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

因不忍目睹91歲的老母親患腦溢血后深度昏迷癱瘓在床時的痛苦慘狀，為了能讓老母親永遠“脫離苦海”，67的孝子梁萬山竟然用電擊的方式替母親實施了“安樂死”……

老母患病孝子憂，電擊送母“安樂死”

警察，我來自首，我把我老母親殺死了！

深夜時分，地處市郊的一家派出所的值班室里，突然跌跌沖沖走進一個60多歲的男子，只見他語無倫次地對值班民警說道：“警察同志，我要自首，今天中午我把我的老母親殺死了，你們趕快把我抓起來吧！”

值班民警立即讓他把情況詳細說清楚。這名男子定了定神后，便說開了。

原來，這天傍晚， 67歲的梁萬山外出回家時，發(fā)現(xiàn)自己91歲的老母親張秀英摔倒在房門口。在鄰居的幫助下，他將母親抬到了屋里的床上。他想，母親年老體弱，腿腳不便，也許在床上躺會就可以爬起來的。誰知，張秀英在床上躺了兩天，既不吃，也不喝，雙眼緊閉，沒有任何動靜。這下，梁萬山著急了，他連忙撥打120，叫了輛救護車，把母親送到了區(qū)中心醫(yī)院急救。

在醫(yī)院的急診室，經醫(yī)生診斷，張秀英患的是腦溢血，而且已是深度昏迷，病情十分危急。梁萬山焦急地拉著醫(yī)生的手，懇求醫(yī)生盡力搶救。于是，張秀英住進了醫(yī)院。由于其全身癱瘓，大小便失禁，話也不能講，眼睛也睜不開，每天只能靠注射葡萄糖針劑維持生命。因此，每隔2小時梁萬山就要替母親翻身、擦身、換尿布，張秀英24小時都要靠人護理。剛開始，繁重的護理工作全由梁萬山自己承擔。可幾天后，他就吃不消了，畢竟自己也是個60多歲的人了。無奈之下，他只得化750元錢請了個護理工和他一起照料母親。

就這樣，張秀英在醫(yī)院里一直住了50多天，而梁萬山也漸漸覺得自己快支撐不住了。眼看著梁萬山那日益憔悴的身心，一天，一個來探望的朋友看到病床上的老太太，不禁用同情的口吻對梁萬山說，你母親已經用了最好的藥，但要完全治好是不可能的了，今后也就可能永遠就是這個樣子，像個植物人一樣。末了，這位朋友望著張秀英那痛苦的模樣，輕嘆了口氣：“這老太太也真可憐，真是生不如死。如在國外有安樂死，但我國沒有?！?/p>

此時，梁萬山想想，母親的病反正已經是這樣了，再繼續(xù)住在醫(yī)院里也沒有什么意義了。再說，他和母親都沒有工作，也沒有醫(yī)保，再住下去，醫(yī)藥費也吃不消。于是，他向醫(yī)生提出要接母親回家去照顧，醫(yī)生同意了他的要求，他便將母親接回了家。

回到家后，張秀英依然是躺在床上不能動彈，雖然不能講話，但神志好像有點清醒，這讓梁萬山稍許寬慰了些。為了能給母親增加營養(yǎng)，他特地去買了只雞，燉了湯喂給母親吃，可張秀英是一口也喝不進。尤其是，由于張秀英大小便失禁，梁萬山每天要數(shù)次幫母親替換尿布，這令梁萬山很是尷尬。同時，每看到母親躺在床上時的那種痛苦萬分的神情，他的心中也不禁充滿了痛楚，暗暗嘆息道：“媽呵，你可真是生不如死??！”

親愛的媽媽，我們母子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

這時，梁萬山突然想到了醫(yī)院里那位朋友提到的“安樂死”。心里琢磨著，現(xiàn)在看來也許只有這樣才能徹底將母親從苦海里解救出來了。但是，這個念頭剛從腦海中閃現(xiàn)，梁萬山就猶豫了，他明白，“安樂死”在中國的法律是不允許的，可自己又沒有什么辦法替母親解除痛苦。就這樣，他的腦海里圍繞著“安樂死”，整整猶豫和矛盾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清晨，當梁萬山睜開疲憊的雙眼時，又看到了母親那痛苦的樣子。他在母親的床邊徘徊許久，一直到中午12點左右，他終于下定決心要幫助母親“擺脫痛苦”，盡管他十分清楚這樣做會觸犯法律，但他“別無選擇”了。他已經想好了，一旦母親“安樂死”后，自己立即就去自殺，伴隨著母親一起走向“天國”。

