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紅　元明松

日本動漫電影《瑪麗與魔女之花》于2017年7月在日本上映，且入圍第90屆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評選名單，其導演是曾被認為吉卜力工作室接班人之一的米林宏昌，這也是在他離開吉卜力工作室后首次發(fā)表的動畫作品。宮崎駿愛徒的身份，正統(tǒng)動漫出身，導演米林宏昌本身就為影片增添了很強的吸引力和期待感。

分析米林宏昌的電影，必然不能拋開吉卜力，不能不提宮崎駿，否則難以從一個大局觀來賞析與理解其作品的實現背景與轉變。大學時期的米林宏昌，看到一部宮崎駿的電影《側耳傾聽》，給了他很大的震動，他隨即退學，帶著一腔熱情，加入了吉卜力工作室。[1]由此可知，宮崎駿是他的伯樂，這種招納人才的方式非常符合宮崎駿的風格。吉卜力工作室很多原畫師及場景師都是這樣被錄用的，真正做到了只看才華，不靠文憑，比如男鹿和雄。米林宏昌在宮崎駿執(zhí)導的《千與千尋》《哈爾的移動城堡》《懸崖上的金魚公主》等作品中擔任原畫師工作近20年，積累了豐富的動畫創(chuàng)作經驗，功底扎實，底蘊深厚，創(chuàng)作風格沿襲了宮崎駿的細膩與精美。近幾年，宮崎駿隨著年歲漸長，深感有心無力，慢慢有意培養(yǎng)新人，先后讓米林宏昌擔綱導演了動畫電影《借東西的小人阿莉埃蒂》《回憶中的瑪妮》。在宮崎駿的信任下，米林宏昌交出的作品亦十分精致，細膩刻畫的場景令人陶醉與神往，大眾對其評價總體褒大于貶。不過，他的新作《瑪麗與魔女之花》在中國上映后的反響并不如去年新海誠《你的名字》所受到熱烈追捧與廣泛共鳴。這在很大程度上與觀眾對這部電影的期待和米林宏昌的出身密切相關。

影片從小女孩瑪麗搬到奶奶夏洛特家所在的郊區(qū)上學開始，延續(xù)經典。宮崎駿幾乎所有的電影都是從主人公轉入一個新環(huán)境開始，最經典的案例是搬家，比如《龍貓》中的小月、小梅姐妹倆跟隨父親搬到郊外的房子、《千與千尋》中的千尋與父母在搬家途中誤入秘境，一個全新的環(huán)境比較適合展開與發(fā)展故事。影片中，因為天生一頭紅發(fā)，瑪麗不被世俗接納而自卑，并且常常好心辦壞事而更加自卑，她極度渴望和需要去證明自己，卻又在平淡生活中無所事事而深感無聊。然而，這一切的平靜在不久之后她誤闖森林而改變了。所有的沖突從這里展開，瑪麗誤闖森林，誤采魔女之花，后又被黑貓引導入浮游島，在經歷了魔法奇觀、勇救男主、摧毀魔法的一系列事件后，動畫片里的正反派達成和解，男女主角最終完成修行與成長。而《瑪麗與魔女之花》與宮崎駿經典動畫電影相比，是對其模仿還是超越，本文則將從故事情節(jié)展開與價值觀傳遞兩方面來理解、賞析和對照。

一、 故事與敘事情節(jié)展開的對比

（一）電影片頭展現

《瑪麗與魔女之花》的片頭，與宮崎駿喜歡或緩慢、或活潑地、舒服地進入，鋪陳美景的帶入故事的方式不同，影片開場即是炙熱燃燒的火焰，嘈雜的聲音，散發(fā)著詭異的巫堡，倉皇逃跑的紅發(fā)小女孩。在沒有任何語言對白下，這種激烈的追逃式片頭迅速將觀眾拉入到一種緊張的氛圍中，在快速閃過的混亂場面中，聚焦到女孩的一舉一動，牽動觀眾的心。這一點與宮崎駿經典中輕松愜意、慵懶的切入場景形成鮮明的反差。緊接著，特寫的近鏡頭對準了女孩右手上挎著的花袋，并且隨之而來本片首句臺詞：“她手里拿著花袋！”便展開了一場追逃大戰(zhàn)。鏡頭落腳點的花袋，在一開始便宣示了其重要性與神秘感，增加了觀眾窺探的好奇心，同時呼應主題——魔女之花。影片開場不到一分鐘，即表現出一種淋漓盡致的緊張體驗感，充分調動起觀影者的胃口，令人期待劇情的推進與發(fā)展。這種表現形式在經典的宮崎駿電影中少見。所以，很多人在看到片頭后，可能心里會產生，果然這部影片可能會有不一樣的想法。[2]事物總是具有兩面性，既然開頭吊足了觀眾的胃口，那么，如果后續(xù)劇情推進并不出彩，可能就會適得其反。

