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五芳

一、讀一首詩歌

師：同學(xué)們，我們一起來朗讀一首詩——《一輪明月滿乾坤》。

生（朗讀）：十里長亭無客走，九重天上現(xiàn)星辰。八河船只皆收港，七千州縣盡關(guān)門。

六宮五府回官宰，四海三江罷釣綸。兩座樓頭鐘鼓響，一輪明月滿乾坤。

師：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生：這是一首數(shù)字詩；且數(shù)字從十排到一，次序井然。

師：它的描寫對象有哪些？你從中有什么發(fā)現(xiàn)？

生：長亭、九重天、星辰、船只、州縣、宮府、江海、樓頭、鐘鼓、明月等。我發(fā)現(xiàn)這些對象來自天地江海。

師：還有什么發(fā)現(xiàn)？

生：這些對象有大有小，有動有靜。

師：有理。詩人的筆觸，上至高天，下至江海，大大小小，宇宙乾坤，全被統(tǒng)之于朗朗明月之下。足以見出，詩人思接千載，視通萬里，筆力深厚，意境遼遠(yuǎn)。

師：這首詩，你曾經(jīng)讀過嗎？作詩者為誰？

生：沒讀過。不清楚。

二、看一場好夢

師：這首詩出自《西游記》第36回，作者吳承恩。吳承恩出生于商人家庭，從小好學(xué)，聰穎勤奮，一目十行，過目成誦，在家鄉(xiāng)文才出眾，小有名氣。據(jù)《淮安縣志》記載，吳承恩“性敏而多慧，博極群書，做詩文下筆立成”。

師：吳承恩一生的夢想，是通過讀書作詩獲得一官半職，改變從商命運。然而——

生（朗讀）：吳承恩一生有三大愛好。一是愛讀《百怪錄》《酉陽雜俎》之類的非主流小說，為寫作《西游記》積累了素材。二是喜歡下圍棋，平時以棋為樂。三是愛好收藏名家法帖、詩詞優(yōu)文。

師：吳承恩的興趣愛好及其放浪不羈的個性，決定了他在官場難以為繼。于是，他轉(zhuǎn)而用寫小說的方式來呈現(xiàn)自己遙遠(yuǎn)的夢想。

三、賞一組詩詞

師：打開古典名著的方式有很多種。從詩詞下手來賞讀《西游記》不失為一種較好的方式。詩詞是古代中華文化的精華和結(jié)晶，即便是屬于俗文化范疇的小說，為向高雅靠攏，也會在創(chuàng)作中穿插大量詩詞；作為中國古典四大名著之一的《西游記》也不例外。讓我們先來讀一讀《西游記》開篇的詩。

生（朗讀）：混沌未分天地亂，茫茫渺渺無人見。自從盤古破鴻蒙，開辟從茲清濁辨。覆載群生仰至仁，發(fā)明萬物皆成善。欲知造化會元功，須看西游釋厄傳。

師：開篇之詩，選材、寫法上分別具有什么特點？其作用是什么？

生：空間寥廓，時間悠遠(yuǎn)；想象聯(lián)想，譬喻夸張。起到總領(lǐng)全書的作用。

師：說得沒錯。《西游記》就從這首開篇詩啟動，用一系列詩詞串聯(lián)起九九八十一難。小說中的詩詞，有描繪山水洞天的，有描摹人物外貌的，有摹寫人物打斗的，有想象佛國仙境的……今天，我們主要以其中的山水、人物、打斗三類詩詞作為研讀對象，從新的角度再賞《西游記》。

（一）第一波：山水詩詞

師：我們先來朗讀《花果山》（2首）。

生（朗讀）：

1.花果山（1）。

勢鎮(zhèn)汪洋，威寧瑤海。勢鎮(zhèn)汪洋，潮涌銀山魚入穴；威寧瑤海，波翻雪浪蜃離淵。水火方隅高積土，東海之處聳崇巔。丹崖怪石，削壁奇峰。丹崖上，彩鳳雙鳴；削壁前，麒麟獨臥。峰頭時聽錦雞鳴，石窟每觀龍出入。林中有壽鹿仙狐，樹上有靈禽玄鶴?，幉萜婊ú恢x，青松翠柏長春。仙桃常結(jié)果，修竹每留云。一條澗壑藤蘿密，四面原堤草色新。正是百川會處擎天柱，萬劫無移大地根。

