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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柯爾(短篇小說)

2019-01-10 02:05王星兒
當代小說 2019年11期
關鍵詞:柯爾薩利卡斯

老實說,我第一次見到柯爾的時候,從未想到過他會患上這樣怪異的病癥。他是一個精神的小伙子,至少曾經是。

那是個漫長的夏天,太陽烤得瀝青路幾近融化,但時時有涼風掃過樹木,吹過門庭。小鎮(zhèn)的人們熱衷于在這樣的天氣戴上墨鏡,穿上鮮艷的短衣,在某個茶餐廳里或是某個樹陰下聚在一起熱烈地談論著鎮(zhèn)上那些“先鋒人士”。

他們的談話總是富于機智,辛辣刻毒的幽默話層出不窮,從衣著樣貌再到生活習慣,他們都能逐一評賞,滔滔不絕。每當話題漸入高潮時,就會有幾位穿著花背心的單身漢拿小鎮(zhèn)的熱點人物開上幾個粗俗的玩笑,滿堂的男人們望著彼此,用從嗓子眼里擠出來的笑聲一陣哄鬧,女人往往別過頭裝作羞澀的樣子,巧妙地用微微上提嘴角以表示對笑話的捧場。如此,夏日的小鎮(zhèn)就是這樣,無處不是一陣歡快的笑聲,無處不是人群的吵鬧與喧囂。

就是在那樣明媚的一天,柯爾按響了我們家的門鈴。

那時我正在街角的餐廳與老朋友喝啤酒,是我的妻子薩利開的門。后來她跟我描述道,她一開門,柯爾就一邊遞上熱氣騰騰的烤松餅一邊說:“希望你嘗嘗,夫人,這是有我家鄉(xiāng)味道的松餅。我剛搬到這里就住在隔壁,如果你有時間可以到我那坐坐。”

薩利說她立馬就喜歡上了這位禮貌紳士的年輕人,在她的描述中,柯爾有著寬大的額頭和明亮的漂亮眼睛,看上去又端正,又干凈?!安幌矜?zhèn)里那些渾身沾滿泥點,一張嘴就是煙味的無所事事的孩子們。”薩利接著補充道。

這讓我對柯爾感到好奇,但我不太相信薩利所說的,你知道,女人總喜歡夸大事實,用她們的主觀印象來描述事物。她們總是繪聲繪色地講述自己的見聞,一旦發(fā)現(xiàn)聽眾有了失去興趣的模樣就立刻再添油加醋地說上一番,試圖用夸張的經歷來抓住聽眾的耳朵,若是你有意詢問兩句,她們便會立刻向你堅定地點點頭,表示所言非虛。

但在我真正見到柯爾后,我才知道薩利這一次沒有夸言。

那天照舊太陽很大,我的衣衫背后全已濕透,濕乎乎地黏在身上,我提著魚桶匆匆回家,整個人塌軟得好像鍋上的黃油。總算走到了門口,我用力敲了敲門,沒有人答應,我接著又加大了力度砰砰砰地猛捶幾下,等待的過程中我不耐煩地四處望了望,發(fā)現(xiàn)了一位穿著淺色短襯衫的年輕人正在盯著我看。

“需要幫忙嗎,先生?”他向我喊道。

我一下子就意識到這個拿著花剪正在修整庭院的人正是柯爾。

他比我想象中要更高大一些,我原以為他會是個纖弱、裝腔作勢的青年,事實上他卻身材健碩,看起來是一把干活的好手。他的確有著一雙漂亮的眼睛,望著你時處處透露著真摯與熱情,讓你難以拒絕他的請求。他的相貌雖不出眾,但整體卻收拾得很干凈,在這樣炎熱的夏天,你卻看不見他衣服上有一點汗?jié)n或污跡。我猜想,他是那種會把每一套衣服都熨上一遍,直到沒有一絲褶皺再疊進衣柜的體面人。顯然,禮貌與紳士好像是他與生俱來的天賦,就算是再粗俗的人,也不會對他的禮節(jié)感到任何不適,好似這是一件理所應當?shù)氖?。他可能無論走到哪都是那個地方的焦點,是一個你很難不去注意他的存在。無論你喜不喜歡他,都忍不住將目光放在他身上。

