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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早晨的天堂

2018-11-15 05:25魏東寧
海燕 2018年2期
關(guān)鍵詞:小英子王亮老高

□魏東寧

市土雜商店雖然坐落在商業(yè)街的繁華地段,但入冬以來就很少有人進來買貨了。草繩子和劣質(zhì)炕席混雜在一起的氣味,飄浮在寬大的屋子里,和柜臺上一只垂死的蒼蠅一起,把初冬陽光的慵懶和繾綣詮釋得格外貼切。

老售貨員打發(fā)這種寂寞的時光也很老道,一捧瓜子足以讓她過得充實無比。她把瓜子皮吐得到處都是,像街上被冷風(fēng)吹得盲目亂竄的敗葉。落在柜臺上的瓜子皮,讓那只蒼蠅感到受寵若驚,它在瓜子皮上跳來蹦去,貪婪地酌著上邊殘留的溫暖的唾液。老售貨員很快就被它孤獨的表演吸引住了,她對修理指甲的售貨員說:小劉你看,那只蒼繩多好玩,我一吐皮,它就飛一下。再吐一個,它就再飛一下?;钕褚粋€木偶。小劉顯然沒有被她的意境所感動,她慢聲細語地說:看它,多惡心,拍死它算了。老售貨員像母親一樣慈祥地笑了一下,說:你沒聽說嗎,初春第一只蒼繩是可愛的,冬天最后一只蒼繩是可憐的。讓它自己安樂死吧。

小劉修完指甲,她把手臂伸展開,對著門口的陽光認真地端詳著,她邊端詳著干澀的指甲,邊神秘地碰了老售貨員一下,小聲地說:你看門口抽煙那小子,他在那兒站半天了。賊頭賊腦的,準(zhǔn)不是什么好人。老售貨員沒有因為她的發(fā)現(xiàn)而停止自己香甜的咀嚼,她向門外隨意看了一眼,果然有一個年輕人靠一支腿和整個后背的支撐,把自己安穩(wěn)地斜靠在寫有辦證等標(biāo)語的墻上。他吐出的煙霧和別人呼出的哈氣沒任何區(qū)別。這種姿式看似休閑,其實他的支撐腿一點都不輕松。老售貨員收回她冷漠的目光,說:有什么大驚小怪的,現(xiàn)在像他這樣游手好閑的人多了。

她們正說著話,靠在墻上的劉平軍把大半截香煙扔在地上,煙頭一落地,就和眾多的敗葉一起,在冷風(fēng)中狂舞。它燃燒的頭顱,顯得有點嘩眾取寵。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悠閑地走進屋來。

劉平軍徑直來到柜臺前,很有禮貌地問:有砍肉的刀嗎?最好是能剁斷骨頭的那種。有!老售貨員的話,滿足了他的愿望。劉平軍滿意地說:請給我拿一把最貴最好的。老售貨員放下手里的瓜子,從貨架上拿過一把肥厚的刀,他摘下包裝紙,鋒利的刀刃立刻折射了太陽的光芒。他用手指在刀刃上幼稚地滑了滑,說:是最好的嗎?老售貨員說:那當(dāng)然。能殺豬嗎?當(dāng)然能。好!就是它了!劉平軍交了錢,悠閑地走出門去。老售貨員撿起柜臺上的瓜子,繼續(xù)她簡單的咀嚼動作。小劉憂心忡忡地說:他可別拿這把刀殺人去??!老售貨員吐出幾片瓜子皮,不屑地說:量他也沒那么大的膽子。

劉平軍夾著刀,在寒風(fēng)中低頭前行,他的長發(fā)在寒風(fēng)中,發(fā)出好聽的哨音。在一家小吃部的門前,他看見一個磨刀老頭正在磨刀,胸前一副大棉手套,配合著他緩慢的動作,像鐘擺一樣呆板地運動。劉平軍走過去,說:大爺,幫我看看這把刀咋樣?老頭接過刀,仔細看了看,說:鋼口欠點,是把好刀。劉平軍說:給我磨一下吧!老頭笑笑說:小伙子,這是把新刀,根本不用磨。劉平軍央求道:你就給我磨一下吧!我給你雙倍的錢。老頭搖搖頭,把刀放在架子上,說:等我把飯店這把刀磨完了再給你磨。

劉平軍索然無味地吁了一口氣,這時,他腰間的手機響了,綠色的熒屏上,顯示著王亮家的電話號碼。他想了想,還是接了電話,王亮不太高興地說:平軍,你咋才接電話?劉平軍說:我才聽到電話。王亮也沒再計較,他加重語氣說:別忘了明天醉人居的飯局。你可得早點來?。⑵杰娚驳卣f:你放心,我會早去的。王亮高興地說:啥也別說了,還是你夠哥們意思。劉平軍放下電話,默不作聲地回到小吃部門前,老頭已經(jīng)把刀磨完了,他交了錢,把刀握在手里,隨意劈了幾下,他聽見刀鋒發(fā)出武打片里的特效聲音。忽然,他的眼前浮現(xiàn)出王亮不可一世的身影,他的脖頸處像特寫一樣異常清晰。劉平軍屏住呼吸,揮刀便砍,他看見王亮的脖子,裂開一道筆直口子,雪白的肉立刻向外翻著,旋即,熱血像梅花一樣四處盛開。這樣燦爛的結(jié)果,讓劉平軍滿意地笑了一下。

