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廣華 何明圓
1964年5月,中央軍委決定選調(diào)2名軍級干部去西藏軍區(qū)工作,任榮得知這一消息后,主動要求去西藏。
1964年8月21日,周恩來簽署命令,任命任榮由三十八軍政委調(diào)任西藏大軍區(qū)副政委,王誠漢任西藏軍區(qū)副司令員、黨委常委。
任榮隨后到中央軍委報到,時任總參謀長的羅瑞卿接見了他。羅瑞卿緊緊握住他的手,說:“任榮同志呀,西藏是很艱苦的,你去西藏工作,身體行嗎?”
任榮向羅瑞卿表示:“身體已經(jīng)檢查過了,沒有什么問題。”
這年10月,任榮和王誠漢一起進藏,并兼任中共西藏工委常委,1968年7月升任西藏大軍區(qū)政委,年底任成都軍區(qū)副政委兼西藏軍區(qū)第一政委,1971年任自治區(qū)黨委第一書記,1977年兼任自治區(qū)政協(xié)主席。
西藏素有“世界屋脊”之稱,高山、峽谷、密林和深溝密布,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邊防線長達4000多公里,同印度等5個國家接壤。
任榮赴任后,踏上了萬里邊防的路程,先后兩次登上查果拉邊防哨所調(diào)查研究。查果拉山海拔5320多米,高聳在喜馬拉雅山第七冰峰雪嶺之中。任榮是唱著《毛主席的戰(zhàn)士最聽黨的話》的歌曲,忍受著劇烈的高原反應登上被稱為“生命禁區(qū)”的邊防哨卡的。
得知駐在藏東南一隅的察隅邊防一五三團,是原從云南方向進藏的十四軍部隊,先后參加了昌都戰(zhàn)役、守衛(wèi)邊疆、平息叛亂、中印邊境自衛(wèi)反擊,都戰(zhàn)績累累,曾涌現(xiàn)了戰(zhàn)斗英雄肖明生。任榮決定帶秘書程躍云、警衛(wèi)員小伍到邊防四連蹲點。
任榮一行到了四連后,連長盧喜全、政治指導員李志傳前來迎接。不一會兒,連值日員吹起哨聲,吃晚飯時間到了。
李志傳對任榮說:“部隊開飯了,請首長稍等,炊事員送到連部吃。”
“不麻煩,跟戰(zhàn)士們一塊兒吃就很好嘛!”任榮說罷便站到隊伍的后尾,部隊在唱歌,任榮也大聲跟著唱,不時還拿著筷子打起拍子來。吃罷飯后,任榮又擰開水龍頭洗碗筷。戰(zhàn)士們都驚訝地說:“哪像首長呀,像個普通一兵!”
翌日上午,四連召開連排干部會議,向任榮匯報連隊工作情況。任榮風趣地說:“聽了你們的匯報,我覺得你們做了很多工作,很辛苦,成績很大。希望大家繼續(xù)努力,爭取取得更大的成績。我到你們連來,主要是工作,不是當首長的。我是你們的兵,你們是我的領導。往后,不要首長長,首長短的。不要左一個請示,右一個匯報。稱呼任榮同志或老任、任老兵都行。有做得不對的地方,盡管批評?!币环挾旱么蠹夜笮?。
經(jīng)過歷時一年的蹲點,任榮掌握了在藏區(qū)工作的第一手情況,親眼目睹了駐藏部隊,特別是邊防一線官兵吃大苦耐大勞的奉獻精神,對建設邊疆,建設西藏有了深刻認識。
“文化大革命”中,任榮曾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慘遭批斗10小時,還有人誣告他是“川西北反共救國團的頭目,殺害紅軍傷病員”等。中組部、公安部組成調(diào)查組赴西藏、四川、重慶調(diào)查。經(jīng)反復核實,指控任榮的“罪名”純屬子虛烏有,調(diào)查組據(jù)實寫出調(diào)查報告,呈報了黨中央、毛澤東。毛澤東將此調(diào)查報告批轉西藏自治區(qū)黨委。
1968年8月26日,毛澤東在北京京西賓館禮堂接見西藏軍區(qū)等部隊師以上干部時,握住任榮的手問:“你叫什么名字?”“任榮?!薄霸谀睦锕ぷ??”“西藏?!薄拔鞑睾芷D苦。”“為人民服務。”
毛澤東說:“為人民服務,好啊!”
