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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零的馬蘭花

2018-12-19 11:18焦靜冬
滿族文學 2018年5期
關鍵詞:馬蘭花紅艷妖怪

焦靜冬

曲紅艷最怕聽到的一個字,恐怕就是“偷”了??蛇@個字卻像刻在她的心頭和臉上一樣,就算沒人提起,也總是如影隨形地讓她渾身上下不自在。說起這個“偷”,還是源自春天的一個早上。

那一年,恰是她生命中的第一個本屬年,也就是說她人生的年輪才剛剛交合了一圈。本來頭天她和張春玲就約好在胡同口見面,然后兩人一起結伴去北城墻下挖小根菜,可她等了半天也不見人來,想起張春玲說過“來晚了就去找我”的話,便提著小筐蹦蹦跳跳地前去找她。

說她蹦蹦跳跳一點不假,當她邁開雙腿的時候,突然莫名躥起的興奮里幾乎就條件反射般地跟出了當下流行的童謠:“馬蘭花,馬蘭花,風吹雨打都不怕,勤勞的人在說話,請你現(xiàn)在就開花!”盡管這在小伙伴那里都是爛熟于心的東西,可在她這兒卻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

這是她的一個秘密。

有那么一段時間了,只要一提起去張春玲家,仿佛就有一只神奇的魔術手,瞬間便激活了她的某根神經(jīng),尤其是“馬蘭花”這三個字,更像小鹿一樣撞擊著她的心扉。在她生活的小城,馬蘭花實際上是一種不起眼的花,人們都習慣叫它馬蓮花或蝴蝶蘭,每逢端午節(jié),人們還都喜歡用上一年晾曬儲存的葉子捆扎粽子。而讓曲紅艷著迷的“馬蘭花”,卻只跟一個人有關,那就是比她和張春玲大上五六歲的姐姐張春風。

冬末春初的一個早上,曲紅艷背著書包去找張春玲上學,不想?yún)s被她姐姐張春風給迷住了。那會兒,恰如紅蘋果一樣散發(fā)美麗光澤的張春風,正被一道燦爛的霞光映照著。她站在一張破舊的八仙桌前,對著墻上相框旁邊的長方形鏡子,捧著盒清香怡人的“馬蘭花”牌香粉,像輕盈的蝴蝶般翻飛著粘滿香粉的粉撲兒,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細地往臉上拍打著,也就片刻工夫,本來就白里透紅的臉蛋立刻就像掛了層透明薄霜似的愈發(fā)粉嫩誘人。曲紅艷幾乎看呆了,她一邊貪婪地往鼻翼里吸著香氣,一邊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張春風,直到坐在教室里,還滿腦子想的都是她涂脂抹粉的樣子,還有那盒讓她心旌搖曳的“馬蘭花”牌香粉。

接下來的日子里,她會藉著各種理由頻繁地去張春玲家。每當她看到張春風嫵媚動人地往臉上“噗噗噗”地涂抹著香粉,還有她高揚著粉嫩的臉龐撒下一路誘人的芳香從她面前翩翩掠過,心頭都會激蕩起不小的漣漪和遐想。尤其是在一個金色的黃昏里,當她親眼目睹了張春風和一個高大帥氣的長發(fā)男子站在北城墻根下說說笑笑的樣子,就更是對張春風的一切都滋生了那么多的探知欲望。盡管那天他們倆很快就被一路高喊著“小屁孩,談戀愛,扒層皮,死得快”的小伙伴們還有憤怒追趕的張春玲給沖散了,可陶醉在這幅美麗浪漫畫面里的曲紅艷卻怦然心動到不能自持的地步……

