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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和我門外的花坐一會兒

2018-09-18 05:03王太生
思維與智慧·下半月 2018年7期
關(guān)鍵詞:白梅老橋花草

王太生

春日讀汪曾祺,看到他在《人間草木》里說,“如果你來訪我,我不在,請和我門外的花坐一會兒?!彼坡犚娨粋€老頭兒在喃喃自語。

春天的時(shí)候,到戶外走走,很容易會遇到一座老橋,一樹花兒。

有個朋友住在一座老橋的旁邊,橋旁的河坡上站著一棵白梅。居住在這樣的環(huán)境,其實(shí)是很美的,風(fēng)和景明,橋與梅,梅與流水,相映成趣。

住在這樣地方的朋友,你去尋他,其實(shí)是好找的,先看到一架古橋,然后看到一棵樹,開滿白梅。有一個小院,草木深深,輕叩木門,里面的人應(yīng)聲而答。

在我們這個小城,有些人家的宅院門旁都長著花兒。

在一條老巷子里,有戶人家門口長著紫藤,到這樣的人家有點(diǎn)什么事,若遇主人不在,人又走倦了,還真得停下來,找一級臺階,和他門外的花草坐一會兒。

花兒搖曳生趣。前幾年,我曾寫過一篇《不曾住過的院子》,我在文字里說:“一直覺得自己從前曾經(jīng)住過一個院子。那個院子不大,門角有數(shù)叢芭蕉,葉影疏疏。有客來訪,輕叩門環(huán),人站門下,人畫俱綠?!?/p>

雖不曾住過院子,但我經(jīng)常到有院子的人家走動,敲門時(shí),有的院子比較大,里面的人一時(shí)聽不見,或者聽見了,等他來開門要過一會兒,也只能和他門前的花草坐一會兒。

這種“坐一會兒”,是用眼睛去交流,與花對視,或者漫不經(jīng)心睨上一眼,等到木門豁然洞開,它們已成為在身后的溫柔背景。

在我少年的時(shí)光中,鄰居的沈家大門是一座青磚灰瓦的老宅子。宅子里的孩子,有我兒時(shí)的玩伴,那時(shí)我經(jīng)常去老院串門,大門是虛掩的,門口栽一叢芍藥。小伙伴有時(shí)不在家,我就在門口等他。有天中午,我坐在門口的臺階上,陽光明媚,風(fēng)吹得那些花兒搖曳多姿。

門外的花,還有別的植物,雞冠、牽牛、芭蕉、薔薇、月季、天竺、蠟梅……尤其是蠟梅,不光是坐一會兒,還俯下身去,湊近聞香。

岳父在世時(shí),院子門旁種過一棵葡萄藤,枝粗如棍,初夏開花,然后結(jié)小青果,枝葉還算茂盛,掛的葡萄也多,我們都曾坐在門口,和葡萄坐一會兒。

“請和我門口的花坐一會兒”,是一個人留下的花草箋、春日帖,是主人唯恐怠慢客人,擔(dān)心客人在等待的過程中單調(diào)乏味而說出的話。這是多么美妙的情境,又是多么美好的際遇。我所能想到鋪展下去的事情,還可以叮囑對方,樹上有鳥雀,架上有葡萄,你如果口渴了,可以先摘上幾顆嘗嘗。

門外的花,是一個老房子的建筑小品?;ㄊ情e情的,主人也很雅致。

在徽州,我又遇到汪曾祺所說的情形,有一戶粉墻黛瓦的人家,門墻上爬著那種綠碧碧的凌霄,彎曲曲的藤蔓,嫣紅的花兒開得正歡,我看到一個小伙子,大概是走累了,坐在門口花下的一條木凳上,咧著嘴,和花兒以及房子的主人攀談。

鄉(xiāng)下的老房子,門外也有花。春天,在鄉(xiāng)下,我的一位親戚,他家門外一片紫蝴蝶翻飛的豌豆花。豌豆花,是一種樸素而好看的花?!侗静菥V目》里說:“葉似蒺藜葉,兩兩對生,嫩時(shí)可食。三、四月開小花如蛾形,淡紫色?!边@樣的季節(jié),倘若訪客不遇,也并不需要樹下問童子,他大概是忙去了,且搬只小板凳,在他家門前坐一會兒,這時(shí)候,會看到千朵萬朵的紫蝴蝶,在時(shí)光小道上輕盈翩躚。

把花種在門外的,是一個有生活情趣的人,也是一個隨和大氣的人,不把花只種在院里獨(dú)樂,而是種在門口,與路人分享。

真想坐在青石臺階上,做一回閑人。春風(fēng)再度,歲月不老,清風(fēng)拂面。

(若子摘自《寧波晚報(bào)》2018年3月20日 圖/安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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