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曲 強

2009年1月，世界金融市場崩潰后的第二年，一種去中心化，使用令人費解的區(qū)塊鏈技術的比特幣誕生了。這種數(shù)字貨幣到底有沒有真的價值，這一問題與其發(fā)明人中本聰?shù)降资遣皇且粋€真名一樣令人爭論不休。

而就在不久前，這個出現(xiàn)時才價格幾美分，直到2011年4月才達到1美元的代碼，價格已經超過了1萬美元。超萬倍的漲幅令人震驚錯愕。一串字符為何這么昂貴，比特幣到底是貨幣資產，還是騙局呢？

比特幣的價格框架包括四層因素：基本價值、使用價值、優(yōu)勢溢價、期望價值。

一、基本價值就是生產該貨幣的成本價格。比特幣不是一種純貨幣，如今更是被視為作為一種資產或者商品，這一特性與黃金、白銀，甚至二戰(zhàn)戰(zhàn)俘營中用來作錢使用的香煙都比較相似。而資產和商品中都需要凝結無差別勞動或生產成本，使其具有最基本的價值。換言之，一個資產或商品的產生本身都沒什么成本，人們會信任接受它，會接受它一萬美元的定價嗎？

比特幣“采掘”的本質是全球比特網(wǎng)絡中所有的電腦（礦機）通過競爭性計算哈希密碼來給區(qū)塊加密，成功給一個區(qū)塊加密認證后比特網(wǎng)絡中就會產生12.5個比特幣獎勵給算出哈希值的“礦工”，每天1800枚，直到2100萬枚總數(shù)出產完畢。不了解情況的人往往覺得用電腦算個數(shù)有什么成本呢，因此比特幣沒有基本價值（成本）。但為了成功搶在別人前面算出哈希值，要求“礦機”的算力越來越大。全網(wǎng)算力在2016年時才不過800P，而當前已經超過了4000P，到2018年中預計將超過12000P。而巨大的算力是巨量的“礦機”（電腦計算設備）通過耗費大量電力形成的。自家電腦每天開著耗電也不覺得多，但是在海量電腦進行運算時，耗電就成了大問題。每臺常見的S9礦機現(xiàn)在基本價格在15000-18000元左右，而全球礦場目前每小時耗電大于60萬度，每年大于52億度。算下來，僅“礦機”和電費成本兩項攤下來，每枚比特幣的生產基本成本也超過了1萬元，而隨著挖礦難度逐年增加以及算力軍備競賽升級，這個成本未來還將增加。

相比下，當前黃金每盎司生產成本是800-1000美元，而白銀僅為15-20美元每盎司。因此超乎大家想象的是，比特幣的真實基本價值要高于金銀。而貴金屬的定價往往是其成本加上一定溢價，如金價近期穩(wěn)定在1200-1300美元左右。所以從這個角度看，比特幣的基本價格就必須要超過1萬元。而相比之下，脫離了金銀本位后，各國發(fā)行的法幣若非國家信用支撐，其基本價值就是印刷的一張紙，成本幾乎可忽略不計。

二、使用價值是指比特幣是否具有真正的有用性，或者說是否具有真實的“錨”。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之后，全球進入信用本位貨幣時代。沒有了金銀價值的加持，要讓一國的法幣具有硬成色，就必須將其錨定于有價值的商品和服務上。簡單的說，就是用一種貨幣能直接買到的東西越多，該貨幣就越硬挺。各國法幣天然的錨就是該國自身的生產的商品、服務和資源。像美元這樣的國際貨幣除了本國龐大的GDP做支撐外，還能在全球直接使用。尤其是布雷頓森林體系崩潰之后，美國更通過戰(zhàn)略將美元緊緊錨定于全球石油和各種大宗商品，其計價與交易都使用美元。全球每天哪個國家不用石油呢？買石油就需要美元，因此誰家國庫里都得存不少美元。這就使美元保持住了其內在價值。一國的貨幣的錨定過程往往要通過自身經濟長期增長，以及通過強大國力占據(jù)其他國際資源而完成。

