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卞文志

年輕人無法體會老年夫婦的感情，中年夫婦也無從得知一起曬太陽的老頭、老太太的感受。老年人的感情，沒有年輕人的激烈，沒有中年人的沉厚，因為歲月的浸潤，沉靜中泛著歲月的幽光。夫妻一起去菜市場，或者去晨練，或者一個人做飯另一個人洗碗，或者一個人病倒在床上，另一個人倒水喂藥。一件件小事，全是歲月浸潤后的堅硬與光滑。

孩子的外公與外婆皆高壽，兩人一起度過貧苦的歲月，到了晚年，他們老兩口居然越發(fā)情意篤厚起來。妻子說，年輕的時候她媽和她爸也有吵鬧，吵架、摔碗、在賭氣中互不搭理……現(xiàn)在，他們老了竟然改掉了年輕時的毛病，老爺子也變得溫厚了許多。這些年，他們在小院里種下絲瓜，一個拿小盆澆水，一個以竹竿搭架，嫩綠的絲瓜秧子，裊裊爬上竹竿，他們輕聲討論中午吃什么，下午吃什么，說到高興處，老兩口你笑我也笑，笑得滿頭銀絲閃閃如飛雪。

有一次，老太太住進醫(yī)院，兒女們心疼父親，不讓老爺子到醫(yī)院服侍。他在家里坐臥不安，于是便對著一只貓絮叨：“老婆子吃慣了我做的飯，她幾點要喝水幾點上廁所，孩子們哪兒知道呢？自己在家空落落的，還不如去醫(yī)院伺候老婆子呢！”這就是老年人的愛情，就像一件經(jīng)年的舊粗布衣服，雖然沒有新穎的款式，沒有鮮亮的色彩，但舒適、貼心。后來老太太出院，老爺子每天用輪椅推著老太太，一大早上街。他們陽臺上的小蔥，長到半尺多高了，中午可以拔兩棵炒菜；老家的棗樹是不是該開花了？聽說朋友家的貓生了小貓，要不要討一只來養(yǎng)……

老兩口每天相伴一起說的都是家常話，絮叨的也是些年輕時有恩愛、有矛盾的事情，那些平常人都經(jīng)歷過的事兒，在過去似乎沒有值得談?wù)摰膬r值，可幾十年后，經(jīng)過歲月的洗禮，風霜的浸潤，再回憶起來，卻是那么有滋有味。過往的日子，兩個人在一起生活了幾十年，年輕時的“火氣”，就像剛出爐的瓷器，經(jīng)過歲月的吹拂，慢慢地也就煙消云散了。

如今，老兩口一起，晨起看日出，傍晚送夕陽，這樣的境界，猶如歲月給感情裹上一層溫潤的包漿，溫柔的時光在他們的眼里變得是那么愜意，那么美好。

像孩子的外公與外婆一樣，我認識的另一對老人，他們的故事也有苦有甜。老太太今年80歲了，常年臥病在床，同樣80歲的老爺子常年守在身邊照料。聽說兩人年輕時脾氣都急，頗有些針尖對麥芒。但今天我所見的，竟是每天清晨老爺子用輪椅推著老太太在公園里遛彎。在遛彎時，我經(jīng)常聽見老爺子問老太太：“今天想吃啥啊？要不要去菜市場轉(zhuǎn)轉(zhuǎn)，買點新鮮韭菜回來包餃子？”老太太在輪椅上一臉平靜，“唔唔”作答。

看見他們這種深深相愛的樣子，有時我會想，無論是年輕人還是老年人，只要心中有愛，內(nèi)心就會充滿陽光。事實上，人活一世，心態(tài)比什么都重要。尤其老年人，他們的愛情，其實就是那么簡單，在某一方面雖不和諧，有時會吵吵鬧鬧，但心靈中有了碰撞和共識后，就認定了彼此是這輩子要找的那個人，于是相濡以沫一輩子……老一輩的愛情，簡簡單單或樸實無華，但的確感人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