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晗
去參加了“非暴力溝通”工作坊,印象很深的是,其中有一個環(huán)節(jié),老師收集了一些大家不喜歡聽到的話,比如這一句“你怎么這么胖”,問現場的人:大家都會有哪些回應方式呢?
第一種常見的方式是反擊,立即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胖怎么啦,吃你家大米了?你有什么資格說我胖,我看你更胖!”咱可不能吃虧。
第二種是進入自責模式:“唉,我就是很胖啊,沒人喜歡我?!弊员暗娜送ǔ绱?。
這兩種常見的反應被稱為“豺狗的耳朵向外”和“豺狗的耳朵向內”,一個傷害別人,一個會傷害自己。它們是很多人本能的反應,日常生活中隨時都能見到。
而非暴力溝通提倡的是“長頸鹿的耳朵”,專注于感受和需要。
當“長頸鹿的耳朵向內”時,可以從自己的感受和需要出發(fā),說:“聽到你這樣說,我有點難過,我希望被你接納和認可,不管我胖還是瘦,你都能接受我本來的樣子?!?/p>
還可以從對方的感受和需要出發(fā),即“長頸鹿的耳朵向外”,說:“你似乎很擔心我,可能你希望我更加注重健康吧,能不能給我一些具體的建議和幫助,比如我們一起健身?”
聽到這樣的回答后,我感到很意外,原來對于那些聽上去“不入耳”“不友好”的話,還能有這樣的解讀和回答。這樣溫和坦誠的對話,能化解戾氣,讓人心生暖意。
后來小組討論時,幾位剛工作的年輕女孩總結出的最不喜歡聽的話是,一回老家,總有親戚說:“你怎么不回來工作,老家多好啊,干嗎還留在北京?”她們的第一反應也是覺得對方多管閑事:“我就愿意,關你什么事?回老家,難道你負責給我找工作嗎?”
可仔細想一想,琢磨一下,老家親戚說這句話的動機是什么呢,難道就是為了秀優(yōu)越和討人嫌嗎?
每一次沒話找話的背后也有對方的感受和需要,這更多的是一種來自親人的關心,盡管聽上去有些“嫌棄”,他們也許并沒有能力為這份關心付出具體行動;也可能有一些好奇,無法理解“北漂”的感受——總待在一個地方的人的確不明白大城市的吸引力到底在哪里。
記得有一次回老家,我姑姑突然對我說:“你在北京生活很辛苦吧,工作是不是特別累?要用腦子的工作也不容易。”
突然聽到這樣一句話時,我很意外,也非常感動,意外的是姑姑竟有這樣的同理心,這句話別的親戚都不曾說過,感動的是接收到了來自親人的體貼和真誠關懷——原來不光有人關心你飛得高不高,也有人關心你飛得累不累。
那一刻,我對姑姑產生了極大的敬意,覺得她是個很厲害的人。有洞察力和同理心的人都是了不起的。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懂得“正確地”表達關懷,那一句無聊、輕佻又似乎帶有挑釁的“你怎么不回老家工作”是很常見的,他們或許省略了一些潛臺詞:大城市的人多,競爭激烈,房價很高,交通很堵,在我看來生活壓力太大,覺得你這樣的大學生,學歷不錯,回到老家可能會有更舒服更“成功”的選擇。
聽到讓人不高興的話,忍氣吞聲是對身體有害的,即使當時不發(fā)作,也在心里種下反感的種子??墒牵绻麚Q一種理解方式,把對方心里的這些話考慮一下,在腦海中播放一遍,感受就不同了,也就沒什么好生氣的了。
有個姑娘說,她媽媽喜歡跳廣場舞,但爸爸很反對,每次回家一見不到媽媽的人就要抱怨、發(fā)脾氣,這讓媽媽很苦惱,覺得爸爸太煩人,這日子沒法過了。
她想了想,對媽媽解釋說,也許爸爸需要的是你的陪伴,回家想看到家里有人在等著他??梢粋€大男人剛強慣了,又不好意思說“我很孤獨,我需要你陪著”“老婆你不要出門,在家陪我”,外化出來就是抱怨,甚至發(fā)脾氣。
生活中有些抱怨、吐槽、發(fā)火,其實只是一種變相的撒嬌罷了,別看他們有時候顯得兇惡,其實內心還是一個哭鬧著滿地打滾的小孩兒。需要剝離表象,真正體察的是,他們內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紅樓夢》里劉姥姥是個高人,原因在于她是特別能看得清自己和別人的感受和需要的,二進大觀園時,她需要的是表達感恩和得到物質上的收獲,賈府上下需要的是放松和歡樂,所以她坦然地追著鴿子蛋滿地跑,念出“老劉老劉,食量大如牛,吃個老母豬不抬頭”,坦坦蕩蕩地客串了喜劇演員,最后實現了雙贏,自己滿載而歸,賈府上下充滿快活的空氣。
后來賈母的大丫頭鴛鴦為哄她出洋相一事道歉,劉姥姥說了這樣的話——“我知道只是為了老太太高興,要是真惱了,也就不會說?!?/p>
劉姥姥如此通達,真是非暴力溝通的高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