雖說她非常愿去張春玲家,但卻希望她家里最好沒人,不過就算沒人也躲不過張春玲的爺爺。她爺爺整天都深陷在門口一把老舊的太師椅里,手里拄根仿佛永遠也派不上用場的藤木拐杖,骯臟的黑衣黑褲,稀疏雜亂的白頭發(fā)白胡子白眉毛,兩嘟嚕水腫的大眼皮似乎把所有的白天和黑夜都遮擋住了,鮮紅的嘴角邊總是掛著流不盡的涎水,更可怕的是后腦勺上竟還頂著個老牛一樣堅硬的犄角,嚇得所有的小孩子們看見他就會倉皇奔逃,并且瘋傳他蹲守在門口就是為了出其不意地抓活蹦亂跳的小孩兒吃,抓不著就會在黑夜里騎上藤木拐杖飛到墳地里挖小死孩子……曲紅艷打小就跟張春玲一起玩耍,進進出出慣了,當然不信這些。她私下里管他叫“老妖怪”,好多次走過他身邊時,都會默默地注視他好一陣子,并且試探性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大多時他都是毫無反應的,偶爾會強行顫抖地睜睜他那對睜也睜不開的大眼皮,直到眼珠在眼皮下動了幾動,且現(xiàn)出一抹不易察覺的詭異微笑,她才會“噌”地一下從他身邊逃開。

老妖怪形同虛設,這就為她鋪平了滿是愉悅的聞香之旅。這一天,當她去找張春玲玩耍,卻發(fā)現(xiàn)家里除了凡事不管的老妖怪,就再也不見別人時,便抑制不住內(nèi)心狂喜地萌生了想要好好看看那盒香粉的念頭。她徑直來到八仙桌前,先是仰臉沖著掛在相框里張家老老少少們的照片歉意地笑笑說:“我就看看,不偷東西?!闭掌锏娜藗兙投寄乜粗l也沒有反對,于是她就迫不及待地拉開抽屜,十分熟悉地在角落里抓起粉紅色的香粉盒兒,還不待完全掀開蓋子,就急切地湊過小巧的鼻頭貪婪地嗅著。“哦,好香啊!”她驚喜地贊嘆著,愛不釋手地旋轉著那個小圓盒子,左右上下地看來看去。這是一盒上海產(chǎn)的印有美人頭像的“馬蘭花”牌香粉,當她第一眼看到這三個字時,立刻就對那首唱念過萬千遍的《馬蘭花》有了別樣的解讀和喜愛,而那股芬芳的味道,一下子就刻骨銘心地沁入了她的五臟六腑,瞬間便讓她有了種飄飛和迷失的感覺。她家里沒有姐姐妹妹,只有哥哥弟弟,加上母親又是個粗聲大嗓的人,從來就沒看見她搽過什么香粉,能夠偶爾抹點散裝的雪花膏就很不錯了,所以她從小到大也沒有見過如此神奇而美妙的東西,既能散發(fā)清香可人的味道,又能把一張臉涂抹得又白凈又粉嫩。至此她深深地陶醉在這股芬芳馥郁的氣味里,大有欲罷不能的氣勢,尤其是嗅起來時那種興奮而刺激的感覺,更是讓她在夢里都覺得自己變成了散發(fā)奇異芳香的小花仙。她好想快快長大,那樣她就可以和張春風一樣搽得香噴噴地四處游走了,也可以風情萬種地做她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現(xiàn)在,當她唱著《馬蘭花》來到張春玲家時,門口的老妖怪依舊耷拉著大眼皮沉醉在他的春秋大夢里。她輕聲喊了下張春玲的名字,沒有應答。這時她看見一只紅色的小喜蛛吊在老妖怪的犄角上蕩來蕩去,就小心地捏起蛛線把小喜蛛掛到門框上去了。小喜蛛受了驚嚇“噌噌”地逃竄著,老妖怪卻仍然無動于衷地斜歪在那里,如同死了一樣動也不動。曲紅艷拉開嗓門喊起張春玲的名字,雖然一聲比一聲喊得急,可在潛意識里卻更希望她不在,她家的人也都不在。都說喜蛛報喜,恰如所愿,張春玲和她家人真的都不在。她知道張春玲喜歡跟她“藏貓兒”,就很小心地把里屋外屋都找了一遍,甚至窗簾后面和八仙桌底下的擋簾都掀開看了,也不見張春玲的身影。盡管靠西墻橫放的炕琴拉鼻似乎略微有些晃動,她也曾把狐疑的目光在那里停留了幾秒,甚至還閃過一絲拉開看看的念頭,但想著還有箱子、立柜呢,若都去翻看了,是不是當真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偷竊嫌疑了?便把念頭打消了。她想張春玲一定是跟她走兩岔了,如此更好,就讓遲到的她也等會兒自己吧。這樣想著,瞬間那個蠱惑著她的念頭,就擋也擋不住地冒了上來。

