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那些不重要的事

2018-10-18 11:13王薇
延安文學 2018年5期
關鍵詞:老五兒子老師

王薇

老大先到的,站在火鍋店門口朝里面望去,一水兒的年輕人,三五一桌,要么就是學生情侶,并排坐在一側。開在學校附近的餐館大都如此,消費不高,生意紅火,衛(wèi)生條件潦草,學生們可不在意這些,他們吃膩了食堂的飯菜,出來下館子是常有的事。

老大挑個靠墻的位置坐下,外面實在太冷了,從羽絨服口袋里掏出的手機跟一坨冰似的,又自動關機了。她的LV包也凍僵了,要不是比正版多了拉鏈的設計,它恐怕只能張著大嘴,如同一個無蓋的塑料盒子。

老大脫下羽絨服,卸下一身涼氣,捂住通紅的鼻尖,嘆了口氣,思維有些跟不上溫差的轉換,滯留在寒熱結界的地帶一片空白。她呆呆地坐了一會兒,快速地搓動雙手,合掌捂在冰涼的手機上,片刻之后按下開機鍵。

老五還沒到,這會兒可能有點堵。路上的雪雖然清理了,總像是還有一層薄冰,車子不敢開快。每到冬天,老大就渴望著自己能有一臺車,哪怕是最便宜的那種。有一回,她見路邊停著一輛白色的奇瑞,前面是一輛路虎,后面是一輛奔馳SUV,那臺小車越發(fā)顯得小了,像一只被人脫在路邊的運動鞋??墒窃谶@么冷的天氣里,有一只“運動鞋”也好過站在路邊喝西北風啊。公交車遲遲不來,出租車難打不說,總不能打一冬天車啊。要是自己有車多好,被暖風環(huán)抱在一個溫熱的小世界里,像駕駛著一池溫泉,在冰天雪地里駛向任何地方。

七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晚上,老大約老五吃火鍋。吃完老五開車送她回家,開了有一段路了,車里依然很冷。一開始,她還以為車需要開一會兒才能熱起來,可是好半天還沒熱,說話時直冒哈氣,車窗也上了哈氣。她就問老五:

“你沒開暖風嗎?”

“暖風壞了,”老五朝后一指,“后排有個珊瑚絨毯子,你拽過來蓋上。一會兒就到了?!?/p>

這可把老大給樂壞了,她蓋上毯子,像蜷在自己家的沙發(fā)上,嘴里冒著白氣:

“壞了你倒是修啊,這么冷哪受得了!”

“你以為呢?”老五一點兒也沒笑,“你是不開車不知道,一到冬天這車就開始要錢。雪地胎得換吧?防凍液得換吧?只要你把車往4S店一送,平平常常小一千塊錢就進去了?!?/p>

“那還能比你身上的貂兒貴嗎?”老大看著老五身上的白色貂皮小外套,心想,這么多年她一點兒也沒變,還像上學時那么虛榮:寧肯中午不吃飯,也要把錢省下來買衣服。

老五沒吭聲,專心地開車。老大多少有點兒尷尬,心想著,以后說話可不能這么冒失了,凈往人家痛處扎。到老大家樓下,老五把火熄了,索性認真地給老大傳輸了一個理念。就是在這個理念的驅動下,老大買了假LV包、零下二十度以下就會自動關機的山寨蘋果手機,還淘汰了一批衣服,包括那件穿了好幾個冬天,已經揪不盡上面細小毛球的灰色打底衫。

老五高中畢業(yè)就工作了,接她父親的班,到江城縣客運公司當車長。她跟了兩年車,像客運公司里多數(shù)中學畢業(yè)就接班跟車的姑娘一樣,嫁給了一起跑線的司機。老五結婚的日子,正趕上老大大二暑假,老大從自己當家教掙的錢里拿出一百塊錢給老五包了紅包,參加了她的婚禮。那次婚禮給老大帶來的震撼,或者說是刺激,讓她無比慶幸自己考上了師專,離開了江城縣,她的未來必然和老五有著截然不同的人生。

老五的婚禮,除卻雙方的農村親戚,賓客絕大多數(shù)是客運公司的職工。退休的老一輩,接班的子女,滿地跑的孩子,跑車的司機開著匪氣的玩笑,車長們不管大姑娘小媳婦,什么話都敢往外冒,這幫人捉弄起新娘子來更是沒邊兒。有一個司機干脆把一個車長舉起來騎到自己脖子上,車長叼著煙讓老五給她點。老五夠不著,還不允許站凳子,也不能由新郎幫忙,只能從未婚的男青年里挑一個,也騎到他脖子上給車長點煙。全場的年輕人都跟著起哄,類似的節(jié)目變著花樣兒翻新。

