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穎

在你十三歲的時候，經(jīng)歷過最怪異最不尋常的事情，是什么？

一

周末。大概上午九點鐘的時候，電話鈴響了。此時，我正在我們家的便利店里幫忙。

“喂，你好。寶山便利店?！蔽乙皇治罩娫?，一手忙著給來店里買冷飲的小孩子找零錢。

“我要一包掛面、一盒橄欖菜、一瓶醬油。17號樓，5單元，412房間。麻煩你幫我送來。謝謝！”一個蒼老的男人聲音從電話的另一端傳過來。

“對不起，我們這里不送外賣?！?/p>

“啊——可是，我腿腳不方便，下不了樓。”對方并不肯放下電話。

“讓你家里人來買好了。我給你準(zhǔn)備好，來了就可以拿走?！?/p>

“家里只有我一個人?！崩先藝@息道。

我握著話筒，不忍心說“不”。放下電話，我從貨柜上拿出一包掛面、一盒橄欖菜、一瓶醬油，裝進口袋。媽媽警告我不許又借著送外賣的機會跑出去散玩兒。我敷衍著“嗯”了一聲便拎著東西走出便利店。

17號樓，5單元，412房間。我按響門鈴，接著聽到“咔嗒”一聲開鎖的聲音。等了一會兒，沒有人開門。我輕輕地推了一下，門開了。門口沒有人。我試探著走進房間，門在我的身后“咔嗒”一聲，鎖上了。

我忽然有點兒害怕，仿佛被騙進了魔窟。一瞬間，有關(guān)綁架小孩拐賣兒童的新聞紛紛擠到我的腦袋里。

我一動不動，靜靜地站在門口。

“你進來吧。”是那個蒼老的聲音，“把東西放到廚房里?！?/p>

我不知道廚房在哪兒，站在門口，后背緊緊地倚著門。

“你進了門向右拐，走到窗戶那兒，再向右，推開那扇刻著富貴牡丹的玻璃門，里面就是廚房?！蔽覒岩煞块g里根本沒有人，一定是誰藏在我看不見的地方，通過安裝在這個房間里的監(jiān)控器，利用聲控裝置來指揮我。

想到這里，我不再害怕，反倒覺得很有趣。如果真的有壞蛋或者科學(xué)怪人什么的，那就把我綁架走好了，只要不殺死我不傷害我就行。

廚房的裝修似乎很講究，可是卻空蕩蕩的。灶臺冷清清，只有一個蒸鍋。鍋的旁邊，是一只空碗。那只空碗和大大的蒸鍋立在一起，實在有些不相稱，似乎只是為了陪伴蒸鍋，怕它太孤單，才勉強地待在那兒。

我把東西放到灶臺上，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

一輛輪椅擋住了我。輪椅上坐著位老人。

“謝謝你?！崩先苏f。聲音和電話里一樣又老又舊，像是揉皺的破報紙。他太瘦了，臉色蒼白，衣服倒是很整潔，頭發(fā)短促地直立著，一根根聚在一起，像是一小片白色的叢林。

“一共是七塊八毛錢?！蔽艺f。

老人伸出手，手心里握著一百元錢。

我掏了掏口袋，里面只有兩塊錢的鋼镚兒。

“我沒那么多錢找給你?！蔽衣柭柤?。他只是個平常的老人——平常得讓人失望。

老人看著我，說：“小伙子，我們談?wù)?。?/p>

“談什么？”我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眼睛卻看向窗外。窗外是一座山，山上是一片工地，藍色的塔吊像鋼鐵怪人似的，杵在未完工的高樓間。一會兒從這里出去，我打算去工地那兒轉(zhuǎn)轉(zhuǎn)。這種未完工的樓盤，是我最常去的地方。我在空曠得甚至有些荒涼的樓盤間散漫地游走，想象自己是一個行走江湖的劍客，揮舞著順手撿來的樹枝（在我的想象里，那是我的寶劍，可以削鐵如泥），驅(qū)走散落在荒草間覓食的麻雀。它們驚慌地撲棱著翅膀四散飛去，扇動起我心中的一點點快意。然后，很快，我又陷入到無聊當(dāng)中。有時候我徒手爬到塔吊頂上，坐在天空和大地之間，好像懸浮著的云朵似的，什么也不想，只是望著遠處發(fā)呆。有時候，我把雙腳別在塔吊的橫梁上，身體向外伸展，然后張開雙臂，大聲呼喊——如果真的有外星人存在，他們也許能聽見我的喊聲，開著飛船來把我擄走……