2.花果山（2）。

金丸珠彈，紅綻黃肥。金丸珠彈臘櫻桃，色真甘美；紅綻黃肥熟梅子，味果香酸。鮮龍眼，肉甜皮?。换鹄笾?，核小囊紅。林檎碧實連枝獻(xiàn)，枇杷緗苞帶葉擎。兔頭梨子雞心棗，消渴除煩更解酲。香桃爛杏，美甘甘似玉液瓊漿；脆李楊梅，酸蔭蔭如脂酥膏酪。紅囊黑子熟西瓜，四瓣黃皮大柿子。石榴裂破，丹砂粒現(xiàn)火晶珠；芋栗剖開，堅硬肉團(tuán)金瑪瑙。胡桃銀杏可傳茶，椰子葡萄能做酒。榛松榧柰滿盤盛，桔蔗柑橙盈案擺。熟煨山藥，爛煮黃精。搗碎茯苓并薏苡，石鍋微火漫炊羹。人間縱有珍羞味，怎比山猴樂更寧？

師：請?zhí)崛墒自娭械奶厥饩涫?，并欣賞其語言特點。

生：出現(xiàn)了大量的對偶句，如“峰頭時聽錦雞鳴，石窟每觀龍出入”“紅囊黑子熟西瓜，四瓣黃皮大柿子”，語言整齊，讀來瑯瑯上口。

生：鋪陳句。把大量的對偶句加以堆疊，鋪陳排比，場面壯觀，氣勢蔚然。師：判斷準(zhǔn)確?？纯催€有什么特殊句式？

生：還有“勢鎮(zhèn)汪洋，威寧瑤海。勢鎮(zhèn)汪洋，潮涌銀山魚入穴；威寧瑤海，波翻雪浪蜃離淵”。這樣的句子，感覺很特別，不清楚它是什么句式。

師：這個句子由兩部分組成，“勢鎮(zhèn)汪洋，威寧瑤?！笔侵骶?，起著引領(lǐng)后一句的作用?！皠萱?zhèn)汪洋，潮涌銀山魚入穴；威寧瑤海，波翻雪浪蜃離淵”是分句，具體描述前一句的內(nèi)容。合起來，我們稱之為“擴展句”。這樣的句式在兩首詩中還有，找出來讀讀。

生：丹崖怪石，削壁奇峰。/丹崖上，彩鳳雙鳴；削壁前，麒麟獨臥。金丸珠彈，紅綻黃肥。/金丸珠彈臘櫻桃，色真甘美；紅綻黃肥熟梅子，味果香酸。

師：擴展句，前總后分，就像一株樹枝上的兩朵并蒂之花，煞是好看，也為小說營造了生機盎然的氛圍。小說中還有以下寫山的詩詞，待同學(xué)們課后研讀。（羅列出所寫之山及回目，如黑風(fēng)山——第十七回：孫行者大鬧黑風(fēng)山觀世音收伏熊羆怪；幽冥背陰山——第十回：二將軍宮門鎮(zhèn)鬼唐太宗地府還魂。）

師：小說中的河、洞，也寫得別具特色。讀一讀，從句式角度賞一賞它們的語言特色。（展示描寫流沙河、水簾洞的片段，原文略。）

生：排比句“東連沙磧，西抵諸番,南達(dá)烏戈，北通韃靼”，從東西南北四個角度展現(xiàn)流沙河的龐大與遼闊。

生：比喻句“水流一似地翻身，浪滾卻如山聳背”，生動形象地表現(xiàn)出水流波濤翻滾洶涌的情形。

生：反問句“那里得客商來往？何曾有漁叟依棲”，從側(cè)面肯定流沙河的兇險。

師：總體來說，山水洞天，意象繽紛?；ü`禽，筆走精魂。對偶鋪陳，句式豐盈。宇宙洪荒，詩詞人生。所有山水洞天詩詞的描繪，都為人神鬼怪的出場，鋪設(shè)了恰當(dāng)?shù)钠脚_，營造了適合的氛圍。

（二）第二波：人物詩詞

師：讀一讀下面的這首詩詞，猜猜他是誰？

跳樹攀枝，采花覓果；拋彈子，邷么兒，跑沙窩，砌寶塔；趕蜻蜓，撲八蠟；參老天，拜菩薩；扯葛藤，編草未；捉虱子，咬圪蚤；理毛衣，剔指甲；挨的挨，擦的擦；推的推，壓的壓；扯的扯，拉的拉，青松林下任他頑，綠水澗邊隨洗濯。