當時,攝影師拍下了毛澤東接見任榮時的照片。入夜,任榮激動得徹夜難眠,并將這張照片珍藏起來,作為他一生的榮耀。
1975年春,任榮突患急性黃疸肝炎,住進了西藏軍區(qū)總醫(yī)院。由于高原氣候惡劣,他一連三四天不能進食,全靠輸液維持。黨中央接到報告后,立即派飛機接他到北京治療。
飛機起飛后,因故障返航,又第二次派飛機來拉薩。機長是空軍專機組的中隊長毛宗才,與任榮很熟悉。飛機到達貢嘎機場時,毛宗才緊緊握住任榮的手,說:“首長,我們奉命來接你了,對不起,來晚了,只好直飛北京了。”起飛前,醫(yī)生為任榮注射了安定。
天有不測風云。當飛機飛到青藏交界處的唐古拉山上空時,遇到了強氣流的沖擊,機組接到返航拉薩的指令后,幾次轉彎掉頭均未成功。3月的西藏高原,氣候惡劣,變化無常,如果強行掉頭,很可能機毀人亡。
緊急關頭,機組請示準予超高空飛行。于是飛機像斷了線的風箏,忽兒急劇下落,忽兒迅速上拋。任榮躺在飛機的床上,昏迷不醒。秘書、醫(yī)生寸步不離地守護在他身邊,飛機顛簸得厲害時,他們蹲在機艙里的地毯上,手扶著任榮的睡床,機艙里的暖瓶、茶具全被打翻了,機上的大多數(shù)人都嘔吐了。
慶幸的是,飛機終于沖出了強氣流區(qū),經(jīng)過5個小時的飛行,于當晚8時30分安全抵達首都西郊機場。中辦、國辦的負責人以及醫(yī)護人員早已迎候在機場,他們將任榮從機場直送三〇二醫(yī)院,半個多月后又轉送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醫(yī)院。
任榮在西藏工作16年,走遍西藏山山水水,為西藏的穩(wěn)定發(fā)展做出了重要貢獻。1975年,西藏實現(xiàn)糧食自給。據(jù)統(tǒng)計,從1970年到1979年的10年間,西藏工、農(nóng)、牧總產(chǎn)值增長80%,其中工業(yè)產(chǎn)值增長4.5倍,農(nóng)業(yè)產(chǎn)值增長45.5%,牧業(yè)產(chǎn)值增長30%。
任榮說:“西藏是我一生中工作時間最長的地方,是我的第二故鄉(xiāng),我深情地熱愛著這片土地,深情地熱愛著西藏人民?!?h3>扶助孤兒藏漢情
2011年5月13日,位于武昌的任榮家里的電話突然響起。來電者是遠在西藏的繼紅,說他的兒子想考武漢大學,來電咨詢?nèi)螛s的意見。繼紅是任榮40年前在西藏時扶助的兩個藏族孤兒之一。
那是在1972年八九月間,時任西藏自治區(qū)黨委第一書記、西藏軍區(qū)第一政治委員的任榮到尼木縣視察,汽車順拉薩河而下,而后沿雅魯藏布江西行而上,經(jīng)過3個多小時的峽谷穿行顛簸,到了縣駐地已是下午時分了。
任榮此次專為檢查落實平暴政策、恢復發(fā)展生產(chǎn)而來。他在該縣10多天的時間里,走村串戶,訪貧問苦,在田間地頭、草場牛棚同藏族同胞傾心交談。
幾天來,任榮一行無論走到哪里,有兩個藏族小孩總喜歡遠遠地跟著。任榮一行住在縣人武部,正要進食堂吃晚飯,只見兩個藏族小孩呆呆地站在食堂門口,眼巴巴地望著桌上的飯菜。任榮便把他倆領進食堂,親手給他們盛了飯菜,兩個小家伙也不客氣,狼吞虎咽地吃著,不一會兒就把碗里的飯菜吃了個精光。
任榮把他倆摟在懷里,問他們叫什么名,家住哪里,父母是做什么的?這一問不打緊,兩個小家伙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小女孩用不連貫的漢語一字一頓地訴說:“阿爸阿媽都被壞人殺死了!”
