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園園

近 況

窗外一陣低沉的音樂響起來

我整理好灶具，餐桌，轉(zhuǎn)過頭問你

是否聽清了那近乎喑啞的樂聲

你輕語一句：有人去世了，是哀樂

哦，是啊。仔細去聽，還有斷斷續(xù)續(xù)的哭泣

在夜里，雨水來臨前，梧桐樹下的人群

遲遲沒有散去

三十歲了，我的身體越來越重

它背著貸款，工作，賬單，以及

正在到來的恐懼和死亡

它們像藤蔓，纏繞著我，也像陷阱

即使走了遠路彎路，也必然走進

從古老星系蔓延的旋渦中

成為一只憤怒的猙獰的困獸

那天深夜，哀樂壓實了體內(nèi)的鉛塊

我做了一個奇怪而疼痛的夢

我的手長滿倒刺

撕掉它們，卻讓我愈加痛苦

我在車上睡著了

我在車上睡著了

傍晚的光暈

透過嫩綠的楊樹葉

在我的眼睛里

跳著沙漠之舞

這些廣袤沙漠上的金黃色光點

有時像緩慢行走的一隊駱駝

有時又像無數(shù)只帶角的羚羊

快速地飛奔，追逐

寂靜的郊外公路

偶爾有蟬聲在某一時刻忽然響起

我睡著了。夏日的草木

隨風朝向河岸，正如我在夢中

用一顆心，向我深愛的人傾倒

雨 中

我冒雨帶著我的寵物奔去醫(yī)院

它鼻塞，咳嗽，呼吸沉重

瘦弱的身體在時間的陰影中打戰(zhàn)

我記起五歲那年，我的頭部被鈍器誤傷

母親背著我趕往診所

藏青色的褲子擋不住薄涼的風

側(cè)頭的一瞬，我看到她灑落的汗

正如今天的雨，多年來

一直淅瀝在我的心中

現(xiàn)在，我冒雨帶著我的寵物奔去醫(yī)院

生活早就給了我許多結(jié)實的教育

這些年，正是我的寵物與我朝夕相伴

像母親在我身邊一樣

像我自己也擁有孩子一樣

異樣的沉重

我逐漸適應(yīng)了新的生活

每天從西青道外回家

纏繞的立交橋

像遮天蔽日的蟲蟒

如果遇到下雨天

黑的紅的白的灰的車輛和

雨水里的人群

都帶上各式各樣的面具

如離群索居的怪物

披上陌生的盔甲

被雨水敲打得沉重

我害怕這樣的下雨天

我沒有黑的紅的白的灰的車輛

也沒有盾牌一樣的面具

我只想你

在雨水降臨前帶我離開

搭最早班的船開始一場旅行

當我們靠岸時

也許我們已經(jīng)老了

雨后陽光里

綠籬開滿粉色的小花

那時候，我不會像此時

一半歡喜，一半安寧

消失的角色

公交車上有人倚靠窗戶睡著了

車子顛簸，他跟著起伏

車子停下，他便受了驚嚇似的抖抖身子

我看見他身上無數(shù)枯萎的葉片

在他抖動后全部簌簌落下

座位底部有一個鋁皮盒子

也隨車子合上又打開

生活就像那盒子

越來越多的人隨著夜色擠進來

我靠向窗戶，在夜色里睡去

仿佛消失了一樣

一個不在場的我，看著失神的我

當城市的行道樹膨脹成巨大的綠色砧板

這世間的孤獨都成了一個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