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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故

2018-10-29 11:03王小忠
西藏文學 2018年4期
關鍵詞:劉彬保國媳婦

王小忠

溫保國從雞鴨魚鵝火鍋店出來時,已近午后。最后一批上班的人流過后,瓦寨大街稍稍顯得空閑了些。

保險要買足,單靠交強險,毬大的事情都頂不了。溫保國摸了摸剛剛填得圓圓的肚子,一邊想著下周親戚朋友們前來賀喜的情景,一邊又想起同事們經(jīng)常說到的事故賠償——傾家蕩產(chǎn),或在涼房里安度晚年。

一輛嶄新的別克,這是溫保國幾乎全部的積蓄。雖然說村里不缺小車,但都不上十萬。開著幾十萬的車,一腳油門,山道上留一串塵霧,村里人再也不會小看他的。按理說,有一份工作,月月能領到工資,縣城里也有樓房,村里人哪有理由看不起?只因頑石一樣的父親。溫保國一想起父親,心里就生出無名的怨氣。他知道父親脾氣暴躁,可不明白他怎么對牛羊那么溫和?這對母親而言,是極不公平的。但溫保國不敢在父親面前說三道四,就這次買車,和媳婦商量起來,鬧了半年才得到允許的。溫保國父親幾十年來一直守著村里的水庫,住在家里的次數(shù)都能數(shù)得過來。除了水庫,父親唯一操心的就是給村里的牛配種。除了恪守盡職,父親還得到村里人贈送的一個小名——種牛??伤灰詾槿?。溫保國知道,父親眼里只有責任,可配牛也不是他的責任呀。也有一部分村里人對他所做的一切并不看重——不就是看水庫嗎?水庫不看,別人也背不回自己家去。不就是配種嗎?他不操心,牛自己也會爬上去的。

溫保國聽到很多不該聽到的,但他覺得,要想活到眾人前頭,就要換個方式。因為父親的工作原因,村里人由最初的戲謔漸而轉成嘲笑,這能怪誰呢。溫保國還覺得,這一切就是因為這么多年來父親沒有活出新的樣式。

這個一輩子只會守著水庫,只會在牛屁股上抹牛屎的溫學義的兒子,現(xiàn)在也有了一輛豪車。

溫保國不再去想讓人煩心的事情,此時他滿腦子全是開著車的風光和親戚朋友們前來賀喜的熱鬧。他又摸了摸圓圓的肚皮,情不自禁哼了幾句——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溫保國的父親溫學義原本反對大張旗鼓搞慶賀。慶賀慶賀也好,可落到啥好處呢?防不住會遭到村里人的說三道四。溫學義畢竟上了年歲,考慮周全,盡管口頭上說著,但卻沒有去阻攔。他感到阻攔年輕人的精力越來越弱了。

好不容易等到賀喜的日子,溫保國早早就去了雞鴨鵝魚火鍋店。中午的火鍋店雖然沒有晚上那么熱火,但依舊座無虛席。溫保國到訂好的幾個包廂逡巡了一圈,大多都來了。親戚有來自草原的,也有定居牧村的。朋友倒有幾個,大多都借口有事,未能前來。這頓飯吃得不溫不火,一個多小時,大家就散伙了。沒有收到應收的賀禮,也沒聽到恭賀的話語。這頓飯吃得不明不白,而且還損失不少。這是溫保國沒有想到的。還好,老家的親戚們放了一串炮,給車掛了幾條哈達?;ㄥX買個平安,最主要的是花錢買個臉面。也只能這樣了。

溫保國送走親戚朋友們,他獨自站在火鍋店門口,看著瓦寨大街,悵然若失。而此時的瓦寨大街恰逢一天里最熱鬧的時段,上學的,上班的,辦事的,都擁擠在這條街上?,F(xiàn)在開車出去,會碰到很多熟人,多有面子?,F(xiàn)在開車出去,人太多,也很危險。溫保國思前想后還是取消了開車顯擺的念頭。安全第一,何況自己是生手,一旦出了問題,就會傾家蕩產(chǎn),甚至丟掉飯碗。

幸好車的后備箱空著。溫保國自語了兩句,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煙酒都打開了,不能退,也只好裝后備箱了。在前臺結完賬,瓦寨大街依舊沒有消停下來。他將剩余的煙酒裝在箱子里,抱到車跟前。開車,關后備箱,聲音聽起來結實厚重。真是好車。他摸了一遍被曬得熱乎乎的車,露出一絲笑容,兩千多塊損失的心疼也漸而消弭于無形了。

車里很溫暖,雖然有股淡淡的異味,那味道對他來說,經(jīng)常能聞到也是一種享受,因而他喜歡。他寧愿化在這股淡淡的異味里,也不愿自由出入在大街上,然而他卻無法長久地將自己浸入在這種感覺之中。他要離開這里,到了單位,坐在桌前就聞不到這股淡淡的異味了。

再不能坐等了,溫保國將車啟動。按他現(xiàn)在開車的技術來算,到單位應該剛好。

雞鴨魚鵝火鍋店的后院停車場到接入瓦寨大街不到三百米。溫保國開得很快,因為一旦到大街上,他就沒有勇氣。他感覺在大街上開車,踩油門的那只腳總是沒有力量。

車子很快就到了火鍋店門口,街面上人少了許多,火鍋店門口也似乎變得寬敞了。溫保國輕輕踩了下油門,車在他屁股下猛地向前沖了一下,接著便是一個人影消失在眼前。他慌忙踩住剎車,定了定神,再次睜大眼睛的時候,車前已經(jīng)圍了一圈人。

溫保國懵了,剛剛還在的所有美好都化為了云煙,他的眼前一片空白,可他依然脫口而出——交強險。交強險頂毬用呀!

