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歌 李修建
(1.中國藝術研究院 研究生院,北京 100029;2.中國藝術研究院 藝術人類學研究所,北京 100029)
河北雄縣古稱雄州,地處華北平原北部,戰(zhàn)國時期屬燕國,北宋時期是宋遼兩國交戰(zhàn)邊界地帶。雄州(今河北省雄縣)是宋代北方邊境上一座不大的城鎮(zhèn),因背靠沙河(今白溝河),北可通涿州而進幽州(今北京市),戰(zhàn)略地位十分重要。20世紀三四十年代,其西南緊鄰白洋淀,是抗日戰(zhàn)爭時期重要的敵后戰(zhàn)場?,F(xiàn)受轄于保定市,距保定市區(qū)約80公里,距北京市約130公里,交通十分便利。
據(jù)《燕地舊考志》記載:“遼景宗親率大軍進攻瓦橋關獲勝。宋遂以南易水為障,設防御遼?!蓖邩蜿P即屬雄縣,為古代邊關地帶。戰(zhàn)事的頻繁使得此地的文化碰撞劇烈,民族交流增多。在這樣的歷史地理環(huán)境影響下,這里的人們自古以來性格豪爽、熱情好客,冀中地區(qū)逐漸形成了帶有慷慨悲壯之風的燕趙文化。
雄立千年而不倒,歷經諸代而不荒。亞古城村是雄縣境內較為古老的村莊。關于亞古城的來歷,歷史上有過記載。西漢景帝四年(153年),燕王盧綰之孫盧它降漢受封亞谷侯于此,成為其食邑之地。北宋景德初年在雄州城外復筑外羅城,城東南靠近亞谷村,村名即改為亞谷城。亞古城村委會院里現(xiàn)存的明代三元廟石碑記載:“漢景帝降封燕王盧綰孫它為亞谷城守?!苯夥藕笠蛲糇盅莼?,人民政府于1986年正式將“亞谷城”更名為“亞古城”,一直沿用至今。[1](P12)
雄縣古樂有著600多年的歷史,但最初并非以此為稱,因此種音樂演奏人群和民間組織遍布范圍比較廣,在冀中地區(qū)廣為流傳,且又以管子、笙作為主奏樂器,因而初期也被稱為“冀中笙管樂”或“笙管樂”。其組織團體被稱為“音樂會”,當?shù)厝朔Q“音樂(通四聲‘藥’)會”。此“音樂會”并不同于我們常說的在音樂廳里欣賞的交響樂或民樂團的演奏與觀眾組成的公共空間,而是一個社會組織。冀中音樂會主要流傳于保定、廊坊、固安、霸州、易縣、淶水、定興、徐水、定州、安國、滄州等地及京津地區(qū)的一些鄉(xiāng)村。音樂會本是宗教音樂世俗化的產物,宣統(tǒng)元年(1909年)清政府的“廢廟興學令”使大批出家人還俗,加劇了這類樂社在民間的普及。[2]所以,雄縣古樂的曲目有的為道傳,有的為佛傳,還有為數(shù)不多的從尼姑群體流傳出來的曲目。
冀中音樂會有“北樂會”和“南樂會”之別。音樂會的樂器編制、演奏曲目、音樂風格大都與當?shù)刈趶R寺院音樂類似,與文化傳統(tǒng)和宗教信仰有復雜關系,是一種世俗化的“類宗教”音樂。[2]自古以來,樂師的流動帶動音樂會曲目的互傳,才有了我們今天看到的佛曲、道曲、儒家曲目相和鳴的冀中笙管樂文化。
音樂會和吹鼓手很容易被混為一談,二者的區(qū)別如下。首先,音樂會絕無可能有嗩吶,其領奏樂器為九孔管子。一位樂師曾講:“一不要二胡,二不要嗩吶,是說古了的事兒。”吹鼓手則是以嗩吶為主奏樂器,大管、二胡也納入了配樂范圍。其次,音樂會是公益性質的,基本不收費,或者是象征性地以禮物的形式贈與;吹鼓手是以賺錢為目的。最后,吹鼓手是在有喪事的時候,“抬杠子”的杠房(抬棺材的人)帶來的,演奏的時候一般在靈棚外面,有人來吊唁時吹一段,沒人則不吹,比較自由。而音樂會成員則是正襟端坐,管子與口成45度角,不搖頭晃腦,在靈棚里伴主家而坐,不管來不來人或來人多少,都正常演奏曲子。
關于亞古城音樂會的緣起,據(jù)當?shù)氐膫髡f講,明永樂年間,一位云游道士走到了亞古城村,因長途跋涉,且身無分文,就在該村歇腳。道士被好心的村民留下,休息了幾天,為了感謝村民,就留下了樂譜,教他們這種音樂的演奏方法。雖然故事有很大的缺失和遺漏,來龍去脈也不盡完整,不過作為口述故事或者民間傳說來講,它給我們提供了兩條重要的信息。第一,這種音樂演奏形式是流傳而來,而不是本土自由創(chuàng)作形成的,而且自從出現(xiàn)后,是由民間師徒傳承的。第二,這里流傳的是道傳曲目,而不像有些村流傳的是佛傳曲目。從這兩方面來看,基本可以明確亞古城音樂圣會是一個傳統(tǒng)的民間音樂會組織。[3]