任榮驚訝地問一旁的縣委朱書記:“這是怎么一回事呀?”
于是,朱書記向任榮講起了兩個孩子父母遇難的經(jīng)過:
兩個孩子的父親叫俄洛瓊娃,是尼木縣供銷社的干部,母親在家種地。1968年八九月間,尼木縣革委成立不久,有暴亂分子哄搶尼木縣供銷社。俄洛瓊娃同暴徒們抗爭,受傷后連夜逃回帕古鄉(xiāng)家中,把兩個孩子藏到親戚家里,在趕回家的路上不幸被暴徒抓住。暴徒們把他和妻子捆在拴牲口的木樁上,威逼其交出供銷社錢物,交出酥油和糌粑。夫婦倆怒視暴徒不語,惱羞成怒的暴徒們殘忍地殺害了夫婦倆。成了孤兒的姐弟倆靠親戚、鄰居們救濟度日,不滿6歲的姐姐領著3歲的弟弟常在村鎮(zhèn)上流浪乞討。
任榮一邊聽一邊流淚,緊緊地摟著姐弟倆,說:“你們的父母是藏族人民的好兒女,他們是好樣的!共產(chǎn)黨、解放軍就是你們的再生父母。我給你倆取個名字吧,姐姐叫繼瓊、弟弟叫繼紅,你們要繼承你們父母的遺志?!彼^續(xù)說道:“今后人民政府照管你們,送你們上學,讀書學知識,長大了把西藏、把家鄉(xiāng)建設得更好?!?/p>
后來,任榮給尼木縣委親自交代,要把兩個孩子安排好,由民政部門撥出專項經(jīng)費,連同其他烈士家屬都照顧起來。
第二年的秋天,任榮再次來到尼木縣,當問到兩個藏族小孩的情況時,縣委匯報說,把他們姐弟倆托給看守烈士陵園的普布次仁阿媽照管起來了,姐姐繼瓊已經(jīng)上小學了。任榮欣慰地笑了。他來到烈士陵園,老阿媽和兩個小家伙熱情地圍了上來,阿媽打來酥油茶,同任榮席地而坐,暢談著繼瓊和繼紅的成長。
在后來的日子里,姐弟倆多次到拉薩看望任榮,每次臨別,任榮都要囑咐秘書送些食品和衣物。
2001年7月,在歡慶西藏自治區(qū)和平解放50周年期間,任榮來到日喀則專區(qū)參加慶祝活動。消息傳開,在該地區(qū)工作的繼瓊在專區(qū)政協(xié)副主席蘭珍的陪同下,多次到賓館看望任榮,當任榮得知繼瓊是一所中學的教師,其弟繼紅是尼木縣委辦公室主任時,滿意地笑了。
繼瓊含著淚說:“我們姐弟倆大學畢業(yè)后,成了國家干部,都成了家,有了孩子,生活很幸福,請任爺爺放心,我們決不辜負您的希望。”
臨別時,任榮又拿出500元錢交給繼瓊,囑咐她和弟弟要努力工作,把子女培養(yǎng)成才,為建設社會主義新西藏貢獻力量。
“少小牧牛羊,華齡轉戰(zhàn)忙。壯年戍邊塞,垂老進學堂。”這是任榮晚年寫的一首小詩。
曾任任榮貼身秘書的鄧東升回憶:“任老1980年到武漢后,一直住在武昌茶港大院的兩層紅磚房里。平時喜歡看報紙,有時候寫寫毛筆字隸書。任老家里訂了很多份報紙,他特別喜歡剪報,看到有趣的報道、好文章、時事新聞等,他都會先打個勾,然后剪下來,分門別類。每次吃完晚飯后,他喜歡繞著院子里走路,一天走個7000多步,基本上每天走?!?/p>
20世紀80年代中期,戎馬半生的任榮從工作崗位上退下來,和武漢軍區(qū)張才謙、嚴政、潘振武等老領導一起,積極支持興辦老干部大學,自己后來更成為“將軍學府”的第一批學員。
