歌名為“秋柳”,意在“詠柳”,然而全詩句句寫柳,卻不見一個“柳”字。詩人通過對柳枝的特點側(cè)面描寫柳樹,首句中“萬縷千條拂玉塘”,寫出了柳樹枝條纖細,隨風(fēng)搖擺的輕盈之感;次句則用典表明柳的殘敗衰頹,甚至已不如荷、竹有用;而“大道王孫,春游不見,柳之冷落,至于如此”,尾聯(lián)則感慨若再次路過洛陽風(fēng)景之地,不知能否再見到柳的盛景。詩人在詠柳,卻不直接描寫柳之如何,而是通過對柳這一事物的側(cè)面描寫以及采用用典暗喻等方式間接寫柳、頌柳。初讀此詩,若不知其典故,必然覺得它的主題偏離甚遠,只有深入了解詩歌才能拂開它“朦朧”的面紗,知曉詩歌含意。
翁方綱評價《秋柳四首》時寫道:“第二首,純靠樂府支架?!奔毧创嗽?,便知其評價之因,全詩多處采句,且多為樂府詩。如首句就有化用《詩經(jīng)?蒹葭》中的“白露為霜”,第二句中則用了古樂府《黃竹子歌》“江干黃竹子,堪作女兒箱”,第三句化用《瑯琊王歌》中的“瑯琊復(fù)瑯琊,瑯琊大道王”,由此可見整首詩歌對樂府詩句化用之多。
透過對這首詩歌的分析可以了解到,王士禛在詩歌創(chuàng)作過程中是傾向于側(cè)面描寫,或者間接描寫的,即不直抒胸臆,而是含蓄委婉借各種手法表明自己的所觀所感所思,以達到“神韻說”中含蓄深蘊,言不盡意的特點。
四
“神韻說”自王士禛提出后,百年來被清代詩壇所尊崇,后人對此詩歌理論的評價也褒貶不一。清代詩人沈德潛作為“格調(diào)說”的倡導(dǎo)者,在提倡格調(diào)說的過程中對王士禛的“神韻說”也做了新的發(fā)展,對他的詩歌理論進行了批評和改造,沈德潛編選《唐詩別裁集》提出“以李、杜為宗”的觀點,駁斥王士禛在選《唐賢三昧集》時不選李、杜之詩的做法,其次他又明確提出“始審宗旨”的觀點,以避免過分依賴神韻說的境界而忽略詩歌創(chuàng)作的現(xiàn)實基礎(chǔ)。翁方綱對神韻說提出了一定的批評,認為他“猶未免滯跡”,對于神韻說的理解過于空洞,不夠深入廣泛。現(xiàn)代學(xué)者錢鐘書對神韻說也有著不同的看法,他從一個獨特的角度出發(fā),通過對其詩歌作品的分析,得出“漁洋天賦不厚,才力頗薄,乃遁而言神韻妙語,以自掩飾”,“漁洋詩病在誤解滄浪,而所以誤會滄浪,亦正為文飾才薄?!?的結(jié)論,他認為王士禛因自己沒有才華,寫不出好的詩作,才自創(chuàng)詩論以掩飾其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上的缺點,可以說對王士禛的神韻說作了嚴厲的批評。
王士禛的“神韻說”在提出與發(fā)展的過程中,接受著后人的批判與改進,同時也引導(dǎo)著清代詩歌的發(fā)展,可謂是有功亦有過。
綜上所述,本文通過詩歌體裁、描寫方式及后人對其評述,簡要地對王士禛的“神韻說”進行了論證,表明此詩歌理論在王士禛詩歌創(chuàng)作過程中的貫徹始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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