參加老五婚禮的高中同學坐了一桌,其中有兩個跟老五一樣,接父母的班進了國企當工人,早就離席圍到人群中心湊熱鬧去了;有幾個在臨江市打工,特意回來的;同宿舍的老大、老四、老六都來了,老大和老六讀大二,老四復讀了一年讀大一,都是回來過暑假的。只有老二和老三沒來。老大、老四和老六,熱切地交流著各自的大學生活,講著高中時期一起住宿舍的趣事。還沒等老五的酒敬到這一桌,她們三個就溜走了。

那次婚禮是宿舍人聚得最齊的一次。第二年,老五生了個兒子,成了全班第一個當媽的女生。老五和丈夫拿出全部積蓄,加上從雙方父母和親朋那里借來的錢,湊夠十萬,承包了一條線路,在江城縣和臨江市之間跑。這邊兒孩子剛滿月,老五就扔給婆婆了,自己跟著家里的車跑線。給自己家車當車長跟給公家干不同,夫妻倆起早貪黑,勁頭十足。仗著年輕,孩子有老人帶,幾年的工夫眨眼就過去了。家里的錢都是那幾年包車掙的,老五還清了欠款,為了孩子以后能上好一點的學校,在臨江市買了一套八十多平的學區(qū)房。

老大知道,老五后悔了。宿舍里總共六個人,除了老三和老五,其余人都考上了大學,有的是大專,可怎么說也比高中畢業(yè)強吧。老五在復讀與工作之間選擇了后者,除了老大,她從來不跟宿舍里其他人聯(lián)系。跟老大單獨見面時,從來沒有打探過她在大學里的事情。老大主動提起過幾次,老五不是笑笑,點點頭,就是拿“哦”“是嗎”諸如此類的話應承。時間一長,老大就明白了。

老五的兒子上幼兒園那年,趕上國有企業(yè)改制,連同客運公司在內的許多單位轉成股份制。老五跟丈夫商量之后,決定不入股,拿買斷工齡的錢。這可能是老五人生中做出的第二個錯誤決定。入股要掏錢,每個月參與分紅,萬一變成股份制以后經營不好怎么辦?客運公司破產了,入股的錢不也打水漂了嗎。買斷工齡是拿錢,錢還是拿到自己手上安心。老五和丈夫用這筆錢買了一臺捷達車,在原來的線路上拉黑活兒,十塊錢一位。湊夠一車人就跑,一個來回80塊錢,去了油錢能掙40塊錢,好的時候一天跑七八趟。老五暫時不工作了,她想歇一年再說,婆婆給他們帶孩子這幾年累得不輕,去年做了乳腺手術,她想把兒子接回來自己經管。

老大從師專畢業(yè)之后干過不少工作,廣告公司文員,銀行信用卡業(yè)務員,賣保險、賣安利、賣家具……總之是一天老師也沒當過,她學的是歷史專業(yè),不好找工作,又不愿意像她的一些同學一樣,考完特崗老師資格證到鄉(xiāng)鎮(zhèn)小學去教書。她就是從鄉(xiāng)鎮(zhèn)出來的,要是還回鄉(xiāng)鎮(zhèn)去,當年不如像老五似的直接工作,如今婚結了,孩子生了,還存下了一套學區(qū)房和一臺捷達車。

老大結婚晚,孩子要得也晚。丈夫是個老實巴交的人,開一家賣助聽器的店,沒什么朋友,也沒有大醫(yī)院的資源,沒幾年店就維持不下去了?;楹髢扇巳兆舆^得緊緊巴巴的,有了孩子,老大徹底絕望了,掙錢這事兒是指望不上丈夫了,她自己出去跑業(yè)務,孩子交給丈夫在家?guī)?。就這樣,老大的兒子上小學那年,老五的兒子已經讀高二了。

