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巖

那漫山遍野、絢麗多彩的罌粟花本是美麗的，只因人們對它的濫用，才產(chǎn)生了罪惡。

罌粟果實是制成鴉片的主要原料，同時其提取物也是嗎啡、蒂巴因、可待因、罌粟堿、那可丁等鎮(zhèn)靜劑的來源。

圖為正在收割罌粟的山民。

金三角的大部分地區(qū)是海拔3000米以上的崇山峻嶺，地貌獨特，林木茂盛，景色十分優(yōu)美。

發(fā)源于青藏高原的湄公河，跨出中國國境線后。流經(jīng)緬甸、泰國、老撾三國的交界處時。河道驟然變寬，水流平緩，滋養(yǎng)出一大片富饒的三角洲。在這個三國的交界點，佇立著一個醒目而突兀的大理石牌坊，牌坊上泰、英兩國文字所注明的。是一個遠遠超出地理意義上的概念：金三角。

美麗的山河，富饒的土地，流淌著生命，第一眼見到金三角，會覺得那是個夢一樣的地方。每當夕陽西斜。樹木、河流與房屋在金黃色的光影中驟然凝固為一幅油畫。這是金三角最美的一面。然而，在這美麗的表象背后，一段風云詭譎的罪惡歷史，已經(jīng)演繹了一百多年。

當罌粟花開，鮮艷而妖嬈。擁有令人窒息的美麗，若有似無的花香，無聲無息地讓人飄飄然，幻象紛飛……低投入。短時間，高回報的罪惡種子一經(jīng)播撒。毒品種植與生產(chǎn)便在金三角迅速蔓延。直至不可收拾……

誰撒下第一粒罌粟種子美麗的花結出罪惡的果

金三角的大部分地區(qū)海拔超過3000米，林木茂盛。氣候炎熱。雨量充沛。土壤肥沃。高山深谷和原始森林的阻隔，使這里長期與世隔絕，自然條件可謂得天獨厚。在民間口口相傳的故事里，曾有一位美貌絕倫的仙女乘風飛越重洋，來到金三角上空時，身上佩戴的綠寶石不慎失落人間，落地化為一片蒼翠的雨林。給這里的人民帶來幸福和富饒——每年三、四月，莊稼一片金黃。所以有了“金三角”的美譽。

然而閉塞往往意味著落后，險惡的交通條件，更叫人絕望。在很長時間里，除了有一條簡易公路從泰國清萊府的首府清萊通向金三角的中心腹地——泰國萬欣德鎮(zhèn)外，金三角地區(qū)各村寨之間的道路都是崎嶇的羊腸小道，只有少數(shù)馬幫能在這里進行運輸。山民土地里的收成，需要各自肩挑背扛。長途跋涉兩三天。才能在平坦地區(qū)找到買主，但低廉的收入根本沒法滿足購買生活必需品的要求，何況還要考慮遇到各種劫道匪徒和地方武裝分子的高額“稅收”。如此一來，種植莊稼的行為，實在得不償失。

十九世紀中葉，為了發(fā)展遠東地區(qū)的鴉片貿易，英國殖民者在金三角埋下了罌粟種子，也為全世界埋下了貽害百年的禍根。

直到某一天，有一種叫做罌粟的種子出現(xiàn)了。往土里隨便一撒，無需修剪，無需管理。不久后就能開出美麗的花朵，無病無災地結出青色蒴果。當果皮顏色日漸變化，出現(xiàn)白色絨毛的時刻，便有人爭先恐后地上門收購，甚至有的買主常駐村寨。金三角山區(qū)里的許多土著民族如苗族、僳僳族、瑤族、阿卡族等，長期保持著刀耕火種的生產(chǎn)方式，其村寨圍繞著新辟耕地不時遷移。這樣一來，很明顯種植罌粟最合適不過——將一片片茂密的叢林砍倒燒毀，肥沃的腐殖層就可以連續(xù)幾年獲得豐收，當?shù)亓谋M時，又轉移地方燒山開地，反正周圍還有無邊無際的森林可供利用……

種植如此簡單，收益來得如此便捷，罌粟種植之風很快便席卷整個金三角地區(qū)。山民靠種稻米作口糧，種罌粟換現(xiàn)金。慢慢地把美麗家園變成了世界上最大的毒品生產(chǎn)基地。

到底是誰，把第一粒罌粟種子撒在了金三角，使這塊千百年來曾與世隔絕、根本不知毒品為何物的“世外桃源”，變成了世界著名的毒窟、罪惡的源頭呢？

西方學者研究證明，早在1825年英國占領緬甸不久，一家英國公司便把大量罌粟種子運進了撣邦。1886年英國占領整個緬甸后，強迫撣邦人民大規(guī)模種植罌粟，產(chǎn)量十分可觀，英國殖民者將其大量運到中國銷售，牟取暴利。這也是中英“鴉片戰(zhàn)爭”的源頭。此后，罌粟花便在撣邦地區(qū)一直開放。并蔓延到周邊廣大區(qū)域。因此，英國人是金三角罌粟最早的播種者。

