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小簡

除了學習和考試，其他的一切都是無用之事——可能每個孩子在成長過程當中，都或多或少聽過這樣的話語。

是的，奧數(shù)有用，英語有用，物理化學皆有用。而文學、藝術、星空，這些美好的存在，似乎確實沒什么用。

然而，這些事情真的沒用嗎？

莊子說：人皆知有用之用，卻不知無用之用也。有用者，其用有盡;無用之用，其用無窮，故能成為大用。

蘇軾說：月下東鄰吹簫，撫琴聽者知音……人生賞心樂事甚多。

馬云說：學習音樂、體育、美術這些東西，可以讓孩子真正成為一個人，而不是學習的機器。

梁文道說：讀一些無用的書，做一些無用的事，花一些無用的時間，都是為了在一切已知之外，保留一個超越自己的機會。

本期關注“無用”之話題，特邀幾位教育工作者為我們撰稿。他們或結合自己孩子的成長，或闡述名人的故事，為我們詮釋了精彩而又充滿哲理的“無用之美”。“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边@些無用之事，是照亮我們精神世界的一束光。

無中生萬有，無用乃大用。

此刻，我正坐在灑滿陽光的窗前，翻看兒子剛發(fā)來的小視頻。視頻里他穿著白襯衫黑西裝，悠閑地吹著薩克斯，深情優(yōu)美的音樂讓人陶醉。這是他進入大學校園的第二個月，他告訴我他剛參加了學校的西洋樂團，將在學校的迎新晚會上演出。數(shù)月前陰霾沉郁的臉色豁然開朗，此刻，他是一個自信快樂的青少年。

1

小時候，他喜歡畫畫?；蛟S每一個孩童時代的熱愛都熱烈單純，因為心無欲望。他畫完海綿寶寶畫西游記，畫完花草畫動物，他畫幼兒園的小朋友和老師，畫無數(shù)個爸爸媽媽，眼瞳里溢出亮晶晶的歡喜和快樂。三年級的時候送他去學薩克斯，一樣是心無旁騖的專注和熱愛，每學完一首曲子都要為大家表演，而每一次收獲的贊美和掌聲都讓他自信和自豪。無論是單純愛好，還是有意培養(yǎng)，我堅信浸潤在藝術熏陶里的童年時光，將是滋養(yǎng)他一生的快樂養(yǎng)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他開始抵觸，不再畫畫，也不碰薩克斯管。有時候在他學習之余，我說：“你練練薩克斯，或者畫畫放松一下?！彼┯驳拿娌砍錆M著排斥，直接一句話懟過來：“學那些有什么用？中考有用嗎？高考有用嗎？”我怔住，自以為是的成長讓他懂得了許多“道理”，而繁重壓抑的學習生活也焦慮和浮躁了他的心靈。畫畫和音樂有什么用？管不了溫飽，替不了分數(shù)，不過是一種無用的消遣罷了！此刻，他滿心這么想。

2

新房搬家時，四面光禿禿的墻壁蒼白清冷，我問兒子該怎樣好。他沉吟片刻說：“掛幾幅畫吧。”

“那你來畫吧？”我扭頭笑望著他。

“我怎么行？再說我也沒時間啊。”他有些羞赧，堅硬的面部線條柔和下來。

“那你來挑?！彼饝聛?。

那幾日，在緊張的學習生活外，他都在網(wǎng)上瀏覽選購。

“國畫應該配中式裝修，油畫跟家里的裝修風格比較搭?！薄按髱煹姆轮破肺覀円操I不起，印刷品就沒意思了，不如買幾幅年輕畫家的原創(chuàng)，支持夢想，掛在家中也比印刷品有感覺?！?/p>

我望著電腦前的他，久違的專注和快樂又回到他身上。他欣賞著美、審視著美，也為自己的家訂閱著一份來自藝術的美。而他并不自知，這份對美的鑒賞能力，正是來自于他童年時期的藝術熏陶。

畫選好了，他在網(wǎng)上訂購了一位年輕畫家的原創(chuàng)作品。他和那個年輕人溝通，表達自己期望看到的藝術風格，以及喜歡的繪畫手法。畫收到后，他把它們掛到墻上，站在畫前靜靜欣賞。我用音響播放起他以前錄制的薩克斯曲，空曠的房間里充盈著優(yōu)美的音樂，溫柔的燈光下，我看到他的嘴角輕輕上揚。

3

蔣勛說：“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刻，常常是你把現(xiàn)實的東西都暫時忘掉的時刻?！边@美好的時刻是什么？是你去聽了一場音樂會、看了一場美術展;是你帶上畫板去郊外寫生、心血來潮時的信手涂鴉;又或者靜靜地讀一首詩、彈奏一首自己喜歡的樂曲……時光靜謐安好，世俗煩惱煙消云散。現(xiàn)實的東西又是什么？是我們努力工作掙得的溫飽，是永不滿足的名利追求。能愉悅精神的，恰恰是與溫飽無關的那些無用的消遣，音樂、文學、書畫、攝影……

安德烈在給母親龍應臺的信里面寫道：“音樂，已經(jīng)成為我呼吸的一部分……MM，你迷什么呢？是不是和音樂所帶給我的一樣，一種獨特的，除了你自己之外沒有人能窺探的一種私密的、私己的美學經(jīng)驗？”不知道上了大學的兒子是不是也突然有了這樣的體驗——曾經(jīng)被他拋棄的無用的音樂，讓他的大學生活變得豐饒有趣充實快樂。在他往后的成長里，他會漸漸發(fā)現(xiàn)，一路奔波枯燥辛苦，他會沮喪，會焦躁，會困頓，會迷失……還好，心有所迷，繪畫也好，音樂也罷，成不了大師做不得職業(yè)都無妨，只要平凡的生命感知到它們的美;我們孤獨的靈魂因它們豐沛又滿足，我們就還擁有著幸福的能力。并且深知，在歲月長河里熠熠閃爍的藝術之光，永不泯滅。

編輯 王淑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