高中三年,宿舍里六個人,老大和老五走得最近。女人之間的近,有著微妙的內在默契,比如老大和老五,都是從下面鄉(xiāng)鎮(zhèn)中學考到江城縣一中的,兩家家庭條件差不多,又都是家里的老大,下面都有一個受父母偏愛的弟弟,母親沒什么文化。兩個女孩兒清楚,如此雷同的家庭背景,很可能造就出兩個極其相似的人生。擺在她們面前的路有兩條:靠自己的努力,聽從命運的安排。任何人都是指望不上的。老五一早踏入社會,結婚生子;老大念了大學,結婚生子。她們的命運在高中畢業(yè)那年分岔,終又在十年之后匯集。

老五把車停在老大家樓下,掏心掏肺地跟老大說了一番話:你不知道現(xiàn)在的老師有多勢利,大學老師可能還好一些,小學班主任最會看人下菜碟兒。孩子的父母要是在政府部門工作,你看看他們對孩子是什么態(tài)度;家長要是普通工人,條件再不好,逢年過節(jié)沒給老師送禮,你看看他們是什么嘴臉,上課提問,你孩子舉手,老師都不帶點他名的。

老五的兒子上小學時,全校出了名的調皮掏蛋,班主任動不動就把老五找去了,家長會上點名批評。后來,老五開始給老師送禮,起初只是教師節(jié)送,發(fā)現(xiàn)很管用,兒子回家說老師表揚他樂于助人,還獎勵一朵小紅花,他以前從來沒得過小紅花。老五看著孩子那高興勁兒,咬了咬牙,逢年過節(jié)也送,到后來,新學期開學和期末考試結束也送。就這樣,一路送到兒子小學畢業(yè)。

老大聽了不以為然,她知道老五的兒子不是讀書的料,從小就愛拆裝玩具、擺弄手機,估計長大了跟他爸一樣,不是開車的就是修車的。老五給老師送禮,無非就是讓孩子在學校里少受點批評,自尊心和積極性別受打擊。自己的兒子可就不同了,聰明又斯文,完全繼承了她和丈夫的優(yōu)點,愛看書又坐得住板凳,天生就是讀書的苗子。哪個老師不得意成績好的學生啊,他們的獎金不得跟升學率掛鉤嗎。

老五對老大的想法也是門兒清,她告訴老大,別以為孩子學習好就萬事大吉了。給老師送禮的家長凈是兩頭兒的,一頭兒是學習好的,一頭兒是不學習的。我兒子肯定是不學習的,但是學習好的家長也不省心,你孩子學習好不是嗎,你是不是想讓他當班干部?是不是想讓他代表班級參加市里比賽?只要你想讓孩子見世面、受鍛煉,不給老師送禮就沒門兒。

老大懵了,學習好也得給老師送禮,她還一直以為老師得把自己供為座上賓呢。難怪兒子期末考試排全班第一,她也沒在班主任那里得到什么特殊禮遇。家長會后,她主動問起孩子在學校的表現(xiàn),老師不褒不貶,也沒作任何評價,只是說“挺穩(wěn)定的”。反倒是跟個別家長交流時,從雙方的神態(tài)、口吻,還有言語間那隨意的尺度,就能感覺到他們之間的關系非同一般。

要想知道老五給她兒子的班主任送了多少年禮,看她兒子上了多少年學就知道了。她給老大上了一課:孩子上小學一年級,班主任通常是不收禮的,她們得摸清這幫家長的底子和性情,即便家長把禮物留下,老師們也會讓孩子帶回去。在電話里客氣幾句,“不用不用,都是應該的,自己留著用唄?!钡鹊胶⒆由隙昙墸蠋煾议L們混熟了,知道咱們都是干什么的,經濟條件怎么樣,哪個學生家長惹不起,哪個學生家長渾不吝,她們也怕出事兒,你以為呢。

老大問老五都給老師送過什么。老五透過車內的天窗玻璃仰視著夜空,陷入一段漫長的,尋找著起點的回憶里。老大把身上的珊瑚絨毯子往老五身上遮一部分,兩個女人蜷在冰冷的車里,像蜷在寒假沒給暖氣的高中宿舍的下鋪。老五掐著指頭數(shù)著,老師搬家那年,給她送過一臺韓國電飯煲,教師節(jié)送過古奇錢包、施華洛世奇鋼筆……后來圖省心,直接送商場現(xiàn)金卡,小學時五百,初中漲到一千,高中除了送禮還得參加老師辦的課后班……