很快,柯爾成為了小鎮(zhèn)上的名人。鎮(zhèn)上的人都被這位新來的紳士打動了,柯爾同見面的每一個人都送上親切的微笑,那些滿身泥點,手上生著粗糙厚繭的農民的孩子都在他面前自慚形愧,年輕的姑娘們紅著臉不敢與他打招呼,卻愛在與他擦肩的瞬間偷偷多瞄幾眼。而柯爾,永遠是一副好脾氣的樣子,時時刻刻穿著一套整齊的白西裝,讓你挑不出一絲毛病。

于是下午的茶餐廳被點燃了,人們有了新的話題,顯然,柯爾這樣一個格格不入卻又完美融入小鎮(zhèn)的人是不可多得的談資。當鎮(zhèn)上的人肆意談論別人的時候,他們往往能站在更高一層的位置審視,從他人的方方面面入手,憑借自己的意志加以刁鉆的點評,與和自己持不同評價的人針鋒相對,不惜爭得頭破血流,火熱的氣氛常常讓評論者忘記自己的不幸。

一如既往地,小鎮(zhèn)的人熱切地猜想柯爾的愛好,家庭,甚至是住的房子:房間應該總是干干凈凈,擺著花和壁畫;客廳鋪著地毯,乳白色的餐桌上放著幾套精美的餐具;臥室更是應該樣式簡潔,大方雅致。

“在床頭還要放上兩本薩特的書?!蔽易谝慌院暗?。

餐廳里的人都笑了。

我的妻子曾宴請柯爾來我家做客,她覺得這是一個擠進上流社會的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知怎么,薩利一心認定柯爾來自名門,她期望與柯爾結交,以滿足她曾經在書本里讀到的那些上層社會觥籌交錯、談笑風生的浪漫幻想。但我對這嗤之以鼻,在我看來,她這只是在人老珠黃之前所做的最后一點掙扎,想要增添一個能坐在輪椅上說的漂亮故事罷了。自然,我不認為柯爾是名門之后,他只能算是個精神的小伙子,而又有哪位貴族公子會搬來這個鎮(zhèn)上呢?

當薩利正式將柯爾介紹給我的時候,我一下子抱過他,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背表示歡迎,柯爾則有些尷尬地收回手。對于柯爾的反應,我很滿意,這讓我有一種率先奪得上風的感覺。

薩利瞪了我一眼,然后趕緊將柯爾拉進了屋里坐下,她一邊收拾桌子一邊問他,“你喝茶還是喝咖啡?”

“你應該為他用高腳杯倒上一杯白蘭地?!蔽页_利擠擠眼。

柯爾好似沒聽到我的揶揄似的,回答道,“茶就可以了,夫人。”

晚宴照常開始,柯爾坐在餐桌的一端,我坐在另一端,薩利在柯爾的左側,右側坐著我的兩個小兒子,吉米和艾倫。用餐時,薩利一直圍著柯爾說個不停,她想叫這個宴會顯得高級一些,所以故意將交談的嗓門壓低了許多,幾乎是貼著柯爾耳朵講話。但我的兩個兒子顯然不買賬,他們邊吃邊玩把沙拉醬弄得到處都是,所以薩利不得不一邊怒斥吉米和艾倫,一邊又轉頭與柯爾優(yōu)雅交談。我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如一個局外人似的看著這一出鬧劇,忍不住笑了。而柯爾自始至終都是那樣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有時我覺著薩利殷勤過了頭,但柯爾卻表現(xiàn)得很理解她,對于薩利講的任何東西,柯爾都微俯身子仔細傾聽,好像薩利講的句句都是經世警言,這讓我由衷佩服他。

談話中,柯爾提到他的父母都是牙醫(yī),生活幸福,他還有個年幼的妹妹,長相可愛還極具繪畫天賦,說到這兒柯爾還從錢包里拿出了一張他妹妹照片,話語中止不住的興奮。我在一旁,不時插話稱贊他幾句,但我并不喜歡這個樣樣完美的年輕人,他的生活好像一直順風順水,像是一艘從沒遇見風浪的船,這是不應該的,我堅信他會遇上某種可怕的事情,不可抗拒地將他擊倒,這樣才算公平。

