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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族視域下的中古政治危機*
——1258年英國貴族改革運動的發(fā)生

2019-01-06 16:14:41
關(guān)鍵詞:克萊爾三世英格蘭

金 德 寧

對于英格蘭而言,中古是一個政治危機頻發(fā)的年代,1258 至 1267 年間的貴族改革運動就是“一場當代人及后代評論者均視為事關(guān)重大的政治變動”*劉慧:《土地與叛亂——十三世紀中期英格蘭貴族改革運動的一個面向》,《臺大歷史學(xué)報》2011年第47期,第108,108頁。。這場貴族運動持續(xù)了大約十年,期間還升級為內(nèi)戰(zhàn)。國王的權(quán)力一度被架空,雖最終得以恢復(fù),其地位卻經(jīng)受了嚴峻的考驗。這場貴族運動的意義重大,有學(xué)者認為,它“可以被視為奠基于1215年《大憲章》之上,憲政體制的進一步調(diào)整;或是在英格蘭政治變革中,最早留下一系列‘設(shè)計藍圖’的文獻者”,也是“社會各階層一起改造所處環(huán)境的政治運動,并成為奠立兩院制的基礎(chǔ),是英格蘭國會發(fā)展的里程碑”劉慧:《土地與叛亂——十三世紀中期英格蘭貴族改革運動的一個面向》,《臺大歷史學(xué)報》2011年第47期,第108,108頁。。

鑒于這場貴族運動的重要性,它歷來是中古英格蘭政治史領(lǐng)域的研究重點,有關(guān)其如何發(fā)生尤其引起了諸多學(xué)者的注意*亦有國內(nèi)學(xué)者對這場貴族改革運動進行過研究,如中山大學(xué)藺志強認為,1258年的貴族改革運動之所以發(fā)生,是因為亨利三世對普瓦圖人、呂西涅人等“外國人”的重用和“西西里事務(wù)”這兩個問題上引起了國內(nèi)貴族的嚴重不滿(藺志強:《一二五八年至一二六七年英國貴族改革運動》,《歷史研究》2004年第6期);臺灣大學(xué)劉慧分別從對外政策、宮廷斗爭與對內(nèi)統(tǒng)治三個方面分析了亨利三世的統(tǒng)治為何造成1258年的眾叛親離(劉慧:《十三世紀中期的英格蘭王權(quán)——以1259—1260年英王滯留法國的經(jīng)過為例》,《新史學(xué)》2005年16卷4期);筆者在探討1258年的貴族改革運動進程時亦簡略提及改革發(fā)生和貴族私家利欲之間的關(guān)系(金德寧:《中世紀英國大貴族私家利欲的歷史樣本——對1258年改革運動中貴族政治聯(lián)盟的再認識》,《暨南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17年第8期)。。不少學(xué)者側(cè)重從亨利三世的視角予以分析和詮釋。在陶特(T. F. Tout)看來,亨利三世對于這場運動的發(fā)生負有重要的責任。一方面,當時的英格蘭人需要一位“能夠調(diào)節(jié)國王和臣民之間的利益平衡,并清除國內(nèi)無政府現(xiàn)象和其他違法行為”的國王,而亨利三世并不是一位“勤勞、意志堅強、能夠進行自我監(jiān)督的國王”[注]T. F. Tout, Edward the First, London and New York: Macmillan and Co.,1896, p. 2; T. F. Tout, The history of England from the accession of Henry III to the death of Edward III, London, New York [etc.]: Longmans, Green and Co., 1905, p. 52.;另一方面,在外國人的影響下,“亨利很少信任一位出生在英格蘭的人”,這和“當時英格蘭境內(nèi)興起的民族主義熱潮相抵觸”[注]T. F. Tout, The history of England from the accession of Henry III to the death of Edward III, p. 53; T. F. Tout, Edward the First, p. 3.。于是,“在當時的英格蘭貴族和平民看來,只有通過改革才能恢復(fù)良好的法治秩序,維護盎格魯—撒克遜民族的尊嚴和自豪”[注]T. F. Tout, Edward the First, p. 3.。特里哈恩(Treharne)則指出,亨利三世的性格缺陷造成了這場悲劇,“卑鄙、怯懦、出爾反爾、背信棄義、總是缺乏一種明智的判斷”[注]R. F. Treharne, The Baronial Plan of Reform, 1258-1263, Manchester: 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1971, p. 48.,這使他在1258年陷入嚴重的政治和經(jīng)濟困境,進而不得不屈服于貴族們的改革決定[注]R. F. Treharne, The Significance of the Baronial Reform Movement, 1258-1267, Transactions of the Royal Historical Society, 1943, Fourth Series, Vol. 25.。克蘭奇(M. T. Clanchy)則把這場政治危機歸咎于亨利三世的專制統(tǒng)治,并著重指出,亨利三世的專制主義理念源于教會法,其寵信的法學(xué)家布來克頓(Bracton)所著《論法律》(DeLegibus)一書中包含的專制主義信條,便是亨利三世專制主義理念的體現(xiàn)[注]M. T. Clanchy, Did Henry III have a policy? History, 1968, Vol.53, No.178.。不過,卡彭特(David Carpenter)并不同意克蘭奇有關(guān)亨利三世實行專制統(tǒng)治的觀點。在他看來,亨利三世始終實行一種寬厚、溫和的統(tǒng)治,并強調(diào)亨利個人能力的不足才是這場運動的真正起因。因個人能力的不足,他未能使由英格蘭貴族、孟福爾和薩伏伊人組成的朝臣集團與呂西涅兄弟為首的另一群朝臣之間建立起和諧關(guān)系,進而導(dǎo)致改革的發(fā)生[注]David Carpenter, King, Magnates, and Society: The Personal Rule of King Henry III, 1234-1258, Speculum, 1985, No. 1, Vol. 60.。

由此可知,有關(guān)這場貴族運動的發(fā)生,盡管學(xué)界已有不少研究成果,但大多側(cè)重于從亨利三世的視角予以分析和詮釋。然而,在中古英格蘭,歷次政治危機的發(fā)生往往與貴族有著更加密切的關(guān)系。尤其是亨利三世幼年繼位,沒有母親、叔叔等血親的輔助,不得不依靠一群貴族攝政,這就為他們強化私家權(quán)威并向國家公權(quán)滲透提供了可能。因此,在討論1258年貴族改革運動的發(fā)生時,不能忽視貴族在其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實際上,不少學(xué)者確實注意到了貴族在這場改革運動中的重要作用。如布勞(W. H. Blaauw)以孟福爾為視角,著重指出其參與改革主要是為了“拓展英格蘭人的自由,進而驅(qū)散無知、偏見和奴性的泥沼”[注]W. H. Blaauw, The Baron’s war including the battles of Lewes and Eversham, London: NICHOLS & SON, PARLIAMENT-STREET; [etc., etc.], 1844, p. 30.。特里哈恩也表達了類似的觀點,即孟福爾和克萊爾為首的貴族是為了改善國家的境況,維護人民的權(quán)力和自由,并建立一個以效率和公正為基礎(chǔ)的更加英明務(wù)實的政府[注]R. F. Treharne, The Baronial Plan of Reform, 1258-1263, p. viii; R. F. Treharne, Documents of the Baronial Movement of Reform and Rebellion, 1258-1267, Oxford: Clarendon Press, 1973, p. 1.。威爾金森(B.Wilkinson)則著重強調(diào),在分析改革的發(fā)生時應(yīng)該注意到,那些與國王進行政治對抗的貴族們“即使沒有忽視自身利益,卻不僅僅為了自身利益,而是主要為了英格蘭共同體的利益”[注]B. Wilkinson, English Politics and Politicians of the Thirteenth and Fourteenth Centuries, Speculum, 1955, Vol. 30, No. 1, Jan., p. 46.。也就是說,一部分學(xué)者意識到了某些大貴族在改革運動中的重要作用,卻往往著重從理想主義的視角來詮釋他們的改革動機。但實際上,中古時期的貴族往往“更熱衷于追逐私家利欲,而不是國家利益”[注]T. F. Tout, The history of England from the accession of Henry III to the death of Edward III, p. 52.。而在所有的私家利欲中,貴族又對土地有著一種更為熾烈的熱情和渴望。正如學(xué)者所述,“財富固然是貴族權(quán)力和特權(quán)的基礎(chǔ),而財富又是牢牢地建立在土地之上”[注]Michael Prestwich, The three Edwards: war and state in England 1272-1377, London, New York: Routledge, 2006, p. 126.。也就是說,土地因素往往在貴族的改革中占據(jù)著相當重要的位置,而這一點長期被學(xué)界所忽視。鑒于此,筆者將以這場改革運動的領(lǐng)導(dǎo)人——克萊爾和孟福爾為中心,以此為樣本來探討貴族視域下中古政治危機的發(fā)生。