老大聽完要瘋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初中、高中還要繼續(xù)給老師送禮!難道學習成績好就一點用都沒有嗎。老五一臉鄙夷地看著她,又給她掃了一個盲:現(xiàn)在的初中和高中,老師為了開補習班賺錢,已經不在課堂上正經講課了。學生聽不懂是吧,來參加他的課后班好了!等你兒子將來上高中,重點不重點根本不重要,只要到重點學校的老師辦的課后班花錢補課,效果一點兒也不比上重點高中差。

末了,老五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從孩子小學二年級開始給老師送禮,不用費事交到老師手里,人家沒時間搭理咱們。兩個辦法,要么包裝嚴密,告訴孩子這是給班級做貢獻的,讓他帶去交給老師。你事先跟老師說好,她就明白了。要么就放在門衛(wèi)處,寫上是給哪個班級哪個老師的,門衛(wèi)就明白了。家長里不少跟老五一樣的送禮專業(yè)戶,只要到了門衛(wèi)處,把東西一放,什么都不用說,也不用留條子,門衛(wèi)就知道是給哪個老師的了。

想到自己兒子才上小學一年級,老大一臉愁容。世道已經變成這樣了,當初她要是考特崗教師,說不定現(xiàn)在也調回來了,也能靠補課掙不少錢。

老五還提醒她,一定要隨時關注老師的朋友圈,現(xiàn)在哪個老師不做微商啊,隨便賣點什么東西,不管用得著用不著,家長都跟著瘋轉、瘋買,我兒子他們班主任在朋友圈里賣酵素,三天掙了兩萬塊錢!

老大明白了,老五身上的小白貂不是為自己買的,是給孩子撐場面的。別說老師,誰不明白數(shù)九寒天,越有錢的女人穿得越少。像她這樣穿著臃腫的羽絨服,不是擠公交車來的就怪了。開私家車來的、有司機接送的孩子媽媽,哪個不是穿著軟糯的羊絨大衣,里面一件親膚的高領打底衫,或是跟老五一樣,披著一件白貂時裝小外套。

那天晚上,老大躺在小臥室的床上困意全無。丈夫帶兒子睡在大臥室,自從他全職在家?guī)鹤悠?,他們就沒再同房過。一方面是方便晚上照顧孩子,另一方面是老大的切身感受:男人要是在事業(yè)上不得志,他的性功能也會隨之消退。

父母沒有醫(yī)療保險,公公婆婆指望著他們養(yǎng)老,丈夫沒有收入,她的人生只剩下兒子了。那是上天從指縫間漏下來的撒在她灰霾命運里的零星綠意,卻被她視為生命的綠洲,活下去的動力。老五也沒想到,她帶給老大的觸動,導致了老大為了兒子重新規(guī)劃了自己未來的職業(yè)。

老五到了。跟老大剛進來時一樣,站在門口巡視著位置,眼鏡片迅速被霧氣掩埋,模糊的視線中見有人朝她揮手,便抹一把通紅的鼻尖走過去。

“太冷了,等半天了吧?”老五把羽絨服脫下來之后,雙手伸進袖子里交疊,襯里朝外翻豎折三疊,再橫著卷成一個蓬松的豆腐塊,壓得更扁,放在旁邊的椅子上。

老大看著悄無聲息回升的豆腐塊,就像當年在宿舍里看著對鋪老五床上方正的被子:

“還行,我才緩過來,凍得我頭好疼?!?/p>

老大把手機掉個個兒,團購的頁面正對著老五遞到過去:

“你來哪個套餐?肥牛還是羊肉?”

“我都行,”老五覷著眼睛看一眼,又低頭忙著擦眼鏡,“你要哪個,咱倆要不一樣兒的就行,還能多吃一樣兒?!?/p>

“那就一樣兒來一份兒得了唄?!崩洗笫栈厥謾C埋頭操作。

“千萬別點多了啊,浪費,還不好打包?!?/p>

“行,”老大拉開請客的架勢,“我就點兩份兒套餐,不夠咱們再加。服務員!”她張望著不遠處,直到一個穿著店服的女孩走過來。她語調極盡甜美地說:“這兩個套餐一樣一份兒,再幫我倒兩杯開水,這個紙巾和濕巾收費的嗎……那不用了?!?/p>