“你陪我待一會兒，”老人把錢遞向我，悠悠地說道，“再幫我煮碗面條，這一百元錢都歸你?！?h3>二

我想要那一百元錢。

煮面條對我來說，再簡單不過了。我會用一百種方法煮出一百種味道的面條。

“你的手藝真不錯?！崩先撕裙馔肜锏拿鏃l湯，贊嘆道。

我把碗筷洗了，把灶臺收拾干凈，然后，擦干手，坐到餐桌旁。

也許說說話能使時間過得快些。我搜腸刮肚了一番，沒找到能和老人攀談的話題。再看老人，他默然地坐在輪椅里，神情淡然飄忽，也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寂靜，像是不經(jīng)意滴在清水里的墨汁，在整個房間里彌漫開來。掛在墻上的石英鐘嘀嘀嗒嗒地響，指針卻并沒往前移動多少。我一遍遍地看著時間，越看時間越慢，仿佛凝固了似的不肯往前推進。

我在寂靜中漸漸地局促不安起來。

我瞅一眼餐桌上壓在玻璃杯底下的一百元錢，不由得心生悔意。

我答應(yīng)老人，陪他到午后兩點，現(xiàn)在不到十點鐘。還有四個多小時，真是煎熬！

“小伙子，你現(xiàn)在走的話，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币恢背聊徽Z的老人忽然說道。

“七塊八毛錢你得給我?！蔽艺f。

老人搖搖頭，堅定道：“不給?！?/p>

“面條你都吃了，醬油和橄欖菜也都用了。你這么大的人，怎么能賴賬呢！”我氣憤地喊了起來。

老人看著我，一點兒也不生氣，淡然道：“你不守信用。我也可以?！?/p>

“我怎么不守信用了？”我惱火道。

“你答應(yīng)陪我到下午兩點?！?/p>

“一百塊錢我不要了?？墒悄阗I東西的錢不能不給我?！?/p>

“你自己掏錢吧，就算是為你的不守信用埋單。”老人說完收起餐桌上的一百元錢，開著輪椅走進左側(cè)的房間，把我一個人扔在餐桌前。

我賭氣走到門口，還沒等伸手，門鎖“咔嗒”一聲開了。我推開門，心里盤算著走出門時，把門狠狠地摜上。在我抬腳邁出房門的瞬間，忽然靈光一閃——且慢，如果我這樣走了，是不是太愚蠢？也許他一開始就沒想付七塊八毛錢。也許他故意設(shè)下騙局，騙我把東西給他送來，還滿懷熱情地為他做一碗拿手的陽春面。現(xiàn)在，他又不動聲色地攆我走——真是太狡猾了。

“走，還是不走？”老人和他的輪椅出現(xiàn)在我身后。

我果斷地關(guān)上門，轉(zhuǎn)過身來，直視著他的眼睛，道：“我們男人說話得算數(shù)。我說陪你到下午兩點鐘就陪你到兩點鐘?！?/p>

“男人？”老人嘲笑道，“乳臭未干也自稱男人?！?/p>

“我們得做點兒什么。你不能讓我這么干坐在這里?！蔽也焕聿撬麑ξ业某靶Α?/p>

“你想做什么？”老人問道。

“你能做什么？”我看看他，反問道。

老人哼了一聲，道：“看電影吧。”

他一個人居然住了一百多平米三居室的房子。一間是臥室，一間是書房，一間就是我們正坐在里面看電影的房間。準(zhǔn)確地說，我們看的是投影——屏幕差不多有一面墻那么大。他想做什么就按一下輪椅上的按扭，那些按扭都在輪椅扶手上。