1984年春天,全國軍民掀起了向科學文化進軍的熱潮。當時的武漢軍區(qū)和武漢大學協(xié)商聯(lián)合舉辦大學班,組織軍區(qū)機關干部學習,請武大講師沈祥源講古代漢語。一次講課開始前,時任軍區(qū)副政委的任榮前來視察教學。全場起立,一位軍官發(fā)出響亮的“立正”口令,準備向任榮敬禮。而任榮卻說:“我們都是老師的學生,應該先向老師敬禮?!比螛s以普通學員身份聽課,給沈祥源留下了深刻印象。
“將軍學府”后來設置了古詩文賞析課,退休之后的沈祥源應聘任教。在沈祥源的輔導下,任榮學《論語》《孟子》,學《左傳》《史記》,學唐詩、宋詞,二人在教學中建立了深厚友誼。
2004年春節(jié)期間,武大校園里彩燈高掛,臘梅盛開。任榮去沈祥源家中拜訪。交談中,倆人回憶起初遇時的情景,暢談新近教學中的收獲。任榮把自己的回憶錄《戎馬征程》送給沈祥源,并為沈祥源題詞:“沈祥源教授同志:你是位博學深思的好教授。我們聽了你的課,深入淺出,得益不少。德藝雙馨,誨人不倦。衷心祝你暨夫人健康幸福!”
任榮不僅自己抓緊學習,風霜雨雪,從不間斷;而且把憂國憂民之心,化為再次獻身社會的實際行動,努力發(fā)揚和傳播我黨我軍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參與老年教育工作,關心教育下一代。
1986年,任榮應邀擔任武漢市老戰(zhàn)士報告團名譽團長。當時,空軍雷達學院在畢業(yè)生中開展支援邊疆的活動,特邀在西藏工作16年、擔任過西藏軍區(qū)政委的任榮向畢業(yè)生談在邊疆工作的體會。他欣然前往,用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和同學們交流,在該院應屆畢業(yè)生中引起了強烈反響。同學們紛紛表示,要以任榮將軍為榜樣,到邊疆去貢獻自己的青春年華,推動了該院“熱愛邊疆,扎根邊疆,保衛(wèi)邊疆”活動的開展。
1987年,任榮應邀擔任武漢市老年教育研究會名譽會長,除對研究會的活動逢請必到,進行有力的指導以外,還撰寫了不少老年教育研究論文,如《辦好老年大學,實現(xiàn)老人理想》《充分認識和發(fā)揮老年人的價值和作用》《老年大學是老年教育的最好形式》等,為大家做出了好榜樣,真正做到了“鶴發(fā)讀書郎,歌吟老更忙”“磅礴趁雄風,黌門夕照紅”。
1936年底,紅軍長征到達甘肅慶陽縣,任榮出任教導師政治教員,經(jīng)老戰(zhàn)友、紅軍野戰(zhàn)醫(yī)院指導員羅烈寶介紹,認識了野戰(zhàn)醫(yī)院當護士的黃琳。黃琳是一個個子高挑、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十分討人喜歡的姑娘。因為都是四川人,經(jīng)歷相似,任榮和她很談得來。
1918年,黃琳出生于四川通江縣瓦室輔一個赤貧農(nóng)家,八九歲就給人當童養(yǎng)媳,受盡欺凌。1932年底,紅四方面軍打進了川北,家家搞“擴紅”。1933年春,15歲的黃琳趁外出打豬草之機,在姑媽的幫助下,逃出“婆家”,來到通江毛浴鎮(zhèn)找到了紅軍。一個紅軍大姐詳細問了黃琳的情況后,同意接受她入伍。黃琳先在紅軍醫(yī)院打掃衛(wèi)生,替?zhèn)T洗衣服,后來又給醫(yī)院政治部主任張琴秋當勤務兵。