不知怎么的,小鎮(zhèn)突然掀起了一陣宴請柯爾的熱潮,家家主婦爭相向柯爾發(fā)送請柬,同他親熱地擁抱,再端上精致美味的菜肴,柯爾便迅速地與小鎮(zhèn)每個人都熟絡起來。走在大街上,不時就有人過來與柯爾熟稔地攀談幾句,孩子們也圍著他,“柯爾叔叔,柯爾叔叔。”這樣叫,若是他到商店里買點水果、蔬菜什么的,留著胡子的老板必會拍拍他的肩膀,少算他幾便士。對于這樣的待遇,柯爾顯然有些受寵若驚,但他理解為這是小鎮(zhèn)淳樸善良的民風,于是他更加禮貌熱心了,手里多了一個黑色的工具包,時刻準備著對向他尋求幫助的人伸出援手。

可是生活就像一片平靜的大海,大海總是那樣的沉默無言、悄無聲息,讓你突然就生出一種莫名的不安。

某天下午,我正準備和平時一樣去餐廳喝瓶啤酒,聽聽笑話,就遇見了我的老朋友卡斯。

“你看起來氣色不錯啊,”我說,“有什么開心事說來聽聽?!?/p>

他瞇著眼,神色里表露出了一絲譏諷,是我早已熟悉的表情,這意味著他又有了新的可以嘲弄的話題了。

“你今天早上去了埃爾特大街了嗎?”

“沒有,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那你可錯過了一場好戲,”卡斯的眉毛飛揚起來,卻又被壓了回去,看得出,他在努力使自己看起來平靜隨意。

“到底怎么了?”我對卡斯的賣弄有些不耐煩,卡斯是一個土生土長的鎮(zhèn)民,他深得諷刺他人的精髓,還非常善于烘托氣氛,凡是人們聚集的地方,卡斯都能組織起一場又一場極具攻擊性的談話,但他講起話來總是神神秘秘地,非要人反復詢問才肯摳出牙縫里的一點消息,這點讓我非常討厭。

“柯爾,這位紳士,今天在大街上當眾睡著了,”卡斯剛克制住的眉毛又忍不住開始翻騰,“他還撲倒在一個婦人的懷中把她的籃子都打翻了?!笨ㄋ归_始手舞足蹈地跟我講述他今天早上的見聞。

“今天清晨我去埃爾特街買果醬,你知道,他們那兒的東西便宜。我在店鋪外邊看見了柯爾,他好像剛從一家人屋里出來,可能在那留住了一晚,他看起來精神不錯,還戴了個黑邊禮帽,然后我就專心挑果醬去了,結果接著外面就傳來了婦人的尖叫聲,再回頭時,柯爾就已經倒在了那女人的懷里了?!笨ㄋ怪v到這兒咽了口水,然后掏出了口袋里的手帕擦了擦頭上的汗,看著我,像是在等待什么。

“然后呢,他得了什么病嗎?”我只得滿足卡斯愿望。

“沒有,一開始人們都趕緊靠過來看看柯爾怎么了,那個婦人更是不知怎么辦才好,對柯爾又拍又打的,就是叫不醒他,還有人說是中暑了,要趕緊送去診所。結果,你猜怎么著,柯爾突然打起了呼嚕,哈哈,他口水都淌在那女人的袖子上了。”卡斯說完后,終于忍不住大笑了起來,他對我說估計現(xiàn)在每個茶餐廳都在討論這件事,“這次柯爾應該更有魅力了,”卡斯向我眨眨眼,“誰會不喜歡這位紳士投懷送抱呢?”

這件風波之后,我大約有一個多星期沒再見到過柯爾,不久,小鎮(zhèn)就流傳出了一個可怕的言論——柯爾染上了怪病。

據(jù)說好幾次都有人看見柯爾好端端地突然栽倒在大街上,接著便打起雷鳴般的呼嚕,無論旁人如何喊叫、拍打都無法將他喊醒,只有等柯爾自己睡醒了,他才能睜開眼睛。這魔怔的病癥對柯爾來說可謂是個巨大的災難了,他是個注重衣著、看重面子的人,數(shù)次直接睡倒在大街上,再弄得一身臟回家,他肯定非常難堪,因而好長一段時間,柯爾都沒再出現(xiàn)在小鎮(zhèn)上。