一、改革派首領(lǐng)權(quán)威地位的奠定

1258年4月12日,克萊爾和孟福爾聯(lián)合其他4名貴族迫使亨利三世答應(yīng)改革,以消除王國弊政??梢哉f,克萊爾和孟福爾在改革中的領(lǐng)導(dǎo)地位是毋庸置疑的。改革伊始,他們就作為改革派貴族的代表入選二十四人改革委員會(twenty-four commissioners)。此委員會是改革初期貴族策劃和組織改革的重要機構(gòu),其主要職責包括重要人事的任命、新改革機構(gòu)的推選及議會召開流程的規(guī)定等重要事宜。1258年10月18日,當改革的重任從二十四人改革委員會轉(zhuǎn)移到新成立的“十五人委員會”手中之后,克萊爾和孟福爾則被推舉為這一新機構(gòu)的領(lǐng)導(dǎo)人??巳R爾和孟福爾在改革中的領(lǐng)導(dǎo)地位與他們規(guī)模龐大的領(lǐng)地、巨大的家族威望等因素密不可分。

對中古時期的貴族而言,土地不僅是地租收入的來源,也是對佃農(nóng)權(quán)力及貴族身份的來源,是凌駕于人的統(tǒng)治權(quán)??巳R爾與孟福爾都有一定規(guī)模的領(lǐng)地,尤其是克萊爾,龐大規(guī)模的領(lǐng)地奠定了他在英格蘭政壇中的重要地位。“除了從父親那里繼承下來的格洛斯特伯爵領(lǐng)、克萊爾伯爵領(lǐng)、吉法德伯爵領(lǐng)(Giffard)和格拉摩根男爵領(lǐng)(Glamorgan)等500個騎士邑之外,他還于1245年繼承了五分之一馬歇爾家族的財產(chǎn)”,而且,他又在1258—1259年“獲得了位于索多(Southoe)、萊烏特(Lovetot)和亨廷頓郡(Huntingdonshire)的三分之二個男爵領(lǐng),還獲得了位于多塞特郡(Dorset)的部分領(lǐng)地”[注]T. A. Archer, Clare, Richard de (1222-1262), in Leslie Stephen, ed. Dictionary of National Biography, 1885-1900, Volume 10, New York: Macmillan and CO.; London: Smith, Elder, & CO., 1887, p. 396.。在改革前夕,克萊爾的領(lǐng)地規(guī)模僅次于國王、王儲愛德華和王弟康沃爾的理查。龐大規(guī)模的領(lǐng)地奠定了他雄厚的經(jīng)濟實力,進而決定了他在英格蘭政壇上的地位舉足輕重。在領(lǐng)地的規(guī)模上,孟福爾的確難以和克萊爾相比,在相當長一段時期內(nèi)孟福爾只擁有萊斯特伯爵領(lǐng)。有學(xué)者指出,萊斯特伯爵領(lǐng)的規(guī)模非常小,其年收入只有500馬克,僅僅相當一個男爵領(lǐng)的規(guī)模[注]N. Denholm-Young, The personal role of Simon de Montfort in the period of baronial reform and rebellion (Book Review), Medium Aveum, 1956, Vol. 25, No. 2, p. 104.。其實,在某種程度上,這低估了孟福爾的土地規(guī)模。如1239年,孟福爾僅從萊斯特伯爵領(lǐng)的一個自治市內(nèi)就勒索了500馬克[注]J. R. Maddicott, “Montfort, Simon de, eighth earl of Leicester (c.1208-1265)”, Oxford Dictionary of National Biography,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4; online edn, Jan. 2008 [http://www.oxforddnb.com/view/article/19049, accessed 8 Aug 2017].。此外,1238年,孟福爾與亨利三世的妹妹伊琳那的婚姻,進一步增加了他的領(lǐng)地。孟福爾由此獲得了位于威爾特郡(Wiltshire)和貝特郡(Berkshire)的部分領(lǐng)地*J. R. Maddicott, “Montfort, Simon de, eighth earl of Leicester (c.1208-1265)”, Oxford Dictionary of National Biography,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4; online edn, Jan. 2008 [http://www.oxforddnb.com/view/article/19049, accessed 8 Aug 2017].。因此,在改革前夕,孟福爾雖不能和克萊爾一樣被列入英格蘭當時最富有的伯爵行列中,但基于領(lǐng)地的收入,還是完全匹配其伯爵的身份,進而為他在英格蘭的叱詫風(fēng)云提供一定的經(jīng)濟基礎(chǔ)。

家族的威望也是他們屹立于英格蘭政壇的重要原因??巳R爾是第六代格洛斯特伯爵(earl of Gloucester)、第五代赫特福德伯爵(fifth earl of Hertford),其家世顯赫。克萊爾的祖先吉爾伯特一世(Richard fitz Gilbert I, 1030x35—1087x90)是征服者威廉的追隨者和寵臣,曾參與擬定并參加了對英格蘭的征服,在威廉入主后始終在英格蘭王廷里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實際上,在征服者威廉時期,國王所賜予的土地就已經(jīng)使吉爾伯特一世成為全國第八富有的世俗貴族[注]Richard Mortimer, “Clare, Richard de (1030x35-1087x90)”, Oxford Dictionary of National Biography,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4 [http://www.oxforddnb.com/view/article/5445, accessed 25 Aug 2017].,而且,自吉爾伯特一世直到克萊爾,其家族的掌權(quán)者大都位高權(quán)重。因此,在注重譜系的中世紀,克萊爾顯赫的家世為他贏取其他貴族的尊重和支持提供了先天性的優(yōu)勢。和克萊爾不同,孟福爾家族的威望主要來自于老西蒙殉教者的名聲。孟福爾的父親老西蒙是鎮(zhèn)壓阿爾比派十字軍運動的領(lǐng)導(dǎo)人,他在1218年的圖盧茲戰(zhàn)役中犧牲而被譽為殉教者。孟福爾特別善于運用這份榮耀,例如,“他在英格蘭留下的第一次記錄就是于1231—32年驅(qū)逐萊斯特伯爵領(lǐng)上的猶太人,并聲稱這是為了拯救祖先、后人以及自己的靈魂”[注]M. T. Clanchy, England and its rulers, 1066-1272, Oxford, UK ; Malden, Mass: Blackwell, 2006, p. 249.。因此,對當時的英格蘭人而言,在英格蘭的所有貴族中,孟福爾是與眾不同的,他身上閃耀著老西蒙的榮耀。這也是孟福爾在英格蘭取得諸多支持的重要原因。