那么比特幣有沒有“錨”呢？答案是有。比特幣不但有錨，而且有多只自然形成并成色十足的“硬錨”（這與最近冒出來的其他許多ICO數(shù)幣的本質區(qū)別也就在這里）。給比特幣賦予最初的硬度的，就是網(wǎng)絡非法交易。比特幣是匿名隱蔽的，區(qū)塊鏈記賬無法被篡改，加之一串數(shù)字轉移起來十分方便。所以自誕生起就自然被用于互聯(lián)網(wǎng)深網(wǎng)上的非法經濟的記賬交易中。據(jù)筆者研究匡算，截止2016年，全球非法地下經濟的規(guī)模超過15萬億美元，甚至超過了整個中國的年GDP規(guī)模，僅次于美國。若其中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千分之一的非法交易用比特幣進行，比特幣最初錨定的經濟規(guī)模也十分驚人。

而隨后比特幣公開集中交易的興起，大量普通人開始用國家法幣在比特幣交易所購買比特幣，使比特幣中開始凝結各國部分的法幣價值。使比特幣成為了法幣的代幣或者數(shù)字化延伸。（想想正規(guī)賭場發(fā)行的籌碼為何值錢就明白了）。這就形成了比特幣的第二只價值“錨”。而隨著比特幣價格的上揚和信心的建立，它在普通人與實體經濟中的信用也建立起來了。一個標志就是，現(xiàn)在用比特幣在許多國家可以直接購買實體的產品和服務了。在美國許多商家宣布接受比特幣購買其書籍、數(shù)碼產品和食物；在日本可以直接使用比特幣支付水電費。因而在普通人和實體經濟中的信用，成了其價值的第三只“錨”。

三、優(yōu)勢溢價是指，比特幣具有獨特的有用性，使超越其他的貨幣競爭對手而被用戶所更加歡迎，因此具有額外的溢價。比如，為什么美元比津巴布韋元幣值更堅挺昂貴，拋開美國遠超津巴布韋的龐大經濟實力以外，大家之所以喜歡美元的另一個原因在于使用美元方便。作為一種國際貨幣，在任何地方都能使用，而且能直接購買幾乎所有的東西，而其幣值也比較穩(wěn)定不會大起大落。因此，其他各國、企業(yè)和家庭往往都會留存一些美元應對出國、旅行、留學、購物或進口商品的需求。貨幣也是一種商品，需求多了價格自然也會比較高些。

比特幣在使用范圍和自由度上優(yōu)勢雖然暫不及美元、歐元等貨幣，但是也有自己非常明顯的好處。首先、比特幣實行總量限制和分散發(fā)行，因而不存在濫發(fā)貶值的問題。且總量限制更會帶來通縮效應，即便持有它沒有未來利息或現(xiàn)金流收入，但理論上它的價值也會隨著其成本的上漲而不斷升高，適合長期持有或使用。其次，比特幣區(qū)塊記賬，所有交易記錄透明公開可查，且?guī)缀醪豢赡鼙淮鄹?，具有信用。再次、比特幣使用匿名隱蔽，對于許多想掩蓋資金行蹤和隱匿交易者身份的人來說無疑是巨大的福音。（試想下用支付寶賬戶行賄，或者用銀行轉賬來購買毒品槍支的風險就能明白）。此外、比特幣雖有總量限制，但是無限可分，可以應付各種大小規(guī)模的支付。最后、轉移十分方便。如果想從中國給美國的朋友匯款1百萬美元，要么分批攜帶現(xiàn)金螞蟻搬家背過去。要么通過銀行等金融機構匯款。而除了支付不菲的手續(xù)費用，更要接受各種外匯管制和反洗錢政策的監(jiān)控限制。而使用比特幣的話，用一封電子郵件發(fā)送1百枚比特幣就完成了。而且中間還省去了換匯的成本。

比特幣自2015年起的一波價格暴漲就是由于一些實行資本管制的國家，人們?yōu)榱藢①Y金繞開監(jiān)管洗到境外，大量購買比特幣用于資金過橋而引發(fā)的。歷史上，因為功能優(yōu)勢而形成巨大溢價價值的案例很多，最常見的就是藝術品和古董。為何某個名家花一周時間創(chuàng)作的一副小畫能價格1億美元？按照勞動價值與使用價值理論無法解釋。而答案就在功能溢價上。早在比特幣出現(xiàn)之前的千百年里，人類就已經形成了成熟的通過藝術品保存和轉移財富的市場和渠道。尺幅名畫能凝結巨量資金而且偽造相對困難，因而一幅經過權威機構認定過的18世紀法國名畫，去掉畫框后卷起來放在旅行箱里，就能輕易的將相當于千萬美元的資金轉移出去或藏匿起來，十分方便。隨著全球避稅洗錢和其他相關需求的不斷增加，藝術品拍賣價格屢創(chuàng)新高就是例證。（人們的對于藝術欣賞和渴求水平的增長似乎很難解釋名作價格的巨漲）。而現(xiàn)在的比特幣比之傳統(tǒng)方法更安全、便利數(shù)倍不止。因此，在比特幣當今1萬美元的價格中，其功能優(yōu)勢的溢價占有相當比重。