劉平軍回到家的時候,夜色和霓虹燈已經(jīng)把俗氣的城市涂抹得不倫不類了。他躡手躡腳地開門進屋,父母早就躺下睡了。走廊墻上昏黃的小燈,映他們蒼老的臉,像一幅出土的古畫。他知道這盞小燈是專為他留的,他來到廚房,看見他的臉盆里盛著清水,他用手一摸,竟還是溫的。他的心被這溫水著實地溫暖了一下。菜板上放著一扇排骨,上邊的冰霜正在一點點地融化。這幾天,父母為了給他增加營養(yǎng)可沒少費心。

劉平軍匆匆洗完了腳,來到屬于自己的小屋,他把新磨的刀,藏在枕頭底下。他躺在床上,頭部感到了它的寒氣和堅硬。他怎么也睡不著了,他的睡意拖著沉重的記憶,在他發(fā)霉泛澀的腦海里,搜尋睡不著的證據(jù)。隔壁墻上的老式掛鐘,不緊不慢地踱著方步,宣讀著催人變老的判決詞。他不知道現(xiàn)在幾點了,但鄰居小英子不練習(xí)發(fā)音了,他想,一定也有十點多鐘了吧。小英子是個結(jié)巴,她每天早晚都要練習(xí)發(fā)音。念一些不知從哪兒找來的詩歌,反正她一練習(xí),他很快就能睡著。今晚,沒有她嗑嗑巴巴聲音的伴奏,他覺得睡眠的前奏曲缺少了點韻味。人的要求有時候是多么的低廉??!

劉平軍是什么時候失去歡笑的,恐怕連他自己都淡忘了。只是記得冬天第一場大雪過后,車間里就沒有暖氣了。沒有暖氣的車間,像地窯一樣陰冷。聽說廠里拖欠了熱電廠的取暖費。不交錢當(dāng)然不供給你暖氣,商品社會,天經(jīng)地義。

廠里的作息時間表,也被寒冷凍萎縮了。早晨10點上班,下午3點下班。廠辦選擇了冬日陽光最充足的一段時間,可謂用心良苦。

劉平軍幾年沒犯的凍瘡又復(fù)發(fā)了,他的手腫得像個小饅頭。他的師傅老高頭看到劉平軍紅腫的雙手,心疼得用同樣冰冷的手,把他的手攥住,關(guān)愛地說:孩子,廠子這種干法,早晚有完蛋的一天。趁年輕,能走還是走吧!劉平軍把手抽出來,平靜地說:走?去哪?他站起身,離開了冰涼的車間。他不忍心看到師傅傷心的樣子,師傅是他最崇拜的英雄,快60歲的人了,做鞋的手藝卻永葆年輕,全省都有那么一號。好幾家三資企業(yè)高薪聘請他加盟,都被他婉言拒絕了。

劉平軍走出車間,正好看見石蘭哭著從他的視線里跑過,他喊了幾聲,她都沒停下腳步。他順著她跑過來的方向一看,看見食堂門口站著閔雷和杜偉,他走過去沒好氣地問:你們誰欺負她了?閔雷忙解釋說:沒人欺負她,她一聽杜偉說這個月的工資緩發(fā)就哭了,女孩真是水做的。劉平軍瞪了他一眼,說:你知道個屁,她媽住院了,正需要用錢。他轉(zhuǎn)過身來問杜偉:你的消息從哪來的?杜偉說:我的鐵哥們兒胡會計偷摸告訴我的。

他們在食堂的角落里坐下來,陽光被玻璃過濾后,把溫暖的部分投射到桌子上,讓他們感到了十足的人情味。嘈雜的人聲和食堂特有的氣味勾結(jié)在一起,在他們煩躁的心情中徘徊,讓他們越發(fā)煩躁不安。從窗口打飯回來的閔雷對劉平軍說:我看見王亮和玲玲了。劉平軍順著他指的方向,果然看見了他們,他們的臉上綻放著和環(huán)境極不和諧的笑靨。劉平軍的臉,抽搐了一下,要知道,玲玲在他的心中,是多么的重要!可她現(xiàn)在卻和別人在一起。

就在這時,隔壁雅間里傳來一陣亂哄哄醉熏熏的笑聲。在混雜的笑聲里,王廠長與眾不同的笑聲顯得格外刺耳。劉平軍把筷子扔到地上,說:是王叔吧?杜偉點點頭,說:我們連粥都快喝不上了,他還有心思甩大盤子。劉平軍被這句很平常的話擊怒了,他嚯地站起身,抓過桌子上的飯盒,還沒等其他人反應(yīng)過來,他已走到了雅間門口。