溫學義趕到醫(yī)院的時候,劉彬仁已經(jīng)坐在手術室門口的塑料椅子上。溫學義仔細端詳了幾眼,是劉彬仁,不會錯。難道真是他兒子?沒有確認的情況下,他也不敢貿(mào)然去問。年紀大了,生老病死卻是常事,再說事情也不會這樣湊巧吧?他想。

劉彬仁一直耷拉著頭,他并沒有看見溫學義的到來。

溫學義在劉彬仁身邊的另一個塑料椅子上笨重地坐了下來,之后,他又端詳了一眼他,不會錯。

溫學義用肘輕輕搗了搗,說,老劉,是你嗎?

劉彬仁抬起頭,驚恐地看著。很顯然,他沒有認出身邊這位穿著陳舊,臉色黝黑而布滿皺紋的鄉(xiāng)下憨大哥。他更不會想到,眼前這位鄉(xiāng)下憨大哥就是跟他一起滾爬過幾十年的老朋友。

溫學義再次認真地看劉彬仁,變化并不太大,只是不見了年輕時的銳氣和霸道,一頭白發(fā)的他此時倒顯得有點慈悲。

四十年前,他們都是毛頭小子,從草原和山彎一步步走到今天,也不容易呀。溫學義似乎看到了遙遠的再也無法回去的那個年代。

臨河而住,隔河相望,來來往往,大家像一家人。他和劉彬仁在同一個學校上學,在同一個生產(chǎn)隊勞動,甚至有許多時間在同一個被窩里睡覺。同吃同住,同勞動同學習。相比而言,那個時候能認識幾個字,在生產(chǎn)隊算是能人了。于是他倆在工作組的引薦下,不再下地,而是幫著搞學習,記工分。土地下放前夕,他和劉彬仁被推薦到公社去上班,算是草原上走出來的“知識分子”。那時候,他十分不情愿呆在房間,而劉彬仁卻不同,農(nóng)業(yè)社的時候他就是個積極分子,周邊村子墻上的大字都是他寫的。幾年過后,劉彬仁從公社調到縣上,算是被重用了。幾年之后,回家放牧種燕麥的念頭漸漸少了,但他依然不喜歡坐在房間。再幾年之后,他就自己申請去看離村子不遠處的水庫了。水庫離家不遠,看水庫對他來說十分輕松,盡管如此,但他還是很少住家里。

水庫是方圓幾個村子的命根子,不能有半點馬虎。當然,誰也背不走水庫,主要考慮有人使壞,亂投東西;或者小孩子前來抓魚,不慎落水;抑或是牛羊進來,把屎尿拉進水里??傊?,國家分配他到那里,他就要操心,不能有半點馬虎。

村子附近人家雖然定居多年,但還是養(yǎng)了許多牛羊,土地下放短短十來年,牛羊的發(fā)展十分迅速。溫學義就在那個時候發(fā)現(xiàn)了牛和牛之間的秘密,以至于后來,他成為這一帶配種的高手。

牛和人一樣騷情,一頭剛從背上下來,另一頭便虎視眈眈,翻來覆去一個牛犢都懷不上。說來也怪,母牛往往在被爬之后會拉屎,將那些牛屎抹在母牛屁股上,會怎么樣呢?因為公牛騷情的時候總是要聞母牛屁股的。于是他就做了試驗,結果一試一個準,公牛看見母牛屁股上有屎,遠遠就躲開了。這個方法他沒有告訴別人,但大家都知道,凡是在水庫周圍發(fā)情的牛,都會鼓起肚子,從不落空。一傳十,十傳百,他善于配牛的事情就傳開了。每年三四月,村里人都把牛放在水庫周圍,千叮嚀萬囑咐,他因此也得到了村里人的愛戴。

那段時間他會很忙,一邊看守水庫,一邊還要操心牛。牛是不會輕易爬上去的,當發(fā)現(xiàn)有相互騷情的牛時,還要不斷的噓噓噓噓地打口哨,這事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當初在草原上他見過大人們打口哨,之后,便會有一頭牛爬到另一頭身上。幾十年后,他才明白,那聲口哨對相互發(fā)情的牛而言,無異于給人吃了春藥。

溫學義鐘情于給牛配種的時候,劉彬仁卻沒有閑著。從公社到縣城,再到人事局副局長。劉彬仁忙于自己的前程,卻沒顧上家里的孩子。他的兒子劉楠就在他忙于奔跑的空間里輟學了,女兒劉瑩也是在那時候提出要學裁縫而不愿讀書。那時候城鄉(xiāng)都流行馬夾,因而一個手藝過硬的裁縫的收入遠遠超過了干部的工資。