服務員無精打采地收走兩套濕巾和紙巾,返回時端來兩只單人鍋底。

老五把卷發(fā)攏到腦后一挽,順勢從手腕上擼下黑色橡皮筋扎上,臉部皮膚繃起來些,看起來精神多了。老五愛穿黑色,衣服上不是帶金色的卡子就是鏤空的蕾絲,冬天搭一條毛衣鏈,夏天戴金項鏈。她向來對自己的身材很滿意,許是生孩子早,恢復得好,一米六五的身高,體重始終沒超過六十公斤。

老大只比老五大兩歲,看上去少說也得大五歲。上高中時,老大就肉乎乎的,易胖體質,懷孕的時候長了四十斤,生完孩子就少了十斤。再加上老大個子比老五矮,一米六的身高,一百六十斤的體重,矮墩墩的老大如同吹滿的氣球。

孩子升到初中后,老大更忙了。兒子不用接送了,學校離家近,她在小區(qū)物業(yè)給丈夫找了個工作,一個月兩千塊錢,中午還能回家給兒子做頓飯。老大自己呢,在微信朋友圈里賣東西。什么都賣,無硅油姜汁洗發(fā)水、古方紅糖、阿膠,都不用她發(fā)貨,她就負責轉發(fā)一下掙個差價。這當然不是她的主業(yè),經過七年前在老五車里兩人蓋著毯子說的那番話,老大已經找到了未來十幾年的職業(yè)方向,辦補習班。

她扮演的是補習班中介經紀人的角色,負責找地方,找老師,找生源。重點學校的老師只管講課,不管找地方和收錢,上面查得緊,老師們出來補課都是偷偷摸摸的,隔一段時間就要換一個上課地點,以防被人舉報。這中間要是沒個靠譜兒的人張羅,老師們才不冒那個風險呢。老大就是看準了這個市場,她先從兒子的同班同學入手,發(fā)展成全年級、全校、外校。就這樣,老大的兒子上過的所有補習班都沒花過一分錢補課費,這就是老大的目的。

老大也給老師送禮,很隨性的那種,她微信里賣什么就給老師拎去一份什么,她是成本價來的,沒幾個錢。老師們樂得收著,感覺上就像同事、朋友之間捎帶著互相帶一份的意思。更牛的是,有的老師還給老大東西,就跟勞務費似的。老師們不好發(fā)動學生參加自己的補習班,由老大張羅,在家長群里通知家長們,哪個科任老師哪天在什么地方有補習班,多少錢。由她來找地方,收錢,再給老師結算。

起初老大只是為了省錢,省下給兒子補課的錢,省下給老師送禮的錢。漸漸地,老大就開始掙錢了。她從中找到了利潤點,在老師課時費上加一點,上課地點的房租上加一點,一個月下來,竟也富余出來五六千。

老大成了紅人,在老師那邊紅,在家長群中也紅,老大的兒子自然人緣極好。同學的家長從國外回來帶的零食,學習用品,少不了有他一份。老大的人生,前所未有的滿足。主業(yè)帶動副業(yè),她微信里賣貨的生意也不錯,條件好,不差錢的家長大有人在,她找到了當年老五口中班主任的感覺,隨便賣什么都掙錢。

老五調了滿滿一碗火鍋蘸料,顫微微地端回桌上。老大細看了看:

“老五啊,你這相當于一碗主食??!”

“那必須地嘛!”老五粗聲粗氣地說,她的嗓音就跟她的性格,笑聲也像,急躁,爽朗,還有吃飯的速度,“調料自助,你看看誰不得盛個兩三回?!?/p>

老大笑得眼睛擠成一條縫,圓胖的臉撐成扁圓形:

“那你也幫我調一碗唄,我坐下就不愿意起來了?!?/p>

“行——”老五從蘸料碗里抽出筷子,伸到嘴里一裹,把碗推到老大跟前,“這碗給你,我再去調一碗?!?/p>

等到老五又端著一碗蘸料回來時,套餐的肉和配菜已經上齊,桌面上擺放得滿滿當當。一盤相間肥牛,一盤羊肉,兩份青菜合盤裝在瓷白色的大湯缽里,密集地豎起幾種綠葉時蔬,像兩堆矮樹叢,另外兩個盤子里的內容一模一樣,里面有魚丸、粉絲、蘑菇,一捆面條,一只生雞蛋。這就是兩份套餐,蘸料是料6塊錢一位自助,全算下來團購價88元。這家火鍋店基本上成了老大和老五會面的指定場所,買單也是兩個人自覺輪流,不僅不會記錯,結賬的時候另一個人還少不了緩慢地掏出錢包禮讓一下。自打有了手機支付,結賬禮讓的環(huán)節(jié)免了,改成被請客的人貼心叮囑一句,“千萬別多點啊,浪費!”