平軍,有事嗎?滿面春風(fēng)的王廠長和氣地問。劉平軍平靜地說:我想給你們加個菜。他把手里的飯盒甩了過去,他們吃過的殘湯剩菜,加上破碎的瓷片,像仙女散花般飛濺,和在場的人都發(fā)生了親密的接觸。他的舉動讓在場的人目瞪口呆,在人們面面相覷的窘態(tài)中,劉平軍從容地往工作服上抹著手上的油漬,冷笑著說:祝大家有個好胃口。說罷,揚長而去。

要想走出食堂,必須路過王亮和玲玲坐著的那張桌子。劉平軍竭力想讓自己鎮(zhèn)靜下來,可他內(nèi)心地動山搖般的心跳聲,使他根本無法從容面對眼前的事實。王亮感覺到劉平軍從他身邊經(jīng)過時帶起的風(fēng)聲,他站起身,說:哥們,你真牛×!要是我,連桌子都給他掀了。劉平軍停下腳步,他冷冷地說:是英雄,你就去掀吧!王亮,我告訴你,今天的事兒,我就是沖你爸去的。玲玲放下手里的筷子,息事寧人地說:平軍,你太過分了,趕快跟王叔賠個不是去。劉平軍強擠出一絲笑意,說:應(yīng)該賠不是的是他。

劉平軍下班后,把自己關(guān)在小屋里不肯出來,四周的墻壁像他的思維一樣茫然。這時,他聽見媽媽在大屋里邊洗衣服邊說:他爹,你發(fā)現(xiàn)了沒有?小英子這幾天的發(fā)音可出息多了,不了解她的人,根本就聽不出她是個結(jié)巴。爸爸說:這孩子也真夠刻苦的了。媽媽說:聽說,孩子他們廠子這個月的工資都發(fā)不出來了。他爸,你想想法子,把平軍調(diào)出皮鞋廠算了。爸爸默不作聲了,他大口大口地吸著東北蛤蟆賴,嗆人的煙氣侵占了滿個房間。半晌他才說:你說得輕巧,咱一個小工人,說調(diào)人就調(diào)人?媽媽不再說話了,她把衣服搓得很響,搓衣板磨沒了她嫵媚的青春,現(xiàn)在正在磨損著她剩余的生命。

劉平軍不想再聽他們的老生常談,他悄悄地溜出房門,獨自來到院子外邊的白樺林里。林子里靜謐幽深,乳黃色的月光,把光禿的樹影和他孤獨的身影,清涼地疊印在斑駁的凍土上。在紛繁的影子里,他的身影最不出眾。

就在劉平軍顧影自憐的時候,一陣清脆的笑聲,像晨霧中風(fēng)鈴吟唱般傳來。是玲玲,只有她的笑聲才這么好聽。緊接著,傳來王亮的笑聲,在靜謐的樹林里,他的笑聲因為沒有內(nèi)容而顯得有點空洞。他俗氣地說:寶貝,過來讓我親一口。玲玲撒嬌地說:不嘛!等你把我調(diào)離皮鞋廠,讓你親個夠。王亮一定是抓住了玲玲,他聽見了玲玲撒嬌的聲音。她的這種嬌態(tài),劉平軍見過,那是在他的懷里。原來,女孩子在誰的懷里都能撒嬌。

劉平軍痛苦地把頭砸在樹上……

杜偉和閔雷按照劉平軍的安排,來到城東集貿(mào)市場。市場里旌旗招展鑼鼓喧天,大減價大拍賣大出血大跳樓的鬧劇隨處都在上演。愛家鄉(xiāng)吧!買家鄉(xiāng)貨吧!等醒目的巨幅橫標(biāo),在冷風(fēng)中血腥地飄舞。

杜偉和閔雷在人流的簇擁下,在一個中藥攤前結(jié)束了行走。攤主是一個年紀(jì)不超過二十歲的小姑娘,她用性感十足的媚眼,迎接了他們的到來。她熱情地說:大哥買什么藥?我這兒人參鹿茸虎骨牛黃狗寶樣樣俱全,而且都是上等珍品。國營藥店都上我這兒來批發(fā)。杜偉問:你有鹿鞭嗎?她嗔怪道:你才長鹿鞭哩!杜偉忙改口說:賣鹿嗎?

她詭秘地一笑,說:大哥這么點的歲數(shù)就要進補了?閔雷煩躁地說:你們別扯淡了,到底有沒有?小老板收回媚笑,說:只剩下一個了,400元賣給你們怎么樣?杜偉吃驚地說:干嘛這么貴?金子呀?閔雷一扒拉他,說:能便意點嗎?我倆是皮鞋廠的工人,哥幾個湊了點錢,目的是為了挽留我們的副廠長,他都快50歲了,還沒有一個孩子。聽說是那玩意不聽使喚?,F(xiàn)在廠長提出不干了,他要是再撂挑子,我們可就慘了。對了,一個叫劉平軍的人說,只要我們一提他,你保準(zhǔn)能便宜賣給我們。小老板同情地看了他們一眼,真摯地說:不用提他,我也最低價賣給你們了。

