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希祥 翁春梅
摘 要:作為盛唐山水田園詩派的代表作家,在對山水田園生活的描寫中蘊含著空靈禪悟的哲理,又通過對自然物象空寂境界的描寫表現(xiàn)詩人任性超然的風采和情趣。然而,王維卻始終未能跳脫現(xiàn)實羈絆,表現(xiàn)出一種矛盾的內(nèi)心世界,本文通過對王維詩作的研究,以探究其禪意與現(xiàn)實之間矛盾沖突。
關(guān)鍵詞:王維 禪意與現(xiàn)實 矛盾沖突
王維,史稱“詩佛”,他以清新淡遠,自然脫俗的詩句,創(chuàng)造出一種“詩中有畫” “詩中有禪”的意境,在詩壇樹起了一面不倒的旗幟。但是,王維的禪意卻屢屢迷失在滾滾紅塵之中,他的“禪意”與“現(xiàn)實”卻屢屢發(fā)生了沖突,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與佛教結(jié)緣又積極入世,熱衷政治
王維,字摩詰,名字合之為維摩詰。維摩詰本是著名的在家菩薩,意譯以潔凈、沒有染污的人。可見王維的名字中已與佛教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在《王右丞集箋注》卷二五中有一篇《大薦福寺大德道光禪師塔銘》的文章,述及王維同當代名僧道光禪師的關(guān)系時說:“以大唐開元二十七年五月二十三日,入般涅盤于薦福僧坊。門人明空等,建塔于長安城南畢原。人天會葬,涕泗如雨。禪師之不可得法如此。其世行遺教,如一切賢圣。維十年座下,俯伏受教。欲以毫末,度量虛空,無有是處,志其舍利所在而已。銘曰:嗚呼人天尊!全身舍利在畢原?!笨梢娡蹙S確實也與佛家因緣不淺。他在晚年更是過著僧侶般的生活,長期吃齋,每天請數(shù)十名僧人吃飯,退朝之后,焚香獨坐,誦經(jīng)念佛。又如《終南別業(yè)》,則在自然山水和田園生活的描寫中蘊含禪意:[1]
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
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
詩歌敘述自己中年以后即厭塵俗、信佛教,在輞川別墅賞景怡情,自得其樂,隨處若有所得,不求人知,自己心會其趣的超然風采。
但是,王維又是一位積極入世,熱衷政治的社會活動家。他在青少年時期,就聰穎過人,才華出眾。十五歲時來到京城長安,由于他能寫一手好詩,工于書畫,而且還有音樂天賦,很快成為京城王公貴族的新寵,左右逢源,如魚得水。二十一歲考中進士(一說狀元),仍得益于皇室宗親岐王李隆范和九公主,這在《舊唐書》中確有記載。王維熱衷政治,善于逢迎的品質(zhì)初見端倪。
二、寄情山水又無法割舍名利場
王維寄情山水,在他的詩歌中隨處可見,像《山居秋暝》《竹里館》《終南別業(yè)》《鹿柴》等很多不朽的詩作,集中反映了他的這種情感。王維還利用官僚生活的空余時間,在京城之東的藍田山麓修建了一所別墅,以修養(yǎng)身心,和他的知心好友度著悠閑自在的生活。如《鹿柴》所寫的完全是王維追求的那種遠離塵囂的空而寂的境界: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復(fù)照青苔上。
詩作描繪鹿柴附近的空山深林在傍晚時分的幽靜景色。先正面描寫空山的杳無人跡,緊接著用“人語響”來反襯山林的空寂??展葌饕?,愈見空谷之空,空山人語,愈見空山之寂。人語響過,空山復(fù)歸沉寂;而且由于剛才那一陣人語響,這時的空寂感就更加突出。一縷夕陽的返照透過密林射在青苔上,更點綴了環(huán)境的凄清、靜而近于空無,幽而略帶冷寂。同樣《竹里館》所寫的也完全是一種空寂的境界:
獨坐幽篁里,彈琴復(fù)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詩人獨坐在幽深的竹林里彈琴長嘯,無人知曉他的存在,只有明月相伴。他欣賞著環(huán)境的冷漠,體驗著內(nèi)心的孤獨,沉浸在一種寂的快樂之中。特別是《輞川閑居贈裴秀才迪》一詩:“寒山轉(zhuǎn)蒼翠, 秋水日潺湲。倚杖柴門外,臨風聽暮蟬。渡頭余落日,墟里上孤煙。復(fù)值接輿醉,狂歌五柳前?!庇质呛蔚鹊某晃锿庥譀_談閑散呀!