四、期望價值，是比特幣沖上萬美元新高的最后一層因素。也是使其脫離基本面價值走向泡沫的行為金融因素。跟所有的金融泡沫一樣，一旦某種商品、資產具有了良好的基本面價值和升值的想象空間。杠桿和炒作就會隨之而來。參與者會在擊鼓傳花的游戲中失去理性，價格也將一飛沖天，直到數(shù)倍、乃至百千倍的脫離其基本面。17世紀荷蘭郁金香泡沫、18世紀英國南海泡沫、1929年美國股災…每次過程都基本類似，其破壞巨大也讓人們記憶猶新。盡管比特幣具備我們前述的三大真實價值，但是眼下短期內其價格已經出現(xiàn)泡沫應是毋庸置疑的。泡沫的具體量化測算依舊是當今的經濟金融學的難題，我們也很難預測漲幅還將繼續(xù)多久、達到多高。但是，“這一次不一樣”的想法估計還是一廂情愿。泡沫破滅的影響也將嚴重影響廣大參與者。但無需過度擔憂的是，比特幣價格泡沫是有邊際成交價決定的，真實涉及到的絕對資金量沒有那么大；另外，正規(guī)金融資源和機構參與比特幣炒作的依舊十分有限，因而一旦泡沫崩潰，對于正規(guī)金融市場和實體經濟的傳染和溢出影響也相對可控。（但美國近日擬在普通金融市場，芝加哥交易所推出比特幣期貨，這一舉動的影響還要繼續(xù)關注。）

綜上所述，與許多傳統(tǒng)思維想象不同，比特幣有著堅實的價值基本面。但是其價值在被更多人認識到后也激發(fā)了市場的強烈想象預期，從而引發(fā)了近年來的不斷炒作，存在泡沫。

但是與其他ICO騙局有本質區(qū)別，其內在價值規(guī)律依舊存在。對于比特幣的上述屬性，我們建議既要實施強監(jiān)管，也要解放思想積極利用。不能因噎廢食。數(shù)字貨幣是未來發(fā)展的必然，是大勢所趨。尤其是中國在電子支付與數(shù)字貨幣領域已經走在全球最前列，我們擁有世界上最大的數(shù)字支付規(guī)模和最豐富的場景案例和使用經驗。下一步怎么走，怎么管？已經無法從其他國家學習到更多東西了。只能自己摸著石頭過河向前。比特幣在全球無疑是數(shù)字貨幣實踐中最值得我們觀察學習的現(xiàn)象，多看看、再放放沒壞處。我們有自己的改革發(fā)展智慧，那就是先接受新事物，先在小范圍試點，再根據(jù)情況或收或放。

從更大的一層意義來說，人民幣國際化、改革國際貨幣體系、削弱美元霸權，也需要借助比特幣的力量。人民幣加入了IMF的特別提款權（SDR）的貨幣籃子，終于邁出了國際化堅實的一步?，F(xiàn)在全球各國央行持有的SDR“幣”總價值約2500億美元，其中新加入的人民幣占10.92%的份額。但與此同時，2100萬枚比特幣按1萬美元價格計算的話，價值也達到了2100億美元，而寶貴處在于，全球比特幣算力75%來自中國。也就是說在全球比特幣的價值“籃子”里，人民幣占據(jù)了75%的份額。這是人民幣走出去除了官方途徑外，另一臺強有力的助推器。

因此我們應允許在強監(jiān)管下允許比特幣公開集中交易，這樣可以使其陽光化，透明化，收集數(shù)據(jù)，用于研究，集中風控，預判風險。更重要的是，可以把比特幣的定價權牢牢掌握在中國手中，使其為中國經濟和人民幣的未來做出更大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