從市場回來,他們離很遠就看見劉平軍站在廠門口等著他們。他蓬松的長發(fā),被風(fēng)吹得凌亂,像戰(zhàn)場上一面破爛的旗幟。杜偉晃著手中精制的小盒,得意地說:東西買來了,貨真價實。老騾子一吃保管能生下一堆小騾子。劉平軍慘淡地一笑,隨手把精制的小盒扔進路邊的下水道里,說:一切都沒有用了,他也聯(lián)系好地方了。誰還有閑心管咱們?告訴你們一個不好的消息,從明天起,全廠停產(chǎn)放假。杜偉和閔雷異口同聲地說:就這么完了?劉平軍搖搖頭,說:不,他們走了,還有咱們。明天咱們到市政府集體請愿。他把頭抬得很高,竭力控制著什么。他頭頂上那輪冬日和他的臉色一樣蒼白。

傍晚,杜偉在去劉平軍家的路上,看見王亮騎著摩托車,帶著滿面春風(fēng)的玲玲,從杜偉的身邊駛過。玲玲一頭黑色的秀發(fā)和劉平軍那面破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的手親昵地箍在王亮的腰間,像抓住一個救生圈。他倆沒和他們打招呼,帶著一股陌生的冷風(fēng),從他們的身邊駛過。

劉平軍正在家里做著明天請愿時用的小彩旗,屋地上堆滿了顏色雜亂的彩旗?!拔覀円ぷ鳌薄拔覀円燥垺薄拔覀円瘹狻钡臉?biāo)語顯得格外刺目。他邊做旗邊問:找我有事?是關(guān)于玲玲的。杜偉終于平靜地說出了隱藏在心里很久的話。劉平軍把手中的小旗扔在地上,若無其事地說:我沒功夫聽她的屁事。杜偉說:你是愛她的。劉平軍苦笑一下說:我現(xiàn)在知道什么才應(yīng)該屬于我。何必讓她和我在一起吃苦受累呢。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一片無奈。杜偉知道,他的心,在流血。

這時,閔雷破門而入。他氣喘吁吁地說:出大事了!怎么回事?劉平軍把手搭在閔雷的肩頭上,說:別著急,慢慢說。閔雷停頓了片刻,說:我的鐵哥們兒胡會計說,王廠長要把咱廠的機器,拉到一個村辦企業(yè)去,有好幾臺設(shè)備已經(jīng)裝上汽車了……

當(dāng)他們趕到工廠的時候,工廠大院里已經(jīng)聚集了很多人。劉平軍看見了人群中的石蘭,她單薄的身體在擁擠的人群中顯得堅定無比。劉平軍擠過去,心疼地說:你不在醫(yī)院里好好陪你媽,跑這兒來干什么?石蘭淡如止水地一笑,鏘鏗有力地說:只要我在,他們就別想把機器拉走。

王廠長終于出現(xiàn)了,他從容不迫地走到人們對面的臺階上,慘淡的月光映著他模棱兩可的臉,像干枯的樹干一樣凄涼。他清了清嗓子,大聲說:老少爺們兒們,請大家理解我的良苦用心。我這樣做的目的,也是為了大家好。

有人高聲喊道:機器是我們的命根子,你不能說拉走就拉走。

大家贊同地說:對!機器是國家的,不許你隨便拉走。

王廠長向憤怒的人群擺擺手,示意大家靜下來。他聲嘶力竭地說:他們只是租借這些設(shè)備,是給咱們租金的。有了錢,大家也能整碗粥喝。我是真不忍心看著大家吃不上飯呀!

王廠長還要解釋什么,劉平軍帶頭發(fā)出了噓聲。他的聲音很快得到了強烈的回應(yīng)。聽?wèi)T掌聲的王廠長,在刺耳的噓聲中走下臺階,他來到司機跟前,惱羞成怒地說:開過去,出事兒我兜著。司機怔怔地看了他一眼,王廠長不高興地罵道:你他媽的還等什么?老子讓你開過去。司機忙打開車燈,解放汽車緩緩向前駛?cè)ァ?/p>

人群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大家別怕!黑暗中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人們回頭一看,只見老高頭拿著他用了四十多年的小錘子,威風(fēng)凜凜地站在廠大門中央。空曠的廠區(qū)飄蕩著他嘶啞的吼聲和一股親切的酒氣。

解放汽車沒有因為他的出現(xiàn)而停止前行,它仍舊根據(jù)人們后退的速度,緩慢地向前挺進。車燈像魔鬼的兩個觸角,在人群中惡心地蠕動。老高頭威風(fēng)凜凜走到隊伍的最前邊,他雙臂張開,那把小錘增加了他的手臂的長度。他大聲地說:大家把手挽起來,把胸脯挺起來,看他能咋的。

