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光
恒盛戲班的李嬌娘自幼父母雙亡,被師父收為義女,五歲學(xué)戲,十二歲登臺,主演青衣,兼演花旦和刀馬旦。由于師父教授極其嚴(yán)苛,加上嬌娘懂事,肯下苦功,唱念做打樣樣出眾,不幾年就成了恒盛戲班的當(dāng)紅臺柱。
部隊在前方打了敗仗,退守小城,日夜在城外修筑工事,準(zhǔn)備與日軍決一死戰(zhàn)。戲院老板和班主商量決定為守城將士進行慰問演出,選定的劇目是《抗金兵》,嬌娘在戲中扮演梁紅玉。
一番鑼鼓之后,嬌娘在八女侍的陪伴下披掛上場,弓箭在腰,一柄長刀舞出道道寒光,精神抖擻地唱道(西皮搖板):
“恨金兵亂中華強兵壓境,
我全家同報國情愿犧牲。
幸三鎮(zhèn)肯同心共伸忠憤,
明日里定巧計掃盡煙塵?!?/p>
嬌娘的聲音激越豪邁,氣沖霄漢,臺下一片喝彩。
演出結(jié)束后,年輕英俊的張團長在衛(wèi)兵的陪同下到后臺表示感謝,并親手向嬌娘獻上了一束鮮花。那時候張團長剛剛在戰(zhàn)場上掛了彩,一只胳膊上還吊著繃帶。嬌娘對這位為國廝殺在疆場的張團長暗生愛意。
此后多天,嬌娘常常和戲班人員及社會文藝團體到部隊慰問演出,從而有更多的機會能夠見到張團長,張團長心里也明白她的意思,但每當(dāng)她想表達自己的心跡時,張團長就馬上把話題岔開,嬌娘為此很生氣,背地里罵他是塊榆木疙瘩。
有一次,嬌娘帶上熬好的雞湯到團部去看望張團長,張團長收下雞湯,支開衛(wèi)兵,對她說:“我估計這場戰(zhàn)役將會打得非常激烈,我不能保證我就能守得住這座城市?,F(xiàn)在國難當(dāng)頭,作為一名軍人,當(dāng)以身報國,馬革裹尸!我已經(jīng)對我的士兵下了死命令,決不再后退半步,把大好河山讓給日寇,讓我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們受到日寇的蹂躪!城在我在,城亡我亡!你和你的戲班繼續(xù)留在這里也幫不上太大的忙,還是暫時離開這座城市到別的地方暫避一下吧?!?/p>
嬌娘說:“不!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張團長說:“打仗是我們男人的事,你一個姑娘家在這兒摻和什么?!”
嬌娘說:“我不離開你!我哪兒也不去!”
張團長說:“你要不聽話我可就真的要生氣了。我答應(yīng)你,等打完這場仗我就派人去找你?!?/p>
嬌娘說:“你可要說話算數(shù)!”
張團長說:“我向你保證!”
臨別,嬌娘對張團長說:“打起仗來槍炮不長眼,你自己可要多加小心呀!別讓人家替你擔(dān)心!”
張團長對她微微一笑:“冥冥中不是還有你在保佑著我嘛!”
當(dāng)晚,趁著夜色,張團長就派幾個士兵把戲班護送出城。
敵人動用了數(shù)倍于我的兵力,那場城市保衛(wèi)戰(zhàn)打得空前慘烈,終因敵眾我寡,城市還是陷落了,只有一少部分士兵成功突圍。張團長在這次戰(zhàn)役中兌現(xiàn)了他對這個城市的誓言。
嬌娘聽到這個消息后哭得昏天黑地。
戰(zhàn)爭在持續(xù),戲班過了不到一年就解散了。嬌娘伴著師父四處逃難,最后流落到南方的一個小鎮(zhèn),在那里開了一家小鋪子,兩人相依為命,艱難度日。師父本來就已年邁,再加上長期的顛沛流離,身體每況日下。師父生病期間,嬌娘像親生女兒一樣床前床后悉心照料,但師父最后還是沒有挺住。
在師父的墳前,嬌娘焚紙祭奠:“師父,他是我這一生惟一愛過的人,他為國捐軀,死在日本人的槍炮之下,此仇不報枉為人!如今山河破碎,百姓生靈涂炭,不把日本人趕出去,就沒有咱中國人的好日子過!我本早就有從戎之意,只因念著您的養(yǎng)育之恩未報,不忍心拋下您。您現(xiàn)在走了,我也就沒有什么牽掛的了?!?/p>
過了幾天,嬌娘就把店鋪變賣,帶上簡單的行裝奔向戰(zhàn)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