看到英國人從毒品貿易中獲得巨額利潤，當時已占領印度支那地區(qū)的法國人也垂涎三尺，便組織當?shù)馗簧檀筚Z，從金三角向越南、柬埔寨和老撾三國大規(guī)模販運毒品，從中抽取巨額稅金。同時還派遣“專家”向土著居民傳授相關的技術知識，使毒品生產(chǎn)迅速發(fā)展起來。當?shù)氐纳贁?shù)民族酋長們，也從鴉片貿易中撈到好處，在崇山峻嶺中過著王侯般的生活。而土著居民們依舊在貧困、愚昧的深淵中掙扎，淪為毒販賺錢的廉價勞動力并承載著日漸沉重的惡果。

到了20世紀50年代初期，美國人填補了法國人在印度支那遺留下來的“真空”。最初，由罌粟制成的初級毒品鴉片被運回美國，提煉成麻醉藥品供醫(yī)療使用。但為時不久。就供大于求無力消化。于是部分人轉頭與毒梟合作，向東南亞各國和其他地區(qū)推銷鴉片。從此。東南亞地區(qū)就陸續(xù)出現(xiàn)了許多販毒集團。一些在越南作戰(zhàn)的美國士兵為了尋求刺激。也開始大量吸毒，還利用種種條件把毒品夾帶回國。金三角的毒品在美國泛濫成災。一時間。金三角地區(qū)成為東南亞最大的毒品集散地，也是世界上最臭名昭著的毒品產(chǎn)地之一。

鴉片是現(xiàn)金的像買方便面一樣購買

金三角罪惡的毒品貿易，在1960年以后進入“黃金時代”，這里生產(chǎn)的各種毒品無聲無息地向西方各國和世界各地涌去，強烈地震撼著整個世界。從曾經(jīng)的美麗靜謐。到后來的恐怖與誘惑，毒品、血腥、暴力、殺戮……金三角旖旎的風景和野艷的山林中。交織出令人談之色變的“毒品秩序”，讓人望而生畏。

對于當?shù)胤N植者而言，鴉片是現(xiàn)金的等價物。種子撒在地里，一段時間后就能換來散發(fā)著迷人%g的鈔票。然后，就能買各種生活用品，還可求醫(yī)看病，或者購買槍支保護自己，再不濟還能搶劫致富……罪惡的種子已經(jīng)深深扎根于這片土地。

在最猖狂的歲月，金三角地區(qū)的鴉片貿易是一樁公開的買賣，任何人都可以像購買方便面一樣在集市上買到鴉片。但凡人口聚集地，都有專門為癮君子們服務的各類煙館。當?shù)鼐用裣M的多是未經(jīng)加工提煉的生鴉片，由于“近水樓臺”，很多人染上了毒癮，消耗掉一部分鴉片。另外絕大部分產(chǎn)量及其提煉后的產(chǎn)品——各種等級的嗎啡和海洛因等，則被走私到整個東南亞以至世界各地，主要是通過東南亞的重要港埠分別運往日本、馬來西亞和澳大利亞等國。至于轉口部分，則主要從曼谷、科倫坡、新加坡、香港和新德里等機場走私到歐美。

金三角地處三國交界，其政府管理困難，經(jīng)濟發(fā)展滯后，再加之國際販毒勢力的暗中支持。這里的毒品產(chǎn)量一度達到世界最高。而歷史上這里隱秘復雜的紛爭、傳奇的毒梟人物，更是演繹了許多精彩絕倫的故事。

緬甸班羊鎮(zhèn)，是金三角地區(qū)的毒品買賣中心。毒梟們在這里購買毒品后。利用騾馬馱運，經(jīng)人煙稀少的邊沿山區(qū)運到緬甸邊境的勵罕。這一段路徒步需20余天，而且沿途重巒疊嶂，虎豹出沒，土匪眾多，毒品走私者為了防備猛獸襲擊、土匪攔截及政府關卡武裝人員的圍捕，大都組織成煙幫結伙而行，各煙幫配備武器，因此交火事件常有發(fā)生，人員傷亡司空見慣。鴉片運抵勐罕后，批發(fā)或分銷給來自泰國、老撾、柬埔寨，甚至馬來西亞和其他國家的毒品販子，轉運或輸出到世界各地。為了把毒品運出，販毒分子絞盡腦汁，藏毒手段層出不窮，如藏在豆芽清洗機里，塞在瓷塑像里，密封在鍍錫鐵皮罐里，上面還貼有荔枝罐頭的標簽，或者把毒品縫在出口的金魚肚子里，還有的把毒品裝進避孕套。然后咽到肚子里，再飛往西方國家……