她頗有幾分慶幸地來到破舊的八仙桌前,就像第一次偷聞香粉那樣,依舊仰臉沖著墻上相框里的人們歉意地打著招呼:“我就聞聞,不偷東西?!毕嗥锏娜藗?nèi)远紵o言地看著她,誰也沒有反對。不過她突然想起坐在門口的老妖怪,便踮起腳尖朝外望了望。她相信老妖怪的后腦勺不會長眼睛,因此便頗為不屑地竊喜了下,然后就毫無顧忌地開啟了讓她每根神經(jīng)都異常興奮的聞香之旅。

她輕車熟路地打開抽屜,仿佛初春里總能最早尋到花香的小蜜蜂,非常準確地在角落深處抓起了那盒“馬蘭花”牌香粉。她輕輕地旋開蓋子,小心地把粉撲挪到一邊,低下頭飽飽地嗅滿了鼻腔。起先她還是睜著雙眼的,漸漸地就微微閉合了,她深深地陶醉在那種氤氳的香氣里和一種奇異的幻象中,覺得自己不只像張春風一樣香艷動人,而且比她還要妖冶百倍地如同仙女一樣美麗迷人……

“不許動!”隨著撲通一聲響,張春玲突然大叫著從炕琴里蹦了出來,她得意地掐腰站在炕上,搖頭晃腦地沖著曲紅艷道,“哈哈,你這個小偷,我說你怎么整天馬蘭花馬蘭花的,原來是偷了我姐的香粉搽,今天終于被我抓到啦!”

“哎呀媽呀,嚇死我啦!”曲紅艷顯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驚嚇到了,她不停蹦跳著拍打著胸脯,極力慌張地辯解說“我不是小偷,我沒搽,我就是偷偷地聞聞香味兒!”可她的鼻尖卻明顯像小丑一樣不打自招地粘了一層白粉。

后來還是張春玲化解了尷尬,她跳下炕來,趿拉著鞋蹦到曲紅艷跟前,嘻嘻哈哈地邊隨手替她抹去鼻尖上的粉末邊笑著說,“看你嚇那樣兒,跟你鬧著玩呢!”

然而曲紅艷卻沒有那么輕松,她想著自己剛剛偷聞香粉的傻樣子,全都被躲在炕琴里的張春玲點滴不落地看在眼里,脊背就不由得躥出一股陰涼的冷氣。她哆嗦著打了一個寒顫,猜想張春玲或許就是為了“抓”她才故意遲到而誘自己來家里找她,便尷尬而又不快地把粉盒放歸原處,訕訕地說,“哦,我也是在聞著玩呢!”

“怎么樣,香嗎,好聞吧?”張春玲倒不以為然地問她。

“香,真好聞!我說你姐怎么總那么香那么好看呢,原來是搽了香粉!”曲紅艷稍稍恢復點平靜說,“哎?你怎么不搽呢,是你姐不讓你搽嗎?”

張春玲突然抱住曲紅艷一陣亂拱亂聞道,“來來來,讓我聞聞你,看你乳臭干了沒?我姐老說我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所以不能搽!”