人們很快就挽起了手臂,用血肉之軀筑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汽車停止了前進。王廠長走到老高頭身邊,討好地說:老高,你是咱廠的老人了,別人不理解我,你還不理解我嗎?勸勸大伙,讓他們讓開一條路吧!老高頭用顫抖的聲音罵道:放你娘的狗屁。王廠長被罵愣了。誰也沒想到,平時慈祥憨厚的老頭,在氣憤的時候,會有這么強大的震懾力。老高頭用小錘指點著發(fā)愣的王廠長說:如果你還是一個人,就把機器統(tǒng)統(tǒng)卸下來,我們不能沒有它呀!他哽咽了,一串蒼老的淚水,沿著他歲月交錯之渠緩緩而下。

王廠長氣急敗壞地沖進駕駛室,他一把推開司機,猛踩油門,解放汽車直奔老高頭駛來。雪亮的車燈,冷冷地照在他微微發(fā)顫的身上,有限的光明中,老高頭恰到好處地一笑。他的笑容很傲!解放汽車越開越近,距離縮短著車燈光柱和老高頭之間的長度。四周被它的光芒照得蒼白如雪。

老高頭瞪大了眼睛,他噴火的目光,改變著周圍的顏色。他高聲斷喝:誰敢往前再開一步?整個廠區(qū)在他的喊聲中震顫。

解放汽車在他的怒吼聲中繼續(xù)艱難地前行,看著毫無停止意圖的汽車,老高頭用小錘使勁砸向自己的腦袋,一下,兩下……一種只有古瓷瓶墜落在沙灘里才會產(chǎn)生的聲音,在他的頭上莊嚴(yán)地響起。當(dāng)他要砸第三下的時候,他瘦弱的身體無力地倒了下去。殷紅的鮮血染紅了他蒼白的頭發(fā)、花白的胡須、還有他腳下的凍土地。

解放汽車終于停止了前行,車上的人紛紛跳下來,四下散去。王廠長的臉僵硬地貼在擋風(fēng)玻璃上,從他嘴里哈出的氣,把他的面孔扭曲得很難看。

劉平軍沖過去,哭喊著抱起了倒在血泊中的老高頭,拼命喊道:師傅,你醒醒,你醒醒呀師傅!老高頭微微睜開雙眼,他用微弱的聲音說:孩子,看好工廠,那可是咱們的家呀!說完就昏倒在劉平軍的臂彎里。

終于下雪了。

這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大雪像一個貪得無厭的侵略者,把它能覆蓋的一切都吞噬了,所有的溝坎都被大雪充填得平如地氈。在它銀裝素裹的懷抱里,世界變得單純幼稚平靜。

杜偉終于決定去廣州倒些時裝回來賣。幾個好朋友到車站為他送行,臨上火車的時候,他對心事重重的閔雷說:老弟,別嫌低氣,想當(dāng)年劉皇叔還賣過草鞋呢!咱算個啥?再說了,咱廠子不能總是這樣。

火車拖著長長的白煙開走了,漸漸融進了遠方的故事里。它的離開,使站臺上變得冷清寂寞。有雪的冬天,沒有童話。

閔雷在正陽街修鞋的第一天,幌子還沒被太陽照熱乎呢,就被十幾個修鞋的小南蠻胖揍了一頓,全部工具也被他們洗劫一空。閔雷鼻青臉腫地來到劉平軍的家,向他哭訴了自己的遭遇。劉平軍聽后勃然大怒,他馬上找來十幾個鐵哥們兒,殺氣騰騰地奔向正陽街,找到那幾個小南蠻,就是一頓胖揍。直打得他們跪地求饒,并交出了閔雷所有的工具,他們才住了手。

閔雷的修鞋攤,終于在正陽街爭到了一席讓太陽照耀一下的地方。

老高頭無法拒絕死神狂熱的邀請,在醫(yī)生無奈的嘆息聲中,他遺憾地閉上了混濁的眼睛。臨終前,他的手里還攥著沾過他鮮血的小錘子。那把小錘子后來,成了他惟一的陪葬品。他把一個自己用過多年的鞋楦子留給了劉平軍。老高頭死了,卻留給劉平軍一個沉重的開始。

這幾天街頭上偶爾傳來幾聲清脆的爆竹聲,使清冽的天空綻放了許多生機。據(jù)說:明年全市城區(qū)禁放煙花爆竹,可禁令并沒有刺激起人們購買爆竹的欲望。

中國人成熟了。

劉平軍成熟得沒事可干,只好待在家里等待杜偉的消息。一天,他在大院里碰見正在練習(xí)發(fā)音的小英子,他問她練得怎么樣了?她不好意思地合上書,不好意思地搖搖頭。他又問她還得練多久?她還是搖頭。劉平軍還要問她些別的,小英子的臉一紅,轉(zhuǎn)身跑開了。

小英子跑開后,劉平軍開始瀏覽家里的報紙。沒有其他打發(fā)時光的途徑,報紙乘虛而入,成為他空虛時間里最忠實的朋友。幾天下來,劉平軍看爛了家里所有的報紙,今天,劉平軍在一張小報的文摘欄目中,看到一則令他心驚肉跳的新聞:美國宇航員查理·杜克在返回地球后證明,在月球上根本無法看到中國的萬里長城。他說,要是能在月球上看到長城,不亞于從4.6公里外的地方,用肉眼看到一根頭發(fā)絲。

