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小雙

1.互換魂魄

仙來峰上，蒲桃樹妖正跟一旁的石頭妖閑聊。

“不是跟你吹牛，我可真去過仙界，但那里一點也不好玩，到處云霧繚繞，根本看不清路……”

“你都去天界了，還用走路？”石頭妖撇嘴道，“我聽小蟋蟀說，上仙在天界都是踩著云頭飛來飛去的，哪里還用走路？再說了，你幻化為人形時又黑又丑，居然沒嚇暈幾個上仙？”

“又黑又丑怎么了？皮糙肉厚才不容易受傷！上次我睡著后，那小蟋蟀偷偷用荊棘刺扎我胳膊，最后把自己手腕都累折了，還是沒傷我分毫……”

兩妖聊得熱火朝天，根本沒注意空中，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直挺挺地向蒲桃樹樹冠砸去。

石頭妖正要繼續(xù)奚落蒲桃樹妖，突然聽到蒲桃樹妖“哎呦”一聲尖叫！他循聲看去，只見蒲桃樹樹冠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只燒得焦黑的大鳥。

蒲桃樹妖被那大鳥砸得樹身顫了幾顫，隨后，只聽得“撲通”兩聲響，地上多了一男一女。

女的仰面躺著，四肢癱軟，渾身衣服像是被燒過，絲絲縷縷的，在風(fēng)中飄搖。

男的從地上爬起來，嘴里罵道：“哪里來的死鳥，砸得我差點靈魂出竅，都嚇得化成人形了！”

“啊，蒲桃，說話的是你嗎？”

石頭妖化為一名青衣少年，他十分驚訝地看了看正罵罵咧咧的少年，再低頭瞅了瞅地上那似被火燒過的少女，只見她面黑如漆，塌鼻梁，翻著一對小白眼，那分明就是蒲桃樹妖素日化成人形時的模樣。

“那么，這地上躺著的是誰？”

石妖覺得有些暈，他伸手指指地上的少女，對正彎腰撣衣服上灰塵的俊俏少年問道。

少年低眸看了看地上仍舊昏迷著的少女，哈哈大笑道：“小石頭，你剛剛又沒摔倒，腦子怎么也傻掉了，躺地上的不就是你的好姐姐蒲桃我嗎？”

“那、那……”

石頭妖驚駭?shù)靡粋€趔趄，“蒲桃姐姐，你該不是跟這人互換了身體吧？”

“哦哦，丑蒲桃的魂魄鉆到男子身體里去咯?！?/p>

身著翠綠衣衫的蟋蟀妖從草叢里跳出來，撫掌歡笑，一副幸災(zāi)樂禍的模樣。

俊俏少年一把揪住蟋蟀妖頭頂?shù)男△?，惱恨道：“你這黃口小兒懂什么？姐姐就是愿意跟人換身體玩！”

“蒲桃姐姐，這少年長得真好看，跟你自己原來的相貌比，你不虧！”

石頭妖好奇地摸摸少年纖細(xì)修長的手指，羨慕道：“嘖嘖，你看看，連手指都生得這么好看，真是畫也畫不出來的好皮囊?！?/p>

“不許摸我的手?！碧稍诘厣系纳倥?，突然開口說。

2.雪堇花

我叫千夜，是凰族的凰妖，一貫勤修苦練，期望能早日位列仙班，為我凰族增光添彩。

但我做夢也未曾想到，自己有一天會練功練到走火入魔，砸到一棵妖樹上，跟對方互換了身體。更何況，我換來的這副皮囊生得烏面鵠形，不堪入目。

我無法容忍自己的魂魄住在這樣一具丑陋的軀體里，而那蒲桃樹妖竟然和我想到一塊去了。

蒲桃樹妖說她也厭棄這身細(xì)皮嫩肉，尤其是這張臉蛋長得跟狐妖一樣妖媚，她十分不喜歡。

想我在凰族時，眾妖都贊我氣宇軒昂，面如冠玉，而在這深山野嶺，我的容顏竟被一個烏面丑丫頭給嫌棄了，真是沒見過世面的野妖！

傳說，兩個人身體互換之后，只有去往雪妖國，吃一片萬年才盛開的雪堇花花瓣，魂魄才可以重新歸位。

既然彼此都不喜歡對方的皮囊，那就盡快去雪妖國尋那雪堇花為好。

這邊，我和蒲桃樹妖定下了行程，那邊石頭妖還有小蟋蟀妖央求蒲桃樹妖帶他倆一起去雪妖國。見蒲桃樹妖沒應(yīng)聲，小蟋蟀妖附在蒲桃樹妖耳邊小聲道：“姐姐，那個千夜長得妖里妖氣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只好鳥！若他半路欺負(fù)你，論妖力你又打不過他，有我和石頭哥隨你左右，三打一總是……”