需要指出的是,和英格蘭教會的密切交往為孟福爾贏得了廣泛尊重。終其一生,孟福爾都和英格蘭教會保持著友好關(guān)系,尤其和備受英格蘭人愛戴的林肯主教格羅斯泰斯特(Robert Grosseteste, bishop of Lincoln)、伍斯特主教坎蒂盧普(Walter de Cantilupe, bishop of Worcester)以及牛津圣方濟各會領(lǐng)袖馬什(Adam Marsh)一直保持著友好密切的交往,這種交往使孟福爾共享了他們在英格蘭人民中所贏得的尊重[注]J. R. Maddicott, “Montfort, Simon de, eighth earl of Leicester (c.1208-1265)”, Oxford Dictionary of National Biography,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4[online edn, Jan 2008 (http://www.oxforddnb.com/view/article/19049, accessed 8 Aug 2017)].。此外,孟福爾在宗教信仰上非常虔誠,他習(xí)慣于過著苦行僧般的禁欲生活,經(jīng)常費時大半個夜晚進行祈禱,并常常貼身穿著一件毛襯衣(a hair shirt),而且,當他于1258年起誓遵守《牛津條例》后就一直和妻子分床而睡*J. R. Maddicott, “Montfort, Simon de, eighth earl of Leicester (c.1208-1265)”, Oxford Dictionary of National Biography,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4[online edn, Jan 2008 (http://www.oxforddnb.com/view/article/19049, accessed 8 Aug 2017)].。毫無疑問,這種宗教上的虔誠進一步增強了孟福爾在英格蘭人心目中的威望,以至于當他死后,英格蘭人視為圣人,并對他進行朝拜??傊?,通過宗教因素所建立起的威望,使孟福爾贏得了英格蘭教會、中小貴族、市民甚至農(nóng)民的廣泛支持。

此外,克萊爾和孟福爾領(lǐng)導(dǎo)地位的獲得還與王弟康沃爾的理查對英格蘭貴族的背叛有關(guān)。作為國王的弟弟,又有著僅次于亨利三世的龐大領(lǐng)地,理查自然能夠獲得國內(nèi)貴族的擁護,并成為他們的代言人。然而,理查在1243年與普羅旺斯公爵的第三個女兒,即王后伊琳那的妹妹桑奇婭結(jié)婚,至此,他逐漸脫離了英格蘭貴族的圈子。1259年,一位英格蘭貴族控訴他說:“我們常常委任你作為落實王國改革計劃的領(lǐng)導(dǎo)人,但是,在貪婪的驅(qū)動下,你總是使我們陷入國王精心布置的陷阱?!盵注]Matthew Paris, Matthew Paris’s English history from the year 1235 to 1273, vol. iii, Trans by J. A. Giles, William Rishanger, London: H.G. Bohn, 1854, p. 317.因此,當英格蘭貴族再一次面臨來自于國王的威脅時,自然拋棄了理查,并尋找新的領(lǐng)導(dǎo)人。

二、改革動機分析

改革前夕,龐大的領(lǐng)地、巨大的家族威望等因素決定了克萊爾和孟福爾在英格蘭政壇中的舉足輕重,他們與改革的發(fā)生也就息息相關(guān)。解讀他們參與改革的動機也就成為學(xué)界的重要問題。

自19世紀末以來,受斯塔布斯憲政史學(xué)的影響,在評判中古政治危機時,西方學(xué)者大都認為貴族有著濃厚的愛國精神和開明情懷,并因此把其視為權(quán)利和自由的捍衛(wèi)者。在政治危機中,貴族們確實會打出“共同體”等理想主義的旗號,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他們是一個懷揣憲政、自由等政治理念的群體,很多時候,往往是切身利益主導(dǎo)了他們的行動走向。諸如,當時的《大憲章》在思想框架和訴求主旨上就無一不彰顯著那個時代貴族階層的切身利益。在《大憲章》的六十三條條款中,“占據(jù)核心位置的有明確要求保障貴族(包括威爾士邊區(qū)英國貴族)及教會權(quán)益的條文約有二十六條,占全部條款的41%以上”,“針對所有‘自由人’但卻隱含貴族權(quán)益的條款有十三條,占總條款的20% 以上”,而這還不包括反映貴族需求的有關(guān)森林的條款[注]孟廣林、裴沛:《〈大憲章〉的歷史底蘊及其對英國封建君主政治的影響》,《史學(xué)史研究》2016年2期,第48頁。。

此外,相對于中古后期而言,13世紀的社會環(huán)境也縱容了貴族敢于拿起武器維護私家利欲的行為。一方面,從亨利二世時期開始,英格蘭的土地所有權(quán)呈現(xiàn)出持續(xù)穩(wěn)固的趨勢,土地越來越不受領(lǐng)主的干預(yù),不僅持有者本人幾乎不會遭受領(lǐng)主收回土地之威脅,下一代還能依照慣例得以繼承。其實,在中世紀的英格蘭,土地遭沒收的情況主要出現(xiàn)在12世紀上半葉之前和14世紀后期以后這兩個時間段,而在介于兩者之間的13世紀,“即使是叛亂者卻不一定會喪失土地”[注]劉慧:《土地與叛亂——十三世紀中期英格蘭貴族改革運動的一個面向》,《臺大歷史學(xué)報》2011年第47期,第113,112頁。。這無疑縱容和鼓勵了貴族反叛的行為。另一方面,從當時的政治語境來看,反叛還不被視為叛國。這一結(jié)論也得到了有關(guān)研究的支持。瓦倫特(Claire Valente)就曾明確指出,“從13世紀前半葉的史實來看,反叛的確不被視為叛國”,在與國王的沖突中,貴族們經(jīng)常“以一種限制性的、漸進的方式使用武力,并把公開反叛作為最后的手段”[注]Claire Valente, 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revolt in medieval England, Aldershot and Burlington: Ashgate, 2003, pp. 34-35, 41- 42.。總之,13世紀的社會環(huán)境縱容了貴族在自身利益受損又不能通過和平方式進行有效維護的情形下而拿起武器予以反叛的行徑。

基于上述因素,在探究中古政治危機的發(fā)生時,“英格蘭共同體”的視角有待商榷,貴族的私家利欲顯然更具有說服力。貴族的這一私家利欲囊括了諸如土地、婚姻、兵役、監(jiān)護權(quán)等多個層面,在所有這些層面中,土地是中古貴族最為看重的。究其原因,對貴族而言,“諸多的財富形式中,土地是最為顯而易見的,也是最為安全的”[注]M. A. Hicks, English Political Culture in the Fifteenth Century, London [u.a.]: Routledge, 2002, p. 64.。而且,基于商業(yè)性價值的考量還不是土地價值的最重要體現(xiàn),貴族的社會地位和政治權(quán)力也大都取決于貴族對土地的占有數(shù)量,以及貴族能夠從土地上征兵的能力[注]Christine Carpenter, The Beauchamp Affinity: A Study of Bastard Feudalism at Work, The English Historical Review, 1980, Vol. 95, No. 376, pp. 520-521.。可以說,土地反映并決定了貴族的經(jīng)濟、政治和社會地位,由此成為國王、貴族在內(nèi)的整個社會各階層所關(guān)注及爭奪的對象。具體到這場運動,正是因為土地的重要性,有學(xué)者曾專門從土地問題著手予以探討,著重指出土地在貴族運動的兩個環(huán)節(jié)中特別重要,其一,1263 年,改革派曾憑借占領(lǐng)土地的方式爭奪政權(quán),并在掌權(quán)后立刻面對歸還土地的問題;其二,1265年,保王派獲勝之后,以全面沒收土地的方式嚴懲對手,并冠之以“被剝奪繼承權(quán)者”(the Disinherited)之名*劉慧:《土地與叛亂——十三世紀中期英格蘭貴族改革運動的一個面向》,《臺大歷史學(xué)報》2011年第47期,第113,112頁。。其實,土地因素并不僅僅體現(xiàn)在改革的進程中,還著重體現(xiàn)在改革的發(fā)生上,這一點長期為學(xué)界所忽視。正是國王對于土地分配的不均才引起了克萊爾和孟福爾為首的國內(nèi)貴族的不滿,進而觸發(fā)了改革。