我懷疑他是個機器人（我在心里叫他老機器人，不知他在心里叫我什么）。

老機器人問我想看什么電影。我說了幾個名字，他都說沒有。

“隨便吧，看什么都行?！蔽艺f。

他請我看的電影名字叫《老槍》。電影像他一樣老，不是我想象的槍戰(zhàn)片。電影里的人沒有幾句臺詞，悶得我?guī)缀跛恕?/p>

“我沒看懂?！蔽姨拱椎卣f。

“多看幾遍就懂了?！崩蠙C器人說。

三

看完電影臨近中午，我做了兩份油潑面。老機器人好像沒什么胃口，吃得不多，人也有些打蔫。

“我睡一會兒?！崩蠙C器人說，“你也可以睡。”

我搖搖頭：“我不困?！?/p>

“那你去書房吧?！?/p>

錢在桌子上，玻璃杯壓著。老機器人在臥室睡覺。他不用我?guī)兔Γ膊辉S我進去。臥室的門關(guān)著。也就是說，如果我拿上錢，悄悄地離開，他不會知道，也沒有辦法下樓追我。

我的手慢慢靠近玻璃杯，輕輕地推開杯子?，F(xiàn)在，錢在我的手底下，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誘惑。只要我拿起來，走向門口，打開門，就算是逃離“魔窟”了。

我需要那一百元錢。爸爸四處打工，掙的錢不多，幾乎都用來喝酒。小區(qū)里開了四家便利店，我家的生意并不怎么好。媽媽很少給我零花錢，她說我們家自己開著便利店，我想要什么，可以從家里拿。本來以為上了初中，過年的壓歲錢就可以由我自己來保管和支配，結(jié)果還是被媽媽無情地收走。

“你想要什么，可以申請?！眿寢屨f。

然而，我的申請沒有一次通過媽媽的審查。

“那是我的錢！”我跟媽媽據(jù)理力爭。

“你的錢也不能亂花?！眿寢尠孜乙谎?。

我想象著擁有一百元錢的快樂，想象著不受約束地花掉它是如何暢快——我不敢想太多，怕克制不住那張粉色鈔票對我的誘惑。

我站起身，離開餐桌。

我在窗前站了會兒。窗外遠處的塔吊上有一只喜鵲來來回回地奔忙，看了半天，才明白，它在塔吊上壘了一個窩。不知道這只傻喜鵲忙活了多久，等到天氣轉(zhuǎn)暖，工地開工，塔吊開始工作，喜鵲窩還能安穩(wěn)地附著在上面嗎？我為那只奔忙的喜鵲擔(dān)了會兒心，也明白自己不能為修正喜鵲的錯誤而做任何事情，不由嘆了口氣。

四

書房在臥室對面。

除了在書店和圖書館里，我沒見到過這么多書。書柜鋪滿所有的墻壁，從地上一直通到棚頂。書桌上，地上，到處都是書。

我隨手拿了一本《伯里曼畫人體》，胡亂翻著。書很舊，像老機器人一樣舊，書里散發(fā)著經(jīng)年的塵土味，每翻動一頁，仿佛驚醒了許多沉睡在書中的小灰塵，撲棱棱地在陽光里飛舞。書中很多地方都用鉛筆畫了線，其中有一句是“兒童的頭蓋骨薄而有彈性，能夠緩解致命的重擊”。我在心中笑道：這不是講畫畫的書嗎？怎么說了些跟畫無關(guān)的話？

書柜里的書分門別類擺放著，并不像我看到的那樣擁擠散亂。和歷史有關(guān)的書幾乎占據(jù)了一個書柜的半壁江山，《史記》《全球通史》《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史》《中國近代史》……我猜想老機器人也許曾經(jīng)是個歷史老師?？墒?，很快我又否定了自己的判斷——另一個書柜里層層疊疊著中外小說、詩歌和人物傳記。雖然書柜里擺放著三大本厚厚的《本草綱目》，但是他不可能是醫(yī)生，哪個醫(yī)生會把自己的身體弄得那么糟糕？我一邊瀏覽著老機器人的書，一邊胡思亂想，偶爾抽出一本書來翻上幾頁。我并不是真的對書萌生了興趣，我只是想做點兒什么把時間熬過去。