（二）故事情節(jié)銜接

由于受到時間、題材的限制，《瑪麗與魔女之花》的整體節(jié)奏都很快，然而，米林宏昌對故事情節(jié)的銜接處理還是體現了一定的功力與心思。

讓我們以瑪麗和奶奶夏洛特的人物關系為例，來探究人物關系背后隱藏的秘密。手拿魔女之花的女孩就是瑪麗嗎？并非如此。在被追逐過程中，瑪麗與追擊者遇到火山爆發(fā)，紛紛受傷，瑪麗跌落進一片森林，魔女之花也從花袋里散落出來，散發(fā)出強烈的紫色光芒。接下來的故事發(fā)展突然停滯，新鏡頭打開后，影片轉入了一個全新的環(huán)境中：女主角瑪麗登場，倚窗發(fā)呆的小女孩、慈祥的奶奶、暖心的女仆、一片綠野的田園景色，那個熟悉的宮崎駿動漫又回來了。影片從此處開始直至結局，場景配色、人物設置都充滿了對宮崎駿經典動畫的模仿。此時，跌落進森林的紅發(fā)女孩不見蹤影，米林宏昌在這里埋了伏筆，果然，在最后時刻，瑪麗在被追趕過程中，被掃帚帶到了一所小房子，那個紅發(fā)女孩終于再次現身，在魔鏡中變身的紅發(fā)女孩就是瑪麗的奶奶夏洛特。夏洛特的身份其實在影片中間略有交代，瑪麗決定去救男主角時因不熟悉掃帚駕馭術，跌落在地上發(fā)出聲音，驚醒了睡眠中的夏洛特，夏洛特醒來后發(fā)現了掉落的魔女之花，這時，通過夏洛特驚恐萬分的反應，表現出對魔女之花的忌憚與對瑪麗的擔憂，顯然，夏洛特對魔女之花是有所了解的。在小房子里，夏洛特變身的情節(jié)也對片頭出現的逃跑小女孩的故事發(fā)展做了交代。影片至此故事主線已基本清晰。由此可見，影片在故事情節(jié)的細微處理上，還是比較流暢的，至少沒有明顯的突兀和尷尬。

（三）故事情節(jié)組成

米林宏昌是否有意致敬宮崎駿經典、向經典告別，還是實在無力突破經典，值得分析。很多影評壓倒性地抨擊本片的主要原因，即一味地模仿甚至直接照搬熟悉場景。[3]縱觀本片，在畫面展現上，確實有很多處似曾相識的景象出現。聚焦到魔女本身，掃帚、黑貓、每次起飛都不穩(wěn)定的駕馭術，像極了宮崎駿的《魔女宅急便》。進入魔法學校觀摩的整個過程，都好像在回憶哈利波特初進霍格沃茨的場景，而吞噬一切的魔法怪物也很像《千與千尋》里暴走的無臉男。當小女孩進入自家花園與花匠聊天時，貝雷帽、粗框眼鏡、白胡須、工裝背帶褲，活脫脫就是動畫版的宮崎駿本尊，或許，導演是有意向自己的伯樂致敬?？偟膩碚f，這些影片劇情上都是青春期少女冒險成長的故事，可能米林宏昌太想突破經典而將本片節(jié)奏調整得很快，比吉卜力的動畫要緊張，強度高，對人物內心戲的刻畫沒有很細膩，但是飛快的鏡頭又有撞景的嫌疑，缺乏自己的內容支撐，使得本片質量大打折扣。

另外，在編劇方面，宮崎駿很少會引入西方劇本，這也算是米林宏昌一個新嘗試。不過，影片中說著日語、講著日本的禮儀，卻稱呼著西方人的名字總覺得有些不倫不類，缺少本土化的合理改造。

這里值得一提的是同樣與西方化有關的魔女形象。宮崎駿動漫電影中會有大量的傳統(tǒng)意象，他對魔女意象的塑造有著極高的辨識度和文化內涵。西方化的魔女或者女巫，大多是陰暗、偏執(zhí)、狠毒的老巫婆，面目可憎。而宮崎駿《魔女宅急便》中的魔女琪琪、《千與千尋》中的湯婆婆和錢婆婆、《哈爾的移動城堡》中的荒野魔女，或年輕化、或陽光化或有些喜劇色彩，如此弱化了魔女的“惡”的屬性，并與地域和時代融合，注入了新鮮的活力和現代氣息。[4]