(一)有關(guān)克萊爾的動機分析

1220年,亨利三世的母親改嫁給拉馬什公爵呂西涅的休(Hugh X of Lusignan, Count of La Marche),并先后生下蓋伊(Guy de Lusignan)、杰弗理(Geoffrey de Lusignan)、瓦朗斯(William de Valence)、艾瑪(Aymer de Lusignan)等子嗣。1242年,對法王的戰(zhàn)爭失敗后,呂西涅家族的勢力大大削弱,并喪失了獨立的領(lǐng)主權(quán)。1247年,因不堪忍受法王的侮辱,杰弗理、蓋伊、瓦朗斯、艾瑪?shù)热讼嗬^來到英格蘭,并受到亨利三世的熱烈歡迎。亨利三世對呂西涅兄弟的寵信,嚴重威脅了包括克萊爾和孟福爾在內(nèi)諸多英格蘭貴族的利益,激起他們的強烈不滿。

對于克萊爾來說,國王的賞賜一直是其家族領(lǐng)地擴張的主要形式。克萊爾的祖先吉爾伯特一世因與征服者威廉的密切關(guān)系而發(fā)跡,“當他去世時已經(jīng)為家族的進一步壯大奠定了牢固的領(lǐng)土根基”[注]Michael Altschul, A baronial family in medieval England: the Clares, 1217-1314, Baltimore: Johns Hopkins Press, 1965, p. 18.。亨利一世時,也用他的恩賜權(quán)和任免權(quán)來盡力提拔這個家族*Michael Altschul, A baronial family in medieval England: the Clares, 1217-1314, Baltimore: Johns Hopkins Press, 1965, p. 18.。史蒂芬王時, 吉爾伯特·菲茲·理查二世被授予赫特福德伯爵的爵位,他的叔叔則被授予格洛斯特伯爵的爵位。亨利二世時,羅杰·克萊爾(Roger Clare)“盡管不是頻繁出入王廷的寵臣,但從沒有被國王排斥過,更沒有與國王發(fā)生過沖突”,而且據(jù)鮑威爾(David Powel)考證,“亨利二世把在南威爾士征服的領(lǐng)地全都賜予了他”[注]John Price, The History of Wales, London: Hard Press, 2012, p. 131.。如此,當吉爾伯特·德·克萊爾(Gilbert de Clare)去世時,年僅8歲的理查·克萊爾繼承了接近500個騎士邑的龐大遺產(chǎn)。

1243年,成年后的克萊爾從其監(jiān)護人亨利三世手里接管了領(lǐng)地。盡管受過亨利三世長達6年的監(jiān)護,克萊爾并未得到亨利的寵信。諸如,在1245—54年的特許狀卷檔(Charter Rolls)和公函卷檔(Patent Rolls)中,克萊爾被提及的次數(shù)分別只有三次和八次[注]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Charter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26-57, London: H.M. Stationery Office, 1903, p. 334, 348, 418; 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47-58, London: H.M. Stationery Office, 1908, p. 12, 19, 21, 61, 124, 174, 346, 377.。在這其中,僅有一次是有關(guān)亨利三世對克萊爾的賞賜,即1250年,亨利三世授權(quán)克萊爾及其繼承人在拉克莊園(manor of Lak)建立一周一次的市集[注]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Charter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26-57, p.348, pp.438-439, p.418.。不過,1253年,克萊爾的命運迎來了轉(zhuǎn)折點。為了鞏固呂西涅兄弟在英格蘭的政治根基,亨利三世計劃讓他們與古老的克萊爾家族聯(lián)姻,即將瓦朗斯的侄女愛麗絲(Alice)嫁給克萊爾的長子吉爾伯特·克萊爾(Gilbert de Clare)*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Charter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26-57, p.348, pp.438-439, p.418.,并向克萊爾承諾,愛麗絲將會享受王室的榮耀[注]Matthew Paris, Matthew Paris’s English history from the year 1235 to 1273, vol. iii, Trans by J. A. Giles, William Rishanger, p. 14, p. 14, p. 202.?;诔蔀閲鯇櫝嫉脑竿?,克萊爾在1254年的米迦勒節(jié)之后答應(yīng)了亨利三世的聯(lián)姻請求*Matthew Paris, Matthew Paris’s English history from the year 1235 to 1273, vol. iii, Trans by J. A. Giles, William Rishanger, p. 14, p. 14, p. 202.。此后,克萊爾的地位確實有所提升。諸如,1256年,亨利三世下令禁止衡平法院(court of chancery)頒布任何可能損害克萊爾權(quán)益的法令*Matthew Paris, Matthew Paris’s English history from the year 1235 to 1273, vol. iii, Trans by J. A. Giles, William Rishanger, p. 14, p. 14, p. 202.。又如,在1254—58年的公函卷檔中,克萊爾作為署證人(witness)的次數(shù)更是達到13次[注]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47-58, p.383, 385, 387, 388, 441, 451, 480, 481, 498, 499, 500, 508, 577. p.426, 455, 529, 579, 603.,而在此之前,克萊爾只有一次作為署證人出現(xiàn)在國王頒布的令狀中*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Charter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26-57, p.348, pp.438-439, p.418.。表面看來,克萊爾可能已經(jīng)憑借這場聯(lián)姻躋身于亨利三世的寵臣行列中,不過,事實并非如此。在1254年11月24日至1258年4月22日的公函卷檔中,國王賞賜克萊爾的令狀共計六條*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47-58, p.383, 385, 387, 388, 441, 451, 480, 481, 498, 499, 500, 508, 577. p.426, 455, 529, 579, 603.,而這六條令狀與克萊爾所垂涎的土地毫不相干。具體而言:有三條令狀是亨利三世應(yīng)克萊爾的請求赦免幾名小貴族的罪行;亨利三世授權(quán)克萊爾在蘇格蘭以國王的名義頒布任何令狀[注]不過,此時英格蘭尚未實現(xiàn)對蘇格蘭的有效控制,對克萊爾而言,亨利的這一承諾也只能是空頭支票。;亨利三世命令管家以公正的價格向克萊爾出售葡萄酒;亨利三世向克萊爾承諾后者不會因不能出席法庭而受罰。也就是說,這些賞賜遠遠不能滿足克萊爾對于土地這一不動產(chǎn)的訴求。