亞古城音樂會之所以被稱為“圣會”,還有一則故事。相傳古時這種樂曲在宮廷演奏,因戰(zhàn)亂和災禍,大量宮廷樂師流落到民間并傳下大量的曲子。因其為宮廷用樂,所以曲子一般都比較完整。在皇帝出行或舉行重大的祭祀慶典時,音樂就成了溝通天地、連接天人的一座橋梁。在民間的白事活動中,音樂會有“坐棚”的規(guī)矩,亦是有一種為逝者安魂超度的愿望在其中。因此,古樂就不單單是一種音樂演奏,更像是一種有感于心的象征符號,去感應浩瀚的宇宙和生命輪回,帶有很強的儀式感和神圣感,故而有些地方的影響力大的音樂會被尊稱為“圣會”。音樂會要在每年重要的祭祀節(jié)日和風俗性節(jié)日中演奏,如春節(jié)祈祥、神靈朝拜、喪葬祭祖、祈雨驅雹、中元祭鬼等與宗教信仰密切相關的活動,但從不參加婚禮、得子、建房等僅與某一個體或家庭相關的俗事。[4](P9)隨著時間的推移,音樂會的上述功能逐漸減弱,逐漸演變?yōu)樵诖迓渲兄鞒植⑴c社區(qū)事務,以及以表演為主的對外展示。
目前,亞古城音樂會約有30多名樂師,活力較強,士氣高漲。由史軍平主持,吳保君、周章定、多蘭萍、張三煥等骨干樂師鼎力合作。
音樂會隊伍不斷壯大,只要是音樂愛好者,都能來參加。至今已有十幾位非亞古城村的人前來學習,這些人里面有來自縣城的,也有外縣在這里工作的。人員增加對提升音樂會的影響力和規(guī)模而言可算一件樂事,但對史軍平而言,卻是挑戰(zhàn)。他需要分出精力來指導成員練習,需要甄別人的心性是不是可靠,雖說現(xiàn)在已經不是過去師傅帶徒弟模式,但如果不能給音樂會添磚加瓦的話,也將會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史軍平是一個土生土長的亞古城村人,現(xiàn)為“雄縣古樂”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代表性傳承人。他在幼時還經常能在村子里看到老師傅們演奏,尤其是到了麥熟的時候,老師傅們在田邊吹一段或打一段,他往往就會湊著去聽。時間久了,史軍平記住了很多旋律,再加上業(yè)余時間喜歡學著練,到了十幾歲時,就基本能演奏一些武場類的曲目。但20世紀70年代之后,商品經濟開始影響人們的生活,物質誘惑和無人問津使得亞古城音樂會青黃不接,老師傅們接連離世,更是讓音樂會的生存狀態(tài)雪上加霜。
史軍平二十多歲時,找到了一群非常喜好這種音樂的人,并牽頭組織成立了音樂會。這成為亞古城音樂會的萌芽,也可以說是亞古城音樂會走向復興的開始。
從1997年到2002年,音樂會發(fā)展平穩(wěn)。在2001年鄚州大廟紀念藥王孫思邈的廟會上,亞古城音樂會第一次公開亮相。史軍平自掏費用,購買樂器服裝。街坊鄰居對他的這種行為完全不看好,認為他是一個“不務正業(yè)”的人。他做生意時一直出資做這件事,人們也都覺得這只是他的一個愛好。不過,從1999年之后,他就不再做生意,開始學習研究古樂。那時反對的人很多,包括他的妻子。在2001年鄚州大廟祭藥王的廟會之后,他們的名氣逐漸在這片土地上傳播開來。
史軍平是一個有心而且好學的人,他能記住老師傅們講的很多技巧?!扒V里面每一個字都是一位神靈,如果唱錯了或是吹錯了,就是大不敬?!彼芄Ь吹厝W、去記,因此基礎十分扎實。有些曲譜遺忘或不全了,老師傅們會傾囊相授;動作做的不對,他們也都會一一指正。史軍平去請教開口村的李保華老師,老人給史軍平指導了很多規(guī)范動作,也完善了一些古譜。在學《普壇咒》這個曲子的時候,他總覺得夠不上老師傅們所說的“三翻九轉”之勢,在會員張海濤的幫助下,史軍平到十里鋪村找到了張洪志老師,補齊了帶有“三翻九轉”的《普壇咒》。在音樂會成員求藝的過程中,這些老師傅們的態(tài)度基本上是一致的,只要能教的,都盡量教,不會藏私。此中可見,老輩藝人們對師徒傳承看的還是很重的,他們在思想上已經有了現(xiàn)在我們所談的“文化自覺”之精神雛形。他們認為,如果不把這種活計傳下去,就是對不起音樂會的前輩。這門活若是他們手里斷了根,就成了門庭湮滅的象征,所以老輩藝人們非常重視帶徒弟。
