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津源
美文引路
故鄉(xiāng)的番薯
◎孫善文
春雨綿綿中,一批成長于故鄉(xiāng)自留地里的番薯被鋤頭一個個從溫潤的泥土中喚醒。秋日落地,春日回陽,這是南方番薯與大地親密交流的軌跡。
地是自家的地,番薯卻是老家的伯母所種。為了傳遞深情的牽掛和濃厚的情意,一麻袋番薯從家鄉(xiāng)雷州市善排村坐三輪車出發(fā),先是到我們村子所在的南興鎮(zhèn),又從南興鎮(zhèn)坐上長途客車,輾轉五百多公里來到深圳。我驅車把這袋番薯接回家中,母親迫不及待地按每人一個將番薯洗干凈,放進鍋里,約半個小時,一盤裂開嘴香噴噴的番薯被端上來,真的是粉而甜,甜而糯??!母親和父親邊吃邊笑著,那笑容像我記憶中的番薯花,雖不起眼,卻是那樣盛張。他們不停地贊嘆著,這就是當年的味道,這才是真正的原生態(tài)食品。母親告訴我們,伯母為種好這一季番薯,給番薯施的全是有機肥,似乎就想證明,來自故鄉(xiāng)的味道,那香那甜,都是樸素且發(fā)自內心的,獨一無二。
把番薯種到瓶子里,任其生出蓬勃的葉,長成一簾綠色,這卻是受好友的啟發(fā)。那天,好友在朋友圈里曬了在自家書房一個玻璃瓶里種出的番薯苗,據說,這棵番薯他已經種了三個春秋。看他拍的相片,這哪里是一棵薯苗啊,簡直就是一幅濃墨重彩的水彩畫,紫色的薯藤,綠色和淡黃色相間的葉子,相互糾纏,既呈現(xiàn)生機,又藏有詩意。如此詩情畫意,我是記在心上了。
這天,母親又在陽臺一角挑番薯,準備送到鍋里,我看到一個已經發(fā)了芽,便讓母親給我留下。我要帶到單位去,要種番薯了。
水乃生命之源,水潤萬物。我把水像泥土一樣裝進玻璃瓶里,滿滿一瓶。薯塊的五分之一泡在水中。母親對我說,只要根長出來,番薯就算養(yǎng)活了。這讓我對此甚是期待。每天早上我都要看看薯塊上是否有根冒出來。直到一周后,當我看到第一條銀白色的根從薯塊中擠出來,像一條尾巴在水中搖擺起來的時候,我才舒一口氣,心頭忍不住一陣歡喜。薯根越長越多,越長越快,不曲不折地伸長著,倒有點像南方的榕樹根,一條一絳,卻是清晰可見,潔白而純凈。
緊接著,一個個新芽從薯塊上翹起來,嫩嫩的,每個嫩芽似乎都是一張笑臉,盡管嬌柔,卻飽含真情。
20世紀80年代前在農村長大的人,對番薯葉或許都有共同的記憶,那時的番薯大多用于煮番薯飯。而到如今,連番薯葉都成了城市人餐桌上的環(huán)保菜。這不由讓我想起農村的歲月來,那年月的我們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想,番薯會有如此“尊貴”的待遇。
番薯葉長出來,一間陋室仿佛都抹上新的色彩。一片片蒼綠的番薯葉順著不斷伸長的薯藤,長得認真而有序,像小孩兒伸出的小巴掌,讓人忍不住想輕輕撫摸一下。枝上有枝,枝而不蔓,每片番薯葉被一枝枝葉柄舉著。同一棵番薯上長出的葉子,形態(tài)各異,有的呈裂片寬卵形,有的呈三角狀卵形,有的就像一顆心。葉子越長越密,緊隨著時光,南方慣有的艷綠與北方秋季同步的黃,就這樣結在了同一藤枝上。經遇風霜,整個瓶子也就變成一幅畫,這與好友家的已有幾分神似。有同事經過我辦公室門口,站在遠處好奇地問那是什么花時,我總會笑著讓他們先看看,最后他們也都忍不住笑了,怎么這么像一枝花???
