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慕容素衣
有句流傳很廣的話說出了大家對理想伴侶的期待:一輩子太長,得找個有趣的人白頭偕老。這話說起來容易,要真正實現(xiàn)卻很難。
攜手走過百年風(fēng)雨的周有光和張允和,就是這么一對堪稱鳳毛麟角的夫妻。1998年12月21日,國際教育基金會舉行百對恩愛夫妻會,年近百歲的周有光、張允和是其中最年長的一對。
張允和是誰?民國時期鼎鼎大名的合肥四姐妹之一,她在張家排行老二,張家人親昵地稱之為“小二毛”。
張家姐妹從小就跟著父母聽昆曲,大姐元和、三妹兆和演主角,二毛允和呢,則是永遠(yuǎn)的配角,為主角們插科打諢、開鑼喝道。
盡管張允和在曲會上演了一輩子的配角,但對周有光來說,她卻是始終不變的女主角。
周有光先學(xué)經(jīng)濟(jì),后攻語言,被稱為“漢語拼音之父”。作為一個經(jīng)歷了百年滄桑的“元老”,周有光給人最大的感覺就是處變不驚。90多歲時,他頭頂上的頭發(fā)都掉光了,他卻笑著說是還沒有長出來。他還依然像年輕時一樣,隨身帶著幾塊潔白的大手帕,時不時地拿出來擦擦臉。
說起來,周有光和張允和結(jié)緣,還要歸功于幾塊大手帕呢。
張允和和周有光的妹妹是同學(xué),兩人由此相識。兩家都是望族,但周家此時已經(jīng)沒落,一度連周有光念大學(xué)時的學(xué)費都交不起,所以張允和常笑稱自己是戲曲看多了,有“落難公子后花園”的情結(jié),不僅沒有嫌棄周家家道中落,反而認(rèn)定了周有光是個“落難公子”,想去搭救他一把。
張家有十個兄弟姐妹,周家的年輕人也很多,兩家人常常聚在一起玩。在九如巷的小型曲會上,張家姐妹唱戲,周有光給她們拍曲,沒想到,這一拍,竟然就持續(xù)了一輩子。
可能是因為性情相近,周有光和張允和做了很多年的好朋友。有一天,在上海教書的他給還在杭州讀書的她寫了一封信,雖然信中的內(nèi)容很普通,沒有一句有關(guān)情愛的話。但張允和收到信后,還是很緊張,和比她年齡大的同學(xué)商量后,才敢回信。暑假兩人再見面時,已經(jīng)沒有以前相處時的自然,很多年以后,張允和回憶起和周有光挑明心跡的那一幕,依然清晰得宛如昨日。
那是1928年的一個星期天,他們一起從吳淞中國公學(xué)的大鐵門走出來,一直走到了吳淞江邊的防浪石堤上,兩人沒有手挽手,而是保持著一尺左右的距離。
其中 port為串口類 QSerialPort的實例,read()為串口讀取函數(shù),readyRead()為串口port接受到數(shù)據(jù)的信號;connect(...)語句則表示每當(dāng)串口port接收到數(shù)據(jù),就執(zhí)行串口讀取函數(shù)read()。
在溫柔的防浪石堤上,他掏出一塊潔白的大手帕,細(xì)心地墊在石頭上,讓她坐了下來。可能是太緊張,她的手直出汗,他又取出一塊小手帕,塞在兩只手之間。她心想:手帕真多!
隔著一塊手帕,他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回想起這一刻,暮年的她動情地寫道:一切都化為烏有,只有兩顆心在顫動著。
從那以后,她和他無論歡樂幸福,還是風(fēng)雨突變,都沒有松開過彼此的手。
起初張家人并不看好這段姻緣,照顧張允和的保姆拿著這一對新人的八字去算命,算命先生稱,這對夫妻都活不過三十五歲。
盡管如此,開明的張家還是沒有阻攔他們的結(jié)合,還給了新婚夫婦兩千銀元的嫁妝。他們用這筆錢出國留學(xué),并乘坐當(dāng)時最豪華的游輪“伊麗莎白皇后號”游遍美、英、法、意大利、埃及等地。
結(jié)婚前,周有光有些憂慮地給張允和寫信說:“我很窮,怕不能給你幸福?!睆堅屎突亓艘环夂荛L的信,表明了一個意思:幸福是要自己去創(chuàng)造的!