與此同時,深得亨利三世寵信的呂西涅兄弟從國王那里獲利甚多。例如,在1247—58年的公函卷檔中,與瓦朗斯有關(guān)的令狀就多達124條,其中許多令狀涉及亨利三世對瓦朗斯的土地賞賜。因此,即使呂西涅兄弟當時并未與克萊爾發(fā)生直接的利益沖突,但對于歷代祖先受寵、自己備受國王冷落,且貪得無厭、卑鄙、常常陷于經(jīng)濟窘境的克萊爾來說,以瓦朗斯為代表的呂西涅兄弟肯定會因大量的國王賞賜而遭到他的嫉恨[注]T. A. Archer, Clare, Richard de (1222-1262), in Leslie Stephen, ed. Dictionary of National Biography, 1885-1900, Volume 10, pp. 395-396.。比武大賽就是較為確切的證據(jù)。在13世紀及其以前,“比武大賽進行得非常粗野和殘暴,有些幾乎與真正的戰(zhàn)爭無異”[注]倪世光:《西歐中世紀的比武大賽及其原因》,《東北師大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03年第4期,第61頁。。據(jù)馬修·巴黎(Matthew Paris)記載,克萊爾一直把比武大賽作為反對呂西涅兄弟的手段[注]Matthew Paris, Matthew Paris’s English history from the year 1235 to 1273, vol. ii, Trans by J. A. Giles, William Rishanger, London: H.G. Bohn, 1852, p. 216, pp.246-247.。1247年,在瓦朗斯被亨利三世冊封為騎士當日,克萊爾立即公開聲稱,將在基督降臨節(jié)前的一個星期與瓦朗斯在北安普頓舉行一場比武大賽*Matthew Paris, Matthew Paris’s English history from the year 1235 to 1273, vol. ii, Trans by J. A. Giles, William Rishanger, London: H.G. Bohn, 1852, p. 216, pp.246-247.。從當時的情形來看,呂西涅人的傲慢和狂妄很“可能會引起沖突和戰(zhàn)爭”。因此,當“長矛已經(jīng)顫動,血淋淋的劍已經(jīng)閃閃發(fā)光”之后,亨利三世不得不“徹底取締了這場比武大賽”,并著重強調(diào)“凡是違反禁令者,其繼承人將會被剝奪繼承權(quán)”??梢哉f,從此時的比武大賽可以看出,克萊爾與呂西涅兄弟之間的矛盾已經(jīng)非常激化。更為確切的證據(jù)來自克萊爾縱容威爾士人侵襲瓦朗斯位于威爾士邊境的領(lǐng)地。據(jù)載,克萊爾在1257年被亨利三世任命為英軍駐南威爾士的總司令,而在威爾士人入侵之前,克萊爾在一名騎士的陪同下突然離開駐軍前往塔特伯里(Tutbury)[注]T. F. Tout; James Tait, Historical essays, Manchester: 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1907, p. 88, p.88.。據(jù)陶特考證,在威爾士人這次入侵中,克萊爾的領(lǐng)地平安無事,遭受威爾士人摧殘的是瓦朗斯位于威爾士邊境的領(lǐng)地*T. F. Tout; James Tait, Historical essays, Manchester: 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1907, p. 88, p.88.。克萊爾對于威爾士人的縱容引起了瓦朗斯的極度不滿,在1258年復(fù)活節(jié)后召開的議會上,當亨利三世召集貴族商討應(yīng)對威爾士人的侵襲時,瓦朗斯厲聲斥責威爾士人的侵襲正是因為克萊爾和孟福爾的背叛[注]Matthew Paris, Matthew Paris’s English history from the year 1235 to 1273, vol. iii, Trans by J. A. Giles, William Rishanger, p. 267, p. 476, pp. 485-486.。其矛盾激化的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總之,到改革爆發(fā)前夕,因土地的賞賜和分配不均,克萊爾與呂西涅兄弟之間的矛盾已經(jīng)發(fā)展到難以調(diào)解的程度。為了滿足自己對于土地的欲望,克萊爾抓住國內(nèi)各階層對亨利三世統(tǒng)治不滿的時機,參與了這場改革,并利用自己的政治、經(jīng)濟優(yōu)勢成為改革的重要領(lǐng)導(dǎo)者。

(二)有關(guān)孟福爾的動機分析

對于孟福爾,學(xué)界尤其存在著視其為理想主義的學(xué)術(shù)傳統(tǒng)。當代學(xué)者馬蒂科特(J. R. Maddicott)的觀點十分具有代表性。在他看來,在分析孟福爾的改革動機時,雖然不能否認他與亨利三世的債務(wù)糾紛以及個人政治野心的因素,但這些并不影響我們把孟福爾視為一位懷揣新政治理念的改革家[注]J. R. Maddicott, Simon de Montfort, Edinburgh: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4, p. 121.。固然,我們不能完全否定孟福爾身上的理想主義精神,但如果把理想主義視為孟福爾參與改革的決定因素,就有些以偏概全了。究其原因,理想主義和孟福爾在改革前的形象并不相符,尤其鑒于他在加斯科尼擔任執(zhí)政官(lieutenant)時所展現(xiàn)的暴虐和貪婪。1252年,正是因為暴虐和貪婪,孟福爾被撤銷了包括執(zhí)政官在內(nèi)的在加斯科尼的一切職務(wù)。根據(jù)加斯科尼人的控訴,孟福爾以國王朝圣為由從貴族、市民和平民那里征斂了大量錢財,并把“這些錢全部據(jù)為己有”*Matthew Paris, Matthew Paris’s English history from the year 1235 to 1273, vol. iii, Trans by J. A. Giles, William Rishanger, p. 267, p. 476, pp. 485-486.。不僅如此,加斯科尼人還控訴“孟福爾是一位冷血的篡權(quán)者,一位人類文明的野蠻毀滅者,不僅沒有保護佃戶的財產(chǎn),反而費盡心機地掠奪他們的財產(chǎn)”*Matthew Paris, Matthew Paris’s English history from the year 1235 to 1273, vol. iii, Trans by J. A. Giles, William Rishanger, p. 267, p. 476, pp. 485-486.?;谏鲜鍪穼?,側(cè)重于從私家利欲的視角分析孟福爾參與改革的動機顯然更符合歷史實際。因伊琳那的寡婦產(chǎn)問題,孟福爾對土地有著合理的索取權(quán),而這一索取權(quán)因呂西涅兄弟的受寵而遲遲得不到滿足。孟福爾之所以參與改革,與此有密切關(guān)系。

改革前夕,孟福爾的財政狀況并不樂觀。第一,在中古歐洲,貴族的財富和其所擁有的土地數(shù)量密切相關(guān),而萊斯特伯爵領(lǐng)不到61個騎士邑,年收入僅有400馬克[注]Levi Fox, The Honor and Earldom of Leicester: Origin and Descent, 1066-1399, The English Historical Review, 1939, Vol. 54, No. 215, p. 395.。不僅如此,為了參加十字軍運動,孟福爾于1240年不得不“變賣了一些土地,尤其是把萊斯特林區(qū)賣給了該鎮(zhèn)上的醫(yī)院騎士團(Hospitallers)和教士會會員(Canons)”[注]T. H. Turner, Manners and household expenses of England in the thirteenth and fifteenth centuries, London: W. Nicol, 1841, p. xviii.。這說明如果以土地來衡量財富的話,孟福爾并不富足,更不能和擁有近500個騎士邑的克萊爾相比。第二,在中古歐洲,包括土地在內(nèi)的國王賞賜是貴族增加財富的重要途徑,但是,這種財源對于孟福爾而言意義也并不太大。1238—1253年是亨利三世與孟福爾關(guān)系的蜜月期,有關(guān)亨利三世賞賜孟福爾的令狀共有12條,即:城堡和監(jiān)護權(quán)的賞賜(2條);允許在其林區(qū)建立防護墻(1條);債務(wù)的免除或金錢的賞賜(9條)[注]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32-47, London: H.M. Stationery Office, 1906, p. 419, 433, 485. 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47-58, p. 25, 249. Henry III Fine Rolls Project, Calendar of the Fine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16-72, C 60/39B, M 2/561; C 60/41, M10/64; C 60/42, M14/108; C 60/47, M2/795; C 60/42, M8/334. 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Charter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26-57, p. 278, 293. 注:Henry III Fine Rolls Project, https://finerollshenry3.org.uk/content/calendar/calendar.Html,該工程于2005年啟動,由路易絲·威爾金森(Louise Wilkinson)教授主持,倫敦國王學(xué)院歷史系、英國國家檔案館等機構(gòu)參與,并于2011年竣工。。不過,亨利三世對孟福爾賞賜的含金量并不太高。如,除了1244年亨利三世向孟福爾提供的300馬克的年金之外,其余均不可繼承,這意味著孟福爾的繼承人并未從中得到太多益處[注]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Charter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26-57, p. 278; Henry III Fine Rolls Project, Calendar of the Fine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16-72, C 60/42, M14/108.。第三,有學(xué)者曾指出,孟福爾在13世紀50年代的年收入可能達到2 200英鎊,并把其視為英格蘭最富有的六個伯爵之一[注]D. A. Carpenter, Simon de Montfort: The First Leader of a Political Movement in English History, History, 1991, No.246, Vol.76, p. 10.。其實,這個觀點有待商議。因為2 200英鎊主要是孟福爾從亨利三世那里得到的債務(wù)賠償,主要包括亨利三世為了在加斯科尼問題上得到孟福爾的幫助而以分期的方式向其支付的7 000馬克,以及因比戈爾郡(country of Bigorre)問題而向孟福爾支付的部分欠款[注]J. R. Maddicott, Simon de Montfort, Edinburgh: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4, pp. 129-137.。但是,這種賠款并不是一種可持續(xù)性的財源,何況常常發(fā)生亨利三世不能償還的情況[注]如因寡婦產(chǎn)問題,亨利在1244年命令每年支付孟福爾夫婦500馬克,直到為他們提供等價的土地,但是在1244—53年間,實際支付4次,共計750馬克。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Liberate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40-45, London: H.M. Stationery Office, 1930, p. 273, 298-299; 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Liberate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45-51, London: H.M. Stationery Office, 1937, p. 197, 226.。與此同時,孟福爾擁有諸多子嗣。1238年1月,孟福爾與約翰王的女兒,亨利三世的妹妹伊琳那結(jié)婚,截至1252年,夫婦兩人擁有5個兒子和2個女兒,分別是亨利、西蒙、阿莫里、蓋伊、理查、安娜和伊琳那(Henry,Simon,Amaury,Guy,Richard, Joanna,Eleanor)。狹小的萊斯特伯爵領(lǐng)顯然難以為他的諸多子嗣提供足夠的可繼承地,這進一步刺激了他對土地的欲望。

