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士釗:這個運動不能再搞下去
1973年5月25日,一架前往香港的飛機從北京起飛,機上乘坐的是時為中央文史研究館館長、已92歲高齡的章士釗。他此行的目的是為了與臺灣方面會談兩岸問題,欲開啟“第三次國共合作”。
抵達香港后的章士釗,因頻繁活動,勞累過度,37天后病逝于香港。
民國時期,章士釗仗義辯護陳獨秀“危害民國案”,長達53分鐘的滔滔雄辯旁征博引、洋洋灑灑,使得“政府不等于國家”這一聲音,響徹大江南北,其辯護詞被中外報紙競相登載。
章士釗于1951年7月被聘任為中央文史研究館副館長。1959年10月任館長時,章士釗已經(jīng)78歲,但他并非靜養(yǎng)天年,而是對時局、國策等建言不斷,且多敢為之舉。最為人稱道的便是在動亂非常、人人自危的文革時期,他向毛澤東直言文革之弊,認為這個危害國家的運動不能再搞下去了。
試想,章士釗曾任段祺瑞政府的司法總長、教育總長,國民政府的參政員,還曾被魯迅痛罵為“落水狗”,如此經(jīng)歷任何一項,在造反派“橫掃一切”的恐怖中,將其“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腳”,都萬分“有理”。所以,這樣的情形下,章士釗的所言所為,可謂之大義大勇。
據(jù)相關(guān)史料及其女章含之的回憶文章記載:文革初期,章士釗見社會上掀起了一場反擊“二月逆流”的浪潮,并公然提出“打倒劉少奇”時,便深感不安和憤怒,并直言表示:“這個運動再搞下去,國家要完了。不能打倒劉少奇,這些家伙(“四人幫”一伙等人)要把中國毀掉?!?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21/04/19/qkimageszgzlzgzl202104zgzl20210402-1-l.jpg"/>
1976年3月,章士釗同時給毛澤東和劉少奇寫信希望國家大局穩(wěn)定。在給劉少奇的信中,他寫道:“須知人非圣賢,孰不有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毛澤東收到章士釗的信后,很快便給予了回復(fù),復(fù)信很短:
“惠書敬悉。為大局計,彼此心同。個別人情況復(fù)雜,一時尚難肯定,尊計似宜緩行。敬問安吉。”
其實在此前,章士釗已經(jīng)給毛澤東寫過一封信,表達了他對文革的不滿。
1966年8月19日夜,二三十名紅衛(wèi)兵沖進章士釗家,歷數(shù)其“罪狀”,兩個多小時的批斗結(jié)束后,章士釗對其女章含之說:“拿紙筆來?!庇谑?,毛澤東收到了章士釗第一封質(zhì)疑文革的信,不過毛澤東對其未加責怪。信送出的第二天,總理辦公室回電章士釗,告知主席已將他的信轉(zhuǎn)批給總理落實。9月1日,他收到毛澤東的親筆復(fù)信:
“來信收到,甚為系念。已請總理予以布置,勿念為盼!”
值得一提的是,周恩來憑借毛澤東對章士釗來信的批件,擬出了一份“宜加保護”的民主人士名單,一大批民主人士因此而免于文革劫難。
(作者:汪 靜)
朱啟鈐:關(guān)于天安門廣場周邊建筑的建議
朱啟鈐(1872~1964) 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建國前,曾為北洋政府官員。朱啟鈐年長周恩來近26歲,他們二人在不同的時代都擔任過政府總理,周恩來尊重朱啟鈐,朱啟鈐敬佩周恩來,留下許多佳話。本篇為朱啟鈐之子朱海北先生回憶新中國成立后的軼事。
先父朱啟鈐,晚清時曾任京師外城巡警廳廳丞、京師大學(xué)堂譯學(xué)館監(jiān)督、津浦鐵路局北段督辦。北洋政府時代,曾任交通部總長、內(nèi)務(wù)部總長、代理國務(wù)總理、1919年南北議和北方總代表。以后,在津滬一帶經(jīng)營實業(yè),經(jīng)辦中興煤礦公司(今山東棗莊煤礦)、中興輪船公司等企業(yè),并在北京組織中國營造學(xué)社,從事古建筑的研究。
上海解放后,周總理派章文晉同志(先父的外孫)到上海將先父接到北京。同行的有我的侄子朱文楷。此后先父即定居在東四八條住宅中,一直到1964年去世。先父回京后,對人民政府的各項措施頗有好感。他將珍藏的岐陽王世家文物共56件捐獻給政府(明歧陽王李文忠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外甥,明初封為岐陽王)。這批文物中,吳國公(即朱元璋)墨、《張三豐畫像》、明太祖御帕及紀恩冊、《平番得勝圖》等極為珍貴。其中僅《張三豐畫像》一件,解放前美國人福開森就準備出三萬美元購買,但先父出于愛國心,并未賣給他。政府為了表彰先父此舉,除文化部予以嘉獎外,并曾將這批文物在故宮太和殿公開展出。