劉彬仁將整個家搬到了縣城,其間專門到水庫來看過溫學義。溫學義記得,劉彬仁誠心誠意勸過他,讓他換個單位,他可以幫忙的。但他不想,他就喜歡看守水庫,不愿離開村子。那時候他兒子溫保國正在縣城上高中,女兒溫秀華上初中。劉彬仁同時也勸他到縣城落戶,說對孩子有利。溫學義聽不進去,他說孩子們各有福分,一輩子總不能靠父母。老哥倆在水庫旁的那間小屋里喝光了一瓶酒,說了一整天心里話。半醒半醉之間,劉彬仁還提出了要和溫學義做親家。溫學義也爽快答應了,畢竟他們是老哥倆。然而幾年之后,事情的發(fā)展卻不盡人意。劉彬仁很順利地當了局長,他的兒子劉楠輟學之后的第二年就去了汽車站當檢票員。再幾年之后,女兒劉瑩也進了旅游局。溫學義日子卻過得緊緊巴巴,溫保國中專畢業(yè)之后分到了地震局,算是脫離了村子,女兒初中未畢業(yè)就看上了一個販羊皮的小生意人,一直沒有回來。

溫學義原本想,那次是劉彬仁酒后的玩笑話,然而沒想到過后不久他真央人來提親。溫學義思前想后,最后拒絕了。原因很簡單,劉楠上班,溫秀華打工。劉彬仁當領導,他看水庫,就算讓他們組成家庭,好日子也是不會長久的。除此之外,他還猜想,劉彬仁為什么要執(zhí)意和他做親家?過去是老哥倆,可現(xiàn)在不同了。他知道劉彬仁的性格,難道真是為了眷顧他這個老兄弟嗎?

親家沒有做成,劉彬仁曾經(jīng)說過溫學義不念舊情,活該一輩子守水庫,活該一輩子和青蛙做朋友的話。他不生氣,他只是對自己說——只要我愿意著。

溫學義的記憶中,劉彬仁永遠充滿了傲氣,而且做事也霸道。那幾年也聽說過劉彬仁得罪過很多人,因此讓人使壞,沒當成縣長。然而此時他眼前的劉彬仁的確不似以前的那個劉彬仁了。溫學義看著眼前這位滿頭白發(fā)的老人,禁不住流下了兩行熱淚。

劉楠并無大礙,只是小腿被碰折了。手術進行了大半個早上,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劉楠一家人圍著,或抱怨,或咒罵,或哭泣,但事已如此,只能安心休養(yǎng)。

老哥倆深入的談話就是在劉楠的病房里進行的。實際上溫學義接到電話的時候,并不知道碰傷的是劉彬仁的兒子。此時此刻,他感覺稍微輕松了點,畢竟是老熟人,不比陌生人難纏。這幾年村里發(fā)生的事故比較多,善后賠償令人不寒而栗。倘若遇到難纏之人,就算不傾家蕩產(chǎn),也會使兩輩人難以翻身。事故的賠償已經(jīng)讓大家變成了驚弓之鳥,因而溫學義一接到電話,第一時間里首先想到了賠償?shù)膯栴}。還好,是劉彬仁一家,更幸運的是除了熟人外,也只是碰折了腿子。倘若換成其它部位,且要不了命,那也就無異于請了永遠送不走的瘟神。

劉彬仁雙手有點抖,他在上衣口袋里尋找著什么,說話也不似以前那么利索。溫學義看著有點心疼他的這位老哥哥了,他知道他在尋找什么。

別抽了吧,這里不能抽的。溫學義小心地對劉彬仁說。

劉彬仁看了一眼溫學義,然后又垂下雙手,兀自嘆息了一聲。

事情已經(jīng)出了,先讓娃娃好好養(yǎng)傷吧。溫學義說。

唉!劉彬仁又嘆了一聲,接著說,是禍躲不過的,幸好是腿子,沒大事兒。又說,先住院治療要緊。

劉彬仁這么說了,溫學義也不便開口,他只好把放在口邊的話咽回肚里去。

都是命,好好的工作不干,做啥生意呢!劉彬仁慢慢吞吞地說,和他一起的兩個現(xiàn)在都轉正了。娃娃們一長大,就不受人說,好好的工作不要,做生意能做出個啥名堂呢!劉彬仁似乎忘記了躺在病床上的兒子是出事故的,他一個勁埋怨,像是兒子的腿傷是由做生意造成的。話說回來,工作,做生意,車禍,三者之間是搭不上界的,可是細細一想,又似乎存在著什么關聯(lián)。到底是什么關聯(lián)?溫學義想了好久也沒有想出所以然來。

劉彬仁說著就難過了起來,他抹了抹眼淚,對溫學義說,叫著嚷著要做生意,看不起在車站當檢票員,生意人比檢票員光彩了多少?和他一起的兩個現(xiàn)在都在運輸局坐辦公室。做生意讓人操碎了心,拉了一屁股債,不知道啥時候能翻身。媳婦更不讓人省心,天天打扮得妖精一樣,聽著人叫老板娘,只圖心里舒坦。劉彬仁嘮嘮叨叨沒完沒了,溫學義插不上一句話,默默聽著,心里也是五味雜陳。眼下的這個事情到底該怎么處理?可劉彬仁的話始終扯不到事故上,他也不好直接說。劉彬仁說到劉楠媳婦的時候,溫學義更是擔心,怕他將話題引到溫秀華身上來。當年雖是順口一說,但不守信的畢竟是他。還好,劉彬仁只是說說內心的不快,并沒有把話題擴大。

劉彬仁和溫學義終于說到正題,是由醫(yī)院方通知辦理住院手續(xù)開始的。

事情終歸要處理妥當。溫學義說,當時只顧忙著送人到醫(yī)院,現(xiàn)在報警不遲吧?

