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心頭或多或少都有某種執(zhí)念。
如入了泥土的種子,你不知它何時會開花結果,可它一直都在那里,沉甸甸的,惹得人輾轉反側,又心心念念。
這執(zhí)念,或因開疆拓土的雄心壯志,或因寤寐思服的曠世愛情,抑或因了其他……
多數人一生的負累由此開始。
陸機是我國西晉時著名的文學家、書法家,字仕衡,江蘇蘇州人,與弟弟陸云并稱為“二陸”,為西晉詩壇的代表,獨樹一幟,形成了“太康詩風”,流傳至今的著作有《文賦》《平復帖》《辯亡論》等。
初識陸機,是在某次文學史課堂上閑讀他的《文賦》,那是一部關于文學理論和文學批評的書。中有幾句:詩緣情而綺靡,賦體物而瀏亮。碑披文以相質,誄纏綿而悽愴。
這是他對各類文學體裁的總結概括,甫一瞧見便心生感慨:何以概括得如此精準!當時便覺得他該是個明眼人,除卻文人才思之外,還有睿智相隨。
縱觀陸機生平,極具傳奇色彩。他是三國時期東吳丞相陸遜的孫子。提及陸遜,知道的人應不少,他同蜀帝劉備一戰(zhàn),以少勝多,火燒連營八百里,惹得劉皇叔“創(chuàng)業(yè)未半而中途崩殂”,被迫托孤白帝城。
陸遜生時,恰是東吳國勢強盛時期,待到陸機時,東吳已是另外一番局面。國主降晉,作為臣子的陸機不得不和弟弟陸云到西晉出仕,顯赫一時的陸家亦不復往昔。活在祖上的余蔭下,陸機總是存了幾分發(fā)揚光大的心思。
于是乎,理想和現實便起了很大的沖突。若為亡國之臣,文人氣節(jié)會使其拒絕出仕,可歸隱山林,以表達對世事的不滿。若要光復陸氏,奈何大局已定,不得不依靠西晉,于他來說,難矣,難矣!陸機陷入了騎虎難下的局面,作《猛虎行》以明志。
渴不飲盜泉水,熱不息惡木陰。惡木豈無枝?志士多苦心……人生誠未易,曷云開此衿?眷我耿介懷,俯仰愧古今。
陸機選擇了出仕,卻一直覺得自己“俯仰愧古今”。
陸機和弟弟陸云來到西晉洛陽,投奔了當時西晉的權臣張華。兄弟二人文才傾世,時有“二陸入洛,三張減價”之說。
陸機在西晉歷任著作郎、相國參軍、平原內史等,后在西晉的“八王之亂”時期擔任成都王的后將軍,率兵討伐長沙王。在“八王”互相傾軋的政治斗爭里,陸機在戰(zhàn)敗后遭讒遇害,并被誅三族。
聞說他被處死之時,問了一句:“華亭的鶴唳,不知還能聽到嗎?”
華亭,正是他回不去的故鄉(xiāng)。唐代詩人李白據此作詩言:華亭鶴唳詎可聞,上蔡蒼鷹何足道?
光耀門楣,重振陸氏,是他一生的信仰和執(zhí)念??扇松皇?,時勢也很重要,有些事是求不得又繞不開的。想要的那樣多,能握在手中的始終太少。
最近聽說一句話,心有感觸:一個人為了他人的期待而活,的確需要勇氣,可為自己而活,更是英雄。
合上書,將陸機的平生再思量一遍,便覺生活在蒼茫世間,一個人于紅塵千載中宛若塵埃般細不可探,真的渺小。有人汲汲營營,有人玩弄權術,有人鳶飛戾天……古往今來,為“執(zhí)念”所困者何其多也!算來也不獨陸機一個。
世事轉眼便過千年,年華已沒,秋風涼,秋風涼。華亭鶴唳,聲已沒,聲已沒。
古人云:以人為鑒,可以明得失;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陸機的一生,興也好,衰也罷,他終歸是一個用筆的文人,將自己一生的悲喜記錄在字里行間,編纂為《陸士衡集》,經后人批注后編為《陸士衡文集校注》。
陸機作文音律諧美,講求對偶,善用典故,開創(chuàng)了駢文的先河。陸機、潘岳等為了加強詩歌鋪陳排比的描寫功能,將辭賦的句式用于詩歌,豐富了詩歌的表現手法。他們詩中大量增加了山水描寫的成分,排偶之句也主要用于描寫山姿水態(tài),為謝靈運、謝朓等的山水詩起了先導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