相對于克萊爾而言,孟福爾索取土地的要求更為應(yīng)當。1231年,伊琳那的丈夫彭布洛克伯爵小威廉·馬歇爾去世,按照當時的繼承法,伊琳那應(yīng)得到三分之一的遺產(chǎn)以維持日后生活,是為寡婦產(chǎn)。但是,小威廉的繼承人理查·馬歇爾并不愿意分割家族土地。在亨利三世的干預(yù)下,理查·馬歇爾每年向伊琳那提供500馬克,以補償伊琳那應(yīng)得之寡婦產(chǎn)[注]1245年,馬歇爾家族的男嗣絕跡后,家產(chǎn)由女性后裔所繼承,并沿襲了理查·馬歇爾時期伊琳那寡婦產(chǎn)的解決方案。。在當時,伊琳那對此并無異議,但是,后來的事態(tài)發(fā)展證明,理查·馬歇爾并沒有如實支付這筆款項。這就引起了伊琳那的不滿,可能就此產(chǎn)生索回寡婦產(chǎn)的想法,然而在強大的馬歇爾家族面前,伊琳那無能為力。1238年,23歲的伊琳那嫁給了孟福爾,其部分原因可能就是為索回寡婦產(chǎn)尋找一個得力助手。一方面,孟福爾來到英格蘭不久,一度成為亨利三世的寵臣,并在英格蘭王廷中有了一定的影響力。另一方面,伊琳那龐大的寡婦產(chǎn)無疑也對孟福爾有著十足的吸引力。畢竟,對于中世紀的貴族來說,“獲得豐富財富的最佳途徑就是迎娶一位富有的女繼承人”[注]Michael Prestwich, The three Edwards: war and state in England 1272-1377, p. 137.。而在迎娶伊琳那之前,孟福爾不止一次向富有的寡婦求婚,其中,最有名的當屬孟福爾曾試圖迎娶身兼弗蘭德爾女公爵和埃諾女公爵的瓊(Joan of Constantinople, Countess of Flanders and Hainaut)[注]J. R. Maddicott, Simon de Montfort, pp. 17-18.。綜合以上因素,在寡婦產(chǎn)這一問題上,孟福爾夫婦應(yīng)當是一拍即合。再加上兩人婚后不容樂觀的經(jīng)濟狀況[注]婚后不久,孟福爾夫婦的經(jīng)濟狀況不容樂觀。1238年9月,為平衡開支,孟福爾夫婦不得不要求佃戶予以援助。1242年,在孟福爾未償還佛蘭德斯公爵的債務(wù)之前,亨利三世命令財政署暫緩收取其所欠國王的債務(wù);1244年,孟福爾夫婦欠牛津的猶太人大衛(wèi)20馬克。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32-47, p. 231; Henry III Fine Rolls Project, Calendar of the Fine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16-72, C 60/38, M4/297; Henry III Fine Rolls Project, Calendar of the Fine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16-72, C 60/42, M14/108.、諸多的子嗣,無疑進一步增加了他們索回寡婦產(chǎn)的堅定決心。

不過,呂西涅兄弟的到來,使索回伊琳那寡婦產(chǎn)的可能性降低,進而激起孟福爾的強烈不滿。1245年,老威廉·馬歇爾的幼子去世,馬歇爾家族的男嗣自此絕跡,龐大的彭布洛克伯爵領(lǐng)被老馬歇爾5個女兒的子嗣分割。其中原本屬于伊琳那寡婦產(chǎn)的彭布洛克伯爵領(lǐng)由老威廉的孫女約安娜(Johanna)繼承[注]約安娜所繼承的彭布洛克伯爵的遺產(chǎn)包括彭布洛克領(lǐng)主的身份和彭布洛克城堡,以及在愛爾蘭的威克斯福德(Wexford)伯爵領(lǐng)。H. W. Ridgeway, Valence, William de, earl of Pembroke (d. 1296), Oxford Dictionary of National Biography,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4; online edn, Jan 2008 [http://www.oxforddnb.com/view/article/29481, accessed 4 Sept 2017].。按照亨利三世、伊琳那和彭布洛克伯爵達成的三方協(xié)議,如果彭布洛克伯爵未能按時向伊琳那支付500馬克的年金,國王將代其支付[注]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32-47, p. 415, 416.實際上,經(jīng)常發(fā)生遺產(chǎn)受益人不能及時支付的情形。。據(jù)馬蒂科特考證,亨利三世經(jīng)常私自挪用遺產(chǎn)繼承人向伊琳那所支付的年金[注]J. R. Maddicott, Simon de Montfort, p. 146.。鑒于此,對伊琳那而言,亨利三世代替遺產(chǎn)繼承人向伊琳那支付年金的承諾更是一張空頭支票。這可能更加堅定了伊琳那索回寡婦產(chǎn)的想法,而且,在當時來看,這種做法并不是沒有先例,如,1253年,亨利三世下令雷金納德(Reginald)向林肯女伯爵歸還彭布洛克伯爵在愛爾蘭的部分遺產(chǎn)[注]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47-58, p. 175.。 但是,1247年8月13日,約安娜嫁給了國王同母異父的兄弟瓦朗斯[注]Matthew Paris, Matthew Paris’s English history from the year 1235 to 1273, vol. ii, Trans by J. A. Giles, William Rishanger, p. 230.,如此,瓦朗斯獲得了約安娜所繼承的伊琳那寡婦產(chǎn)。鑒于亨利三世對瓦朗斯的寵信,孟福爾夫婦索回寡婦產(chǎn)的訴求便不再可能得到滿足。這就為孟福爾與瓦朗斯為代表的呂西涅兄弟之間的沖突埋下伏筆。

其實,有關(guān)伊琳那寡婦產(chǎn)的解決,亨利三世曾于1244年5月28日提出另外的解決方案,即孟福爾夫婦每年在財政署領(lǐng)取500馬克,直到國王能夠為他們提供等價值的土地[注]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Charter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26-57, p. 278.。后來,隨著約安娜與瓦朗斯的完婚,這種方案也就成為滿足孟福爾夫婦土地訴求的唯一選擇。尤其鑒于500馬克并不能如期支付,孟福爾夫婦更是迫切希望得到等價的土地[注]據(jù)載,遺產(chǎn)受益人未能及時支付所欠伊琳那的年金,如1245—1258年孟福爾夫婦從他們那里得到賠償金僅有4次,總計約1 000馬克。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32-47, p. 449, 453, 456; 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47-58, p.113.。不過,自13世紀40年代起,英格蘭境內(nèi)可供國王分配的可繼承地幾乎殆盡;此外,鑒于“大的地產(chǎn)幾乎不可能流通到市場上”,也就不可能通過購買的方式予以解決;又鑒于王田“通常是為了供養(yǎng)國王和他的直系親屬而存在的”,是王權(quán)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更不可能通過分離王田的方式予以解決[注]Chris Given-Wilson, The English Nobility in the Late Middle Ages: the fourteenth-century political community, [S.l.]: Routledge, 1996, p. 37.。鑒于以上情形,包括孟福爾在內(nèi)的諸多貴族不得不排隊等候。具體而言,國王許諾提供等價土地的重要貴族有康沃爾的理查、孟福爾、瓦朗斯,其解決的順序也應(yīng)如此,不過,由于亨利三世對同母異父兄弟們的寵信,瓦朗斯排在了孟福爾前面。1253年,亨利三世向薩巴迪亞公爵(Duke Thomas de Sabaudia)許諾,在滿足康沃爾的理查、瓦朗斯和孟福爾等人相應(yīng)的土地要求后,就會向公爵提供相應(yīng)價值的土地[注]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47-58, p. 195, p. 249, p. 632, p. 664.。不久,這個名單中出現(xiàn)了杰弗理,亨利三世向其承諾,在未向他提供價值200英鎊的土地之前,不會將愛爾蘭的土地授予任何人*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47-58, p. 195, p. 249, p. 632, p. 664.。如此,杰弗理又被置于了孟福爾之前。