報警就算了,我們商量著處理好就對了。劉彬仁沒有考慮就說。

也好,那樣處理反而很麻煩。溫學義說。

就當是摔傷的吧。劉彬仁看著溫學義,喃喃自語。

也好,就當摔傷的,該溫保國擔責的我們不躲避,怎么賠償你們說了算。溫學義說。

劉彬仁哦了一聲,又說,按摔傷住院的,應該能走醫(yī)療保險吧?

按摔傷住院應該能。溫學義又說,那樣還可以填補一下娃娃的損失。

老哥倆真是傾心而談,肝膽相照,說著說著便老淚橫流。

手續(xù)算是辦好了,大家都安下心來,剩下的就只等劉楠靜心養(yǎng)傷。

溫學義在縣城住了幾天,去醫(yī)院看望劉彬仁和劉楠的同時,他一直盤算著這次事故到底該賠償多少合理?劉彬仁不開口,他也不能開口。而整件事情是溫保國碰傷了人,要負全責,事情壓根就不存在討價還價的余地,人家要多少就賠多少。溫學義也開始恨起自己的兒子來,幾輩人沒車的時候還不是照樣活得好好的?有車就能說明日子過得紅火嗎?關鍵的是賠償從哪兒來?劉彬仁正是明白人呀,這種關頭還眷顧了老兄弟一把。溫學義突然之間覺得他比劉彬仁矮了一截,是他當年錯看他了,如果是親家,劉彬仁也是個十分不錯的親家。

事情的變化是在一個月之后了。這天溫保國接到劉楠媳婦的電話,讓他們過來協(xié)商。溫保國自己不敢去,他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從鄉(xiāng)下老家將父親溫學義接到縣城,然后又送到劉彬仁家門口,他就去單位了。

劉楠在自己家修養(yǎng),一個月之后,他的腿子還不能著地。劉彬仁和他老婆住一套二居室的房子,房子有點舊,比起鄉(xiāng)下老院子,是小了好多,也來了幾個人。

溫保國呢?他怎么不來?碰傷了人就躲起來,有這樣的嗎?說話的是個年輕美貌的女子,到底是劉楠妹妹還是媳婦,溫學義拿不準,也不便問。

劉彬仁給溫學義倒好茶,老哥倆又坐在一起了。不同的是,劉彬仁在短短時間里愈發(fā)的低沉而蒼老了。他的頭發(fā)蓬松,精神萎靡,深陷在沙發(fā)里。他低著頭,雙手緊緊捏在一起,不說話。

溫保國自己犯了事,卻讓老頭子過來談事情,這也太不像話了。原本不大的客廳里又多出了一個說話的女人。女人很妖嬈,棕紅色的頭發(fā)卷成一團鋼絲,嘴唇似吃過人一樣??隙ㄊ莿㈤眿D了。

溫學義插不上嘴,也不知道從何說起。還是劉彬仁老婆識大體,她添滿茶杯,溫和地說,怎么不讓溫保國過來呢?都是熟人,事情也好商量,你看現(xiàn)在弄得臉面上都掛不住。誰愿意出事情呀,既然出了就誠心誠意地處理嘛。

溫學義被劉彬仁老婆的幾句話嗆住了。想來也是,原不該一個人來,最起碼帶個中間人,那樣也好說事情?,F(xiàn)在說啥都晚了,他只能忍受著讓人家輪流剝皮。

你看,娃娃現(xiàn)在的情況還不好說,萬一落下病根就不好了。劉彬仁老婆依舊和和氣氣地說。

別說以后了,眼下誰天天侍候呀?店里的損失誰來承擔?劉楠媳婦說話很沖,不過不是沒有道理。這一點,溫學義的確沒去想。現(xiàn)在看來,憑和劉彬仁的老兄弟關系去處理,是有點太不靠譜了。

那個年輕美貌的女子接著又說,精神的傷殘比肉體的傷殘嚴重多了。說話的肯定是劉彬仁的女兒了,她的話無疑說到最疼處了。

事情終歸要處理,要處理妥當,不要落下后遺癥才好。劉彬仁老婆連說話都十分隱忍,可溫學義聽得出,事情真有點麻煩了。

怎么才算妥當呢?溫學義好不容易才搶了一句話。

讓溫保國過來,不和你說。你能拿住事兒嗎?他不來事情就沒完。劉楠媳婦說話毫不客氣。又說,犯了事兒把老頭子推到前面,算什么本事。他那天不會是喝酒了吧?劉楠媳婦突然來了這么一句,眼睛里也開始閃動著狡黠的光亮。