剛開始,鎮(zhèn)上那些與柯爾有過交情的人們還時時去探望他,給他帶些新鮮水果,還給他推薦些古怪的藥方,最后再贈予幾句振奮人心的鼓勵語,“柯爾,你就快好起來了!”出了門,他們便直奔餐廳,將自己的善行立馬告訴在場的所有人,好像再過一會兒,這件事就會被爛在嘴巴里。但隨著時間的拉長,柯爾的怪病似乎并沒有好轉,他越來越少地出現(xiàn)在公眾面前,漸漸也沒人再去看望他,聽有人說他現(xiàn)在專挑夜里出門,以避免自己的丑態(tài)被別人看見;還有人說,他曾碰見過柯爾一頭睡進過垃圾箱里,足足三個小時沒有起身??傊嘘P柯爾的傳言層出不窮,但我卻從沒親眼見過。

有時候,你不得不承認,一點點不幸都足以改變一個人全部生活,就像一團黑墨就足以毀掉整張畫紙一樣。

當我再見到柯爾的時候,我?guī)缀跽J不出他了,他戴了個灰色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他沒有穿上那標志性的白西服而是換成了一套全黑色的衣服,最讓我吃驚的還是他那雙眼睛,過去那明亮的眼眸現(xiàn)在暗淡無光,眼角變得又疲又耷,眼窩深深地凹了下去,只有臉上的胡子刮得還算干凈,很顯然,柯爾被這嗜睡癥折磨得不輕。

“能借我30磅錢么,先生。”他用沙啞的聲音問道。

我下意識摸了摸口袋,然后從兜里幾張錢票中抽出了一張遞給了他。

“我現(xiàn)在身上只有10磅,柯爾,我的錢全在薩利手里緊緊攥著呢?!?/p>

他好像顧不得我說的了,連聲道謝,“謝謝,謝謝,先生你真擁有一副好心腸?!?/p>

“或許你可以上東邊那幾家借借,過去你不都幫他們修整庭院嗎?”

柯爾聽了有些猶豫,躊躇一陣后,我說:“我可以跟你一塊兒去?!?/p>

一路上柯爾都在感謝我的慷慨與熱心,“我已經很久沒有出門了,”柯爾講起了他的怪病,“在家里我還好,并不太犯病,可每當我一出門,我過不上一會兒就不知覺地失去了意識?!彼秸f越激動,緊緊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喃喃自問道,“這究竟是怎么了?”實際上我并不關心柯爾病狀,他人生中的前半段過得如此順心,現(xiàn)在受點小折磨是應該的,我只想親眼看看他發(fā)病的樣子是否真如鎮(zhèn)上人所說這么邪乎,可現(xiàn)在他像個女人似的喋喋不休,讓我失去了耐性。

我不動聲色地推開他,然后把話題岔開,但柯爾這時已經聽不進我話了,他開始連連把頭低下,避開與人對視。這時我才注意到,街上的人都向柯爾投去了怪異的目光,他們的眼神或探尋,或好奇,有的也帶著幾絲嘲諷,等我們一旦走過,他們就立即在背后竊竊私語,時常還有幾聲歡快的笑聲從身后傳來。沒有人再走上前來與柯爾聊上幾句,從前與他親熱交談、暗送秋波的婦人都轉頭避開,畢竟誰也不想讓這個染著怪病的年輕人倒在自己身上。

柯爾顯得很不自在,他將背佝僂下來,貼著墻根匆匆向前。隨著越來越多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柯爾的背脊彎得愈發(fā)嚴重了,好像有什么東西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幾乎是勾著脖子向前走的。終于,在一個賣布料的小攤處,柯爾重重地栽倒在地面上開始呼呼大睡。

我站在柯爾身后,目睹了他摔倒的全過程,這使我感到驚奇。我從來沒見過這樣怪異的病,一切發(fā)生的是那樣的突然,明明上一秒還好端端地行走,下一秒就睡倒在大街上,還伴隨著巨大的呼嚕聲來告示人們他已沉入夢鄉(xiāng),若不是親眼所見,誰又會相信這不幸的烏云會降臨在干凈利落的柯爾頭上呢?

