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雅嫻
1923年8月18日,冰心與同學一道乘郵輪去美國。上船的第一天,冰心想起一件同學吳摟梅所托之事來。“她寫信讓我在這次船上找她的弟弟、清華學生——吳卓。我到船上的第二天,就請我的同學許地山去找吳卓,結(jié)果他把吳文藻帶來了。問起名字才知道找錯了人!那時我們幾個燕大的同學正在玩丟沙袋的游戲,就也請他加入。后來,我們倚在船欄上看海閑談。我問他到美國想學什么?他說想學社會學。他也問我,我說我自然想學文學,想選修一些英國19世紀詩人的功課。他就列舉幾本著名的英美評論家評論拜倫和雪萊的書,問我看過沒有,我卻都沒有看過。他說:‘你如果不趁在國外的時間,多看一些課外的書,那么這次到美國就算是白來了!’他的這句話深深地刺痛了我!這次在船上,經(jīng)過介紹而認識的朋友,一般都是客氣地說‘久仰,久仰’,像他這樣首次見面,就肯這樣坦率地進言,使我悚然地把他作為我的第一個諍友、畏友!”
冰心聽了吳文藻的進言,當時,她就深刻地記住了“吳文藻”這個名字。只是這個名字帶“文”的男生,對文藝并沒有多大興趣。吳文藻這次留學美國,是要去攻讀社會學,而不是文學。
一直以來,順風順水、品貌雙全的冰心,身邊從不缺乏追求者。在燕京大學讀書時,冰心就以“靜如止水,穆若秋風”而惹人駐足。兩個星期的郵輪生活也不例外,冰心到學校不久就收到很多同船朋友的來信。信的內(nèi)容基本一致,男同學除了表示認識她非常榮幸外,都希望與她多交往。
但這個時候,唯獨有一個人沒給她寫信,這個人就是吳文藻。他只禮貌性地寫了張明信片給冰心。冰心面對著一大堆熱情的信件和一張簡短的明信片,當即覺得吳文藻這個人真特別。
而少女冰心也有多少女孩一樣的好奇心,她偏偏覺得這個只留只言片語的男人更有個性,所以,當時給她寫信的人她都用明信片回復,偏偏只有寫明信片的吳文藻,她寫了一封信回給他。
接到冰心的信,吳文藻有些意外,但是異國他鄉(xiāng)有信讀真是親切。然后他給冰心買了幾本文學書寄到了波士頓冰心的求學處,作為對冰心第一封信的回應,也算是以書傳情,冰心欣然接受了。
之后,吳文藻給自己買書的時候,會有針對性地給冰心買幾本。而且,他每次都會在自己認為重要的地方用紅筆標注出來,并在給冰心的信中,提醒她注意這些有標注的地方。而這些用紅筆標出來的地方,基本上都是描寫愛情的句子,吳文藻實際上是通過寄書的方式,來表達他對冰心別樣的愛。于是,兩個看似性格不同的人,開始有了不一樣的心動和驚喜。彼此的愛慕與相思之情,躍然紙上。
1925年,梁實秋和一幫中國的留學生決定在波士頓公演一部中國戲劇《琵琶記》,并邀請冰心出演一個角色。冰心在激動之余,最想和吳文藻一起分享這個消息,所以隨信寄了張演出入場券。
這時,他們已經(jīng)書信來往一年多了,吳文藻欣賞冰心的清雅,冰心喜歡他的博學,但是誰也沒有明確捅破這層關系。冰心出于女兒家的羞澀與矜持,是不能主動挑明的。吳文藻則擔心自己的清貧不能帶給對方幸福的未來。所以,接到冰心這樣的信函,吳文藻先是遲疑了一番,最后以學業(yè)忙為由,推辭了。
終于到了《琵琶記》在波士頓公演的日子。盡管吳文藻已經(jīng)明確表示不能前來觀看,但冰心還是希望有奇跡發(fā)生。果然,在公演的第二天,到冰心的休息處來看冰心的幾個男同學之中,就有吳文藻。吳文藻沒有讓她失望,雖然不能給冰心豐裕的生活,但他也不能欺騙自己的渴望。他雖然猶豫,但是依然來了,這也等于給了冰心無言的承諾。
吳文藻決心向冰心求婚,得到的答復是須從父母命。于是,吳文藻提筆寫了一封有趣的求婚書,稱“謝先生、謝太太啟”。信中先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論述愛的哲學意義,稍露對冰心的愛慕之意。接著筆鋒一轉(zhuǎn),就大談婚姻與家庭的社會學意義,總結(jié)和下定義若干,洋洋灑灑,儼然學術論文一篇,一副書呆子氣。就是這么一封乏味的求婚書,居然打動了未來的岳父岳母,他們一致認為此人傻得可愛,可靠!
“有了愛就有了一切?!边@是冰心這位世紀老人的名言,也是她一生所堅持的信念,冰心和吳文藻婚后的生活從容且美滿,他們在一起共同度過了50多年的光陰。直到1985年9月,吳文藻因腦血栓住進北京醫(yī)院,帶著他對冰心的眷戀病逝了,享年84歲。吳文藻雖然離開了,卻仿佛從未走遠,冰心帶著這樣的思念與堅強,又獨自生活了15年。
1999年2月28日,世紀老人冰心去世,應她的遺愿,她與先生吳文藻兩人的骨灰合葬,骨灰盒上并行寫著:江陰吳文藻,長樂謝婉瑩。生同眠,死同穴,生生世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