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曼曼
影片《我不是藥神》于2018年暑期檔上映。上映后,該片贏得了廣泛的關注,獲得了口碑與票房的雙豐收。本文以電影《我不是藥神》作為分析范本,通過運用格雷馬斯行動元模式來分析影片中的人物角色功能,理清表層結構,繼而建立起符號矩陣來分析人物之間的潛在關系,架構深層結構,由此揭示影片所要表達的社會思考與現(xiàn)實意義。
影片《我不是藥神》根據2015年轟動一時的“陸勇案”改編,講述了神油店老板陸勇,從一個交不起房租的保健品商販,一躍成為印度仿制藥“格列寧”獨家代理商的奇妙經歷。從一開始為一己私利被動幫助白血病患者,到后來不顧自身利益與安危主動幫助他們,陸勇在私利與公益、情理與法理的交織中完成了自我的救贖。本文根據格雷馬斯的行動元模式來解讀《我不是藥神》,通過分析影片的表層結構及深層結構,從而揭示影片所要表達的社會思考與現(xiàn)實意義。
一、格雷馬斯行動元理論與《我不是藥神》
格雷馬斯在《結構語義學》一書中歸納并建構了行動元模型,他將“行動元”分為六種,分別是主體與客體、發(fā)送者與接受者、輔助者與反對者。
如圖1所示,整個模型以主體與客體之間的欲望追求關系為軸;發(fā)送者與接受者的交流是一條線,交流的內容是客體;輔助者與反對者的關系是另一條線,它們幫助或阻礙主體愿望的實現(xiàn)。格雷馬斯認為:“有限的幾個施動者就足以闡明一個微觀域結構?!币簿褪钦f,行動元之間的相互作用推動了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而通過分析行動元的功能與相互作用,可以幫助人們更好地理解敘事作品中復雜的矛盾與深層的意蘊。
影片《我不是藥神》以主人公程勇代購印度藥為明線,以多重矛盾的糾葛、多方勢力的較量為暗線,充滿各色小人物的平凡生活與個性刻畫,給人以笑中帶淚的現(xiàn)實思考。程勇的主觀意愿是救人而非盈利,但他的行為確實觸犯了法律法規(guī)。程勇因犯走私罪、銷售假藥罪而被判處了有期徒刑五年。但是,此案引起政府部門的高度重視,程勇最終獲得減刑并被提前釋放。法大于情的事實不可置否,但導演最后的安排也表達了在非常情況下法理向情理的妥協(xié)。電影的主題融合在跌宕起伏的敘事之中,這不僅是主人公程勇的自我救贖之旅,更是中國社會情理與法理相互交織的現(xiàn)狀。運用行動元理論對人物進行分類,可快速概括人物相互之間的關系,有助于人們透過繁雜的現(xiàn)象去追尋事件的本質。
二、從行動元分析中看情節(jié)發(fā)展
格雷馬斯在他的行動元理論中,將敘事作品的角色分為六種行動元:主體與客體、發(fā)送者與接受者、輔助者與反對者。其中,主體與客體的欲望追求關系是行動元模式中最根本的一組關系。其中,主體是表達愿望或欲望的人,客體則是主體想要追尋的對象。發(fā)送者是推動主體實現(xiàn)其目標的一種力量,它可以是具體的,也可以是抽象的;接受者接受發(fā)送者傳達的信息,往往和主體身份重疊。幫助者與發(fā)送者都有推動主體達到目的的作用;與幫助者相對應的敵對者是有礙于主體實現(xiàn)其愿望的消極力量。
在影片《我不是藥神》中,敘事主體毫無疑問是程勇,但是他所追尋的客體因為他的一些經歷發(fā)生了質的改變。在影片的前半部分,因交不起租金,程勇租借的房子被鎖,因為沒錢他無力為生病的父親支付巨額手術款,甚至無法讓親生兒子留在自己身邊。此時,他獲得金錢的欲望是強烈的,正如他在影片中所說:“我不要做什么救世主,我要賺錢?!边@樣影片的前半段便圍繞程勇的賺錢之路展開。