自然,這進一步激化了孟福爾和呂西涅兄弟之間的矛盾。據(jù)載,孟福爾曾不止一次公開表達對呂西涅兄弟的不滿。1252年,孟福爾曾抱怨道,“國王將會沒收我的土地,并把它贈與普羅旺斯人或呂西涅人”[注]Matthew Paris, Matthew Paris’s English history from the year 1235 to 1273, vol. ii, Trans by J. A. Giles, William Rishanger, p. 530, p. 267.。1258年,在倫敦召開的貴族會議上,孟福爾和呂西涅兄弟發(fā)生了直接的沖突。瓦朗斯在諸多貴族面前斥責孟福爾為賣國賊,孟福爾則毫不猶豫地進行了回擊,“我不是一個賣國賊,更不是賣國賊的兒子”,并“試圖襲擊瓦朗斯”,但所幸被國王艱難地隔開*Matthew Paris, Matthew Paris’s English history from the year 1235 to 1273, vol. ii, Trans by J. A. Giles, William Rishanger, p. 530, p. 267.。

三、改革初起:驅(qū)逐呂西涅兄弟和對土地的攫取

改革開始后,驅(qū)逐呂西涅兄弟的行動,以及攫取土地的相關(guān)史實無疑進一步證實了上述分析和推測。

基于對土地的強烈欲望,對呂西涅兄弟的嫉恨也就理所當然,這種利益的一致性使孟福爾和克萊爾不久后就結(jié)成了暫時的同盟,并竭力取得了其他貴族的支持。1258年4月30日,貴族們立劍于威斯敏斯特大廳門口,迫使亨利三世承諾改革。5月2日,亨利三世于威斯敏斯特大廳頒布詔令,“為改善國家狀況,咨議會的十二名成員和上述貴族所推選出來的十二名貴族將于下個圣靈降臨節(jié)在倫敦聚集”,并發(fā)誓“將會執(zhí)行他們頒布的任何法令”*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47-58, p. 195, p. 249, p. 632, p. 664.。至此,亨利三世被架空,“只有指派教會人選、接受附庸繼承人的臣服禮及宣誓效忠、赦免殺人犯、頒布特許狀等權(quán)力”事宜[注]劉慧:《十三世紀中期的英格蘭王權(quán)——以1259—1260年英王滯留法國的經(jīng)過為例》,《新史學(xué)》2005年16卷4期,第126頁。改革初期,亨利的王權(quán)被架空的史實,見R. F. Treharne, Documents of the Baronial Movement of Reform and Rebellion, 1258-1267, pp. 219-239。。隨后,驅(qū)逐呂西涅兄弟的相關(guān)事宜就被提上了議事日程。

1258年6月28日,亨利三世向呂西涅、瓦朗斯、杰弗理、蓋伊等人頒發(fā)安全令狀,以便他們能夠安全到達王廷回答申訴人的指控*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47-58, p. 195, p. 249, p. 632, p. 664.。最遲于7月5日,王廷已經(jīng)做出驅(qū)逐呂西涅兄弟的決定。是日,亨利三世向呂西涅兄弟等人頒發(fā)安全令狀,將保證他們在離開英格蘭之前的人身安全,并派遣赫里福德和埃塞克斯伯爵博恩(Humphery de Bohun, earl of Hereford and Essex)等人親自護送他們到達對岸的多佛(Dover)[注]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47-58, p. 640, p. 625, p. 651, pp. 636-637, p. 640, p. 654.。鑒于令狀有效期僅持續(xù)到周日,意味著他們必須在很短時期內(nèi)離境。7月18日,呂西涅兄弟們已經(jīng)離開英格蘭,一同離去的還有其他壓迫英格蘭、掠奪其財富,尤其是金錢的普瓦圖人[注]Matthew Paris, Matthew Paris’s English history from the year 1235 to 1273, vol. iii, Trans by J. A. Giles, William Rishanger, p. 291, p. 291.。至此,呂西涅兄弟們正式被驅(qū)逐出境。

呂西涅兄弟被驅(qū)逐出英格蘭的計劃與克萊爾、孟福爾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一方面,對亨利三世而言,呂西涅兄弟始終是其寵信的朝臣。在改革前夕,瓦朗斯仍能從亨利三世那里獲得重要賞賜,當圣阿芒的約翰(John de Sancto Amando)和諾曼人羅斯(Roger de Ros)去世后,國王立即將他們一半的土地賞賜給瓦朗斯,令狀中著重強調(diào),“當國王了解到這二分之一領(lǐng)地的價值后,立即向瓦朗斯及其繼承人頒發(fā)了上述令狀”*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47-58, p. 640, p. 625, p. 651, pp. 636-637, p. 640, p. 654.。這就足以證明亨利三世在改革前夕對呂西涅兄弟的寵信。改革中期,當亨利三世的王權(quán)部分恢復(fù)后,就迫不及待地著手迎回被驅(qū)逐的呂西涅兄弟。1261年4月,在亨利三世的指示下,瓦朗斯返回英格蘭,并索回了改革期間遭沒收的土地及赫里福德城堡[注]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58-66, London: H.M. Stationery Office, 1910, p. 150.。改革后期,當亨利三世的王權(quán)基本恢復(fù)后,立即對呂西涅兄弟為首的集團給予了進一步的賞賜[注]1262年1—7月,呂西涅人所受到的賞賜,見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58-66, p. 205, 206, 209, 211, 214, 215。。因此,有理由相信,呂西涅兄弟始終在亨利三世心中占有極其重要的位置,亨利三世也就不太可能產(chǎn)生驅(qū)逐呂西涅兄弟的想法。另一方面,當呂西涅兄弟被逐出英格蘭后,克萊爾和孟福爾對他們所進行的報復(fù)則進一步論證了這一推測。呂西涅兄弟到達大陸后,孟福爾的長子亨利·孟福爾親自率兵前往法國對他們發(fā)動了襲擊。馬修·巴黎著重指出,這次襲擊行動應(yīng)該得到了孟福爾的授權(quán)和縱容*Matthew Paris, Matthew Paris’s English history from the year 1235 to 1273, vol. iii, Trans by J. A. Giles, William Rishanger, p. 291, p. 291.。1258年8月,成立了以克萊爾為首的委員會,對呂西涅兄弟攜帶遠遠超出貴族委員會所允許的資金一事進行調(diào)查*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47-58, p. 640, p. 625, p. 651, pp. 636-637, p. 640, p. 654.。