周有光一生推出了一系列語言學(xué)的著作,工作到85歲才退休,而后仍然筆耕不輟。有記者問他:“你一生百歲,有什么經(jīng)驗可以留給后人?”他回答說:“如果說有,那就是堅持終身自我教育,百歲自學(xué)。”
一臺夏普打字機(jī),是周有光的寶貝,早在1988年,他就學(xué)會了打字。
這種“活到老、學(xué)到老”的勁頭感染了張允和,86歲那年,為了重新編印張家的家庭刊物《水》,她決定學(xué)習(xí)打字。她的老師,自然就是周有光。
張允和是合肥人,普通話不標(biāo)準(zhǔn),老是拼錯字,這時候,只需要一句“幫幫忙”,周有光就會應(yīng)聲過來,幫她校正。
可以說,張允和打出的每一個字,都浸透了丈夫的愛意和耐心,所以她最先學(xué)會打的就是“親愛的”這三個字。正是用這臺打字機(jī),張允和創(chuàng)作了《最后的閨秀》等作品,80多歲時出版了處女作。
如果說打字方面是“婦敲夫?qū)彙?,那么唱起昆曲來,則是“婦唱夫隨”了。張允和晚年與俞平伯等人一起成立了昆曲研習(xí)社,周有光常常陪同她去參加曲社活動。張允和70歲生日時,周有光送了她一套《湯顯祖全集》,張允和心里甜滋滋的:“他真是懂我的心思。”
夫妻倆當(dāng)然也有不同的地方,張允和是“詩化的人”,富于傳統(tǒng)文化韻味,周有光則是“科學(xué)的人”,條理明晰,滔滔善辯。性格不同,并不相互抵觸,而是相互補(bǔ)充,以音樂為例,他跟著她去聽昆曲,她則跟著她一起聽西洋音樂。
他們的婚姻生活是雅致和雅趣的結(jié)合,夫妻倆經(jīng)常不定期地請一些“親愛的”來參加“一壺酒、一碟菜”的“蝴蝶會”,還在酒席上行“新水令”。他們在朋友的幫助下,用五線譜等記下了評彈的詞和曲,使得無論哪個國家的音樂家拿起樂譜都可以演唱。
“快樂極了”“得意得不得了”成了晚年張允和的口頭語。他們每天上午十點鐘和下午三四點鐘喝茶,有的時候也喝咖啡,吃一點小點心。喝茶的時候,他們兩個“舉杯齊眉”,既是為了好玩,更是雙方互相敬重的一種表達(dá)。后輩們都笑他們“兩老無猜”。
常有老年人說:“我老了,活一天少一天了。”而周有光夫婦的想法截然不同,周有光曾說:“老不老我不管,我是活一天多一天?!彼睦碚撌?,人過八十,年齡應(yīng)重新算起,92歲時,他還自稱“十二歲爺爺”。
張允和長得美,年輕時的照片曾登上過雜志封面,出版人說她的臉符合黃金比例。她一生都穿中式衣裳,晚年時用黑絲線混著銀發(fā)絲編成辮子盤在頭頂,仍然是個時髦而優(yōu)雅的老太太。
我曾見過二老攝于1992年的一幀照片,他們站在花叢中,相依相偎,共讀一本書。此情此景,不禁讓人想起寶黛共讀《西廂記》的畫面。
俞平伯夫人許瑩環(huán)生日時,張允和曾寫了一首詩祝賀,詩中說:“人得多情人不老,多情到老情更好。”
多情人不老,說得多好啊,只有對生活飽含熱情的人,才能永葆活力,將每個平凡的日子都過得有滋有味。這樣的人即使老了,一顆心卻永遠(yuǎn)年輕。
張允和去世后,周有光滿心空蕩蕩的,不愿再回臥室睡覺,每日在書房里的沙發(fā)床上入睡,沙發(fā)床對面的五斗櫥上,擺了一排放大后的張允和的照片。照片中,她對著他微笑,美麗一如當(dāng)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