如圖2所示,在賣藥賺錢的過程中,程勇是主體,金錢是客體,程勇通過售賣印度仿制藥賺錢構成了最基礎的框架。程勇想輕易獲得金錢并非易事,也就是說主體的意圖有時并不能直接到達客體,因而需要發(fā)送者給主體一個契機,來縮短主體到達客體的距離。白血病患者呂受益的出現(xiàn)便充當了發(fā)出者的角色,他為程勇走上銷售印度仿制藥的賺錢之路提供了方向。程勇既是欲望的追求者,又是信息的接受者,即兩個行動元以一個角色的形式出現(xiàn)。
程勇之所以能夠順利把印度“格列寧”賣給大批的白血病患者,得益于思慧、浩子等人的幫助。他們幾個人各司其事,組成了一支“賣藥小分隊”,使得賣藥賺錢能夠有序進行,思慧、浩子、牧師,包括呂受益在內,他們都是主體程勇的輔助者。在影片中,程勇的賣藥生意一開始是非常順利的。但是在敘事故事中,主體對客體的追求不總是一帆風順。故事發(fā)展到這里,擔當反對者的假藥販子張長林出現(xiàn)了。他以多次舉報、金錢許諾等手段迫使程勇將印度“格列寧”的供貨渠道賣給他。表面上,張長林是程勇在賣藥賺錢階段的主要反對者,但細細思索人們會發(fā)現(xiàn),真正限制、阻礙主體獲得欲望的反對者是隱形的法律約束。
筆者在前文中已經提到,在影片《我不是藥神》中,主體追尋的客體隨主體的經歷與感受發(fā)生了質的變化。一年后,已經成為工廠老板的程勇再次卷入了印度仿制藥事件中。好友呂受益的死對他的觸動很大,看著那么多與呂受益一樣備受折磨的白血病人,內心的愧疚與良知讓程勇決定重新“賣”藥。不以賺錢為目的甚至貼錢為廣大病友尋藥買藥,實則便是救人了。
如圖3所示,影片后半段主要圍繞程勇為幫助白血病患者“買”到便宜的印度“救命藥”,不顧自身利益與安危,游走在法律邊緣。因此,主體依舊是主人公程勇無疑。老呂、浩子的相繼離世,讓程勇深覺生命短暫,唯有人與人之間的情義是無法割舍的,這也更加堅定了他“能救一個是一個”的決心。因此,主體想要達到的目的是挽救更多人的生命,客體正是白血病人的生命。
程勇重新代購印度“格列寧”遇到了比之前更多的困難。一方面,國內仿制藥泛濫引起了瑞士醫(yī)藥代表的不滿,公安部門也加緊搜捕不法販藥者的動作;另一方面,印度藥廠受國際方面的壓力,面臨關廠停產。即便這樣,程勇還是在全力幫助病人購藥。從開始的一心賺錢到如今的主動救人,這樣的轉變是他內心深處的道德與愛心、良知與情義在起作用。因此,內心深處的道德與良知是發(fā)送者,而接受者是程勇本人。
隨著劇情的深入,輔助者與反對者也有了些許變化。首先,主體在實現(xiàn)愿望的過程中遭遇了更多反對者的阻撓。這些反對者不僅指某個人物,還包括事件、社會環(huán)境等。瑞士醫(yī)藥代表對印度仿制藥的極力反對、公安機關加大對買賣假藥者的打擊力度、國際上對于仿制藥尤其是印度藥廠的限制等,這些都成為阻礙程勇救人愿望實現(xiàn)的反對者。
所幸的是,程勇在追尋目標的路上遇到了許多幫助他的人,原先的“賣藥小分隊”依舊是他實現(xiàn)愿望的得力助手,受助的病患們自然也站在他這邊。值得一提的是,原先作為反對者代表的假藥販子張長林,在被捕后竟然沒有將程勇供出,他們都為程勇無償幫助白血病人的行為動容。作為刑警的曹斌,在法大于情的案子面前他無力改變什么,卻依然站在正義與善良的一方。反對者轉向幫助者,相應的反對者位置缺失,主體對客體的追求就變得水到渠成。這些都是這部電影值得人們品味的細節(jié)點。
三、從符號矩陣分析中品深層意味
格雷馬斯在《結構語義學》的開篇這樣說:“意義問題是現(xiàn)今人們所關注的焦點。在我們看來,人類世界本質上可定義為意義的世界。世界只有意謂什么才稱得上是‘人的世界?!币虼耍谘芯繑⑹伦髌窌r,人們不應該局限于了解外層的故事講述,而應該透過故事的表層結構去探索作品背后的深層意味。通過格雷馬斯的行動元理論,人們已經理清了影片《我不是藥神》的故事表層結構,其深層結構則需要解析不同“語義素”相互之間對立關系所生成的“意義”。格雷馬斯結合結構語義學和敘事功能學,提出了一種深度解讀敘事作品中人物關系和情節(jié)意義的模式,即“符號矩陣”,如圖4所示。