生：花果山小猴。

師：從哪里判斷出這是寫的小猴？

生：一連串的動作描寫，體現(xiàn)小猴的活潑歡悅。

生：三字語對偶、排比，突出小猴的歡脫靈動。

生：口語化、淺白化的用詞，突出小猴的灑脫自在。

師：再讀讀下列三首詩歌，猜猜分別寫的是誰？

生（朗讀）：面如敷粉三分白，唇若涂朱一表才。鬢挽青云欺靛染，眉分新月似刀裁。戰(zhàn)裙巧繡盤龍鳳，形比哪吒更富態(tài)。雙手綽槍威凜冽，祥光護(hù)體出門來。哏聲響若春雷吼，暴眼明如掣電乖。要識此魔真姓氏，名揚千古喚紅孩。（紅孩兒）

冰肌藏玉骨，衫領(lǐng)露酥胸。柳眉積翠黛，杏眼閃銀星。月樣容儀俏，天然性格清。

體似燕藏柳，聲如鶯囀林。半放海棠籠曉日，才開芍藥弄春晴。（白骨精）

頭裹團(tuán)花手帕，身穿納錦云袍。腰間雙束虎筋絳，微露繡裙偏綃。

鳳嘴弓鞋三寸，龍須膝褲金銷。手提寶劍怒聲高，兇比月婆容貌。（鐵扇公主）

師：判斷準(zhǔn)確無誤。我們再來讀一組人物詩詞。先看下面這一首，猜讀這個人物是誰？

凜凜威顏多雅秀，佛衣可體如裁就。輝光艷艷滿乾坤，結(jié)彩紛紛凝宇宙。

朗朗明珠上下排，層層金線穿前后。兜羅四面錦沿邊，萬樣稀奇鋪綺繡。

八寶妝花縛鈕絲，金環(huán)束領(lǐng)攀絨扣。佛天大小列高低，星象尊卑分左右。

玄奘法師大有緣，現(xiàn)前此物堪承受。渾如極樂活羅漢，賽過西方真覺秀。

錫杖叮當(dāng)斗九環(huán)，毗盧帽映多豐厚。誠為佛子不虛傳，勝似菩提無詐謬。

生：唐三藏。

師：與《花果山小猴》相比，這首詩的語言具有什么特點？

生：這首詩七字一句，句式整齊，符合唐三藏端正的樣貌、正直的性格。

師：從中可以看出唐三藏的形象特點是什么？

生：慈悲善良、舉止文雅、誠心向佛、頑固執(zhí)著、堅韌不拔。

師：我們再來讀一讀下面三首詩歌，從中推斷三個人物的個性特征。

火眼金睛識善惡，卻有緊箍受折磨。雖有上天入地能，無奈唐僧做婆婆……木筏飄流戰(zhàn)邪風(fēng)，學(xué)得鉆天入地能。若非七周火熬煎，哪得火眼和金睛？（孫悟空）

自小生來心性拙，貪閑愛懶無休歇。忽然閑里遇真仙，就把寒溫坐下說……放生遭貶出天關(guān)，福陵山下圖家業(yè)。我因有罪錯投胎，俗名喚做豬剛鬣。（豬八戒）

自小生來神氣壯，乾坤萬里曾游蕩。萬國九州任我行，五湖四海從吾撞……飽時困臥此山中，餓去翻波尋食餉。樵子逢吾命不存，漁翁見我身皆喪。（沙悟凈）

生：孫悟空——天性聰慧、性情急躁、信念堅定、責(zé)任感強、勇敢果斷、重情重義。

生：豬八戒——憨厚單純、好吃懶做、貪財好色、言聽計從、對師父忠心耿耿。

生：沙悟凈——勤勞穩(wěn)重、任勞任怨、心地善良、踏實誠懇、堅持不懈。

師：我們來做個小游戲——“如果大師兄不在，我們……如果二師兄不在，我們……如果沙師弟不在，我們……如果師父不在，我們……”請同學(xué)們自選一個話題，想象一下當(dāng)時三位會怎么想，怎么說。