1935年4月,紅四方面軍開始長征,途中,黃琳的腿被炸彈炸傷。傷好后她堅決要求繼續(xù)隨軍長征,領導便把她調(diào)到炊事班做飯,同男同志一樣過草地,爬雪山。作為炊事班的一員,黃琳背著一口銅制軍鍋行軍,每到宿營地,就四處找柴燒做飯。雙腳血泡一個重疊著一個。第三次過草地后,她又被調(diào)出炊事班,當上了野戰(zhàn)醫(yī)院護士。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任榮和黃琳彼此都有好感,感情慢慢地升華變成了愛情。
任榮對黃琳說:“我官小,家里窮。”
黃琳回答:“我是找你這個人,不是找當官的,再說我一沒文化,二沒能力,找大官是不敢想的?!?/p>
任榮說:“結婚后我要上前線打仗,一分開就是很長時間?!?/p>
黃琳快人快語:“我們各干各的工作,為了革命分開也沒有什么關系?!?/p>
任榮說:“生了孩子怎么辦?”
黃琳說:“好辦,我們不能帶,就送給老百姓撫養(yǎng)。”
任榮說:“我現(xiàn)在什么也沒有,連送你的紀念品也沒有,怎么結婚呢?”
黃琳說:“我更是什么也沒有,但我有了你,這就是最大的財富。”
任榮大喜:“我也從此有了最可愛的你了?!?/p>
“哈哈哈!”倆人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
1937年“八一”那天,組織批準任榮和黃琳結婚了。教導隊領導同大家一起把“會餐”當成了婚宴,以湯代酒,互相祝賀。任榮用2毛錢買了些瓜子和糖,大家又說又鬧,表示了祝賀。
婚后不到兩個月,任榮奉命調(diào)到北清澗地區(qū),守衛(wèi)黃河,抗擊日本侵略軍。新婚夫妻難舍難分,任榮緊握住黃琳的手說:“此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黃琳說:“為了國家民族,我能想得開,放得下?!闭f完,她拿出一雙嶄新的布鞋塞進丈夫的挎包里,說:“這是我親手給你做的,希望你穿上它走得好,走得穩(wěn),一直走向勝利!”任榮心里熱乎乎的,頭也不回地追趕隊伍去了。
1939年底,任榮到延安參加留守兵團政工會議,去安塞醫(yī)院看望黃琳。此時黃琳當上了護士長,成天忙個不停。1943年,夫妻倆先后有了大女兒任曼莉,兒子任戎征。
1948年夏季,黃琳從北滿調(diào)到任榮所在部隊,全家團聚。黃琳問丈夫負傷的情況,當她看到丈夫拇指、食指骨節(jié)僵化,已成殘廢,特別是看到他的頸部傷疤時,嚇了一大跳,抱住丈夫大哭了一場,抽泣著說:“頸部這么大的傷口,不是搶救及時,我?guī)缀跻姴坏侥懔恕W鳛槠拮?,在你負傷時,我不知道,更沒能照顧你,沒有盡到責任,實在難過?!?/p>
任榮笑著安慰她說:“馬克思不讓我去見他,所以才有今天的團聚和歡樂??!”