史軍平前來拜學讓老師傅們看到了一絲希望,他們回想記憶,恢復曲譜,憑著經驗傳授技法。史軍平則將老師傅們教給他一一的記錄下來,所以現(xiàn)在我們看到的很多曲目曲譜都是他在向老師傅們請教的過程中不斷完善的。演奏技巧方面,史軍平也不斷地琢磨研究,改良創(chuàng)新。在史軍平看來,原汁原味的歷史傳承是一方面;用技巧讓演奏變得更順暢、更動聽,則是另一方面。所以他決定繼續(xù)學習,他認為只有不斷改良,多方面汲取經驗,才能逐漸摸到傳承的門路。向技藝好的人學習,在提升技巧的同時,也是一種恢復古法的方式。之前沒有錄音,也沒有文字,一些技藝便隨著老師傅們的去世越傳越少,進而流失。
2004年,史軍平正式成為亞古城音樂會的會長,亞古城音樂會恢復為傳統(tǒng)意義上的民間樂社。2006年,“雄縣古樂”被河北省省政府批準列入第一批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在亞古城村周邊的村子也有音樂會存在,同期上報的還有韓莊、開口和趙岡的音樂會。因都在雄縣境內,當時可能是出于方便管理的考慮,這幾個村的音樂會被整體稱作“雄縣古樂”,并被正式納入了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項目的范圍。
2008年,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正式立項,史軍平也在同年成為第一批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河北電視臺對亞古城音樂會和史軍平做了專訪,從嚴格意義上講,這是他們第一次在官方媒體上嶄露頭角。同年3月份,亞古城音樂會應河北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之邀,在保定有線電視臺錄制音頻影像資料以備案保存。
在媒體的參與下,亞古城音樂會的名聲逐漸傳播開來。2005年,史軍平以團體會員身份加入了雄縣音樂家協(xié)會。2007年5月19日,中央音樂學院音樂學系主任張伯瑜、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博士生導師項陽等專家教授一行40余人到亞古城音樂會觀摩演出3個多小時。這些專家在給予音樂理論指導的同時,還在《中國日報》英文版等刊物上撰寫推介文章,給予亞古城音樂會高度的評價。電視臺采訪,是從官方媒體的角度展現(xiàn)音樂會的風貌;專家學者考察,則從專業(yè)的角度肯定了“古樂”的內涵和價值,對這些具有“中國古代音樂活化石”意義的曲目進行認真研究,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探尋中國古代樂曲的原貌。[5](P6)
《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法》于2011年正式出臺,政策法規(guī)的頒布讓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研究、保護和利用有了明確標準。史軍平通過多方面收集整理,完善了樂譜,其提供的樂譜入編《河北民間音樂工尺譜集成》。音樂會更新樂器、服裝等,吸納新會員,改良創(chuàng)新演奏技巧,以展演和參賽的形式加強對外交流。2015年,第五屆中國成都國際非物質文化遺產節(jié)在成都非遺博覽園開幕,在史軍平的帶領下,亞古城音樂會一舉拿下象征最高榮譽的“太陽神鳥金獎”。
