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本
突然想到瓦爾登湖
我要交出我的鑰匙
和所有已開啟的門
包括我的身體,在21世紀度過的為數(shù)不多的時光
其實我已不確定自己還是不是一個人
也有可能是一棵楓樹,或一叢等待黃昏的狐尾松
在看見湖水之前,漂來蕩去,仿佛在虛度中就可以得到永生
我是否有足夠恬淡的表情,來看透湖水的寂靜
是否能夠接受一兩只天鵝,問號一樣在水面消失
實際上我是只蝸牛,有一副完好的殼
我盡心地在紅松、黑梣、白葡萄上出沒
歲月,讓我得不償失1
人類宛如青苔
在它的鐘擺下蔓延
我所走過的路,沒有遇到相同的智者
虛構(gòu)之日
你打開我的紡車,唯一的布匹已經(jīng)有了色彩
我們相擁著,將同一種物質(zhì)植入對方體內(nèi),算是一種救贖
還是出賣
屋外依然荒涼,沒有人點燃火把
探究這個世界的深淺
我們裹足不前,是不能忍受嗎
因為害怕寂寞
有人尋找語言
有人裹挾糧食
有人緊拿火種,
我們只能繼續(xù)沉默,紡織
我們被一個詞語生下,又被另一個詞語所殺
人世兇險,一直無法關(guān)上它
好吧,我關(guān)上通往臉部的燈光
確定時間已經(jīng)路過
這里沒有因果,我們是中間事物,是不存在的秘密
假設(shè)一切終將對立,又是誰背叛了我
野草,是野草
我知道它到來的途徑,也知道它毀滅的證據(jù)
它一直無法取代我
也一直無法擺脫我
荒謬與真實交織之時,我們投擲的,僅僅是無效的情感
即使不說話
也像在撒一個彌天大謊
夜
夜深了,昆蟲們打坐
在每片葉子的陰影里,修煉自己的趣味
夜里有露水、桂花和小小落葉
這寂靜,居然沒有驚到塵世的任何生物
我的城池
選一棵高大的國槐,做窩
冬天掉葉子,春天鋪滿雪
路邊的野油菜可以入藥
爬山虎覆蓋老房子的每一個向陽面
挑擔子的鄉(xiāng)下人依舊在城市里逃亡
我依舊在大街小巷游蕩
表情蕭瑟的浮沫,你看不見我
飛來飛去的花朵,你看不見我
我喜歡狹窄而遼闊的心境,喜歡隱藏往事里的那把生銹的鈍劍
我負手經(jīng)過你的門前
梨花開始洶涌,有一種赴死的野心
滿城人來人往,像一部安排完好的默片
白色是多變的喻詞,她多次繞道而來,三月已經(jīng)發(fā)端的事物
顯然已經(jīng)走漏風聲
六弦琴上,木頭的聲音從樹林里回來
帶著嗚咽和如水,云云
她將車馬盛行的大道變成了一個人的野徑
少年們飛奔而去,小草欣然接受世間的雨水
我負手經(jīng)過你的門前
春天的意圖,昭然若揭
星空
抬頭是星子,低頭是一地覆水
時光如雨,急急地落
淋濕我,毫無遮攔的臭脾氣
遠山傾瀉的灰燼,和我一樣,始終沒有到達村莊
我轉(zhuǎn)身,眼睛里有水草
從未停息的波瀾
……
夜晚如火焰
花開花落,大朵大朵地滅
老郵差約瑟夫·魯林
郵差魯林老了,把自己裝入孔雀藍的河流
小鎮(zhèn)所有的秘密,往事
憤怒與偏見
都只是一杯烈酒
他的胡須很長
欲望蓬勃
他曾舍棄的咖啡館、街頭巷尾,在夜里喘著粗氣
天空在上,他有時是一顆星子
有時是墜落的身體
有時容易走神,像一片泊船的岸渚
向日葵
黑暗中的事物,因為沒有人給它命名
便永遠待在黑暗里了
世界已被簡單的光充滿
簡單到無論向上還是向下
都樂于接受既定的,與突然的分岔
有時,我也需要它們,布滿我的房間
需要你來的時候
驕傲與矜持,能被我輕易打亂
花園里的瑪格麗特
午后的瑪格麗特,薄紗白裙
身體覆蓋著河水與花瓣。瓦茲河在低低嗚叫
橄欖樹的綠,平凡而沖動
她和她的田野,分享著彼此柔軟迷離的氣息
年輕的永久的羊群在天空緩慢行走
草木紛繁,眼神復雜,卻看不到遠方
擋在前面的灰瓦紅墻,阻止了春天的蔓延
有時候,要慢些,輕些
有時候,要回頭看看
有人于叢林深處,也在出神地凝視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