于是，電工出身的梁萬山決定用自己最拿手的電擊方式來對母親實施“安樂死”，他覺得這種方式速度快，痛苦少。說干就干，他拿了兩條毛巾纏繞在母親的左右手臂上，再將兩根鐵絲繞在毛巾外，把電線的一端剝掉絕緣皮，將露出的銅絲分別與兩根鐵絲連接起來。為防止母親掙扎，梁萬山還用布條捆綁住她的雙腳，用棉紗繩把她的左手縛在一旁的藤椅上。最后，他把插座插進了電冰箱上的接線板，接通了電源。

就在通電的一瞬間，張秀英原本一直微張的嘴閉上了，左手痙攣了一下。半個小時后，梁萬山看到母親的手臂上開始冒煙，他估計母親已“安樂死”了，便拔掉插座，搭了搭母親的脈搏，又把手伸到母親的鼻子前探了探，確認母親已停止了呼吸。于是，他把繞在母親手臂上的毛巾和鐵絲拆了下來，十分“冷靜”地把毛巾掛到廚房里，把纏繞在一起的鐵絲和銅絲扔在屋角里，把臉盆放回到衛(wèi)生間。然后還幫母親穿好褲子，把被子蓋好。

一切收拾妥當后，梁萬山坐在床邊，望著母親的遺容痛哭道：“親愛的媽媽，對不起你了，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惴判?，我會自殺的，陪伴你一起上天堂。我們母子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

在母親的遺體旁痛哭了一會后，梁萬山擦干眼淚，走出家門，在路邊叫了輛出租車，要司機直駛到吳淞口碼頭，他想到了那里后再尋機跳江自殺。在這之前，他曾想過吃安眠藥自殺，但跑了幾家藥店都沒買到安眠藥，只得改變了計劃。

出租車飛速地行駛著，坐在車上的梁萬山心情十分急促不安，一個勁兒催司機把車開得快點。到了吳淞口碼頭，一看車費100多元，他爽快地付了。然后直奔碼頭的售票處，買了張駛往橫沙島的船票，踏上了輪船。站在甲板上，由于周圍乘客太多，使他沒有機會跳江自殺。船靠上了對岸后，他又乘原船返回，可還是沒有讓他能有跳江去“死”的機會。此時，梁萬山已是鐵了心要跳江自殺。因此，他第三次踏上了輪渡船。但船上的乘客依然是很多，望著江面上遄急的江水，他想索性眼睛一閉跳下去算了。可轉念一想，不行，這樣被人發(fā)現(xiàn)后，很快就會被救上來的。想來想去，他覺得看來自殺這條路是走不通了。

這時，梁萬山一下子感到失去了方向，不知怎樣是好。猛然間，他想到老母親還死在屋里，如果自己自殺了她的后事就沒人替她料理了，不管怎樣，自己既然已替母親實施了“安樂死”，那就要把事情辦好，最好能和公安局有個交代。想到這里，梁萬山轉身離開碼頭，攔了輛出租車，對司機說：“快，馬上到派出所去?！?/p>

最后的孝道，竟是用電擊方式“送走”自己91歲老母

在轄區(qū)派出所做完自首筆錄后，梁萬山哭喪著臉對民警說：“我知道‘安樂死在中國是不允許的，我逃不過法律的。但看到母親活著時那痛苦的樣子，我也痛苦到了極點，只好不考慮自己的后果，用電擊的方式來送母‘安樂死，負殺人罪就負殺人罪了，隨你們警察怎么處理了。”

隨著他的敘述，一起罕見的以電擊的方式致使自己患病癱瘓在床的高齡母親“安樂死”的案件，呈現(xiàn)在了民警面前。于是，民警一面繼續(xù)對他進行審訊，一面立即前往案發(fā)的現(xiàn)場進行勘察。很快，民警們就將案情調查清楚。

經過現(xiàn)場勘查后，警方隨即以梁萬山涉嫌故意殺人罪，將其刑事拘留。為進一步核查其作案的真實動機，公安機關對其作了司法鑒定。經過上海市精神衛(wèi)生中心的司法鑒定：梁萬山“無精神病”，“對其作案行為的性質和后果具有完整的辨認和控制能力”，“具有完全責任能力”。據(jù)此，梁萬山被依法批準逮捕，并被檢察院以涉嫌故意殺人罪向法院提起公訴。

不久后，法院開庭審理了此案。在審理中了解到，梁萬山，未婚，文化程度中專，無業(yè)。1956年從電力學校畢業(yè)后，進入電力局工作。1966年因盜竊罪被判處有期徒刑緩刑一年三個月，刑滿釋放后一直靠在外地干臨時工謀生。1986年才回到上海在一家建筑公司做電工，一直干到退休。其父親早在1968年就去世，家里沒有兄弟姐妹，長期以來他一直和守寡多年的老母親相依為命。