生：如果大師兄不在，我們一定要守在原地，耐心等待，用堅定的意念等待大師兄歸來。

生：如果二師兄不在，我們一定不要走遠(yuǎn)，二師兄肯定是去幫我們找水要飯了，再等等……

生：如果沙師弟不在，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把他找回來。這么多行李在地上，他一定會回來的。

生：如果師父不在，我們仨必須更加團(tuán)結(jié)一致，合力想法子救出師父，共同完成西天取經(jīng)的任務(wù)。

師：從中你得到什么啟發(fā)？

生：每個個體都是獨立的、活力的存在，缺一不可。

師：觀看圖片，你還得到什么啟示？

生：每一個優(yōu)秀的個體都來自一個優(yōu)秀的群體。我們永遠(yuǎn)都要在一起。

（三）第三波：打斗詩詞

師：其中，還有一組人物打斗詩歌，讓我們來看看寫作藝術(shù)。

生（朗讀）：那一個是碗子山生成的怪物，這一個是西洋海罰下的真龍。一個放毫光，如噴白電；一個生銳氣，如迸紅云。一個好似白牙老象走人間，一個就如金爪貍貓飛下界。一個是擎天玉柱，一個是架海金梁。銀龍飛舞，黃鬼翻騰。左右寶刀無怠慢，往來不歇滿堂紅。

師：我們以選段為例，看看怎樣寫打斗場面？突出了人物怎樣的個性？

生：一句話寫黃袍怪，一句話寫白龍馬，左右交織。

生：兩兩對照，黃袍怪兇，白龍馬猛，打斗精彩至極。

生：雙線交織，突出白龍馬的機智、銳氣、英武。

師：由此可見，狹路相逢，智勇者勝。縱觀所有的打斗詩，無不體現(xiàn)弱者詐、強者智的本色。而且，因為作者采用雙線交織的構(gòu)思藝術(shù)，使行文筆觸經(jīng)濟(jì)節(jié)約，行文內(nèi)容豐富飽滿。我們再來看一看結(jié)尾的詩。

生（朗讀）：圣僧努力取經(jīng)編，西宇周流十四年?？鄽v程途遭患難，多經(jīng)山水受迍邅。功完八九還加九，行滿三千及大千。大覺妙文回上國，至今東土永留傳。

師：結(jié)尾的詩與開篇的詩相呼應(yīng)，前后圓融，功德圓滿。

四、讀懂一部書

師：選讀了小說中的部分詩詞，我們發(fā)現(xiàn)，一個共同體在選人的時候，需要有哪些標(biāo)準(zhǔn)？

生：公益之心，水平相當(dāng)，結(jié)構(gòu)合理。

師：再補充一點，個體飽滿，社會認(rèn)可。優(yōu)秀的團(tuán)隊，就像一個交響樂隊，一個也不能缺……縱觀整部小說，行文如涉水，一波三折；觀文如攀山，越陡越險。而作者就像一名船工或樵者，帶領(lǐng)我們登山涉水，同時完美地實踐了自己的人生理想——在小說中，他駕馭了人神鬼怪的社會人生與理想。

五、感謝一個人

師：當(dāng)然，有這樣優(yōu)秀的作品，我們要好好感謝吳承恩這個人。讀讀下列材料，說說你的發(fā)現(xiàn)。

《長興縣志》：性耽風(fēng)雅，作為詩，緣情體物，習(xí)氣悉除；其旨博而深，其辭微而顯，張文潛后殆無其倫。

李維禎：吳承恩的詩文“率自胸臆出之”，不事雕琢。其詩和唐代的錢起、劉禹錫、元稹、白居易相上下；其文與宋朝的歐陽修、曾鞏相出入。

生：這些記載，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吳承恩的博學(xué)與殷溢的才華，化而為詩，成為《西游記》中的珍珠，貫穿全書，熠熠閃光。

師：詩詞的本質(zhì)就是生命獨到的發(fā)現(xiàn)與表達(dá)。它體現(xiàn)的是詩人對獨立人格的追求。詩詞時常會激發(fā)我們的內(nèi)在生活經(jīng)驗。閱讀詩詞的過程就是找尋自己的過程。

六、發(fā)現(xiàn)一個我

師：讀詩讀詞讀神魔，讀山讀水讀靈怪，最終不過讀自己。

生：閱讀，是為了遇見遠(yuǎn)方的自己；閱讀，是為了塑造美好的自己。

師：讓我們在閱讀的叢林之中，且行且吟，詩意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