最讓我吃驚和意外的是，老機器人的書桌上有一本《小王子》——他在看童話故事。那個蒼老的怪異的坐輪椅的機器人，居然在看小孩子才看的童話書！

“你喜歡就送給你。”老機器人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書房門口，悄無聲息。

“你以前是圖書管理員？”我問他。

“不是?！彼f。

“你是賣書的？”我追問道。

他看我一眼，把輪椅開到書房中央，環(huán)顧了一下滿屋子的書。

“這些書你隨便看，喜歡哪本都可以拿走?！崩蠙C器人很慷慨。

“拿多少都行？”我不大相信他的承諾，又擔(dān)心他用書來抵那一百元錢。

“現(xiàn)在的年輕人真啰唆?！彼荒蜔┑匕演喴螐奈疑磉呴_走。

五

“你喜歡看書嗎？”老機器人問我。

“還行?！蔽艺f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我家里除了課本，沒有什么書。開便利店的房子是租的，我們一家三口住在店里。除了必需的生活用品，所有空間都被貨物擠滿。

“在窗戶東邊的書柜里，對，就是那里，從上邊數(shù)第四層。嗯？看到了？有一套四大名著，老版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的。你拿去吧?！崩蠙C器人說，他的書和我的外賣服務(wù)一樣，是“白送”。

我選了幾本感興趣的書。老機器人指點我在廚房的壁柜里找來繩子，把書用報紙包上，捆好。

我不確定我是不是能看這些書，但是我不想拒絕他的好意。再說，如果我拿著一摞書回家，就能理直氣壯地向媽媽說明，我不是借機跑出去玩兒，媽媽也不會在我耳邊絮絮叨叨說那些重復(fù)了一百遍一千遍的話。

“小伙子，有一天，當(dāng)你像我一樣老的時候，你就知道，只有書不會離開你——”他長長地嘆息一聲，這一聲嘆息在我們倆之間回蕩，顯得那么孤獨無助，“除非你離開它。”

我不是個愛傷感的人，我也很討厭班上的女同學(xué)因為一次或短或長的分離就弄得像是生離死別似的?？墒?，不知為什么，老機器人的情緒仿佛有一種魔力，一下子便傳染給了我。

我輕輕嘆一口氣。

老機器人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

“老人和孩子一樣，都寂寞?！崩蠙C器人說，“你身邊的人一個個都離開你——孩子、愛人、朋友。到頭來，你什么都留不住，什么也留不下?！?/p>

“他們都背叛你了？”我很吃驚。

“不是背叛，是離開。小伙子，離開——懂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然后，就剩下你一個人，在你自己的生活里。”

老機器人蒼涼的聲音輕叩著我的心。我呆呆地看著他。他到底是誰？是什么？他是怎么出現(xiàn)在我的生活里的？是那個電話！如果我沒接那個電話，如果我不是貪戀那一百元錢，此時，我應(yīng)該在我們家的便利店里，像從前許多個周末一樣，幫媽媽賣貨，找個借口或者挨到傍晚的時候跑出去，到對面的廣場上踢一會兒足球。如果媽媽心情好，會獎勵我一兩塊錢，或者允許我打一會兒游戲。

“愛是那么短暫，而遺忘卻那么漫長?！崩蠙C器人輕聲吟誦道。

“你說什么？”我沒聽清他說的話。他好像很累，人也不像上午那么清爽，說話有氣無力的。

“我說的是詩?！彼f。

“什么詩？”我問。

“聶魯達的詩。”

“聶魯達是誰？”

老機器人看看我，搖搖頭，說：“聶魯達是一個有三只耳朵的人?！?/p>

“三只耳朵？”