喝酒了私下處理最好,可他的確沒喝酒。溫學義也有點生氣了,他冒了一句。

那他怕啥?怎么不過來?你意思是動公家?現(xiàn)在來得及呀。劉楠媳婦更火了。溫學義沒再開口,但他有點后悔沒有報警。而這種后悔也只能壓在口邊,痛在心底。

事情沒有商量成,溫學義灰頭土臉地走出了劉彬仁家大門。

這么吵下去也不是辦法,現(xiàn)在報警也只是空話,都一個月了。劉彬仁送溫學義走出大門,老哥倆坐在街邊路牙子上又開始攀談。

劉彬仁接著說,是我們想得太簡單了,原以為可以擋住事兒。你不知道,這些天我都快讓他們給活吃了。劉彬仁顯得很難過,他不得不對溫學義將整個事情傾心而訴。溫學義也感到了事情很棘手,應該報警的。如果報警了,就不會存在扯皮的事兒。

老婆子都抱怨不停,她怕落下病根。你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天天那么呆在家里也夠鬧心。劉彬仁沒有說怎么處理事情,他只是不住嘮叨事情的麻煩。

溫學義看出來了,實際上他們還沒有什么可行的賠償辦法。按劉楠媳婦和他妹妹的意思,無外乎就是要多賠錢。賠多少才算妥當?僅僅是住院費和治療費也沒有多少,況且他們還可以報銷一部分。就眼下情況來看,溫學義心里沒底了。

又過了一個月,來來回回商議了好多次,都沒有商議出啥好結果。劉彬仁徹底不開口了,就算在溫學義跟前,他也緘默不語。

溫秀華也聽說了溫保國的事兒,他們趕了過來。

這天溫學義一家吃完飯后,坐在院子里就如何對付劉家而展開了討論。

溫秀華的男人是個小商人,起初也不怎么開口,只是推說,差不多合適就行??傊桥鰝巳思遥硖澰谇?。可溫秀華的意見卻恰恰相反,說劉家仗勢欺人,就是想訛錢。溫學義說了幾句女兒,整個氣氛就開始不和諧起來了。

溫秀華說,不替自己著想,反倒給人家拋火。

溫保國也跟著妹妹,差不多說了同樣的話。

溫學義很生氣,說,事情出在你們頭上不也這樣嗎?

問題沒有出在我們頭上,我們就不能隨意讓人家給宰了。溫秀華和她父親對峙起來。

這也不是宰不宰的問題,人家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溫學義停了一下,又說,人心都一樣。

哪有一樣的人心?溫保國來了一句,又說,他們選擇不報警,還說摔傷要報醫(yī)療保險,現(xiàn)在又是另一種說法,你說人心一樣嗎?

“你怎么不報警?”溫學義對兒子的說法很反感。又說不報警還不是看了我的老臉面。

報警怎么了?又沒碰死人。溫保國嘀咕著說,我當時嚇懵了,只想著趕緊送人去醫(yī)院。

嚇懵了還叫著嚷著買啥車?溫學義呵斥兒子。

兩回事兒。溫保國一邊說,一邊去外院接電話。

溫保國走了,他從縣城叫了輛出租車,借口是,自己的車只有交強險,上路危險。

院子稍微清靜了一會兒,溫學義喝了幾口茶,看了看女兒女婿一眼,假裝瞇起眼睛,一句話都不說。

說呀,你不是在我跟前說得頭頭是道嗎?現(xiàn)在啞巴了?溫秀華用腳輕輕踢了一下她男人。

男人瞪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溫學義,吸溜吸溜喝了幾口茶,沒開口。

說呀,你的那辦法那么好,肯定會讓劉家說不出話來。溫秀華威逼男人。

不是還沒到那個時候嘛,瞎嚷嚷,懂個啥屁。男人說完轉身走出了院子。

這之前,溫秀華和她的男人商量了一個晚上。

溫秀華心急火燎地告訴男人說,哥哥開車碰了人。

死了沒?她男人只關心一個問題,保險買了多少的?

沒有死。腿折了。沒保險。溫秀華聽到哥哥出了事兒,第一時間就打了電話。

要賠很多錢的。她男人知道,出了事故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錢。

不會問我們借吧?溫秀華試探過男人。

男人很長時間才說了一句,你有那么多錢嗎?

溫秀華低聲說,萬一來借,不拿一點說得過去嗎?

男人直接說,那樣的話什么時候才能還上!

那夜,溫秀華詳細給她男人說了事故的經(jīng)過,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們就過來了。其實,溫秀華男人已經(jīng)有了底,他想,那樣既可以讓事情平息,還可以在溫家樹立起自己的威信。

溫學義聽著走遠的腳步聲后,睜開了眼睛,問,啥辦法?

我也說不上,反正是他說的,說能讓劉家鬧不起來。溫秀華像小孩子一樣摳著頭發(fā)。

溫學義說,難怪你念不成書,原來滿腦子都是牛屎。說完之后,他又瞇起了眼睛。

溫秀華被父親罵了,也覺得很委屈。好像我犯事了一樣,朝我發(fā)啥火?你還不是守了一輩子水庫,誰說你了?