兩個女孩嘰嘰嘎嘎地摟抱到一起,互相上上下下地嗅著,可是不管怎么嗅,也沒有嗅出身上的乳臭到底是什么味。張春玲擰著鼻子發(fā)出的音,是臭不可聞的“臭”,可后來曲紅艷在課堂上跟著老師把“臭”字準確地發(fā)出“嗅”的音,才知道這個“乳臭”是奶腥氣的意思。

打從這次偷聞香粉的事被發(fā)現(xiàn)以后,曲紅艷就再也沒敢偷著獨自去張春玲家。那天她滿懷心事地和張春玲去北城墻根下挖小根菜時,心理就背負了好大的負擔,她不知為什么特別懼怕張春玲會把這件事說出去,尤其是張春玲嘴里說出來的那個跟她的這個“偷偷”大相徑庭的“偷”字,于是就在猶豫了好久之后才又小心翼翼地說,“我真的沒偷,就是偷偷地聞聞香味,你能替我保密嗎?”張春玲“哈哈”大笑著說,“放心吧,不會跟別人說的!”說罷還主動跟曲紅艷“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要說出去誰就是小狗。

然而這天傍晚,當曲紅艷披著一身彩霞從外面瘋跑回來,通紅的臉龐把灰暗的屋子都映亮了,可母親掛著皺紋的臉卻像苦瓜一樣當啷著。她不知所措地呆愣在那里,母親卻突然咆哮著撲向她,惡狠狠地一左一右捏住她的兩個臉蛋,那猙獰的樣子像極了童話故事里驚悚地伸出利爪的老巫婆。

“媽——媽——!”曲紅艷凄厲地尖叫起來。

“住嘴!”母親厲聲呵斥她。

曲紅艷莫名而驚恐地望著母親,母親恨不能從她臉上揭下一層皮似的狠捏下來,然后左右拇指和食指使勁對搓著,再放到鼻子下聞著,結果也沒有發(fā)現(xiàn)她想要得知的答案。可這也不行,她劈頭蓋臉地一邊拍打著曲紅艷一邊罵道,“你個小死丫頭片子,我叫你浪,我叫你浪!小小年紀不學好,偷什么胭脂抹什么粉,你是想學你爹的那個小死妖精,也去偷人家的漢子坑人家沒法活?。 ?/p>

曲紅艷的父親早就跟一個年輕女人跑了,她母親輕易不提他,一提他壓在心底的怒火就像火山一樣噴發(fā)出來,打罵孩子的火氣就更足了,樣子也就更駭人。曲紅艷非??謶值亍班弧币宦暣罂奁饋恚ё∧赣H的大腿連聲喊道,“媽呀,我沒偷,我真的沒偷,我就是偷偷地聞聞香味呀!”

“該死的小死丫頭片子,我叫你犟,我叫你犟!”曲紅艷的母親順手從爐臺邊抽出一把溫熱的鐵釬子,咬牙切齒地一邊胡扎亂戳一邊惡狠狠地罵道:“我再叫你犟,都叫人抓著了你還犟,看我不扎爛你嘴,扎爛你嘴!

不知是曲紅艷自己不小心碰破的,還是她母親捅的,就見鮮血順著嘴角滴滴答答地流淌下來。曲紅艷突然停止了掙扎與哭嚎,也不再辯解了,而是瞪著一雙透著紅血絲的雙眼梗著脖子直直地迎向母親的鐵釬子,母親倒是被她的樣子嚇怕了,顫抖著手一邊悻悻地扔下鐵釬子,一邊頗有些尷尬地自言自語道:“還什么偷偷,偷偷不就是偷嗎?不這么偷偷,那東西怎么會說沒就沒了呢?!”

