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思宇
我時常想,該如何形容他——我心目中的王爾德呢?他好像是愛爾蘭詩人筆下觸不可及、隨風搖曳的那朵玫瑰,又像是沾染了莎士比亞悲劇風格的詠嘆調(diào),又或許一句“charming”(白馬王子)足矣。
他高傲,他才華橫溢,他甚至直言:“除了天才,我一無所有?!笨晌覅s認為他是孤獨的,盡管他受到無數(shù)人的追捧。孤獨的他最后客死于異國他鄉(xiāng)的一個小旅館里。
在愛情中他是孤獨的。他和波西的愛情被后人戲稱為“漫長而美麗的自殺”。波西俊美多情,卻淺薄而且貪婪。王爾德愛波西美麗的皮囊,愛花園中盛開的玫瑰,愛璀璨的星子,他愛一切美麗的事物,他像一只撲火的飛蛾,執(zhí)著又熱烈。只可惜,波西并不值得他付出這樣的愛,也不能給他以同等的回應。
王爾德是自己靈魂的殉道者。他像個騎士一樣孤獨地守護著自己圣潔的靈魂。他真實而尖銳地審視自己的靈魂,并悉數(shù)在致波西的長信《自深深處》中寫出。因為波西的緣故而入獄前,朋友們讓他逃到國外去,他拒絕了。對他而言,比肉體之罪更可恥的是靈魂之罪,假如通過這種手段使自己無罪,才是永生的折磨。他坦言自己會在審判的時候哭,那悲愴有如潮水,一陣一陣地敲打著層層牢門。他切膚地理解了華茲華斯話中的含義:“苦難悠悠,朦朧中,暗地里,原是無窮盡?!奔词惯@樣,他還是對自己說:“不管怎樣,我必須心中存著愛。要是不帶著愛進監(jiān)獄,那我的靈魂該怎么辦?”王爾德堅守著自己最真實的靈魂,保存著靈魂中的愛,來熬過使肉體蒙受屈辱的漫長歲月。愛可以讓人讀出最遙遠的星辰上的字跡,而恨卻會蒙蔽人的雙眼,使其只能看見面前那一隅充滿世俗欲念的小角落??杉幢闶撬磉呑钣H近的人,也不能真正理解他堅持的內(nèi)涵。他只能又一次孤獨地面對叫囂的風。
王爾德沒有消沉,在經(jīng)歷煉獄的痛苦后,他新生了。他深刻剖析了自己的前半生,深入探討了受苦與悲愴的含義。正如他所說,世界上沒有什么是無意義的,而苦難是最不可能沒有意義的。受苦就是我們得以存在的手段,因為只有通過它,我們才能有存在的意識,才會由衷地感嘆:陽光是多么美好。而記住所受之苦也是必要的,這是對我們身份繼續(xù)存在的認可和證明。苦難會帶來悲愴,悲愴中也蘊含了愛,那是一種圣潔高尚的愛。正是因為這種愛,圣人會跪下給窮人洗腳,會俯身親吻麻風病人的臉頰。
王爾德放下了對波西的恨,因為他知道只有愛才能讓自己過得更順心。波西也不過是一個弱小的人而已。家庭、社會種種因素,讓他們兩個人在泥沼中相遇。唯一不同的是,波西選擇沉淪,選擇以恨來束縛自己,而他卻選擇了仰望星空。
王爾德明白了藝術的歡愉,知曉了悲愴的含義,卻像自己童話中的小燕子一樣,離開了伙伴,孤獨地死在了寒風中。但是正如上帝所說:“在我的花園里這只小鳥會永遠歌唱,在我的黃金城里會有快樂王子來贊美我?!?/p>
王爾德被埋葬于拉雪茲神父公墓中,帶著他的曠達與救贖,以及他對于藝術和生活的所有激情。他的夢中一定會有肖邦浪漫的琴聲,有普魯斯特如水一般的低喃。
(放馬洲文學社指導教師:晏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