最后,柯爾半分錢也沒有借到,睡醒后,他就揣著那僅有的10磅與我辭別,小跑著回家了。小鎮(zhèn)上的人已經對此見怪不怪了,他們只在某個歡快的談話的間隙里才提起柯爾——這位曾經的紅人,他的怪病早在人們的反復講述中被大眾咀嚼多遍,整個故事都再找不出半分色彩,半點滋味了。于是柯爾被人們拋在腦后,在一場微涼的小雨后,油油的綠葉開始卷曲、飄落,最后隨風飄向不知名的遠方,只留下了枯黃干癟的樹干。

小鎮(zhèn)的人尋到了新的話題,火熱的談話依然在餐廳里次次上演,我亦如從前一樣,抱著啤酒瓶與他們一同放聲大笑。

初秋的時候,柯爾又一次走進了人們的視線。這次,沒有人再大驚小怪,他們似乎已經忘記了曾經爭搶著邀請柯爾做客的日子了。或許是柯爾的出現(xiàn)讓大家感到了自己過去的愚蠢,不約而同地,鎮(zhèn)上的人都對他送上了白眼。

柯爾好像比過去更瘦了,他穿得很單薄,身上的骨頭高高聳起,手里提著兩個大大的塑料袋,里面全是些面包、生菜、牙膏什么的必需品,他頭也不抬地往前走,直到回到家中。

傍晚,薩利和我說起了柯爾。當時,我正在沙發(fā)上看電視,薩利在廚房里忙活,她突然喊道:“今天我瞧見柯爾了。”

“是嗎,他看起來怎么樣?”

薩利并沒有直接回答我,她接著說:“瑪格麗特太太跟我說她之前還將家里那幅油畫送給柯爾了呢,結果現(xiàn)在她在典當行里看見了?!?/p>

“現(xiàn)在沒人愿意雇柯爾,他該是窮途末路了。我上次看見他自己的房子都雜草叢生了,像住在熱帶雨林似的?!?/p>

薩利沒說話,半晌,廚房里傳來了她恨恨的聲音“他的房子遲早也得賣掉!”

天更涼了,鎮(zhèn)上的人開始穿上薄薄的絨外套,人們一下班就迫不及待地鉆進熱烘烘的酒吧或餐廳里,街道變得冷清起來,有時還能看見一個空空的易拉罐在街上肆無忌憚地滾動。

柯爾開始頻繁地出現(xiàn)在大街上。剛開始,他仍如從前一樣,將臉擋住,沿著墻角誰也不看地直挺挺地行走,但實際上,人們早已將他忘卻了,沒人再將看見柯爾當作稀奇事,若是現(xiàn)在你在本算熱烈的眾人面前再講柯爾的事,他們會瞬間變了臉色,然后感嘆著轉過頭去,順帶將你也置之不理??聽栆呀浭莻€過時的話題了。

柯爾這個傻小子還以為是大家接受了他,他驚喜地發(fā)現(xiàn)人們不再給他送去白眼或嘲笑,他的出現(xiàn)再不會是一陣騷動,他興奮極了,開始頻頻出門。好幾次,他都想攔住過去的熟人,好好跟他敘敘舊,講講自己無可排解的憂愁,但每次他一走上前,那些人就好像沒看見柯爾似的,筆直地從他身旁穿過??聽柌幻靼?,為何無論他如何拼命揮手,用力大喊,都沒有任何一個人為他駐足,一雙眼睛都不曾聚集在他身上。

一次,我恰好路過埃爾特大街,遠遠地,柯爾就對我打起了招呼,他拖著那雙破爛的皮鞋顛顛顫顫地小跑過來,“好久不見,先生,”他亮著眼看我,“我是柯爾啊,您還記得我嗎?”看我依舊無動于衷,他便一把拉住了我的衣服,“我還欠著10磅錢呢,先生?!倍翌^也沒回地就打掉了他的手,你知道,我是一點也不想和他糾纏,直到我走出好遠,仍聽見他在后面喊,“我是柯爾??!先生?!?/p>

一入冬,小鎮(zhèn)里的人便忙碌起來,燈火節(jié)要開始了。

這是鎮(zhèn)上最傳統(tǒng)最盛大的節(jié)日,就算是鎮(zhèn)上年紀最大的老人也不知道它是從何時開始的,人們在那一天聚集在凱撒廣場,將各自準備的燈飾依次擺放,再將涂上黃油的小麥面包帶到廣場,與眾人共享絢麗的燈火節(jié)。