但是王維又不能夠真正放下仕途官場的誘惑,像陶淵明那樣毅然訣別官場。他先是依靠宰相張九齡,張九齡失勢后又依附權(quán)相李林甫。史載唐明皇一次游覽驪山后賦詩,李林甫拍馬屁和了一首,王維竟然又和了李林甫一首《和仆射晉公扈從溫湯》:“天子幸新豐,旌旗渭水東。寒山天仗里,溫谷幔城中。奠玉群仙座,焚香太乙宮。出游逢牧馬,罷獵有非熊。上宰無為化,明時太古同。靈芝三秀紫,陳粟萬箱紅。王禮尊儒教,天兵小戰(zhàn)功。謀猷歸哲匠,詞賦屬文宗。司諫方無闕,陳詩且未工。長吟吉甫頌,朝夕仰清風?!逼渲写蟠蠊ЬS了李林甫一通。王維對官場名利的追逐由此可見一斑。
三、忠于李唐王朝又身不由己擔任叛軍偽職
忠君思想應(yīng)該是封建文人的道德追求和人格底線。但是王維在安史之亂中又一次搖擺不定,迷失了自我。[2]
唐玄宗天寶十五年(756年)六月,安祿山叛軍陷潼關(guān),隨之攻入長安,玄宗倉皇逃往四川,王維沒來得及逃走而被俘。被俘后,他曾吃藥取痢,假稱患病,以逃避麻煩。但因為他的詩名很大,安祿山派人將他迎到洛陽,拘于菩提寺,委之以偽職,萬般無奈之中,王維當了安祿山的給事中。[3]
但王維一直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有一天,安祿山在洛陽禁苑中的凝碧池宴“群臣”,命被俘梨園諸工奏樂,諸工皆哭,樂師雷海清將樂器扔在地上,向著西方痛哭,叛軍士兵將他碎尸示眾。王維聽說此事,含淚賦成一詩:
“萬戶傷心生野煙,百官何日再朝天。秋槐葉落空宮里,凝碧池頭奏管弦?!?/p>
至德二年(757年),唐軍相繼收復(fù)長安、洛陽,王維與其他陷賊之官,均被收系獄中,隨后押到長安,這些人按律當死。有人提出王維凝碧宮詩可證其忠于唐王朝之心,加之他的弟弟王縉請求削己官職以贖兄罪,唐肅宗特此原諒了他,不但不殺,而且還給了個太子中允之職,可謂不幸中之大幸。
這個事件盡管事出有因,并非出自王維的本心,歷史和我們也都想為王維開脫,但王維“搖擺人”的人格形象仍然無法消除。
王維,不管他的詩歌成就和文學地位如何了不得,但是,退去光環(huán)后,他仍是一個正常的、世俗的、有著普通人的情欲和精神追求的人,他的這種猶豫不定,患得患失,正是他作為普通人最為真實的一面。追求“禪意”卻又屢屢迷失在“現(xiàn)實”之中,這才是歷史上最真實的王維。
參考文獻
[1]史雙之.論王維的佛教思想及其禪意詩[J].法音,1986(4).
[2]馬緣園.王維美學思想研究[D].武漢:華中師范大,2006.
[3]《中國禪學思想史》 洪修平,人民大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