古樂分為套曲和散曲,套曲又叫大曲,一般由“牌兒”“韻板”“身子”“捎帶”“煞落”五部分構成?!扒芭芠拍]”(一個序奏性質的曲牌,多為散板)—“正身”(一個或多個主要曲牌)—“尾”(若干后續(xù)連綴小曲牌)。一套大曲演奏下來往往需要半小時至一個多小時。[2]目前亞古城村音樂會能夠演奏《罵玉郎》等四套笙管樂大曲和打擊樂套曲《穩(wěn)佛河西鈸》。大曲《罵玉郎》來源于宋元早期南戲中的一個曲牌,后來因受到南曲北唱的影響而有風格上的變化。用笙管樂形式演奏的《罵玉郎》,由《四上拍》《韻板》《正身一至五》《捎帶》《煞落》幾個部分組成,體現(xiàn)了冀中音樂會完整套曲結構形式,全部演奏下來需要一個多小時。[2]
亞古城村音樂會演奏的打擊樂套曲《穩(wěn)佛河西鈸》由《前鈸頭》《河西鈸(一至七身)》《后鈸頭》組成,是冀中一帶打擊樂套曲的代表性曲目。其中,《前鈸頭》是前拍序奏性質的段落,相對比較沉穩(wěn);《河西鈸(一至七身)》是屬于正身性質的主曲,一至七身之間的關系多為變奏的性質,其速度呈現(xiàn)遞增的關系?!逗筲擃^》具有收束的性質,全曲以非常熱烈的氣氛結束。整首樂曲輝煌大氣,具有震撼人心的效果。在演奏技巧方面,鈸的演奏具有舞蹈性,動作優(yōu)美,被稱為“舞鈸”。[2]
為了增強表演性、觀賞性,武場變得更加細化,也更準確。雙臂開合的位置和幅度,翻花的動作、高度,搓镲的頻率,都要求高度的一致。武場是一種群體性的表演,給人強烈的震撼感。2017年5月,臺南大學的施德華教授來觀訪時盛贊音樂會的武場,并邀請他們去臺南大學做交流演出。2017年6月的廊坊書博會,亞古城音樂會帶給人們強烈的視覺觀感,讓很多人對傳統(tǒng)的打擊樂有了全新的認識。2018年5月,史軍平被評為第五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代表性傳承人。他認為做“非遺”不能一成不變,必須要提煉精髓。只要走出去,就必須讓人知道這是雄安的代表,要使古樂成為雄安地區(qū)的特色文化。
樂社當前演奏比較成熟的曲目:笙管樂大曲(文場):《罵玉郎》(演奏節(jié)選:《四上拍》—《罵玉郎(第一身)》—《大煞落》);笙管樂只曲:《祭槍》《祭刀》《烈馬》《擋曹》《琵琶論》《挑袍》《左登贊》《柳含煙》《三皈贊》《寶盒子》《八板》《小花園》《討軍令》《四季》;工尺譜韻唱:《倒提金燈大走馬》;打擊樂套曲(武場):《穩(wěn)佛河西鈸》(演奏節(jié)選:《前鈸頭》《河西鈸(一至七身)》《后鈸頭》)。
從前,音樂會的成員不能去做吹鼓手,這是一條不成文的鐵律。若音樂會成員背地里做吹鼓手,將被開除出會。古代官方有“神樂署”,主管宮廷用樂,在大型場合迎接賓客、舉行典禮,或進行大型祭祀儀式。[6](P3)在民間也形成了一套應用體系,即在逝者“過事兒”、廟堂開光、祭祀通神上的應用。廟堂開光現(xiàn)在已基本絕跡。祭祀通神也只是逢節(jié)過廟踩街,或是傳說中神靈壽辰時會有表演性的祭祀活動。如在降靈儀式上的《號佛曲》,武場《穩(wěn)佛河西鈸》就相當于有護法護道。首先請神,接著敬神穩(wěn)佛,最后送神《號佛曲》唱三段,每段之間唱念佛咒。曲子以悲調居多,且莊重肅穆,多用于逝者“過事兒”。
音樂會在祭祀和表演上有一定的選曲差異,一般的活動都可以算是表演。迎賓的時候吹《寶盒》《八板》《關公挑袍》等曲子。農歷4月18日藥王祭時場面更加莊重嚴肅,因為在祭藥王的同時,也是在敬老祖。無論是上香供紙的普通人,還是作為儀式場域的一個組成部分的音樂會,皆是如此。
民間有信仰,亦有信仰所產生的文化。儀式的日?;蜕罨呀洺蔀橐魳窌囊粋€特性,使得它在這一地域人民的生活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成為當?shù)厝松隄M的一個程序——由“音樂會”護送他們最后一程。
音樂會曲目不外傳,嚴格遵照規(guī)章制度來傳授。師徒相傳,口傳心授是他們歷來的教學方式。從韻唱的效果看,簡譜記原譜是最不準確的,它只能滿足初學的唱念,或者練習記憶。簡譜在表達音準上已足夠清晰,但無法進一步傳其韻味。五線譜是最普及也是國際通用的一種記譜方式,但是對于村民來講,費大力氣學五線譜并不是他們的初衷。