圖4 符號矩陣
在這個符號矩陣中,X和反X是一組核心的二元對立式,而非X和非反X是由其他因素所推演出的另一組次要對立關系;X與非反X、反X與非X分別為蘊含關系;此外,X與非X、反X與非反X是相互矛盾的關系但不一定對立。在格雷馬斯看來,故事的架構源自于X與反X之間的對立,但是在敘述過程中有必要增加新的因素來使故事變得更加豐富,于是便有了非X和非反X。當這些因素相互聯(lián)系、相互作用,故事也就更加豐盈、更加充滿張力。
因此,人們可以用符號矩陣來分析、體味《我不是藥神》的深層意味。在影片中,所有事物的根本矛盾與對立都源自于情理與法理的不相容。在此,人們取貫穿影片始末的一對對立關系——程勇與警方的對立為代表進行深入分析。符號矩陣關系如圖5所示。
圖5 程勇與警方的符號矩陣關系
在影片中,程勇作為一個普通市民,與警方本應是被保護與保護的關系,但從他開始代購印度“格列寧”起,無論是起初的為一己私利,還是后來的為了能救更多的人,他與警方已然形成了一種互為絕對否定的關系。程勇作為主體,生活的重壓讓他走上了代購仿制藥賺錢的路,可以說剛開始代購仿制藥程勇是為了自救。后來,當他接觸到越來越多的白血病人,當他見證到生命的短暫與脆弱時,他勇敢地站出來,承擔起了“拯救”更多白血病人的責任。無論是為了自救還是救人,程勇的行為都屬情理之中。作為程勇對立面的警方,他們的職責就是維護國家的安全與人民的利益,制止并打擊違法犯罪活動。因此,警方嚴厲抓捕無視法紀法規(guī)的程勇也是合情合理。程勇代購印度仿制藥救人沒錯,警方嚴厲打擊買賣假藥也沒錯,藥商與病患都沒錯,他們之間的矛盾與對立實際上是情理與法理之間的博弈。
程勇與法律是矛盾而非對立的關系,當呂受益第一次請程勇幫忙代購印度藥并承諾給予報酬時,他當場拒絕了,可見程勇對法律是心存敬畏的。后來,他在代購仿制藥做得順風順水時,無奈放棄印度“格列寧”的代理權,也是因為怕坐牢。由此可以看出,程勇認同法律對人的約束力。但同樣是他,為了挽救千千萬萬脆弱易逝的生命,他不顧法律法規(guī)的權威,罔顧自己的處境與命運,反而為更多的白血病患者低價代購印度藥。程勇違反了法律法規(guī),但人們并不能否認程勇救人的初心與他對法律的敬畏心。
警方與情理也是一種矛盾關系。一方面,警方堅決與違法犯罪行為做斗爭,嚴格執(zhí)行上級委派的任務,比如,為了抓到幕后販藥者,他們只能將買藥的白血病患者拘留進行審問。另外,警察也并非毫無人情味的執(zhí)法機器:警官曹斌一直在良心與職責中糾結,他私自放了被拘留的白血病人,還多次向上級說明群眾的呼聲;送程勇入獄的警察也為他的事跡動容,看到路邊那么多送他的白血病人,故意將車開慢。執(zhí)法者也有柔情的一面,只是他們有更需要去堅守的紀律與原則。
四、結論
影片《我不是藥神》以程勇為主體,以主人公的轉變架構劇情,是一個主人公的成長故事,更是一部反映現(xiàn)實、直擊人心的大片。在影片中,人們感受到了種種的困境:白血病人的生存困境、主人公程勇的道德困境、以曹斌為代表的警察的法律困境以及醫(yī)藥公司的商業(yè)困境。通過行動元及符號矩陣的分析,人們不僅看到了現(xiàn)實生活中的種種矛盾與無奈,更看到了劇情背后情理與法理之間的博弈,以及在艱難現(xiàn)實中閃現(xiàn)的人性光輝。
(山西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