1948年11月中旬,遼沈戰(zhàn)役結束,東北全境解放。黃琳帶著孩子從北滿到遼寧海城來找丈夫,師領導告訴她任榮負了傷。黃琳立即帶著孩子直奔任榮養(yǎng)傷的大虎山醫(yī)院??吹饺螛s躺在坑上,臉色蒼白憔悴,消瘦得不成樣子,腿腫得很大,只能坐著,不能站立行走,黃琳心如刀割,她抓住任榮的手淚如泉涌。女兒也焦急地直問:“爸爸,你怎么了?怎么了?”
任榮說:“爸爸被敵人打傷了?!?/p>
“爸爸你痛嗎?”
“現(xiàn)在不痛了。”
“為什么?”
“你們來了,我高興,就不痛了?!?/p>
任榮這么一說,黃琳才破涕為笑。
1964年,軍委抽調(diào)干部去西藏工作,任榮和黃琳商量,想申請到西藏,為西藏人民做點事。黃琳開始有點想法,說:“我們才安定下來沒幾天,你又想到那最艱苦最邊遠的地方去,有的人怕去,你卻相反。再說你的腳殘廢了,腿還經(jīng)常痛,西藏天寒地凍,還是不去為好?!?/p>
任榮說:“我是一個共產(chǎn)黨員,我是遵照毛主席的教導,哪里艱苦到哪里去,你說該去不該去?”
黃琳想通了,說:“你說得對,我們都是黨的人,應該服從黨的決定,只要有命令,我就歡送你去!”
任榮被軍委批準去西藏工作后,臨行前,黃琳叮囑道:“安心在邊疆工作,還是那句老話,家里的一切我包了,你放心!你一個人在那里要注意愛護自己,特別要保護好腿腳?!?/p>
1965年9月,西藏自治區(qū)成立,黃琳隨中央代表團進藏。見到任榮,她問:丈夫長年累月在邊疆能吃得消嗎?任榮說:慢慢會適應的,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1975年秋,黃琳不幸患了乳腺癌,住進了解放軍總醫(yī)院,需要任榮返京簽字動手術。當時,任榮正在日喀則地區(qū)仲巴縣檢查工作,實難脫身,只好讓秘書發(fā)了個電報表示問候,并請總醫(yī)院保健科長楊磊代為簽宇。雖然這次手術很成功,但發(fā)現(xiàn)癌細胞已擴散。
1980年6月,任榮離開了工作16年的西藏高原,回到了妻子身邊。醫(yī)生告訴他,黃琳的癌細胞已擴散,治好的可能性不大,不能老在醫(yī)院和家里呆著,希望任榮多陪黃琳出去走走看看。在妻子生命最后的幾年里,任榮全力照顧她,讓她吃好,玩好,又陪她到云南、貴州、廣州、福州、海南島游玩和療養(yǎng)。1987年,黃琳不能散步了,但說話還清楚,她曾內(nèi)疚地說:“這幾年把你拖得太累了!”
任榮說:“這是應該的,我們結婚50年了,我沒有好好照顧過你,深感遺憾。現(xiàn)在能照顧你,這是我的責任!”
任榮問妻子:“你還有什么要求,都說出來,由我和孩子們來辦?!?/p>
黃琳說:“我們一生想的都是革命,都在為革命各盡其力,你在前方打仗幾次負了傷,不說照顧你,連個消息也沒有。如今條件好了,可我身體又不好,無法照顧你。現(xiàn)在你也老了,退位了,我真要走了你怎么辦?”
任榮的眼淚簌簌流下:“我虧欠你的太多了,你病成這個樣子,還想到我,我真不知道用什么話,來表達我對你的感情啊,如果真有來生,下輩子我們還做夫妻!”