燈火節(jié)上,雕刻成華麗城堡的巨型蠟燭圍成一圈,亮紅色的燈線從房脊鋪到地上,一直蔓延到廣場中間的雕塑上——這個鎮(zhèn)上神秘古老的存在,雕塑周圍是人們用燈線圍成的12星座的神像,12尊巨大的神像神態(tài)各異,散發(fā)出威嚴的光芒。而四周房角上掛著無數(shù)個暖橘色的小燈,只剩軀干的樹木被銀色的燈包裹,好不燦爛。遠處,五個聚光燈相互交錯,變換的顏色讓人仿入夢幻。有淘氣的孩子在街角堆成雪人,將胡蘿卜當作鼻子,再用樹枝插在兩旁,掛上燈籠,可愛又滑稽。人們就在這里一同欣賞燈火,腳下是一層薄薄的白雪,晶瑩的白雪將絢爛的燈光投印在人們的身上,每個人的身上都燈光點點,綠色的臉龐,黃色的衣裳,又是另一番別樣景色。最后,在大家的歌聲中,鋪滿全鎮(zhèn)的燈火依次亮起,每一條街巷都宛如白晝,神像、桔燈、銀樹在此刻同時閃爍起來,聚光燈揮舞著掃過所有人的面龐……我相信任何一個看見這樣景象的人都會忍不住驚呼出聲。

為了這場盛景,鎮(zhèn)上的每個人在做著最充分的準備,至于柯爾的死活,自然是沒有人去關心。如今,柯爾隨意地走在大街上晃蕩,每個人都視他如空氣,將他當作一個不存在的人,你要是同鎮(zhèn)里的人問起柯爾,他們定會懊惱地搖搖頭,“該死,我記得沒有這個人啊?!辨?zhèn)里的小孩也將他當作一個笑話,捉弄柯爾是最低級的游戲,就算在最無聊的下午,也沒有人愿意去對柯爾做惡作劇。我想,要是柯爾睡堵在了路中央,推車的小販也會毫不猶豫地從他身上壓過,這是整個鎮(zhèn)子的共識。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柯爾犯病了就倒在路上睡一覺,醒來就繼續(xù)在街上四處溜達,就算是寒冷的冬天他也不待在室內,好幾次我看見他睡在雪地里,都以為他被凍死了。他的胡須不知多久沒有理,整張臉都被雜亂的頭發(fā)和胡須蓋住,他穿的那個寬大的棕色皮外套,已經破破爛爛,油跡斑斑,而且柯爾一走起來那衣服就晃晃蕩蕩,他已經瘦得皮包骨頭了。但這是他自作自受。

在深秋的一天,幾個孩子突然跑到酒館,嘰嘰喳喳地與父母匯報他們的見聞,他們說柯爾故意裝作暈倒,倒在垃圾房旁邊好讓孩子們去逗他?!耙皇俏铱匆娏怂犻_的眼睛,我們還真被他騙了呢。”一個較大孩子信誓旦旦地說。要知道,柯爾因為他怪異的病癥,對垃圾房、臭水溝這些地方都是敬而遠之,繞路而行的。

周圍的人聽后不約而同地相望一眼,眼神交換中露出了一絲驚喜與興奮,但他們用煩躁的語氣對孩子說:“我不是說過別管他了嗎,快一邊玩去?!苯又D過身與旁邊的人繼續(xù)剛剛的話題,好似對這一切漠不關心,直到孩子們悻悻地離去。可不一會兒,就有人陸續(xù)離開酒吧,他們一出門就直奔鎮(zhèn)里的垃圾房,身體里像是提著一口氣,一直到看見柯爾確確實實躺在垃圾房里,他們才長舒一口氣,嗓子眼里的心臟又安全地掉回了原來的地方。

可憐的柯爾還躺在垃圾里等著孩子們過來捉弄他呢,可他等到的只是街上人的一口唾沫。自此,鎮(zhèn)上的人就再沒有一個看得起柯爾的了,人們把他完完全全地當作了一個不存在的人,是白天里會行走的鬼魂。