兩個女人一胖一瘦,四十五歲上下,坐在江城一中后面食街的火鍋店里。顧不上說話,隔著白騰騰的熱氣,往各自翻花的滾鍋里下肉,待纖薄的肉卷迅速展平變成灰褐色,再提著筷子拎出來在蘸料碗里打個滾兒放入嘴里。很快,老大吃出汗了,正欲尋找紙巾,才想到一開始讓她給退回去了,紙巾是另外收費的。

老五看明白她需要什么了,放下筷子,含著一嘴滾燙的肉說:

“我有我有?!?/p>

她從包里拿出一包剩下一半的紙巾遞給老大。老大從中抽出一張,撩起額前細碎的劉海,順時針的方向抹汗,最后又擦鼻尖。紙巾所到之處,留下細小的白屑。

吃了一氣,兩盤肉所剩幾片,像是為了不至于這么快就吃光了盤子而裝的樣子。老五揮手向服務員致意,朝鍋里一指。服務員提著一只黃銅水壺上前加湯,兩只湯鍋恢復了平靜?;疱伒昀镎趄v出湯底羊肉味的熱氣,令人昏昏欲睡。老五打了個哈欠,老大被傳染了也跟著打起來,她們把頭朝后仰去,毫無遮攔地敞開大嘴,像兩頭在岸邊曬太陽的雌性海獅。

打完哈欠,湯鍋還沒開,老五起身去調料區(qū)添了一碗鹽爆黃豆,回到座位上一粒接一粒地往嘴里送。

“你兒子怎么樣?”她突然停住筷子,問老大。

“學年前二十名唄,”老大的語氣分辨不出是驕傲還是無奈,“千年老二,回回在他們班排第二?!?/p>

“那行??!”老五把筷子前端架在調料碗上,“他們學年多少個班???”

“18個班,”老大說,“跟有病似的,花錢找人就能進?!?/p>

“18個班?”老五盯著老大看了一會兒,皺著眉頭說,“那你這課后班……忙不過來啊!”

“你可拉倒吧!”老大也把筷子放下了,生怕被老五覺得她的錢好賺,“你以為全世界就我一個人干這事兒呢啊?”她甩了甩頭發(fā),用手摟起被汗粘在脖子上的頭發(fā):“每個班都有,有的是家長張羅,都不比我這兒的人少。”

“哦……”老五稍稍放下心了,拾起筷子往鍋里下東西。

“你知道嗎,”老大不甘心,繼續(xù)給老五講著,“現(xiàn)在請一個老師有多難,出來講個課跟做賊似的,到這就講,講完就走,課時費一次一結,有今天沒明天的!”

“哎……你說補課到底有沒有用?”

“怎么沒用呢?”老大急得直晃腦袋,“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一對一的課多少錢一節(jié)?”

“媽的,我兒子在學校時凈處對象兒了?!?/p>

老五的兒子沒考上大學,勉強把高中混下來,回到江城縣開了一家手機店。賣手機,修手機,給手機貼膜。女朋友是隔壁美容院的美容師,白凈苗條,一點兒看不出是農村孩子。兩個人在一起一年半了,計劃年底結婚,女方家要求老五家買房裝修,再出二十萬彩禮。老五夫妻倆打算把臨江市的房子給兒子,他們倆還是想回江城縣生活,小地方空氣好,適合養(yǎng)老。但是他們不想出二十萬彩禮,起碼不想出那么多,憑什么呀?賣女兒呢???再說你女兒沒學歷沒正經工作的,哪就值二十萬了!我兒子有手藝,要個頭兒有個頭兒,要模樣有模樣的,過兩年結婚也不晚,到時候看誰急。

老大知道老五為兒子的婚事上火,她也知道老五不是拿不出二十萬,而是不認可。別說老五,就是放在她身上,她也不認可,都什么年代了還要彩禮。作為婆婆,她們是不愿意往外掏彩禮錢的,可是作為姐姐,她們的弟弟結婚時,父母給女方拿彩禮錢,她們都從自己的私房錢里給弟弟湊了。在這件事上,老大和老五的關系更緊密了,她們不謀而合地給各自的弟弟貢獻了五萬塊錢的彩禮,毫無怨言。

盛肉的盤子終于光了,老五把它們摞到一起隔著過道放到另一張空桌上去。晚上七點多,火鍋店空下來一半,吃完的人走了一批,留下兩三個服務員盯著。老大和老五的桌上,只剩下兩小捆面和兩個雞蛋,一碗鹽爆黃豆。

“對了,”老大突然說,“我覺得有點兒什么事兒要跟你說嗎,我現(xiàn)在這腦袋算完了?!?/p>

老五把面下到鍋里,拿筷子撥散,又添兩片青菜。

“什么事兒???”