曲紅艷瞬間呆成了雕塑,她直勾勾地望著母親,吃驚地張大了嘴巴。她弄不明白自己只是偷偷地聞聞香味,怎么就會把整盒的香粉給聞沒了呢?她把這一次的委屈,深深地藏在心里,實在憋不住了,就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地趴在窗臺說給滿天的星星聽。她說,“星星啊,你能給我作證嗎?”滿天的星星雖不說話,卻都眨著和她一樣溫柔而明亮的眼睛。眼睛?!想到眼睛,曲紅艷突然就莫名地顫抖了一下,她想起了張春玲躲在炕琴里的眼睛,那雙眼睛雖說也是非常清澈明亮的,可那道見不到的光束卻讓她心頭掠過一絲冷意。

其實那天夜里還發(fā)生了一件事,只是曲紅艷根本就不記得。當她撅著屁股趴在窗臺抽抽噎噎地睡去時,她母親還在氣頭上,就不去理她。夜半時分,寂靜的房間里突然響起“啪啪啪”的敲打聲,嚇得她母親在慌亂中把電燈拉線開關的燈繩都扯斷了。母親看見曲紅艷呆直地站立在柜子前,手里舉著一把笤帚疙瘩,一下一下地敲打著柜門,邊打嘴里邊說,“打倒張春玲,打倒張春玲……”母親急忙光腳蹦下炕,問曲紅艷為啥要打倒張春玲?曲紅艷瞪著迷蒙的雙眼,依舊機械地敲打著柜子道,“撒謊精,撒謊精!”母親摸了摸她的前額,有些燙,便不再追問夢游中的曲紅艷,而是搶下她手里的笤帚疙瘩,把她抱到炕上……

以后的日子里,曲紅艷就刻意躲著張春玲,不管上下學還是去哪里玩,她都不再找她約她,哪怕碰巧跟她遇上了,也都趕緊把頭一偏就過去了。不久班里重新選舉班干部,最后舉手投票,老師點到“勞動委員曲紅艷”時,曲紅艷偷偷地把眼光瞄向張春玲,卻見她目不旁視地坐在那里,動也沒動。曲紅艷的心里“唰”地一下,像被刀割了一樣又疼又涼。而當老師又點到“學習委員張春玲”時,曲紅艷猶豫再猶豫,雖不是那么情愿,可當心里掠過一絲“她學習真的不錯”的念頭時,還是下意識地舉起了右手。與此同時,她刻意瞥了眼張春玲,只見她故意高傲地揚起臉龐,乜斜著把冰冷的目光急忙轉向別處。

放學以后,曲紅艷有意堵住張春玲,冷峻而嚴厲地挑著小丹鳳眼對她說,“你聽著,我從來就沒偷過你家東西!”

張春玲也毫不示弱,她瞪著杏核樣的大眼睛說,“你也聽著,我從來就沒說你偷過我家東西!”

曲紅艷問,“那我媽怎么知道你姐的香粉丟了?”

張春玲說,“我姐問我都誰動過了,我說我就看見你動過了,不對嗎?!”

曲紅艷立刻啞口無言地呆愣在那里,直到張春玲都走遠了,她還沒緩過神來。

不知是曲紅艷變得敏感多疑了,還是果真如此,只要張春玲和哪個同學在一起嘀嘀咕咕,她就覺得是在背后說她壞話。然而這一天,她更是認為即便當著她的面,張春玲也在揭她的短。下課后,女生們?nèi)宄扇旱鼐墼谝黄鹛鹌そ顑?,一開始大家還都是嘻嘻哈哈地亂跳著的,可當張春玲領頭帶著大家唱起了另外一首《馬蘭花開》的兒歌,曲紅艷卻分明聽到了不一樣的聲音。開始女聲們跟著張春玲的確都是這樣唱的:“跳皮筋我第一,馬蘭花開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而當曲紅艷穿梭在橡皮筋兒上靈活地翻轉著花樣時,她卻格外刺耳地聽到張春玲唱成了:“偷東西我第一,馬蘭花開二十一……”。曲紅艷頓時愣住了,她想都沒想地沖向張春玲質問道,“你說什么?!”張春玲很是無辜地反問她,“你說我說什么了?”曲紅艷立刻卡殼了,沒有了再問一遍的勇氣,氣得轉身哭著跑開了。