一個來自故鄉(xiāng)的番薯,因為一份機緣,而得以存活,并像花一樣活著,讓故鄉(xiāng)的味道,在異鄉(xiāng)散發(fā)開來,既喂養(yǎng)我的目光,也溫暖了我的情思。有時我在想,那葉柄上舉著的或許就是一個農家子弟的前世,盡管不是花,來到一座陌生的城市,便也努力地生發(fā),像花一樣綻放,沒有那份嬌媚,卻也多了一份隨遇而安。
玻璃瓶種上了番薯,自然成不了薯田,因為番薯屬于根莖植物,薯塊其實就是它根的一部分。但從一個供人果腹的農作物到一盆賞心悅目的風景,番薯已換了角色。
換了角色,同樣活好,讓葉子像花兒一樣綻放,這或許也是我們所需要的生活。
(選自《人民日報》2019年3月25日)
技法借鑒
一、展開“情隨物移”的全新視角。這篇文章的新視角表現(xiàn)在:1.“受好友的啟發(fā)”,贊“瓶栽番薯”的“詩情畫意”,為讀者開辟獨到的審美視角;2.由“賞照”轉入“自栽”,由“自賞”轉為與同事“共賞”;3.思由情生,拓開境界。一句發(fā)問“怎么這么像一枝花啊”,自然引發(fā)關于“番薯在瓶”與“我在深圳”的人生思考。
二、升華“‘我因物新”的人生感悟。贊賞番薯新物態(tài)之美,如果停留在視覺的外在形態(tài),那么立意很可能淺顯。作者的高明之處在于,讓文脈由表及里,由物及“我”,由“賞瓶景”提升為“品生活”,完成了“物因我新”至“‘我因物新”的立意升華。于是,聯(lián)想豐富、耐人尋味的“金句”逐一亮出。至此,“我”新穎的人生感悟和志向表達,使文章立意具有了時代意義和當代價值。
我仿我秀
扁豆花開
◎黃心怡
最欣賞那一篷扁豆花,纏纏繞繞地長,細長的枝分不清你我。順著院墻,上樹;順著樹枝,竟攀上了電線。于是,在那個轉角搭出了一個富有詩意的綠篷,紫色的小花,在綠葉間且落且開。
我常常趴在家中的陽臺上,遠遠打量它,從冒芽一直看到綠油油的葉子鋪到一墻、一樹乃至大半根電線。寫作業(yè)、看書累了,郁悶了,煩躁了,我便踱到陽臺上,生機盎然的綠墻一直綠到我心里,頓時心情平靜了。
那日,綠墻下來了一位賣灶糖的老人,扁豆花般平凡樸素。他穿著藏青色的布衣,又黑又瘦,腳踏的舊式三輪車銹跡斑斑,“嘎吱嘎吱”的摩擦聲好似不堪重負的呻吟。車后有一個匾子,老人敲響色澤黯淡的舊銅鑼——“當當,當當當——”那聲音好似來自久遠的年代,沉淀了厚重的歷史。
一群人自然而然湊近,一探究竟?!把?!是灶糖!”我驚呼。那一塊塊圓圓的“金色月亮”正安安靜靜地躺在匾子里,它喚醒了我塵封的記憶。我買了一小塊,舔一舔,重溫甜蜜的童年,心中便淡淡生出歡喜來。
老人也不吆喝,只淡然地看著人們。他的身后,一墻扁豆花開得樸素而內斂。
“祖上就做這個嗎?做灶糖苦嗎?”我問。
“祖上就做,習慣了,能給人甜就行?!彼⑽⒁恍?,接著說,“看這扁豆花,現(xiàn)在開得瘋,將來給主人的豆莢才飽滿。做人也一樣,努力了才有回報呢!”說話時,一臉的自然平和。
大捧大捧的扁豆花繼續(xù)綻放,像舞起的蝶翅。翅膀翩飛間,一彎彎鑲著紫邊的綠色月牙兒悄然顯現(xiàn)。老人仍然在扁豆篷下賣灶糖,手上多了個舊式收音機,聽得入神了,手打節(jié)拍,居然還能哼上兩句。兒童路過買灶糖,他總是笑笑,彎腰敲,用刀切,卻并不關收音機。兒童們對那收音機感到新鮮,邊舔灶糖邊欣賞,那隱隱約約的歌聲好像是“我們的未來,在希望的田野上……我們世世代代在這田野上奮斗,為她幸福,為她爭光……”此時,老人與兒童,扁豆花的色彩,仿佛都融入了那悠揚動聽的旋律之中。
現(xiàn)在,每每從陽臺上注目那扁豆篷,看到老人守著他的舊三輪車和收音機,我心里便很恬靜安然,又充滿活力。老人背后,仍是一篷綠色隨性的扁豆藤,無所顧忌地舒展著生命。蜜蜂嗡嗡,蝴蝶翩翩,一番忙碌景象。此時,回味著老人的話,我真想化作一朵扁豆花,與老人同唱,與蜂蝶共舞。
【作者系江蘇省如東中學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