“前天我去看老四了?!?/p>

“快快快,”老五急切地問,“怎么樣兒啊她,到底生個男孩兒吧?”

“男孩兒!”老大一臉不耐煩的表情,“沒招兒,咱們寢室都是生兒子的命!”

老四大學畢業(yè)后進了環(huán)保局工作,結婚十年沒孩子,夫妻倆都去醫(yī)院查了,都沒毛病,可就是沒孩子。公婆催得緊,加上老四的丈夫是做生意的,長年在外面跑,跑著跑著就跑出孩子來了。老四主動提出離婚,等于給人家一家三口騰地方。

離婚后,老四本來不打算找了,架不住周圍人總給她介紹。老四工作清閑,離婚沒孩子,前夫覺得過意不去,把房子、車和一半的存款都給了她。老大也勸過她,不結婚行,朋友總得談著,女人有沒有男人,都在臉上寫著呢。

老大問老四借過幾次錢,一萬到三萬不等,借得隨意,還得也快。老四從來沒打聽過她用錢干什么,只是她說用,她就給拿了。老大知道老四有錢,在她眼里,老四的錢都是閑錢,不用買房置地養(yǎng)孩子,收入穩(wěn)定,幾險一金單位給交著。

不知是不是聽了老大的勸,老四真談了一個朋友。老大跟她說過,咱這歲數(shù)的男人,不是離婚的就是死老婆的,要我說,還是挑離婚的找,死老婆的……萬一是他命硬給克的呢?

老四就找了個離婚的,男的在城建局工作,兒子上高中。兩人在一起過了一年多,老四懷孕了。這可是驚天動地的事情,老四壓根兒沒以為自己還能生孩子,既然有了,兩人就把證領了。老四是高齡產婦,從知道自己懷孕那天起就請了產假,單位平時沒什么事,她斷斷續(xù)續(xù)一直休到孩子斷奶。

“老四要是生個女孩兒就好了,”老大說,“一個兒子都操碎了心,這可倒好,又多一個?!?/p>

老五占著嘴,快速地嚼動著朝她點頭,示意她說下去。

“他老公肯定也希望是個女孩兒,”老大說,老五依然朝她點頭,她接著說,“這兩個兒子,將來都得給買房子娶媳婦,還不一定能指上?!?/p>

“大兒子不能跟著前妻嗎?”老五咽完嘴里的面問。

“說是離婚的時候前妻什么都沒要,”老大說,“人家凈身出戶的,房子、存款、孩子都不要。”老五迷惑地看著老大,老大眉心朝上拱去:“聽明白沒?這就是外面有人了,這邊一離,那邊直接登記!”

“真的呀?老四跟你說的?”老五縮著脖子湊近了問。

“還用老四說嗎,那你笨想還想不明白嗎。人家肯定是攀上高枝兒了,要不然能連兒子都舍下?那邊兒男方提要求了唄,不能帶孩子?!崩洗缶徛卣R幌卵劬?,臉上掛著得意的微笑,“我算看明白了,女人要想過好日子,不狠是不行,像咱倆這樣兒的都白扯!能掙幾個錢啊,誰也指不上?!?/p>

“那現(xiàn)在誰伺候老四月子呢?”

“她媽過來了,”老大說,“我去看她的時候也沒多聊,估計不想當著她媽的面說家里的事兒唄。我看大兒子放學回來直接進自己房間了,跟誰都不說話,青春期挺叛逆的?!?/p>

“這才哪到哪?。 崩衔逄糁掳?,“她操心的日子在后頭呢?!?/p>

猜你喜歡
老五兒子老師
打兒子
娘走了,媽還在吶!
裸背
誰的兒子笨
你養(yǎng)的好兒子
老師,節(jié)日快樂!
老師的見面禮
六·一放假么
老五
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