再說一遍——等溫學義十分惱怒地睜開眼站起身來,溫秀華早就進了里屋。

這件事情上溫保國不敢怠慢,況且妹妹和妹夫都來了,說不好還要向她們開口借錢,因而一下班,他就慌忙租車跑回老家來。

吃完飯后,一家人便開始沉默。劉家也沒有任何消息,也不知道商量賠償結果是啥樣子??傊?,大家都心神不定。

溫學義開始嘮叨了,辦毬的啥慶賀,一個錢沒收回來,反而惹了這么大的禍。

都不敢開口,都知道這時候開口會撞槍口。溫保國更是如此,他也很后悔辦慶賀,事與愿違不說,損失也就罷了,但碰傷了人家,的確不是小事兒。他心里倒還特別感激劉楠一家,換了別人,說不準到單位,到家里早就鬧好多回了。

先別急,我們等那邊的話,他們不動,我們也不動。他們動,我們再按實際情況來。溫秀華男人比較鎮(zhèn)定。他又說,現(xiàn)在我們跑到前頭,讓人家反而以為我們怕了。

對對對,我也是這么想的。溫保國不失時機插了一句。

對啥?等人家找上門來我們就沒理說了。溫學義根本看不上他們的這個處理辦法。

他們住院不是自己摔傷的嗎?溫秀華男人的這句話讓溫學義禁不住打了個冷顫。一是他沒有想到那層,二是那步路不能走,是要壞良心的。溫學義特佩服溫秀華的男人,他的確找到了可以制住劉彬仁一家的關鍵所在。他還看出了這個男人的另一面——黑心、狠毒。他開始為溫秀華有點擔憂了。

兩家人都在一點一點地消磨著日子,誰都似乎不愿邁出第一步。好像第一步埋了炸彈,誰先走誰先灰飛煙滅。可誰知道跨過第一步之后,能否就是平安大道?

兩家人就這么僵持著,又過了十天,溫學義一家急了。劉彬仁一家何嘗不急?此時劉彬仁一家正在商議,他們決定向溫學義一家攤牌。

溫學義接到劉彬仁電話的時候,他正在送溫秀華他們去縣城車站。

劉彬仁說讓他們過來,已經(jīng)快兩個月了,早早處理妥當,大家都可以安心做其他事兒了。話說的一點沒錯,應該很早就處理完畢的,可還是拖了這么久。原因很簡單,實際上他們兩家都沒有拿出具體可行的賠償方案,也不知道在等什么。像這樣的事情應該當機立斷,雖說不是有意而為。這樣的事情一旦了斷之后,便是老死不相往來。城鄉(xiāng)上下都這樣,一方看見另一方,那就是仇人見面。

按劉家說好的時間地點,溫學義帶著溫秀華男人前去協(xié)商。

剛一見面,劉家就不高興。不見事故肇事人,人家自然不高興,說是根本沒有誠意談事情。盡管如此,他們還是心平氣和地開始談了。

劉彬仁,劉楠媳婦和妹妹,還有一個是劉楠媳婦的哥哥,他們顯得很強勢,說話也是居高臨下。溫學義知道人家有理在先,畢竟是碰傷了人家,他只能低頭聆聽。

劉楠媳婦的哥哥先開口說,人現(xiàn)在還躺在床上,你們連影子都不見,也太不像話了。

這個人家說的一點沒錯,溫學義自己也意識到了,自從劉楠出院后,他們的確沒有露面。應該多看幾回,可現(xiàn)在說啥都遲了。

劉楠媳婦的哥哥繼續(xù)說,按照交通法規(guī)定,當然你們要負全責。還好,大家都聽了老人的話,要不至少要住院三個月的?,F(xiàn)在都不說這些了,還是直接點吧,繞來繞去不解決問題。

沒等溫學義開口,溫秀華男人搶先說,那就直接說吧,也沒有啥抹不開的面子問題,我們就事說事最好。

先算算賬。劉楠媳婦的哥哥說著就從衣兜里取出一張事前算好的單子,他將那張單子鋪在大家面前,一項一項解釋著——

一是傷殘賠償。像他那樣的傷殘,至少要一年修養(yǎng),按他的當下收入算,一個月六千,十二個月就是七萬二千元。

二是被扶養(yǎng)人生活費。按城鎮(zhèn)居民人均收入九千元算,大娃成人了不說,小娃距離十八歲還有十三年,撫養(yǎng)費共十一萬七千元。

三是精神撫慰金。最少需要三萬吧?

四是護理費。一個月三千不多,這個需要一年時間,一共是三萬六千元。

五是住院伙食補助。按一般工作人員出差標準一天一百算,一個月,按兩人算,共六千元。

六是交通費。醫(yī)院到家來回租車九十趟,一趟四十,共三千六百元。

七是營養(yǎng)費。一天一千,這個要算一年,共一萬二千元。

八是住宿費。因醫(yī)院無法住宿,陪護人住在醫(yī)院對面的賓館,一天二百,一個月共六千元。

以上八項合計二十八萬二千六百元。另外,誤工費,康復護理,后期治療等,只能另議了。

劉彬仁低著頭,一句話都沒說,劉楠媳婦和他妹妹也是靜觀其變。

劉楠媳婦的哥哥顯然是個行家,他羅列的這些賠償條款似乎都合情合理。但溫秀華男人還是找到了毛病,他說,你們正算的沒算,亂七八糟卻算了一堆。

劉楠媳婦的哥哥接過話,你說哪些是亂七八糟的?