“小蟋蟀你總算說對了一次話?！逼烟覙溲课乙谎鄣溃骸斑@防鳥之心必須有，特別是像我這樣長得好看的女妖，更得防了……”

呃，原來驚心動魄的丑，在這仙來峰叫“好看”！

蒲桃樹妖一身女子裝扮，把我原本披散在肩頭的長發(fā)挽成髻，髻上插了一朵紅艷艷的牡丹花。

真是俗不可耐！

“誰叫你穿一身女子衣裳的？”

蒲桃樹妖瞅了一眼我身上的男子裝束，撇嘴不滿道：“就許你在我身上穿男子衣衫，不許我在你身上穿女子衣衫？”

“不許！”

“管你許不許，現(xiàn)在我的身體我做主，看不慣你來打我呀?！?/p>

好，算你狠！那身體是我的，我若真打，豈不是傻。

算了，好男不與女斗！

3.雪妖國

雪妖國是一片一望無際的白色世界，雪花漫天，寒氣襲人，不知這雪堇花到底長在何處。

“既然是這么珍稀的花，肯定生在懸崖峭壁之上吧！”

蒲桃樹妖瞇了瞇我那細(xì)長的桃花眼，又道：“聽聞這地方的雪豹十分兇殘，無論是妖是神，都敢吞吃，我們不如找個雪妖帶路好了！”

“蒲桃姐姐說得對，我和石頭哥是來玩的，可不是給雪豹當(dāng)吃食的?！?/p>

“雪、雪豹！”隨著石頭妖的驚聲尖叫，從四面八方突然冒出十幾頭白底黑花的大雪豹，這些雪豹個個嘴角流涎，將我們團團圍住。

“哎呀，都怪你這鳥妖，砸哪里不好，哪怕砸石頭上，也別砸我身上啊，現(xiàn)在害得我即將成為這雪豹的腹中餐?！?/p>

“姐啊，砸我身上也不好啊。不過，不管砸沒砸到，這下我們都要鉆豹腹了……”

“嗚嗚，哥哥姐姐救命，小蟋蟀還小，還不想死?。　?/p>

三只怕死鬼摟抱在一起，哭得稀里嘩啦。

第一次看到自己哭得那么丑，且還摟著一大一小兩妖，我心底頓時火冒三丈，“不想送命的，就松開！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tǒng)！”

我伸出手，指尖彈出一道金光，在雪地上結(jié)了一個金光閃爍的結(jié)界，把那三只妖圈在結(jié)界中。有膽大的雪豹咆哮著朝三妖撲去，被金光擊翻在地，嗚嗚叫著再不敢妄動。

領(lǐng)頭的雪豹不甘示弱，騰空躍起，伸出毛絨絨的巨掌朝我頭頂拍來，我忙閃身躲過，臉頰卻被它的利爪抓出一道血痕。

閃躲之際，我順勢抓起一把白雪，以雪幻劍，手臂一揚，無數(shù)把小飛劍帶著嗖嗖寒氣朝雪豹們刺去。

這些雪豹還未修煉成精怪，我自然不會傷它們性命，飛劍刺中的并不是要害之處。

受傷的雪豹們終于放棄了攻擊。它們像來時一樣，隨著一陣雪霧揚起，瞬間不見了蹤跡，白茫茫的雪地上，只留下無數(shù)雜亂的腳印。

斂了雪地上的金光結(jié)界，三妖搓手跺腳，凍得臉色青紫。那蒲桃樹妖跳到我面前，訝聲道：“啊，千夜鳥，我的臉咋被雪豹抓破了呢？你怎么不保護好我的臉？你該不是覺得我長得比你好看，羨慕嫉妒恨，故意讓雪豹給抓破的吧？惹急了，我也撓破你的臉……”