從此以后,曲紅艷和張春玲這兩個曾經(jīng)要好的小伙伴,就這樣扭鼻子歪臉地徹底決裂了?;蛟S是受此影響,曲紅艷再見到張春風時,也不覺得她有多美多神秘,甚至還有幾分厭惡和憎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曲紅艷去小賣店買鉛筆,回來時,竟意外地看到張春風和長發(fā)男子正背對著她在胡同口里竊竊私語。張春風說,“你向我保證,畫完這幅就再不許畫我了?!遍L發(fā)男子說,“放心吧,就這一次?!睆埓猴L緊接著說,“讓我媽知道能打死我?!遍L發(fā)男子把張春風摟進懷里,再說些什么,曲紅艷沒聽見。也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她竟悄悄地蹲下身子,狠狠地抓了一把泥沙,抬手就撒了過去,然后在他們的驚呼聲里,一邊詭異而快速地念咒般低吟著“馬蘭花,馬蘭花,風吹雨打都不怕,勤勞的人在說話,請你現(xiàn)在就開花!”一邊捂著怦怦亂跳的胸口像頭小豹子似的奪路奔逃……

不久后的一天下午,曲紅艷和張春玲一前一后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這時張春風被她母親推搡謾罵著迎面走過來。當張春風被她母親連拉帶拽地拖進院子里時,張春玲也被她母親厲聲呵斥道,“還有你,該死的小丫頭片子,快滾回家去,把門關上!”不消一會兒,屋里就傳出噼噼啪啪的抽打聲和鬼哭狼嚎的叫喊聲。曲紅艷隔著木門抻長脖子向里張望,雖沒看出個子午卯酉,卻驚奇地發(fā)現(xiàn)老妖怪竟拼力睜開混沌的雙眼,使勁磕打著拐杖欲掙扎著站起來。而當她莫名地感覺一絲涼意襲來,驀地低下頭去,卻冷不防跟堵在木板門后縫隙間張春玲那一雙幽怨含恨的雙眼碰了個正著,嚇得曲紅艷心頭哆嗦著趕緊轉身跑開了。

第二天清晨,在人們吵吵嚷嚷的奔跑聲里,曲紅艷懵懵懂懂地跟著大伙沖到北城墻根下,她看到剛剛從桃樹上被解下繩扣的張春風歪倒在她母親的懷抱里,一張青黑的臉全沒了往日的嫵媚和嬌艷。她想起張春風和長發(fā)男子曾經(jīng)站在夕陽里和夜色下的畫面,腦海里霎時驚悚地蹦出小伙伴們有如讖語般信口胡謅的“小屁孩,談戀愛,扒層皮,死得快”的兒歌,不由渾身上下都泛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看到張春玲淚水漣漣地拽著母親,而她母親則一邊哭訴著一邊有氣無力地拍打著張春風,那凄涼喑啞的音調(diào)如同盤旋哀鳴的老烏鴉般把桃花都哭得紛紛凋零了:“哎呀我的閨女啊,我的傻閨女啊,你真是傻到家了啊,你真是傻到家了?。∥乙恍亩际菫槟愫冒?,一心都是為你好!你怎么就那么不懂事,不懂事,舍得扔下媽,扔下媽啊……”過后曲紅艷才聽人說,張春風光著屁股讓長發(fā)男子畫她,被她媽當場抓住了,更嚴重的是她懷了長發(fā)男子的孩子,她母親氣得不行,就往死里打她,她又羞又愧,就上吊自殺了。