正當住院的所有費用都沒有,怎么就冒出來被扶養(yǎng)人生活費?溫秀華男人說。

住院費自然少不了,但不是這一次,取鋼板不要住院?萬一中途還有其它情況呢?就輪不到你們負責?劉楠媳婦哥哥的口吻生硬了許多。

護理費一個月三千?護理啥呢?溫秀華男人的口氣也不好了。

護理人。你要知道他的火鍋店一天能掙多少嗎?說了怕把你們給嚇著。劉楠媳婦的哥哥甩了一句他認為的狠話。

溫秀華男人笑了一下,說,怕是護理神仙也沒那么貴。又說,營養(yǎng)費那么貴,到底吃啥呢?

劉楠媳婦的哥哥說,一天一千多嗎?

我們吃的你大概沒見過。劉楠媳婦接著補了一句。

不會吃人吧?溫秀華男人半開玩笑說。

沒等劉楠媳婦的哥哥開口,劉楠妹妹扯開嗓子搶著說,你們才吃人呢,你說的這是人話嗎?和畜生有啥區(qū)別?

這次溫秀華男人也火了,他大聲說,那被扶養(yǎng)人生活費是怎么來的?

你言下之意是只有死了人才有嗎?劉楠媳婦的哥哥也嚯地站了起來。

溫秀華男人也不示弱,四目相對,場面十分尷尬,兩位老人純粹成了擺設。

按照交通事故處理,你們是全責,你還說什么?劉楠媳婦的哥哥握緊拳頭,蠢蠢欲動,他恨不得一拳將眼前的這個人打到天上去。

你別說交通事故,報警了嗎?不是自己摔傷的嗎?我們負什么責?私了事故時,肇事人之間對事故事實或對責任確定看法不一致,可保留現(xiàn)場讓警察介入,你的現(xiàn)場在哪兒?溫秀華男人抓住雙方?jīng)]有報警的把柄,說得有條有理。劉楠媳婦的哥哥慢慢松開了緊握的拳頭,一時變成了啞巴,只是被氣得瑟瑟發(fā)抖。

都是你做的。我們把他家溫保國整殘算了,根本不缺那點錢。劉楠媳婦狠狠瞪了一眼劉彬仁,之后就摔門走了。

談判就此不歡而散。

算是徹底談翻了。溫學義嘀咕著,但他真的已經(jīng)判斷不出,到底是賠還是不賠。不賠,是說不過去的。賠,也感覺太不合理了。住院伙食補助按一般工作人員出差標準去計算,這難道不是老劉出的主意?其他人想不到這個標準。溫學義已經(jīng)看黑了劉彬仁。

兩面三刀呀,背后一套,人前一套,難怪人家能當領導,自己只會守水庫。人是肉識不透,這話一點都沒錯。溫學義悲從心來,他十分后悔當初聽了劉彬仁的話。沒有報警,反而把自己套進去了。

回去的路上,溫學義問溫秀華男人,接下怎么辦?

溫秀華男人也是先抱怨老丈人,接著他又說了處理這件事情的要害——走司法程序。

溫學義一家在小炕上認真聽著,溫秀華男人就關于交通事故處理講解了半個晚上。溫學義自愧不如,一輩子守水庫,給牛配種,他哪里知道那么多的規(guī)定。同時,他也對溫保國徹底失望了,還是公職人員,竟然比不過一個羊皮販子的頭腦。

溫秀華男人認真給溫學義一家講有關交通事故的處理規(guī)定。

私了交通事故時,當事人之間可以就賠償問題討價還價。私了交通事故,不存在對違法行為進行處罰的問題。私了交通事故,且自行撤離現(xiàn)場后,對事故事實或賠償問題又產(chǎn)生了爭議,可以要求交通隊繼續(xù)處理。但是,當事人必須提供有雙方簽名的事故文字記錄材料,要有交通事故的現(xiàn)場及車輛的照片。如果當事人提供不出事故證據(jù)或者無法查證事故事實的,交通隊辦案人員只在《交通事故認定書》上載明有關情況,將《交通事故認定書》交付當事人,告知當事人向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

溫學義對這些條文似乎聽不進去,溫秀華男人也看出來了。于是他換了個方式,說,現(xiàn)在只說私了的,不說公了。沒報警也有好處,現(xiàn)在我們從良心上只給他們賠償醫(yī)藥費就可以了。如果真要打官司,我們肯定贏,因為大家都沒證據(jù)。再說別人拍了照片,誰愿意出庭作證?避都來不及呢。而且他們是按摔傷住院的,按理說走醫(yī)療保險就不錯了。

溫學義明白了,但他覺得事情不能這么處理。然而他并沒有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家人。

幾天之后,溫學義再次去找劉彬仁。之前,他也去過醫(yī)院,問清楚了前前后后包括取鋼板的費用。

老哥倆依舊在劉彬仁家小區(qū)門前的路牙子上。

溫學義說,老劉,事情既然出了,該我們負責的還是我們負責。這四萬你拿上,完了再報銷一部分。孩子無大礙,取掉鋼板就好了。

劉彬仁顫抖著從溫學義手中接過錢,說,我已經(jīng)沒有說話的權利了。

幾天之后,是劉彬仁約溫學義出來的,依舊在路牙子邊。劉彬仁如數(shù)把錢交到溫學義手中,說,不缺這點,我的好心現(xiàn)在變成了驢肝肺,說啥也晚了。

報警或許沒有這么多的,老劉。溫學義說。

這不是貪心的問題,是良心問題。劉彬仁說。

溫學義有點生氣了,說,就是因為良心,我才來找你的。

劉彬仁也來氣了,說,良心值四萬?你想想,我們住一年半載醫(yī)院,那需要多少?