周總理對先父關(guān)懷備至,先父來北京后,就被聘為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因先父對古建筑研究有素,又讓他兼任古代修整所的顧問;并先后安排他為市政協(xié)委員和全國政協(xié)委員。
上世紀50年代初期,人民政府決定擴建天安門廣場,修建人民英雄紀念碑。周總理指示有關(guān)部門征求先父的意見。當時北京市人民政府的秘書長薛子正派人將先父接去,參加市政府在舊司法部街老司法部內(nèi)召開的座談會。在座的還有雕塑家劉開渠等人。會上,先父發(fā)表了以下幾點意見:
(一)天安門廣場的周圍,不要修建高于天安門城樓的建筑。
(二)擴建廣場,移動華表時,要注意保護。特別是西邊的那座華表,庚子時被打壞過,底座有鋼箍,移動時要注意。
(三)廣場上東西兩面的“三座門”,盡量不拆。
(四)東西“三座門”之間南面的花墻是當初(約民國2年)為了與東交民巷外國的練兵場隔絕,經(jīng)我手,在改建新華門的同時修建的,并非古跡,可以拆除。
這些建議,有關(guān)部門大體上采納了。東西“三座門”開始并沒有拆除,后來因為有礙交通,才不得不把它移走。
(作者:朱海北)
陳半丁:敢講真話 有話直說
解放后,陳半丁受到了黨和國家的重視,但他沒有把個人的意見埋在心里。1957年“反右”斗爭中他被保護過關(guān),并不因此改變自己為人為藝的一貫主張,他說“反右”斗爭是“無事生非”,“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真是冤枉人”;還說,“我的右派帽子隨時放在身邊,戴上也不怕”,表現(xiàn)出一個正直的藝術(shù)家不向強勢低頭的大無畏的氣概。針對歷次運動中扣帽子、抓辮子、打棍子的做法,他指出,“人民有了過去的經(jīng)驗不敢說話了”。1958年后,他針對“大躍進”等“左”的錯誤說道:“這幾年事情辦糟了的原因就在‘牛、‘馬二字上,一是吹牛,二是拍馬,現(xiàn)在沒有逆耳之言,辦事怎能不糟呢?”“不能全聽吹捧—大躍進全是假的,不可靠!”
陳半丁信奉“民為邦本”的古訓(xùn)。他認為,治理國家不能只注意蓋大樓,裝點門面,而“要持民心”,要“管人民生活的好壞”。陳半丁在那個特定的年代,敢于發(fā)出這種不同的聲音,其勇氣令那些茍活者汗顏。陳半丁以其八十余年的人生閱歷為基,能夠洞悉世間是非曲直,但他畢竟只是一個藝術(shù)家,政治舞臺上的風風雨雨他永遠也弄不明白。解放初,一些美術(shù)界的領(lǐng)導(dǎo)對國畫采取了壓制政策,許多原在藝專任教的畫家不再被聘用,有些留下的畫家也改行做了其他工作,對中國畫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不利的影響。陳半丁對這種現(xiàn)象進行了堅決的斗爭。1956年在第二屆全國政協(xié)會上他說:“本人做的事情,一直到今天焦頭爛額,一點沒有起色。不客氣地說,現(xiàn)在才下手,已嫌遲了些?!辈⒃跁吓c葉恭綽一起提出“繼承傳統(tǒng),大膽創(chuàng)新,成立中國畫院”的建議,受到黨和國家的重視。1957年,北京中國畫院成立,終于使那些被排斥在美術(shù)院校之外的眾多優(yōu)秀畫家有所歸依,其功不可沒。
60年代在北京市政協(xié)的一次會上又說:“解放前有人想把國畫界一棍子打死,解放后國畫是枯木逢春,但是現(xiàn)在很亂?!彼槍γ佬g(shù)家協(xié)會個別人對眾多北方畫家的偏見批評道:“美協(xié)對國畫界有門戶之見,認為南方的畫家畫得好,外面的畫家畫得新,這叫人不能服。他們多半是研究西畫、雕塑、木刻的,對于國畫不是真懂。他們一定要裝懂,外行一定充內(nèi)行,不能領(lǐng)導(dǎo)一定要領(lǐng)導(dǎo),怎么能領(lǐng)導(dǎo)好呢?”這就是陳半丁,一個率真而又有所主張的藝術(shù)老人。他的批評未必完全正確,但并不是空穴來風。
齊白石去世后,京城國畫界論資歷和影響就要數(shù)陳半丁了,但陳半丁對同道朋友總是有求必應(yīng),盡力滿足。不過也有例外,據(jù)半丁后人說,康生曾幾次流露出對半丁作品的喜愛,意在索畫,但陳半丁因討厭這類政客,始終未予理睬,由此也得罪了康生。一次,在一個畫家的展覽上,因?qū)σ环髌返脑u價與康生發(fā)生分歧,陳半丁毫不客氣地說:“你是搞政治的,你不懂畫!”獨持己見,不向權(quán)貴摧眉折腰,可歌可泣。
(作者:朱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