那一天,趁人們都在外面忙著發(fā)喪,曲紅艷獨自落寞地再次來到張春玲家,不過她沒有進屋,而是直接來到老妖怪跟前。老妖怪依舊垂頭耷腦地坐在門口打著瞌睡,嘴角上流著涎水,“犄角”上爬著蒼蠅。她靜靜地站著看了好一會兒。為了驗證老妖怪的眼睛到底好不好使,她還特意揮手晃了幾下,直到把蒼蠅都趕跑了,老妖怪還是沒有任何反應,這時她才仿佛自言自語地對老妖怪說,“我是偷偷地來過,可我沒偷過東西你信不?”老妖怪沒有應答,死了似的,一動不動。她又問,“你家張春風死了你知道不?”老妖怪依舊不應答,死了似的,一動不動。她接著又問,“你也死了嗎?”老妖怪還是不應答。曲紅艷試探著伸出指尖,顫抖著觸到老妖怪的鼻孔下,既感覺不到熱氣也感覺不到?jīng)鲲L。就這樣過了一會兒,但她卻分明感覺到老妖怪的大眼皮微微跳動了一下,并且臉上現(xiàn)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異微笑,嚇得她連忙抽回手來,轉身快步走去。在她三步并作兩步的間隙,隱約聽到拐杖觸打地面的聲音,還不待她轉過身去,就有一樣東西骨碌碌地滾到她的腳邊。她低頭一看,正是張春風丟失的那盒“馬蘭花”牌香粉。她想不明白這個香粉盒怎么會在老妖怪那里,而老妖怪又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扔出這個東西?她驚詫萬分而又悲喜交加地抓起香粉盒兒,撫摸著上面的女人頭像還有“馬蘭花”三個字,淚水不由盈滿了眼眶。她迷蒙地抬眼望向老妖怪,而老妖怪卻依舊低垂著頭,死了一樣,動也不動,不過陽光下的涎水分外鮮亮,頭上的“犄角”也似乎泛著閃閃的銀光。這一刻,她突然相信他腦后是長眼睛的,就算不長眼睛,那個“犄角”也是他的“眼睛”,并且具有超強的辨識功能和感知周遭一切的魔力,她甚至相信老妖怪不僅能趁人不備時拄棍行走,而且還可以輕松自如地騎著拐杖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說不出為什么,曲紅艷有一天曾獨自去到北城墻根下。這時候,那棵吊死張春風的桃樹,早已被她發(fā)瘋的母親一頓亂斧砍死了。她靜靜地看著四處倒臥的枯枝敗葉,還有刻滿張春風母親萬千仇怨與憤怒的樹樁子,忽然蹲在那里大哭起來。她清楚地知道張春風的死跟她沒有任何關系,可她卻又深深地陷入愧疚、懊惱和不舍之中。她輾轉從和張春玲要好的同學那里聽說,張春玲她姐之所以“變壞”,就是從搽香抹粉開始的。還有,她要是不跟男的拉手和親嘴,就不會懷孕。同學還說,張春玲說她最恨畫畫的人,還說畫畫的沒有一個好東西。有過那么幾次,曲紅艷從心里想和張春玲和好,哪怕可以和她正常說說話,打聲招呼,可她看到張春玲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就始終也沒有邁出這一步。

說來也怪,曲紅艷于豆蔻之年經(jīng)歷過這件事后,嗅覺就仿佛出了問題,不僅不愿再聞脂粉香味,更不敢往臉上涂抹,哪怕隔很遠聞到了,也會感覺有種腐爛的味道。還有,她從此對和男人談情說愛有一種天然的恐懼和戒備,當然這都是后話了。

眼下正是馬蘭花遍地盛開的季節(jié),曲紅艷特意折了大捧藍的白的和黃的,她本想都恭恭敬敬地放到桃樹樁下,可她覺得自己心里還有那么多的事要想,于是就站在城墻垛上,對著那截兒樹樁,隨著輕輕拂動的微風,摘下一片,放飛一片,摘下一片,放飛一片,直到飄零的花瓣紛紛揚揚地覆蓋了她整個的妙齡時光。

〔特約責任編輯 李羨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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