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奧在這間冰冷的辦公室里工作的時間還不算長。他之所以來這里，是因為幾天前撞到了自己的腦袋。

這是千真萬確的。

幾年前，托尼奧學會了開飛機，因為在他12歲的時候，他的家就住在一個飛機庫的附近。飛機庫是保管飛機的地方，飛機沒有在天上飛的時候就停在里面。他對那里的機械師和飛行員提了許多問題，然后有一天，一名飛行員做了件大壞事：他把托尼奧塞進自己的飛機，飛上天轉了一圈。

請原諒我用了“大壞事”三個字，因為我擔心有大人也在看這本書。大人們總習慣性地認為坐飛機就等于浪費時間，他們中的很多人坐飛機旅行的時候一直在看手表，甚至不向窗外瞄一眼。

我確信，很多大人會同意我這么說：帶著一個12歲的小男孩飛上天轉一圈是極其糟糕的壞事。因為像這樣的事會讓一個男孩心懷夢想，而夢想對孩子們來說是危險的。夢想會讓孩子們不知不覺間對類似飛行這樣的事充滿渴望，或是突然想寫一個故事，而不是守著一份體面的工作，舉止得體，每天打好領帶。

這恰恰就是托尼奧的經歷。

1912年的時候，飛機在這個星球上還是新鮮玩意兒。你可能知道，人類在1903年才第一次把飛機開上了天。托尼奧第一次飛行時坐的那種飛機只能容納兩名乘客。因為沒有窗子，他得戴著手套、眼罩和圍巾，但可以把手伸出去觸摸云朵。

下飛機的時候，他仿佛從一個美夢中醒來。他想起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寫一首詩。到了下午吃點心的時候，他已經決定了，他長大后要去開飛機。

21歲的那一年，他終于學會了開飛機，而且做得相當出色。

可是，意外發(fā)生了。既然任何人在大馬路上走著都可能絆到腳，那一架飛機掉到地上也沒什么好稀奇的，不是嗎？托尼奧碰到的正是這種事。1923年春天，他出了個意外，撞到了腦袋。

幸好事故并不嚴重，但是他嚇壞了，于是放棄了飛行，轉而去辦公樓里工作。他每天都告訴自己：“我是個嚴肅的人，我是個嚴肅的人?！焙米屪约翰辉倮舷胫氐斤w機上去，或是寫些故事啊、詩啊什么的。

所以，在1923年夏天的那個午后，當托尼奧發(fā)現(xiàn)過道里走來的是郵遞員而不是老板時，他松了一口氣。他重新投入工作，繼續(xù)做賬目，同時告誡自己：在工作時間寫小說是一個非常、非常糟糕的主意，他永遠、永遠也不要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