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加林
時光如梭,歲月如歌,幾十年彈指一揮間?;厥淄?,童年時代的記憶大都已經模糊,唯有過大年殺年豬的事讓我記憶猶新。
在我的記憶中,我家殺過兩次年豬,一次是1983年,一次是1986年。每次殺年豬前一天,父親都會去前莊請表舅來家喝酒,一邊喝酒一邊商量把殺好的豬肉如何賣給村民們。
第二天,約摸凌晨四五點鐘,表舅就提著工具來了。表舅到家后,先在門口兩棵楊樹上綁上一根木棍,再把小桌子擺放在下面,待這些就緒后,母親已經燒好兩大鍋開水。這時,父親便叫上幾個身強力壯的叔叔,跟隨表舅來到豬圈捉豬。聽到豬的號叫聲,我和母親會悄悄躲進廚房,等到豬的號叫聲慢慢停了,我才敢出去看。只見地上一大瓷盆子鮮紅的豬血,大肥豬直挺挺躺在地上,后腿還時不時抽搐一下。大木桶早就準備好了,冒著熱氣,父親和叔叔們七手八腳地拴好豬腿,拿扁擔抬起來了,喊一聲“起”,豬就落入大木桶中,起伏幾次,橫放在木桶里,用滾燙的開水燙過豬全身后,表舅便用剃毛鏟給豬全身刮毛。在刮豬毛前,表舅在一條豬后腿上割開一個小口,拿著鐵釬,從豬腿上扎一個眼兒,順著皮層一直捅到豬脖子,然后鉚足了勁吹氣,邊吹邊打,豬就鼓了起來。吹氣的時候,表舅腮幫子鼓著,眼睛瞪著,青筋暴著,臉憋得像下蛋的母雞。
除干凈了豬毛,表舅一邊殺豬一邊對我說:“加林,馬上你就有好玩的東西了,豬尿脬能吹好大的!”等把內臟取出,表舅就先翻出豬尿脬割下來,倒去尿水,讓我用腳使勁地揉搓,在地上揉搓半個小時左右,洗凈后直接拿嘴吹??纯垂钠饋淼呢i尿脬,嫌小,放了氣再揉,反復好多次,最后吹起來比籃球還要大。小伙伴都羨慕我有豬尿脬玩。
那時候,農村的生活比較貧困,村里誰家殺年豬,那場面可熱鬧了!左鄰右舍,甚至鄰村的大人小孩都會跑來看熱鬧。待年豬殺好后,莊上有頭有臉的人幫忙挨家挨戶派豬肉,張家一斤半,李家二斤,啥時候有錢啥時候給。豬肉派出去差不多時,開始吃飯喝酒,主家正常情況下都要擺上兩桌。有幫忙的、關系較好的鄰居,還有自家親戚。那個時候,菜不用太多,也不用那么費事,就用大鍋,肉塊放到鍋里,放上蘿卜片和粗粉條,燉上半天,切點兒白菜,拌盤肝兒,不用盤子裝,直接上大碗或瓷盆子,能讓人吃得嘴上直冒油。
過年時,最忙的是母親,最快樂的是孩子。過了小年,母親就開始一鍋又一鍋地蒸饅頭蒸年糕了。饅頭有紅豆的也有紅棗的,還有酸菜包子。年糕有肉和面做的,也有蘿卜絲和山芋粉面做的。黢黑的大鐵鍋,白得耀眼的大饅頭冒著騰騰的熱氣,母親每年都會蒸好多饅頭放在笆斗里,然后用布蓋起來,一直能吃到過了正月。
大年三十早上,我和父親忙著貼對聯(lián),父親不識字,他負責弄糨糊,我負責貼。母親張羅著炒花生、南瓜子、葵花子等。吃過午飯,母親和姐姐就忙著包餃子。在物資匱乏的年代里,只有在過節(jié)或過年時才能吃上一頓餃子,平時很少能吃到。
快過年時,父親會到小商店兌換些新鈔回來,一角兩角的,五角一元的,一沓一沓,全是嶄新的。大年三十晚上,我和兩個姐姐給父母磕頭,父母就會挨個兒給我們姐弟發(fā)壓歲錢,都是一角兩角的紙幣,父母通常都會給姐姐兩角錢,給我五角錢。
鄉(xiāng)下過年最熱鬧的當數(shù)唱戲了。旱船,花挑,踩高蹺,舞龍、舞獅子的,唱戲是年年都有,從大年初一直到正月十五。唱戲都是土臺班子,都是村里愛說愛跳的“能人”,有年輕人,也有幾個老年人,湊在一起吹拉彈唱,唱的曲目不外乎《女駙馬》《天仙配》《梁山伯與祝英臺》《牛郎與織女》之類的老本子。村民們都是忠實的戲迷,一天能趕幾個村子看戲。
在那時,殺年豬過肥年,誰家殺年豬,誰家過年就不缺肉不缺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