好了,說了這么多,該切入正題了,燈火節(jié)是時候開始了。

節(jié)日這天,整個小鎮(zhèn)都陷入了興奮,父母也不再管束,任憑孩子們在街上瘋趕大鬧,漂亮的燈飾已經擺滿了街巷,處處都洋溢著一種歡樂與祥和。

傍晚,我和薩利帶著孩子們來到凱撒廣場,一放手,吉米和艾倫這兩個鬼小子就不見了。

“讓他們去玩吧?!蔽倚χ鴮λ_利說。

一轉頭,我就看見卡斯正隔著老遠向我揮手,他拿著個熒光燈興沖沖地跑來,又與我分享起了最新新聞。

天逐漸黑了,聚光燈開始加入到這場盛會當中,歡快的歌曲一首接一首地播放,造型各異的燈火也挨個亮起,人們盡情地暢聊,將一年的抑郁不快狠狠發(fā)泄,享受著燈光照射在身上的感覺,還有人借著五彩的燈光把雪地當成了舞臺,就地跳起了舞,會講笑話的,會唱歌的,都在這時肆意展現(xiàn)著自己的才藝,贏得陣陣掌聲。而孩子們三三兩兩一起或是堆雪人,或是打雪仗,不時還誤將雪球砸到一旁正在聊天的大人身上,引發(fā)一陣笑鬧。我和薩利慢慢欣賞著一個個鮮艷的燈牌,感覺這熱烈的氣氛幾乎要融化冬天。

按照習俗,在將整個鎮(zhèn)子點亮之前,人們要站成圈,圍繞廣場唱一支歌曲。而就在這時,我看見了柯爾。他仍穿著那件皮夾克,晃晃悠悠地徑直走向了廣場中心的雕塑。我覺得奇怪,望向四周,每個人都在認真地唱歌,孩子們的嘴巴張得又大又寬,虔誠地望著雕像。我搖了搖頭,確認自己沒有看錯,的確是柯爾。

只見他慢慢地在雕像面前停住,一動不動,頭低得很低,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此時歌曲已經漸入尾聲了。我看向身邊的妻子,薩利也正望著雕塑高聲歌唱,神色間無半點異常,于是我更奇怪了,但正在我準備開口詢問時,鎮(zhèn)上的人唱完了最后一句,齊聲歡呼起來。霎時間小鎮(zhèn)被燈光全部點亮,大人和小孩蹦跳著,尖叫聲嬉鬧聲一起擠入耳朵,禮炮彩帶在眼前飛舞。一片混亂中,我看見柯爾消失了。

他就那樣站在原地,突然消失了。我親眼看見他上一秒還站在雕塑面前,下一秒就平白無故地不見了,好像根本不曾存在過。我再一次看向周圍的人群,每一個人都在歡呼跳躍,臉上綻放出大大笑容,嘴角咧得很開,露出白森森的牙齒。誰也沒有看見過柯爾。

“想什么呢?”卡斯用手肘推了推我,他也露出了巨大的笑容,臉上被一條條細密的皺紋堆滿。“不去喝一杯嗎?”

我如夢初醒般的回過神來,看見卡斯對我笑,愣了愣。半晌,“管他媽的?!蔽蚁耄盎蛟S是我那該死的眼睛的錯。”接著我攬過卡斯的肩膀也跟著大笑起來,“走,喝一杯去?!?/p>

后來,柯爾再沒有出現(xiàn)在小鎮(zhèn)上。

春天里,地上的積雪逐漸融化,沉寂許久的大地露出頭來,院里的樹木枝條開始暗自生長,視野里增添了幾分綠意。小鳥常常飛到餐廳的窗臺上咂巴嘴,用清脆的鳴叫給熱鬧的人們打賞,鎮(zhèn)上的人們又開始了輕快的聊天,單身漢們又說起了新的笑話,嘈雜的講話聲一直從清晨吵到夜晚。

如此,春日的小鎮(zhèn)就是這樣,無處不是一陣歡快的笑聲,無處不是一片熱烈祥和的氛圍。

王星兒,湖北宜昌人,現(xiàn)為煙臺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yè)2018級學生。本篇為其小說處女作。

責任編輯:劉照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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