放下報紙,劉平軍的心就像被人偷走一樣難過。原來,“月球上用肉眼看到地球上惟一的建筑物是中國的萬里長城”的說法,純系謠傳。他和幾代人竟在謠傳中驕傲地長大。他把那張報紙撕得粉碎扔出窗外。窗外的積雪在報紙紛紛墜落的時候漸漸融化了,大片黑黝黝的土地,擺脫了積雪的束縛,煥發(fā)出了勃勃的欲望,他感到春天光臨時,那親切的咳嗽聲。無聊的劉平軍終于學(xué)會了順其自然地承受一切。

直到有一天,石蘭的到來,才打破了他平靜如水的生活。

幾天沒見,她瘦了,也老了,一副久病未愈的樣子。他讓她坐在熱炕頭上,關(guān)切地問:你媽好些了嗎?一提到她媽,石蘭的眼淚就簌簌地掉了下來,把寂靜的黑夜淋得精濕。她哽咽著說:從親戚朋友借的錢早就花光了,醫(yī)院見沒了錢,就給媽停了針。我怎么央求都無濟于事……劉平軍忙說:石蘭你千萬別急,我這兒還有點錢,你先拿去救急吧。石蘭勉強地笑了一下,說:不說這些煩人的事了,到我家去一趟,我有事和你商量。

石蘭的家也很暖和,顯然是剛生的火。她一進屋,就去拉窗簾。她胳臂的上抬,使毛衣寬松的袖子向后褪了下來,她纖細的胳臂裸露出來,劉平軍清晰地看見上邊有一片青紫色。他吃驚地問:你賣過血?石蘭苦澀地說:我還能賣什么呢?

劉平軍的頭嗡的一聲炸響,腳下的土地迅速離他而去,他的身體在天地間沒有軸心地旋轉(zhuǎn)。石蘭無所謂地說:我知道,你很愛玲玲,可玲玲現(xiàn)在愛上了王亮。他不解地問:你為什么要跟我說這些?她說:因為,我一直都在偷偷地愛著你,可你卻一直把我當(dāng)成過客。

劉平軍不是傻爪,他當(dāng)然知道石蘭的感情??伤欢氖菒矍?,他不知道它的內(nèi)涵是什么?更不知道它的外延有多廣?在他青春混沌初開的時候,他和愛情相互拒絕著。劉平軍剛想說什么,石蘭忙用冰涼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她柔軟無骨的身體,無力地依偎在他的懷里。她毫無血色的臉,慢慢泛起了紅潮。此刻,她好媚。她羞赧地說:要我吧!趁它還干凈,你把它拿走吧!她隨手關(guān)了燈,屋里一片漆黑,噙在她眼里的淚滴,成了惟一的亮點。黑暗中,他聽見一陣窸窣的聲響。原來,她在脫衣服。劉平軍急忙推開她,倉皇地跑出屋子。他在黑夜中拼命地狂奔,他粗野的腳步,踏疼了夜的胸膛,夜在呻吟!

直到后來,劉平軍再次見到石蘭的時候,才為他那天的行為后悔不迭。那天,他到一家平價超市買東西,隔著貨架的縫隙,他看見石蘭親熱地挽著一個跛子,步子優(yōu)雅地穿行在琳瑯滿目的商品中。一件豪華的裘皮大衣和一條火狐貍圍脖,使她的行走與眾不同。他們目光匆匆相遇的時候,石蘭裝作不認識他,她挽著一身皮草的跛子和他擦肩而過。可沒走幾步,她又猛地轉(zhuǎn)過頭來,他們的目光再次相遇,那短暫的一瞥中,他看出了她的孤獨和無奈。

劉平軍通過朋友才知道,那個跛子是個開出租車的,家里養(yǎng)著十多臺出租車。是小城有名的暴發(fā)戶。石蘭為了她媽的藥費,做了他的妻子。

杜偉終于回來了。在積雪全部融化的時候。

他沒有像人們想象的那樣衣錦還鄉(xiāng),歸來時是空空的行囊和毫無表情的臉。他的頭發(fā)很長也很臟,造型像山頂洞猿人。他的身邊站著兩個和他年紀(jì)相仿,模樣相差不多的人。杜偉介紹說:我在南下的火車上認識的鐵哥們,一個叫胖子一個叫瘦子。劉平軍和他們一一握手,寒喧了幾句俗氣的客套話。杜偉對他們說:先回去休息休息吧!過兩天咱們再聚。兩個人走后,杜偉才轉(zhuǎn)過身來說:平軍,快跟我嘮嘮大家的情況吧!我想死你們了。和他的急切相比,劉平軍顯得冷靜得多,他說:咱們還是回家再嘮吧!