“對。三只耳朵。第三只耳朵專門用來聽大海的聲音?！?/p>

“詩人就愿意用大海來做文章。”我撇撇嘴，低聲道。

老機器人聽我這樣說，竟然笑了起來。他抬起一只手——他的手可真瘦，瘦得只剩下青筋，蚯蚓一樣趴在手背——指著我，陷在輪椅里的身體一抖一抖的。

“你認識幾個用大海來做文章的人？”他終于停下來，不笑了。

“就是這么回事?！蔽蚁氩黄饋砗痛蠛Ｓ嘘P(guān)的詩人，可我不愿意在他跟前承認。

“你到那邊兒，對，書桌對面墻上的書柜，在你頭頂?shù)奈恢?，有一本《疑問集》。”老人又指點著我尋找。他的記憶力可真好。我果然在他指點的位置找到了《疑問集》。

“聶魯達寫的?！崩蠙C器人說，“幼年的我哪兒去啦，仍在我體內(nèi)還是消失了？他可知道我不曾愛過他/而他也不曾愛過我？為什么我們花了那么多時間/長大，卻只是為了分離？”

“喜歡嗎？”他問。

“我沒聽懂。”我皺了皺眉，為難地說。

“拿著吧，這本書——《疑問集》。誰不是一邊長大，一邊分離，一邊積攢著疑問。沒有哪個問題有標(biāo)準(zhǔn)答案。自己解吧?！崩先朔路鹜浟宋业拇嬖?，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我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

六

時針指向兩點。

我如釋重負，長長吁出一口氣。老機器人聽到了，抬眼盯著我看，神情越發(fā)疲憊。

“這四個多小時很難熬吧？”他問。

我不由得紅了臉，慌忙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們男人說話得算數(shù)。”他把買東西的七塊八毛錢遞給我。然后，從餐桌的玻璃杯下抽出那張粉紅色的鈔票給我，“這一百元，掙得不容易——陪一個無聊的癱老頭子?！?/p>

我抬頭看看他，撇撇嘴，笑了。原來他有零錢。

我想馬上說“再見”，然后離開。可是老機器人一直盯著我看，看得我不忍心把“再見”兩個字說出口。

許久，老機器人伸出手來，捏了捏我的臉龐。

“你剛進來時，站在門口呆呆的樣子，像極了我兒子小時候?！崩先说恼Z氣充滿愛憐，“我把你扣下來，只是想溫習(xí)一下從前。”老人拍拍輪椅的扶手，說道，“好了。你走吧，小伙子。”

“說說你的兒子吧。”這句話鬼使神差地從我口中說出來，連我自己都吃了一驚。

老人似乎也有些意外。他頓了一下，然后開動輪椅，輕輕地撞我一下。

從老人的描述中，我勾勒出一個淘氣的少年形象：聰明，寡言，不愛看故事書，一雙手總也停不下來，最愿意擺弄積木，拆卸或者組裝玩具。玩具拆完了，拆鐘表、收音機，家里的機械產(chǎn)品幾乎都讓他拆遍了。拆完了再組裝，有時候能組裝上，有時候組裝不上。東西弄壞了，少不了挨父母的訓(xùn)斥。訓(xùn)斥完了，又開始新一輪的拆卸和組裝工程。

“他答應(yīng)我不碰電視，可還是禁不住好奇心，偷偷把電視給拆了?！崩先苏f，“他簡直是個破壞王。”

七

我們沒說再見。

門鎖“咔嗒”一聲開了，我推開門，恍如隔世般走出17號樓5單元412房間。

媽媽埋怨我不好好看店，絮叨我從來都不體諒她的辛苦，總是借機跑出去瘋玩，接著，又追問我哪里弄來那么多書……我默不作聲地一陣忙活，終于在擁擠的貨物間擠出一個角落堆放那些書。

八

這就是我十三歲那年初春經(jīng)歷的事。

也許，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會有一些奇遇——遇到一些奇怪的人，奇怪的事。

就好像是做了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