當時在金三角地區(qū)，販毒集團強迫當?shù)厣矫褓u出的鴉片價格，不過每公斤70-90美元，提煉為海洛因后，每公斤約800-1000美元。但在曼谷黑市上，每公斤海洛因的價值為1.5萬～2萬美元;而在西歐荷蘭的阿姆斯特丹，黑市批發(fā)價上漲到12萬美元;當海洛因在美國紐約時，黑市批發(fā)價又上升到20～22萬美元……暴利的販毒業(yè)吸引了無數(shù)冒險者、投機商、走私者，但幾十年間，不知有多少懷揣暴富之夢的人，在這條罪惡的不歸路上死得不明不白，曝尸荒野山林之中……

李國輝、羅興漢、坤沙……大毒梟們的傳奇人生

與世界三大毒源的另兩處——阿富汗金新月和南美哥倫比亞相比，金三角的毒品產(chǎn)量最高。名聲也最大。三國政府鞭長莫及。這里成為沒有法律、沒有政府的“自由國度”。高額回報的誘惑和政府的無力管轄，吸引著無數(shù)不法分子在金三角展開毒品貿易，許多人為之喪命，也有許多人“功成名就”，成為一代毒梟。風水輪流轉，莊家換著當，金三角的“舞臺”從不冷場，各路梟雄前仆后繼，龍蛇爭霸，叱咤風云。

李國輝被稱為金三角的開山鼻祖。1950年，國民黨潰敗后。曾為國名黨陸軍部隊團長的李國輝帶領殘軍流落到金三角地區(qū)。在異國他鄉(xiāng)，連年戰(zhàn)亂，沒有補給，為了生存，他們開始集體在金三角地區(qū)種植罌粟，生產(chǎn)鴉片、海洛因。久而久之，李國輝組建起一支專門生產(chǎn)、販賣毒品的部隊。經(jīng)過多年發(fā)展。武裝走私毒品幾乎成了李國輝一家獨大的行業(yè)，自此他一手控制了金三角，人稱“小李將軍”。他的武裝販毒隊伍，直到1992年才宣告正式解體。可以說，金三角武裝販毒的行當，就是他一手創(chuàng)辦并發(fā)展起來的。

“小李將軍”的時代還未結束。又有一名“鴉片將軍”快速崛起，他叫羅興漢。羅興漢是緬甸撣邦果敢人，曾進入李國輝在金三角開設的軍事進修班，畢業(yè)后，被任命為果敢縣最有權勢的楊家武裝分隊長。1961年，楊家武裝被政府軍擊潰，羅興漢趁機收攏一部分殘兵，專門替鴉片商人充當保鏢。后來他還當上了果敢自衛(wèi)隊隊長以及“果敢縣人民主席”，借助權勢，開始自己販運毒品。他以臘戍為中心，用數(shù)千匹騾馬組成的馬幫從事毒品販運。還自建若干個海洛因提煉工廠。李國輝被蔣介石召回后，羅興漢很快成為金三角最大的武裝販毒頭目。在他手中，鴉片產(chǎn)供銷組成了一條龍，他也成了“金三角”地區(qū)第一代“鴉片大王”。1974年，羅興漢在馬來西亞被捕。六年后獲得大赦，從此深居簡出，直到2013年去世。

繼羅興漢之后，“金三角之主”的寶座，屬于鴉片大王坤沙。20世紀50年代初，坤沙也曾混跡于國民黨殘部，學會了一些軍事常識和技術，后來收攏一些武裝分子，組建了一支專門護送毒品的販毒武裝。1962年。坤沙向緬句政府宣誓效忠，后被任命為“弄亮地區(qū)民眾自衛(wèi)隊指揮官”，得到合法身份，簡直如魚得水。他一方面在自己的控制區(qū)大力發(fā)展罌粟種植，并設卡征收毒品過境稅，同時建立嗎啡和海洛因提煉廠。直接生產(chǎn)和銷售毒品，另一方面不斷地擊敗和收編各地小股販毒武裝，擴大勢力，逐漸成為金三角最大的毒販。不但如此，多年經(jīng)營下，他將緬甸撣邦東部與泰國清邁、清萊、夜豐頌三府接壤的狹長地帶作為自己的地盤，并選擇了萬欣德鎮(zhèn)作為“王國都城”，宣布成立“獨立王國”。在金三角毒品貿易達到最高峰時，坤沙控制了整個金三角地區(qū)毒品貿易的80%，指揮著超過兩萬人的武裝。

盡管坤沙販毒無數(shù)，卻不準部下吸毒，一旦有人違反，便立即處決。他一直宣稱：“我是撣邦的領袖，販毒是為了我的民族解放?！?994年，坤沙公開宣布成立“撣邦共和國”，自任“總統(tǒng)”，控制了長達400公里的泰緬邊界。1996年，由于內部不和，坤沙向緬甸政府投降，得以在仰光安度晚年。

短短幾十年，金三角風起云涌，大毒梟不知凡幾。時至今日，金三角撣邦地區(qū)，大部分仍是放任自流、各自為政的地帶。據(jù)有關資料顯示，中緬邊境線長達2185公里，緬甸政府有效控制的地段不足100公里，其余地段仍由與政府達成“和解協(xié)議”的各支武裝力量控制。正是這樣的環(huán)境。成就了許多大毒梟的“傳奇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