一輛灰色的“桑塔納”出租車,在他們身邊停了下來。車窗緩緩地搖了下來,一個碩大的腦袋探出車窗,他操著標(biāo)準(zhǔn)的公鴨嗓問:兩位先生要車嗎?劉平軍回頭一看,世界真是太小了,開車的竟是石蘭那天挽著的跛子。他的忽然出現(xiàn),讓劉平軍又想起了石蘭那天無奈地匆匆一瞥。他憤怒地一揮拳頭,竭力裝出一副兇相,大聲說:你再瞎叫,我讓你變成死驢。跛子的玻璃窗稍微停頓一下,但還是搖了上去?!吧K{”汽車,怪叫一聲悻悻地開走了。

看他氣喘吁吁的樣子,杜偉不解地問:他又沒惹著你,干嘛這么兇?劉平軍說:咱們不是說好了,一切都等到回家再說的嗎?杜偉苦笑了一下說:對,一切都等到家再說吧!

可是,他們沒等到家,就說出了彼此想要知道的一切。

杜偉在南下的火車上認識了想到廣州撈世界的胖子和瘦子,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處境,使他們很快成為了好朋友。他們的心里擁有同一個夢想,廣州到處是黃金。

在廣州,他們結(jié)識了一個叫良哥的當(dāng)?shù)乩习濉A几缰浪麄兊拇蛩愫?,便操著不太熟練的普通話說:眼下誰還倒服裝?來錢慢,風(fēng)險還大?,F(xiàn)在大家都在玩黃貨。就是金子啦!很容易發(fā)達的啦。良哥熱情地把他們帶到了專門經(jīng)營黃貨的李老板家,談好價錢后,他們剛要成交,兩名持槍的警察忽然破門而入。對他們一陣拳打腳踢,以黑市走私黃金的罪名,沒收了他們?nèi)康馁Y金。并把他們拋在沒有一絲城市氣息的荒郊野外。

直到這時,他們才驚呼上當(dāng)。當(dāng)他們每人手持一把磨得锃光瓦亮的尖刀,踹開李老板家緊鎖著的房門時,李老板良哥還有那兩名“警察”正坐在一起打麻將。一看進屋的是他們,良哥迅速掏出手槍,他咬牙切齒地說:你們活得不耐煩了吧?杜偉輕蔑地一笑,他緩緩地解開衣扣,露出急劇起伏的胸膛說:老子這兒有的是血,淹也能淹死你們,不信就開槍試試。良哥持槍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聽完杜偉的經(jīng)歷,劉平軍也把大家目前的處境,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過了好一會杜偉才問:高大爺怎么樣了?劉平軍低聲說:他死了。

杜偉的平安歸來,讓久違的笑容又回到了劉平軍的臉上。他讓閔雷通知幾個朋友晚上到他家聚聚。閔雷小心翼翼地問:告訴王亮嗎?劉平軍說:大家朋友一場,當(dāng)然得告訴他了。閔雷說:你沒毛病吧?劉平軍生硬地說:按我說的辦。

誰也沒有想到,第一個到來的竟是王亮。他看見杜偉十分高興地說:偉哥,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吧?杜偉搖搖頭,說:你應(yīng)該把下一句也帶上,外面世界很無奈。王亮拍了拍他的肩頭,說:不管怎么說,你回來了就好。他對一直在廚房里忙乎的劉平軍喊道:平軍,今天算你的,三天后我在久負盛名的醉人居飯莊請大家吃飯。有什么喜事嗎?廚房里傳來劉平軍的聲音,王亮興奮地說:那當(dāng)然,一是為杜偉接風(fēng),二是慶賀我調(diào)離皮鞋廠!劉平軍停下手里的活計,關(guān)切地問:玲玲和你一起調(diào)走嗎?玲玲?王亮不緊不慢地說:我們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廚房里傳來盤子掉在地上發(fā)出的脆響,接著是劉平軍不冷不熱的聲音:三天以后再說吧!

第二天,玲玲終于出現(xiàn)了。她整個人瘦了一圈,苦痛把她青春的嫵媚煎熬得格外零落。她剛一進屋,在場的人險些沒認出她來。劉平軍關(guān)切地問:玲玲,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玲玲什么也沒說,她旁若無人地撲到他的懷里放聲大哭起來。劉平軍也不勸慰,他緊緊地擁著她顫抖的身體,就像擁著整個世界。過了好一會兒,玲玲才破涕而笑地說:平軍,你知道嗎?這輩子能有一段時間是和你在一起度過的我很知足。劉平軍聽出她的話里有話,他忙問:別說傻話,王亮對你不好?他欺負你了是嗎?玲玲搖搖頭,說:啥也別說了,都怪我。平軍,你還能吻我一次嗎?沒等劉平軍回答,她就閉上眼睛,揚起臉,等待他的侵犯。劉平軍什么也沒說,他捧起玲玲滿是淚水的臉,兩張同樣顫抖的雙唇,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就在這天下午,一個漁夫在江邊發(fā)現(xiàn)了玲玲的尸體。她穿著一套乳白色的職業(yè)套裝,胸前還別著一朵盛開的紅玫瑰花。法醫(yī)的解剖結(jié)果證明現(xiàn)場無任何搏斗跡象,她的身上也無任何傷痕,確屬自殺。法醫(yī)還告訴玲玲的媽媽:她已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