那你們怎么不?。繙貙W義開始和劉彬仁犟勁。又說,不報警是你提出來的,誰知道懷了那么多壞心眼。

你怎么說話?還是個人嗎?幾十年就沒看透你。劉彬仁氣得發(fā)抖。

有你壞嗎?從生產(chǎn)隊的時候你就壞,偷了糧食都讓我背黑鍋。溫學義徹底翻臉了,他把存在心底幾十年都沒說的話給抖了出來。

劉彬仁漲紅了臉,用手指著溫學義,半天才擠出一句話,孩子們會處理,你等著。

老哥倆在路牙子邊吵架,四周的人不敢前來,大家都知道他們兩家的事情,也只是看看熱鬧,一會兒便笑著散開了。

溫學義聽劉彬仁這么說,也來了一句狠地,說,上法庭,誰也不吃虧。

一月之后,事情終于平息下來了。

劉楠一家沒有要溫保國一分錢。他們說,自己摔傷的,不存在三者賠償?shù)恼f法。還說,人過一輩子,平安才是福。

起初,整個城鄉(xiāng)上下都議論著這次事故。

有人說,溫學義是好人,劉家誠心要訛錢。

有人說,劉家人太好了,讓人碰傷了,自己卻承擔了下來。

也有人說,劉家是上輩子造了孽,輪到下輩人補償。

還有人說,溫保國連駕照都沒有,應該抓進去。

眾說紛紜,也只短短幾日。幾日之后,事故像故事一樣,又在眾人各自忙乎的現(xiàn)實生活中漸漸被忘卻了。

溫保國肇事碰傷劉楠一事就此收尾。事情結束了,孰對孰錯,誰也不會再去關心了。

實際上,事情并沒有徹底結束。

半年后,劉楠能行動了??床怀鰜硭泻尾粚Φ牡胤?。不過劉楠的口氣比以前大多了,他的媳婦更是如此。當然,大家看到的只是外表,每個家庭的實際情況也只有自己知道。半年來,劉彬仁幾近抑郁,從家庭的主導地位一下子淪為階下囚。還好,劉彬仁有自己的工資,并不靠別人臉面吃飯。劉楠更是如此,他在媳婦面前沒有說話的權利。她媳婦所言,一切都是劉彬仁那個老不死的做成的。劉楠也曾怪罪過父親,可面對父親和媳婦,無論怎么處理,總歸要傷害一方的。有段時間,劉楠干脆不出門,也不說話,他的心里真有弄死溫保國的想法,事情過去一段時間后,也就漸漸淡了下來。劉楠媳婦的哥哥是個聰明人,他說了好多話,才讓劉楠正確面對媳婦和父親,重新打理生活。劉楠媳婦的哥哥也是擔心劉楠,一旦真出了問題,那一輩子都需要他們照顧。因此和溫學義一家談判的時候,想方設法多要錢,也是做了長遠考慮。

一年之后,劉楠的腿子徹底好了,他不但買了比溫保國更為高檔的車,而且還擴大了一層火鍋店。就在那年冬天的某一天,縣城發(fā)生了一起特大交通事故,一傷一死。而至于是不是意外事故,誰也說不清楚了。

那天下著雪,整個小縣城都被籠罩在一片茫茫之中。目擊者找不到,從縣城監(jiān)控錄像上看,確實像意外事故,因為那輛車在地面上的滑行差不多有十米。

劉楠的車是從火鍋店后院出來的,恰好駛出一年前溫保國碰他的盲區(qū),剛剛進入正街,就碰倒了從酒吧出來的溫保國。沒有任何搶救的余地,因為這個地點不巧,溫保國腳下正好是一排擋車的石球,他被劉楠的車撞得貼在石球上,當場死亡。劉楠只是被彈出的氣囊打腫了臉,幾天之后就沒事兒了。

這次事故的處理很簡單,劉楠給溫保國一家賠了一大筆錢,在里面住了一段時間就出來。

聽說,劉楠買了一百萬的第三者保險,幾乎沒有任何損失……

起初整個小縣城都被炒得沸沸揚揚,可是交警勘察了現(xiàn)場,而其他都是閑人的說道罷了。溫學義失去了兒子,他只好從鄉(xiāng)下搬到縣城。畢竟人老了,難免三天兩頭不舒服,縣城里要方便一些。

這年冬天,佝僂著腰身的溫學義走出醫(yī)院大門的時候,恰好碰到了和他差不多身板的劉彬仁,老哥倆對視了一會兒,都沒有開口,各自走開了。

奇怪的是,當老哥倆走出十來步的時候,又情不自禁地回過頭來,相互對望著。

孩子會處理的。溫學義突然想起當年劉彬仁說過的這句話,他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不遠處兩個老人彼此都感到對方十分陌生,可他們卻又相互露了下笑容。

還有什么秘密藏在心底呢?或許只有老哥倆自己才知道。

責任編輯:次仁羅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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