音樂會往往是無償服務,因此在村民中有較高的威望,被稱為“善會”,這體現(xiàn)了中國傳統(tǒng)農耕社會中的“互惠交換”和“道義經濟”的利益交換原則。但在今天,一些地方的音樂會也在向著有償服務的方向轉變。
亞古城音樂會屬于北樂會系,北樂會與南樂會不同,北樂會一般是非盈利性質的,但是不盈利并不代表不收費,視具體情況而定,家里困難的,就一分錢不要。剛開始,史軍平也是遵循不收費的傳統(tǒng)。2002年、2003年,遇到人家“過事兒”,吹奏一次,都是象征性地收取200元錢,基本上不掙錢。這個狀態(tài)持續(xù)了幾年后,史軍平發(fā)現(xiàn)入不敷出,之后就將收費標準漲到了500元。武場用的镲、鐃又是重型打擊樂器,特別容易壞。像镲、鐃類打擊樂器是用響銅制作的,一對镲大概兩三百元。漲價的另一個原因是,村里的管理機構跟音樂會是兩個組織,有的管理機構愿意扶持音樂會,有的并不愿意,音樂會既要保證訓練效果,又要繼續(xù)對外走出去,同時還要支撐音樂會的正常運行,不得不提高收費標準。
更早的時候,音樂會是有“會產”的,類似現(xiàn)在村里公家的東西。原來土地較多,音樂會在興盛時又是以組織形式存在的,所以當?shù)卣蚬芾頇C構會劃出一塊地供音樂會專門使用。這塊土地最后的處理方式是由勞動力多的家庭或者無地人員耕種,到了秋收時節(jié),他們給會里分一部分糧食,所以“會產”的來源之一就是租地交糧食。另一來源便是“過事兒”或其他活動結束之后主家的禮物贈與,可以是金錢、糧食等,也可以是其他物品。音樂會的收入統(tǒng)一由幾個“管事兒的”負責,記在音樂會的賬下。真正掌握技術的樂師們被稱作“學事兒的”,他們只負責傳技授藝。到了農歷4月18日藥王爺生日時,音樂會祭祀藥王爺,“管事兒的”會將一年的收入用來舉辦“吃會”活動。
無論“管事兒的”還是“學事兒的”,都是義務勞動。“管事兒的”義務管理,收報酬給會里;“學事兒的”義務演奏,不收取報酬。音樂會本身就是一個非盈利性組織,每個成員都有主業(yè),外出演奏只是他們生活中的插曲。所有的人基本上都認識,而且樂會的規(guī)定是自古傳下來的,“管事兒的”都是當?shù)赜忻娜?,所以在“會產”方面,大家約定俗成的就是遵守古訓。不過,據(jù)老師傅講,“會產”出現(xiàn)大概在一百年前,分到戶的時間也不確定,現(xiàn)在已經不再有“會產”了。
過去,音樂會大多以做儀式為主,禁止女性參與,成員都是清一色的男性。到了“過事兒”的時候,也是主家托辦事的主管到會上來找“管事兒的”,請音樂會成員進行送靈演奏。[7](P10)近些年外出打工的人增多,留守在家的多是婦女和老人,史軍平一直在想辦法吸納這些人加入他們的隊伍。
同時,針對一些放學較早的孩子,史軍平也想辦法讓他們留下來?,F(xiàn)在看來,他在無意之中做了一件“非遺進校園”的工作。雖然很多孩子已經有了這方面的認識和基礎,但家長們還是希望孩子好好學習,考個好學校,所以有些孩子怕耽誤學業(yè),不再繼續(xù)學,這也是一種無奈和遺憾。
亞古城音樂圣會是冀中地區(qū)民間音樂會的一個縮影,在日新月異的科技文明中,文化在不斷地溯源尋根?!斑z產”的定義是必將要過去的,或者是已經過去的東西。[8]它是一種靜態(tài)的存在、傳統(tǒng)的血脈,現(xiàn)在要把它變成可以為我們所用的資源,這也就是方李莉教授一直提倡的“遺產資源論”的觀點,為的就是不讓其成為靜態(tài)的過去,而是活態(tài)的存在。[8]“文化的生和死不同于生物的生死,它有它自己的規(guī)律……因此,歷史和傳統(tǒng)就是我們文化延續(xù)下去的根和種子?!盵9](P10)我們的根就在傳統(tǒng)文化中,雄縣古樂的復興、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結合、民間古韻與學派技巧的結合,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