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色木加
《摩羅詩力說》是魯迅1907年留日期間寫的文藝作品,它反映了魯迅當時的詩學思想和愛國主義思想,他通過拜倫、雪萊、普希金等八位“惡魔派”詩人的譜系來重新闡釋浪漫派詩學思想,并提出了自己的文藝觀。英國浪漫主義詩人拜倫和雪萊的他者形象是魯迅有意刻畫的“精神戰(zhàn)士”,其目的是重構魯迅自己的詩學思想和政治思想來改造國民性并改變“愚弱的國民”的精神狀態(tài)。
在《摩羅詩力說》中,魯迅闡述最多的“惡魔派”詩人是拜倫,也是該文本的重點。為了救國救民,魯迅不得不以自我的視角來關注并借鑒他者的政治思想和文藝觀,而且對英國浪漫主義詩人拜倫和雪萊形象進行重塑。正如法國學者達尼埃爾·亨利·巴柔所言:“一切形象都源自自我與‘他者’,本土與‘異域’關系的自覺意識之中”[1]。自我是注視者,而他者是被凝視的對象,同時給自我?guī)硪恍┲匾畔⒒蚰撤N形象;自我是言說者,而他者是沉默的客體,但有時自我與他者之間是互動關系。魯迅在言說他者形象時,既肯定了他者,又言說了自我。英國詩人拜倫被譽為“惡魔派”詩人之大魔王,他具有一種人道主義的“叛逆精神”,并扮演著一個反抗以強權和多數(shù)壓迫天才的英雄形象。魯迅詳盡確切地闡述了拜倫的生平、文學作品、詩學思想以及拜倫對歐洲文學的影響,但是魯迅并沒有論述拜倫懷疑生活和個人痛苦的一面,只闡述拜倫英雄形象的一面,而且魯迅對拜倫的接受是閱讀拜倫的文學文本。
在比較文學形象學中,自我形象是折射在他者身上的某些重要的信息。他者形象是自我唯一的參考系,是能夠全面地認識自我的一面鏡子,也是一種社會集體想象的表征。在《摩羅詩力說》中魯迅重點闡述了拜倫的英雄形象,其目的是救國救民。魯迅期望中國也出現(xiàn)像拜倫一樣的天才或英雄,因為只有天才敢反抗庸俗社會的一切罪惡的東西,而且天才的反抗精神和個人意志成為了后人學習的榜樣,所以魯迅頌揚拜倫反抗神(為人道而戰(zhàn)斗)和人壓迫的“自由叛逆精神”。魯迅著眼于意志力量和復仇精神是反抗壓迫之原動力,把《海盜》《萊拉》《曼弗雷特》《該隱》等分別作為表現(xiàn)強大意志力量、復仇精神和對神進行反抗的作品加以介紹與分析。魯迅首先簡單論述了拜倫《恰爾德·哈洛爾德游記》、敘事詩《異教徒》和《阿拜多斯的新娘》的內(nèi)容,并強調(diào)了文本中主人公反抗聲音的重要性,而且拜倫也無情地揭露了現(xiàn)實社會的黑暗一面,熱烈地歌唱美好的人類未來世界。他重點分析了長詩《海盜》中的海盜康拉德的形象及其復仇精神。海盜首領康拉德蔑視一切社會道德,他只依靠自己的個人意志,最終在海上建立了一個“國家”,他拋棄自己的“上帝”信仰。魯迅認為,海盜康拉德是一個英雄,不是惡人:“然康拉德為人,初非元惡,內(nèi)秉高尚純潔之想,嘗欲盡其心力,以致益于人間;比見細人蔽明,讒餡害聰,凡人營營,多猜忌中傷之性,則漸冷淡,則漸堅凝,則漸嫌厭;終乃以受自或人之怨毒,舉而報之全群,利劍輕舟,無間人神,所向無不抗爭。”[2]由此可知,魯迅非常贊賞拜倫文本中主人公海盜康拉德尋求持續(xù)反抗之動力,并以強大的個人意志力量向強者挑戰(zhàn),而且魯迅指出海盜康拉德是詩人拜倫自己的化身。