1987年10月23日,黃琳安詳?shù)刈咄炅艘簧?,終年69歲。
每個人對家鄉(xiāng)都有一種難舍的情感,無論家鄉(xiāng)是窮是富,是大是小,鄉(xiāng)情始終割舍不斷,揮之不去。任榮亦是如此。
1957年春節(jié),已被授予少將軍銜、時任志愿軍政治部組織部部長的任榮,攜妻小回到闊別20多年的家鄉(xiāng),得知父母早已亡故在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他含著淚花佇立在父母墳前,默默地告慰二老:“家鄉(xiāng)解放了,窮人翻身了,你們的兒子平安地回來了,勝利地回來了?!?/p>
從那以后,任榮再也沒有回過蒼溪,但他的心無時無刻不牽掛著家鄉(xiāng),非常關心家鄉(xiāng)蒼溪的建設和發(fā)展,并用自己獨特的方式向家鄉(xiāng)人傳遞著愛心。他也希望子女們能關注蒼溪,記住這片紅色的革命故土。
任榮曾先后為彭店鄉(xiāng)吳埡村捐款修水修路,并長期堅持在彭店初中開展捐資助學活動。
2003年,任榮拿出多年的積蓄捐資5萬元,捐助了20名蒼溪籍貧困大學生。
2004年,任榮的兒子任水謙也向蒼溪縣特困學生捐資5000元。
2007年11月18日,蒼溪縣又收到一筆特殊的匯款:任榮再次向蒼溪縣貧困學生捐資5萬元。他在寫給蒼溪縣委、縣政府的信上說:“我參加革命74年多了,曾節(jié)約5萬余元支教,現(xiàn)在經(jīng)濟情況有所好轉,再捐款5萬元,略表一個游子的心愿,為家鄉(xiāng)貧困學子獻一點愛心。我們縣有重教的光榮傳統(tǒng),希在社會主義新形勢下爭做全國教育的模范。”
2010年10月3日上午,任榮親人代表團回到了他的故里——彭店鄉(xiāng),向彭店中學捐贈了1萬余元的圖書。
2011年1月9日上午,時值寒冬,風刺骨,雪花飄,寒意陣陣,任榮之子任戎征再回故里,代表全家向學校捐贈了學生課桌椅400套、黑板8張、講桌8臺。
2012年,任榮又和子女們?yōu)榕淼曛袑W9間教室添置了嶄新的桌椅子。
任榮逝世后,蒼溪人民紛紛用各種形式吊唁他,以表達對這位百歲將軍的懷念。一位移居重慶的彭店人以《任榮將軍,蒼溪人民的驕傲》為題,在網(wǎng)上發(fā)帖道:
“我知道任榮將軍的威名是70年代,那時我們?nèi)译S父親下鄉(xiāng)勞動改造,在那心酸的日子里,全家人得到一位善良人的幫助,她就是我家的鄰居,按年齡我叫她任婆婆。她勤勞正直,有四兒兩女,她隨小兒子一起生活。任婆婆總是在我家困難時伸出援助之手,有人欺負我父母時,總是站出來仗義執(zhí)言,我對任婆婆充滿感激之情。
后來我聽說她哥哥是一位將軍,名叫任榮。我就時常纏著任婆婆問東問西,任婆婆就斷斷續(xù)續(xù)給我講了將軍少年時的一些軼事……后來我得知任婆婆去了北京,與她哥哥一起生活。幾十年里,我養(yǎng)成了隨時關注任榮將軍近況的習慣,可以肯定地說,將軍的至親,沒有一個得到他的特權關照,將軍的侄兒侄女們,至今仍是普通老百姓。今天,將軍離開了我們,但是,他光輝的事跡,永遠鼓勵著我們?nèi)ソㄔO祖國,他們那一輩人留下的精神,值得我們?nèi)グl(fā)揚和傳承。將軍一路走好!將軍永垂不朽!”
(責任編輯:徐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