在法庭上，梁萬山對自己用電擊的方式致使母親死亡，感到十分后悔。他迷茫地說道：“原以為將母親‘安樂死后，自己的心情會輕松些。但實際上，心理壓力卻越來越大。我沒有家庭，身邊也沒有其他親人，只有母親是我唯一的親人?，F(xiàn)在仔細想來，如果我有妻子、孩子的話，能和他們商量、商量，幫我出出注意，我大概也就不會這樣做了……”。

據(jù)辦案人員介紹，梁萬山和他的母親感情很深，幾十年來，雖然梁萬山一直在外地打工，但他每月都及時把生活費寄給母親。退休后，他就憑借著那3000元不到的退休金和母親一起艱難為生。在生活上，他精心照料90多歲的老母親，無論母親提出什么要求，梁萬山均會想盡一切辦法去滿足她。在鄰居們的眼里，他是個有名的孝子，他們怎么也沒有想到梁萬山最后的孝道，竟會是用電擊的方式去“送走”自己91歲的老母親。

在法庭進入辯護階段時，梁萬山痛苦地說道：“我母親苦了一輩子，她待我太好了，我長期在外地打工，又一直是單身，她為我操碎了心。因此，當我看到母親癱瘓在床時那痛苦的樣子，想想她這么大的年紀還要吃這種苦頭，心中十分難過，總想能幫她早點解脫痛苦。再說，聽醫(yī)院說母親的病治不好了，只能靠天天吊葡萄糖維持生命后，就想到我哪里有這么多錢？我們這個家算是完蛋了，反正是完蛋了，于是就……”

說到此，他向法庭乞求道：“我也知道這樣做是犯法的，但請法庭考慮我年紀也大了，能對我從輕處罰?！?/p>

最后，法庭經過審理后認為，被告人梁萬山故意非法剝奪他人生命，其行為已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規(guī)定，構成故意殺人罪?？紤]到其在案發(fā)后，能主動向公安機關投案，如實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實，屬自首。同時，經到醫(yī)院等處了解，證實梁萬山在其母親住院期間的確恪盡孝道，對母親進行了無微不至的照顧，故可酌情減輕處罰。據(jù)此，為嚴肅國家法制，保障公民的人身權利不受侵犯，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第六十七條第一款、第五十六條第一款、第六十四條之規(guī)定，判處梁萬山有期徒刑5年。

另據(jù)了解，安樂死一直是法律界關注的焦點。世界首部《安樂死法》（正式名稱為《晚期病人權利法》）是1995年5月25日在澳大利亞北部地區(qū)會議通過，并于1996年7月1日起正式生效的。根據(jù)《安樂死法》，實施安樂死的程序十分嚴格，除本人申請，主治醫(yī)生證明其為無藥可救的晚期病人外，還需一名本地醫(yī)學專家確認和一名心理醫(yī)生判明患者是在神智正常的情況下作出決定的。

據(jù)該案的審判長介紹，為了審理好這起本市首例實施“安樂死”案，他和辦案人員一起深入到街道、醫(yī)院、居委會，對梁萬山其人作了全面的調查，了解到作為一個兒子，他確實對自己的母親恪盡了孝道，在周圍鄰居的眼里他是個名副其實的孝子。因此，盡管依法對梁萬山作了刑事處罰，但對這樣一個“特殊”的罪犯，他們還是給予了人道主義的關懷?？紤]到5 年后梁萬山刑滿釋放時已是一個古稀孤老，對于他的晚年生活不能袖手旁觀。于是，經和他所居住的居委會商量決定，在梁萬山服刑期間內，免費替他代理出租其所有的住房，所得租金由居委會保管，等他出獄后再交還給他作為晚年的養(yǎng)老金。在看守所中的梁萬山得知政府替他考慮這么周到，感動得連連表示一定在監(jiān)獄里認真服刑，以感謝政府對自己的關心。

同樣是出于對人的生命的尊重，包括我國在內大多數(shù)國家的法律從未承認和允許過安樂死。雖然，從1994年起，幾乎每年的人大會議上，都有代表提出過為安樂死立法的提案，對安樂死開禁的呼聲不斷。但法律界人士認為，開禁必將會帶來一系列的社會問題。因此，類似梁萬山這樣為家人實施“安樂死”的行為，系觸犯了我國的《刑法》，法律均以故意殺人罪來論處。而該案也對已經進入深度老齡化社會的今天，如何從心理、生理上關愛類似梁萬山老年母子這樣的家庭，給社會各界提出了一個嚴峻課題。

（文中人名均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