玲玲的靈棚就搭在她家的窗前,哀樂在低垂的北風(fēng)里,毫無目的地盤旋。幾個好朋友都來為她守靈?;璋档撵`棚里,玲玲光彩照人的照片,在花圈的簇擁下,顯得格外孤單。照片上她那甜甜的微笑,成了親人們永遠的回憶和永恒的遺憾。王亮坐了一會兒,對身邊的人說:我有點事先走了,各位別忘了明天我在醉人居請大家吃飯。

閔雷說:我的活兒太多,恐怕明天去不了。

杜偉說:我明天也有別的事,可能也去不了。

石蘭干脆就說:明天我就是有空也不去。

劉平軍煩躁地一揮手說:你在飯店等我吧,明天我去。

第二天早晨,爸爸悄悄起床,到廚房做飯去了。 廚房里傳來他剁排骨時,發(fā)出的單調(diào)的聲音。他一邊剁排骨,一邊報怨:什么破刀,一點也不快。劉平軍這時才知道,天快亮了,他竟然一夜未睡。

媽媽點著爐子走進屋,對正在剁排骨的爸爸說:老伴兒,外邊下雪了。爸爸喜不自禁地說:好啊,瑞雪兆豐年嘛!明年一定是個好年頭。媽媽說:叫平軍起床吧!隔壁的小英子都起來念書了。爸爸說:讓他多睡會兒吧!這些天也夠他煩的了。他們質(zhì)樸的對話,讓劉平軍的心一熱,他的眼睛很快配合了他的心動歷程,兩行熱淚順著他的臉頰緩緩而下。這個早晨因為有了淚水的滋潤而充滿了人情味。

老哥,起得這么早啊!是隔壁小英子爸爸的聲音。

你起得也不晚呀!

小英子她爸說:不早點不行??!昨天廠子通知我們?nèi)w上班。我得早去一會兒,把車間好好收拾收拾。挺長時間沒上班了,今天你說怎么著?我竟有一種和你家弟妹初次見面時的感覺。哎!老哥,聽我二連橋說,平軍他們皮鞋廠也要重新上班了。

是嗎?爸興奮得不得了。他將信將疑地說,消息可靠嗎?

當(dāng)然可靠啦!小英子她爸炫耀地說,我二連橋是輕工局的公務(wù)員,消息可靈通了。他還說:原來那個廠長因為許多罪名被逮捕了。你就讓平軍好好準(zhǔn)備準(zhǔn)備,等著上班吧!

接下來就是他們開心的笑聲。這么開心的笑聲,劉平軍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聽到了。他能想象得到,他們樂時嘴里一定噴出了許多哈氣,那些溫暖的氣體,從他們的體內(nèi)噴出,隨風(fēng)而去,感動著它所飄蕩過的地方。

久違的笑聲!

窗外漸漸地亮了起來,親切的晨曦讓劉平軍的視野里,出現(xiàn)了一個透明的早晨,他趕緊穿衣起床。這時,大屋的電話鈴聲響了,他急忙跑了過去,剛想接,鈴聲卻斷了。爸爸從外屋走進來,問:誰打的電話?劉平軍搖搖頭,說:只響了一聲就斷了。爸爸慈愛地撫摸了他一下,說:孩子,你就要上班了。劉平軍笑了一下,說:我聽說了。

這時,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劉平軍以最快的速度拿起電話,急切地問:你是誰?聽筒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傳來王亮的聲音:是我,平軍。今天我不能請大家吃飯了。我爸爸被抓了,我調(diào)工作的事情也泡湯了。原諒我,是我先對不起大家的,我更對不起玲玲。劉平軍拿電話的手有點發(fā)顫,他使勁咬了一下嘴唇,說:哥們,讓能過去的一切都過去吧!只要你能找回丟失的自己,咱們以后還是好哥們。聽筒里傳來了王亮響亮的哭聲,劉平軍說:別哭,你要像個男人。王亮還是痛哭不止,他把電話交給一直站在他身旁的爸爸,自己緩緩地走到院子里,隔著一道低矮的磚墻,他看見小英子背對他,卻沖著太陽在練聲,他終于聽見了小英子流暢自然的吟誦聲。她的聲音清晰透亮,如行云流水。他簡直不敢相信,這么好聽的聲音,竟會出自平時都不敢和他交流的小英子的口。只聽她抑揚頓挫地念道:上帝關(guān)上了門,卻在別處開了窗。

她反復(fù)念著,時緩時快,時柔時重。在她的純正的吟誦聲中,劉平軍的眼前,真的出現(xiàn)了上帝在別處打開的那扇窗。他想,從那個窗口一定能看到天堂,是大家苦苦尋覓的那個天堂,它來自另一個早晨。

劉平軍折回小屋,打開了僅有的一扇窗戶,讓另一個早晨的天堂,帶著清新的空氣,涌進了他干渴的心窩。他深吸一口氣,從枕頭底下取出那把刀,對廚房里喊道:媽,我這有把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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