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在我們鄉(xiāng)下,雞蛋是極稀罕的東西。我們家的雞蛋就被母親高高地放在木板上的瓷壇里。
橢圓的,白生生的。輕輕推一下壇子,蛋們醒了,我好像聽見了它們脆脆的笑聲,就像母雞驕傲的咯咯聲。但我也只是看看而已。
雞蛋攢到一定數(shù)量,母親就把它們放進塞滿麥秸的籃子里,拎到鎮(zhèn)上賣。賣的錢就買油鹽醬醋,買針線簍里需要添置的東西。攢的錢多了,就買布料準(zhǔn)備過年的新衣服。
去雞窩里撿雞蛋是我的任務(wù)。
每天,一聽見母雞咯咯的叫聲,我撒腿就跑向后院。等那只下蛋的母雞功臣般昂首闊步地走出雞窩了,我立馬就沖了上去——雞蛋摸著還有溫?zé)崮亍?/p>
每次我都坐在后院的柴火堆邊,大拇指和食指捏著雞蛋對著太陽舉起來,能隱約看見蛋黃。一次,我對著太陽看了半天,發(fā)現(xiàn)似乎是雙黃蛋。于是一躍而起,跑向前院,想給母親一個驚喜。跨門檻時,摔了一跤。
一雙手高高捧著一個雞蛋,自然沒法撐地,下巴直接磕在了地上,破了一個大血口子。我顧不上理會,爬起來還滿臉是笑,連聲對母親說著“雙黃蛋,雙黃蛋”。母親接過雞蛋,罵道:“你傻呀!”拉起我就趕往村衛(wèi)生所。
下巴上的血口子換來一個沒摔破的雞蛋,值啊。
每年生日那天,母親都會在面條下給我埋個荷包蛋。我會把雞蛋扒拉來扒拉去,面條吃完了,就是舍不得咬一口雞蛋。那會兒,哥哥們的眼睛似乎帶著鉤子,能把雞蛋從我的碗里鉤進他們碗里。
除此之外,就是家里來了金貴的客人,才會用一個雞蛋。去掉蛋殼后,媽媽會加些面粉使勁攪拌,炒出來的雞蛋就是一大盤子?;蛞淮箦伱鏃l,只打一個雞蛋,媽媽也是快速攪動,于是乎,滿鍋里都是蛋花花,每個碗里都漂滿蛋花花,看著都很香很香。
(選自張亞凌《時光深處的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