說著話，蒲桃樹妖伸手就朝臉上抓去。

“姐姐，別鬧！”

石頭妖一把抓住蒲桃樹妖的手，“千夜救了我們?nèi)齻€，他剛剛也是閃躲不及！”

“就是啊，姐姐，如今看起來，這鳥應(yīng)該是只好鳥。”小蟋蟀湊到蒲桃樹妖面前，抱住她另一只手，“姐姐，其實，你的小黑臉有無傷疤都不影響你在我們心里的形象，你永遠(yuǎn)是我們心中最丑的姐姐……”

“小蟋蟀，你是想讓我打死你嗎？”

“你們是誰？是妖怪嗎？”

三妖正吵吵嚷嚷鬧成一團時，雪地里突然鉆出一個小男童。

小男童身上穿著草葉編成的衣服，他盯著我們的那雙大眼睛，水藍晶瑩，宛若寶石一般。

“你才是妖怪呢，突然鉆出來，差點嚇?biāo)纻€蟋蟀了！”

蟋蟀妖一個蹦跶，竄到蒲桃樹妖身后。

看小男童模樣，應(yīng)該是雪妖國的雪妖，我便跟他打聽雪堇花長在何處。

聽聞我們要尋雪堇花來吃，小男童連連擺手，脆聲道：“雪堇花是會走動的花，沒人見過，你們還是趕緊離開這里吧！”

“唉，如此說來，我難道一輩子就只能裹著這身細(xì)皮嫩肉生活了？”

蒲桃樹妖盯著小男童蹦蹦跳跳遠(yuǎn)去的身影，嘆氣道。

“你長得丑，倒想得美！就是豁出這條性命，我也要換回自己的身體！”沖蒲桃樹妖撂下這句狠話后，我迎著風(fēng)雪大步前行，下定決心：再難也要找到雪堇花。

4.“丑”死

我們在雪妖國尋覓了四五日，終于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在黃昏日暮時，于一處洞穴上方找到了傳說中的雪堇花。

“哇，這花真美啊，花瓣粉嫩粉嫩的，一定很美味！”

蒲桃樹妖話音未落，便腳尖輕點，躍上兩米高的洞穴，伸手采摘花瓣，卻撲了個空。

雪堇花幻為一粉嫩小孩，拔腿就跑，邊跑邊尖聲叫道：“你們不要吃我，大白，救我！”

細(xì)看小孩容貌，竟是之前我們遇見的那個從雪地里突然鉆出來的男童。

石頭妖和小蟋蟀正要幫著蒲桃樹妖圍追小男童，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洞穴處厚厚的積雪四處飛濺，片片飛雪中冒出了一條大白蛇！蛇信閃爍間，蒲桃樹妖發(fā)出一聲驚呼，整個人來不及閃躲，被大白蛇吞進肚腹。蛇尾擺動，揚起漫天飛雪。

“姐姐，蒲桃姐姐?！?/p>

“嗚嗚嗚，蒲桃姐姐被大白蛇吃了?！?/p>

變故發(fā)生得太快，快到我都沒反應(yīng)過來。待反應(yīng)過來后，我頓覺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那大白蛇吞吃的，可是我的身體?。?/p>

我的身體被白蛇毀了，雪堇花也就不必尋找了。以后，這副又黑又丑的容顏將伴隨我一生。

回到凰族，族人只當(dāng)我是走火入魔后容顏才變得如此丑陋，我也懶得解釋緣由。

雖然，族人并未嫌棄我，但我從此不愿再照鏡子，一個人躲起來，整日郁郁寡歡。最后我因憂郁成疾，在一個蕭瑟秋日，撒手人寰。

冥府冷清一片，閻君說墨顏，也就是那蒲桃樹妖，嫌地府不好玩，懶得等我，早已輪回去了。

跳入輪回道前，想起上一世自己竟因容貌丑陋而郁悶致死，再想想當(dāng)初在仙界以貌取人，才有了爭吵潑酒之災(zāi)。

以貌取人實不該，惹下禍端自承擔(dān)，這十世歷劫的處罰，我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