在驅(qū)逐呂西涅兄弟的同時,克萊爾和孟福爾也開始了攫取土地的過程。1258年6月,克萊爾就從沃爾特(Walter son of Bernard)那兒獲得了其位于埃塞克斯郡的法布里奇莊園(manor of Faumbrig)及其莊園的大部分附屬權(quán)益,而且該莊園可由克萊爾終身保有,并轉(zhuǎn)交給繼承人*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47-58, p. 640, p. 625, p. 651, pp. 636-637, p. 640, p. 654.。從1258年7月到1259年2月,通過一系列的操作,克萊爾以不動產(chǎn)的形式獲得了波特蘭(Portland)、魏茂斯(Weymuthe)、懷克(Wyke)、艾萊薇爾(Helewell)幾個島嶼。首先,7月6日,御前會議委任克萊爾管轄波特蘭島及其魏茂斯島、懷克島的市鎮(zhèn)和港口*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47-58, p. 640, p. 625, p. 651, pp. 636-637, p. 640, p. 654.,鑒于該令狀的署證人名單中就包括克萊爾本人,這份職務(wù)很可能是克萊爾本人以權(quán)謀私的結(jié)果,而且克萊爾從中獲得的權(quán)益非常大,以至于波特蘭島的所有人圣斯威森修道院(St. Swithun)的僧侶們在處理島內(nèi)事物時,必須向國王申請令狀,以避免克萊爾以要塞(ballium)為由加以干涉*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47-58, p. 640, p. 625, p. 651, pp. 636-637, p. 640, p. 654.;接著,1259年2月7日,克萊爾獲準用石頭和帶刺灌木來加強波特蘭島的防御工事[注]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58-66, p. 11.;最后,1259年,圣斯威森修道院和女修道院不得不將波特蘭、魏茂斯、懷克、艾萊薇爾幾個島嶼及其所附屬的封建權(quán)益以非限制繼承產(chǎn)的形式給予克萊爾[注]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Charter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57-1300, London: H.M. Stationery Office, 1906, p. 16, p. 19.。不僅如此,1259年7月18日,尼古拉斯(Nicholas de Wauncy)還將位于沃爾拉溫頓(Wollavinton)的兩個騎士領(lǐng)轉(zhuǎn)讓給克萊爾*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Charter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57-1300, London: H.M. Stationery Office, 1906, p. 16, p. 19.。

克萊爾從中所獲利益并不僅僅局限于土地這一不動產(chǎn),對土地相關(guān)權(quán)益的獲取也甚為可觀,教會職務(wù)和教堂便是克萊爾的重要目標。1259年1月,薩里副主教(archdeaconry of Surrey)及其附屬的法納姆教堂(church of Farneham)被授予克萊爾的侄子奧利弗(Master Oliver),同時將奧弗頓教堂(church of Overton)授予克萊爾的職員約翰(Master John de Sicca Villa)[注]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58-66, p. 10, p. 30, p. 40, p. 42, p. 61, p.108, p. 16.;7月,將凱利韋杰教堂(church of Kellevedene)授予克萊爾的職員羅杰(Roger de London)*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58-66, p. 10, p. 30, p. 40, p. 42, p. 61, p.108, p. 16.;8月,將牛津東部的圣彼得教堂(church of St. Peter)授予克萊爾的兒子博沃(Bovo)*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58-66, p. 10, p. 30, p. 40, p. 42, p. 61, p.108, p. 16.;9月,將斯塔福德的教務(wù)長(deanery of Stafford)授予克萊爾的兒子博佐(Bozo)*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58-66, p. 10, p. 30, p. 40, p. 42, p. 61, p.108, p. 16.。此外,克萊爾還獲得在莊園及市鎮(zhèn)建立城堡或其他防御工事的權(quán)力。如11月,授權(quán)克萊爾在埃塞克斯的曼哈爾莊園(manor of Manhale)和薩??丝さ乃_瑟德莊園(manor of Suthwaude)內(nèi)分別建立城堡*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58-66, p. 10, p. 30, p. 40, p. 42, p. 61, p.108, p. 16.;12月,授權(quán)克萊爾在圖卜魯格鎮(zhèn)(town of Tonebrugg)及薩瓦爾德鎮(zhèn)(town of Suwald)建立圍墻,允許他在圍墻上裝飾鈍鋸齒形的防御物,并著重強調(diào)上述權(quán)力可由子孫繼承*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58-66, p. 10, p. 30, p. 40, p. 42, p. 61, p.108, p. 16.。

對孟福爾而言,有關(guān)土地的訴求主要表現(xiàn)在索回伊琳那寡婦產(chǎn)所做的種種嘗試。1258年,英格蘭貴族要迫切解決的問題便是與法王簽訂新合約,以避免英法沖突的發(fā)生。孟福爾試圖以英法合約中的伊琳那棄權(quán)聲明為條件來解決寡婦產(chǎn)問題。1258年5月8日,克萊爾、孟福爾等人赴法談判,在談判中,法王堅持要求亨利三世、王儲愛德華、幼子埃德蒙(Edmund)、王弟康沃爾的理查、王妹伊琳那等所有英格蘭王室成員發(fā)表有關(guān)在法封地的棄權(quán)聲明[注]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47-58, pp. 628-629.。1259年2月,康沃爾的理查、幼子埃德蒙、亨利三世相繼宣布將放棄在法封地的一切權(quán)力*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58-66, p. 10, p. 30, p. 40, p. 42, p. 61, p.108, p. 16.。隨即,王儲愛德華也愿意放棄在法封地的相關(guān)權(quán)力。至此,伊琳那的棄權(quán)成為新合約簽署中要迫切解決的問題,然而,此時“萊斯特女伯爵始終都不愿意放棄在諾曼底所享有的權(quán)力”[注]Matthew Paris, Matthew Paris’s English history from the year 1235 to 1273, vol. iii, Trans by J. A. Giles, William Rishanger, p. 327.。受此影響,從3月10日到5月20日,英法和談一直沒有多少進展。伊琳那拒絕棄權(quán)的背后,折射出孟福爾以英法和談為條件來解決伊琳那寡婦產(chǎn)的企圖,將其個人私欲凌駕于國家利益之上。

至此,寡婦產(chǎn)問題被提上議事日程。1259年5月20日,亨利三世部分滿足了孟福爾夫婦基于寡婦產(chǎn)的土地訴求,他們獲得了諾丁漢郡、赫里福德郡和格洛斯特郡的部分莊園[注]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58-66, 1910, pp. 52-53, pp. 24-25.。同一天,貴族以國王的名義試圖說服法王不再堅持伊琳那的棄權(quán)聲明,并承諾可以提出讓法王滿意的其他任何條件*Great Britain Public Record Office, Calendar of the Patent Rolls preserved in the public record office, Henry III, A. D. 1258-66, 1910, pp. 52-53, pp. 24-25.。也許是因為寡婦產(chǎn)的訴求得到部分滿足,亦或是擔心法王可能妥協(xié),孟福爾愿意將寡婦產(chǎn)問題交給正在巴黎的仲裁團進行處理。法王得以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他進而意識到伊琳那拒絕棄權(quán)完全是經(jīng)濟層面的糾紛,并不是亨利三世繼續(xù)垂涎在法封地而使用的謀略。不久,英法關(guān)系真正走上緩和之路,和談得以順利進行。

在英法關(guān)系緩和的情況下,基于對土地的強烈訴求,孟福爾不得不尋找解決伊琳那寡婦產(chǎn)的其他途徑。恰在此時,王位繼承人愛德華與克萊爾之間的矛盾激化,其主動向孟福爾伸出了橄欖枝,孟福爾把它作為解決伊琳那寡婦產(chǎn)的重要砝碼。不久,兩人結(jié)成了政治同盟。在此情形下,對于克萊爾等伊琳那寡婦產(chǎn)的重要受益者而言,為應(yīng)付眼前的威脅,不得不脫離改革陣營,與國王結(jié)盟,以對抗孟福爾和愛德華。至此,當時的英格蘭政壇上出現(xiàn)了兩個對立的政治集團,改革運動也由此進入了一個焦灼的狀態(tài)。

中古時期,國王統(tǒng)治策略上的不當固然為政治危機的發(fā)生提供了可能,但貴族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始終不容小覷。當貴族的私家利欲得不到滿足,尤其是有關(guān)土地的訴求得不到解決時,便往往可能成為觸發(fā)危機的導(dǎo)火索。盡管貴族在政治危機的過程中可能打出種種“為公”的旗號,但這并不能掩蓋政治危機發(fā)生背后的貴族私欲,恰如1258年英格蘭所發(fā)生的這場貴族改革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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