二、 價值觀的傳遞——關于成長

宮崎駿的女主角，從《風之谷》到《天空之城》再到《后來》，都是真誠正義與勇敢的化身。同樣是魔女主題的《魔女宅急便》，女主角琪琪在遭遇一系列挫折后，發(fā)現自己失去了魔力，甚至連自己的貼身精靈的語言也不再能夠聽懂。此時，觀眾能理解到琪琪那種仿佛被全世界拋棄的痛感。她一直在善良、熱心地幫助這個世界上需要幫助的人，同時，她也希望這個世界能夠溫柔待她。正是這種引起觀眾觸動的同情背后隱含著成長的必然。琪琪雖出生魔女世家，帶著魔法光環(huán)，但依然需要不斷修行，經歷成長，才能擁有魔法的力量。這里說的修行是真正地融入現實生活中，品嘗人生冷暖，遇事有所取舍?，F實生活中，琪琪經歷諸多困難，在獨立面對社會過程中重新認識世界、修正自我。

而本片中，對女主角魔女瑪麗的人物線描繪得自然流暢，卻在多個揉雜的故事中忽略了瑪麗的個人成長啟發(fā)，從開始到結局并沒讓她有靜下來自我反省的機會，故事節(jié)奏的高強度推進，使得瑪麗一直在馬不停蹄的行動，動態(tài)畫面非常飽滿，影片卻無法說服觀眾，瑪麗在經歷了這些事情之后瞬間長大了。在魔法學校的世界里，她的紅發(fā)不再是被世俗厭棄的，而成了優(yōu)秀魔法師的特質，因瞎猜而答對的腦洞習題卻被看作天才?，F實生活中的笨手笨腳、被人嘲笑與魔法世界中的被人吹捧，強烈地表現出一種割裂感與模糊的價值觀，前后矛盾。影片一方面?zhèn)鬟_出一種積極向上的價值觀：每個人都有與生俱來的特質，沒有誰天生愚笨或不能成材；而另一方面，卻脫離不開世俗的偏見，魔法世界也是要看出身的，紅發(fā)就是優(yōu)秀魔法師和天才的標配。校長與教授的極度夸贊，使未經世事的小女孩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幸福與成就感，使其虛榮心迅速膨脹。影片對瑪麗前期自卑的心理描繪的筆墨過多，導致被人一夸獎就忘乎所以，虛榮心迅速膨脹后試圖逃開這個撒了謊的世界，也因此差點把男主角的命搭進去。影片最大的致命傷就是瑪麗并未真正經歷什么大的磨難，或者從中有所成長。電影結尾只是一句“這個世界不需要魔法”，讓觀眾在影片結束后，不禁唏噓原來成長只是虛驚一場，做了一場噩夢而已。

結語

總體來說，影片可圈可點之處頗多，有新意但是離創(chuàng)新還有一定差距。動畫電影是創(chuàng)造性的藝術活動，很明顯，米林宏昌的作品已經充分展示其汲取精華的功力，但是在自我突破和創(chuàng)造性上還有待發(fā)展與提高。新生代的日本動漫應該要有自己的創(chuàng)作風格，與宮崎駿不同的是，米林宏昌的故事中沒有絕對的反派，即便做錯事也是誤入歧途，影片最后，當反派發(fā)現自己也無法控制變身魔法時，毅然決定要解除所有魔法咒語，并最終在結尾默認完成反思和修正。這是影片的一大亮點，體現了導演的向善觀。[5]在講述人性時，正如這個世界是多彩的，人也是多面的，不能非黑即白的看待問題和世界。

深厚的文化背景、純真的情感歷程和夢幻精美的畫面，宮崎駿的動畫電影伴隨著一代人的成長，給人們帶來了滿滿的正能量和感動。作為宮崎駿愛徒的米林宏昌，他的作品中必然流著吉卜力的血液與精華。在影片的畫面質感上，每一個畫面每一幀都在向觀眾展示著，米林宏昌在吉卜力時期鍛煉出來的深厚功底，是吉卜力的合格畢業(yè)生?！冬旣惻c魔女之花》在致謝里感謝了高畑勛、宮崎駿、鈴木敏夫。對于米林宏昌來說，要追上師傅還需要下很多苦工，而在看過《瑪麗與魔女之花》后，我們可以期待在未來看到的是一種非復刻的傳承與創(chuàng)新。每一位經歷轉變期的導演都要尋找，正如米林宏昌談到如何發(fā)展自己風格的動畫時說“我會將《瑪麗與魔女之花》這位女主角視為自己的指南針，希望能夠把握好未來的路”。[6]這位新銳導演將在未來創(chuàng)建自己的動畫王國，人們拭目以待。

參考文獻：

[1]方舟，苗新萍.宮崎駿動畫電影中魔女形象塑造發(fā)展研究[J].戲劇之家，2018（11）：20-22.

[2]秦興華.夢幻照進現實——宮崎駿動畫電影主題探析[J].視聽，2018（3）：66-67.

[3]薛茗.論宮崎駿動畫電影里的人與自然關系[J].大眾文藝，2017（20）：160-161.

[4]張婷.宮崎駿動畫電影主題研究[J].藝術科技，2017，30（6）：92.

[5][6]方愛萍.《借東西的小人阿莉埃蒂》的文化內涵解讀[J].重慶科技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23）：118-119，1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