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娟
清代“揚州八怪”重要代表人物鄭燮(號板橋),于清乾隆十一年(1746)由山東范縣調(diào)署濰縣,知濰縣七年之久,其間勤政廉潔,勘賑災情,力倡文事,深得百姓擁戴,留下了諸多佳話。河南省新鄉(xiāng)市博物館所藏《揭古碑》即為鄭燮初到濰縣所書,反映了鄭板橋的政治理念和道德追求。
《揭古碑》為原刻,碑高160、寬60、厚15厘米。碑文隸書陰刻,計12行,行33字。首行題“武王十四銘,乾隆十一年人日(筆者注:人日即正月初七)鄭燮謹錄,師徒文膏刻石”。陽面為“武王十四銘”,陰面為“拘幽操”、“猗蘭操”。
石碑全文并標點如下:
武王十四銘 乾隆十一年人日,鄭燮謹錄,司徒文膏刻石
席銘 安樂必敬,無行可悔。一反一側亦不可以忘,所監(jiān)不遠視爾所代。
幾銘 皇皇惟敬口,口生垢,口戕口。
鑒銘 見爾前,慮爾后。
盂磐銘 與其溺于人也,寧溺于淵,溺于淵猶可游也,溺于人不可救也!
楹銘 毋日胡殘,其禍將長,毋日胡害,其禍將大,毋日胡傷,其禍將然。
杖銘 惡乎危?於忿慮。惡乎失道?於嗜欲,惡乎相忘于富貴??趲Э诨饻缧奕萆鹘浔毓Вt壽。
履履銘 慎之勞,勞則富。
觴豆銘 食自杖,食自杖!戒之幡,幡則逃。
戶銘 夫名,難得而易失,無勤弗志,而曰□知之乎?無勤弗及,□自我□之乎?擾阻以泥之,若風將至,必洗搖搖,雖有圣人,不能為謀也。
牖銘 隨天之時,以地之財,敬祀皇天,敬以先時。
劍銘 帶之以為服,動必行德,行德則興,倍德崩則。
弓銘 屈伸之義,廢興之行,無忘自過。
矛銘 造矛造矛!少閑弗忍,終身之羞予一人,所聞以戒后世子孫。
正考甫饞鼎之銘 一命而傴,再命而僂,三命而俯。循墻而走,亦莫予敢侮。饘于斯,粥于斯,以餬予口。
世人所說的“武王十七銘”,應出自《上海博物館藏戰(zhàn)國楚竹書》(七)中的竹簡本《武王踐阼》[1],即周武王向姜尚請教治國之道,姜尚向其傳授丹書,講述治國大道,武王歸而作銘詞以自警之事[2]。新鄉(xiāng)市博物館所藏《揭古碑》陽面所刻“武王十四銘”,就是將席四端銘合并為一,即前左端銘曰:“安樂必敬”;前右端銘曰:“無行可悔”;后左端銘曰:“一反一側,亦不可以忘”;后右端銘曰:“所監(jiān)不遠,視邇所代”,合并為席銘:“安樂必敬,無行可悔。一反一側亦不可以忘,所監(jiān)不遠視邇所代。”[3]但是鄭板橋去掉了“武王十七銘”中的“衣帶銘”,加上了“正考甫饞鼎之銘”,即鄭氏所書《揭古碑》上所載的“武王十四銘”。
石碑釋文如下:
席子上的銘文說:“處在安樂之中一定要恭敬謹慎,沒有可以后悔的行為。點滴思考所得也不應忘記,如果不能高瞻遠矚,便只能看到眼前?!?/p>
幾上的銘文說:“誠惶誠恐,惟敬是行,口生戕害,自取其辱?!?/p>
鏡子上的銘文說:“事前要有預見,事后要有思考?!?/p>
盥盤上的銘文說:“與其被人所溺,不如溺于深淵,被水淹沒還可以浮出,被人陷害就無可挽救。”
門楹上的銘文說:“不要說細小的惡行沒有傷害,結果會導致長久的災禍。”
手杖上的銘文說:“不要因憤怒而走險,不要因欲望而失德,不要因富貴而忘友?!?/p>
鞋履上的銘文說:“謹慎地勞動,勞動則能致富。”
餐具上的銘文說:“貪食就會自我懲罰,遇到這種情況就要躲避?!?/p>
門上的銘文說:“人的好名聲難以得到而容易失去,一個人沒有勤勞和志氣,能說自己聰明嗎?不經(jīng)常反思自我,能說自己善于自審嗎?各種阻礙干擾對人來說,好像風就要來了,一定會先有樹的搖擺,有時即使是圣人,也不能深謀遠慮。”
窗上的銘文說:“要遵從天時,利用地利,以此來敬祀?!?/p>
劍上的銘文說:“帶上它的時候,行動一定要講道理,行動合乎道德就會興旺,違背道德就會崩潰?!?/p>
弓上的銘文說:“屈和伸的大義,發(fā)端于行動,不要忘記自我反思?!?/p>
矛上的銘文說:“制造武器以后,即使有瞬間不能忍耐,就會終身羞愧?!?/p>
正考甫饞鼎上的銘文說:“(三次受命)一命時欠身曲背,二命時彎腰鞠躬,三命時俯身如弓。平時我總順著墻根走,也沒有人敢對我加以侮辱。不論是煮稠粥還是熬稀粥,都是在這一個鼎里,以此來度日糊口?!?/p>
“武王十四銘”,流傳的說法是周武王鑄刻于青銅器物上之銘文。十四銘中,“正考甫饞鼎之銘”明顯不是武王時期的器銘。據(jù)《左傳·昭公七年》載,正考甫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宋國的大夫,幾朝元老,但對自己要求嚴格,在家廟的鼎上鑄下銘訓。
這十四銘,是板橋先生從見過的器物上還是從流傳的文章中抄錄的?即令全有這些器物,是真器還是假托?這些問題我們無從考究。不過從文章的內(nèi)容、行文來看,鄭板橋見到武王時代真器的可能性不大,至少大部分是襲用流傳文獻而假托出自銘文的可能性比較大。
《揭古碑》書法是典型的板橋隸體。不同于漢隸之飄逸,鄭氏集楷行隸篆的“六分半書”具有畫意,即作書如畫蘭之筆意,不過是以隸書為主的面貌出現(xiàn)。
《揭古碑》的字是鄭板橋所書無疑。鄭板橋應是寫于紙上,由刻工描摹上石刻成,屬于帖刻性質(zhì)。宋以前,往往是書家直接寫于石上,稱之為碑刻;宋以后,大部分是帖刻,寫于石上的必寫“書丹”。鄭板橋以三絕“詩、書、畫”聞名天下,石刻書法不是太多,因此《揭古碑》是研究板橋書法的重要石刻,加之又是鄭板橋初到淮縣任上比較順利時期所寫,故此也是研究鄭板橋生平的重要資料。
[1]張玉金:《大戴禮記·武王踐阼》,《華南師范大學學報》2012年第2期。
[2]甘勇良:《大戴禮記研究》,博士論文,2012年。
[3](宋)洪邁:《容齋續(xù)筆·卷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