魯迅通過詩歌《萊拉》中萊拉形象(敢于反抗不可逃避的命運)及其遭遇的原因分析,并對天才遭遇進行了解剖式分析,其目的是拷問中國社會存在的一些問題:“顧窘戮天才,殆人群恒狀,滔滔皆是,寧止英倫。中國漢晉以來,凡負文名者,多受謗毀,劉彥和為之辯曰,人稟五才,修短殊用,自非上哲,難以求備。然將相以位隆特達,文士以職卑多誚,此江河所以騰涌,涓流所以寸析者?!保?]也就是說魯迅對中國社會昏黑迷惑,感到很憤慨。另外魯迅還闡述了詩劇《曼弗雷特》和《該隱》中主人公如何反抗上帝的精神戰(zhàn)士,如在《曼弗雷特》中的曼弗雷特是一位意志堅強的人,拒絕魔鬼的一切誘惑,最終打敗了魔鬼,即曼弗雷特是拜倫意志的表征。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魯迅通過比較文學形象學的視角重新闡述了拜倫形象及拜倫筆下各種各樣的人物形象,而且這些人物形象是獨一無二的:“顧裴倫不盡然,凡所描繪,皆稟種種思,具種種行,或以不平而厭世,遠離人群,寧與天地為儕偶,如哈洛爾特;或厭世至極,乃希滅亡,如曼弗列特;或被人天之楚毒,至于刻骨,乃咸希破壞,以復仇讎,如康拉德與盧希飛勒;或棄斥德義,蹇視淫游,以嘲弄社會,聊快其意,如唐祥。其非然者,則尊俠尚義,扶弱者而平不平,顛仆有力之愚蠢,雖獲罪于全群無懼,即裴倫最后之時是已?!保?]也就是說,魯迅通過以自我的視角來重塑他者(拜倫)形象,并建構了人物形象話語譜系:拜倫既喜歡拿破侖的毀滅世界,也愛華盛頓的為自由而戰(zhàn)斗;既向往海盜的橫行,也獨自去援助希臘的獨立運動。所以魯迅總結了拜倫和“惡魔派”詩人的性格:“裴倫亦然,自尊而憐人之為奴,制人而援人之獨立,無懼于狂濤而大儆于乘馬,好戰(zhàn)崇力,遇敵無所寬假,而于累囚之苦,有同情焉。意者摩羅為性,有如此乎?且此亦不獨摩羅為然,凡為偉人,大率如是”[2]。拜倫形象既是魯迅的他者鏡像,也是一種理想化的社會想象,由此可知,魯迅在建構英國詩人形象時,這些形象不是真實的拜倫和雪萊,而是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了魯迅自己的參考系,即一切詩人形象的闡述都是為了建構他自己的權力話語譜系。
魯迅認為,雪萊是一位對于理想和真理永不滿足的追求者,進而抓住從中派生出來的對于受社會大眾排擠和非難的戰(zhàn)斗思想,正如魯迅所言:“修黎生三十年而死,其三十年悉奇跡也,而亦即無韻之詩。時既艱危,性復狷介,世不彼愛,而彼亦不愛世,人不容彼,而彼亦不容人,客意大利之南方,終以壯齡而夭死,謂一生即悲劇之實現(xiàn),蓋非夸也?!保?]由此可見,魯迅也非常贊賞雪萊的精神,特別是雪萊的批判精神,雪萊在牛津大學讀書期間寫了一篇《論無神論的必然性》的論文,該論文主要批評了當時的宗教思想,學校把他視為危險的人物,并且把他開除了,父母也把他逐出了家門。
雪萊所謳歌的理想的人類是更符合魯迅的參考系,它是人類朝著未來繼續(xù)努力奮斗可能實現(xiàn)的世界。魯迅強調(diào),雪萊通過詩歌為人類發(fā)出了自己的聲音,并深入人心?!皬拇四钦x、自由、真理、乃至博愛和希望等觀念,都醞釀成熟了。有的成為萊昂,有的化為普羅米修斯,或者成為伊斯蘭的勇士,一一在人們面前出現(xiàn),同陳舊的習俗相對立;革新與破壞,毫不妥協(xié)?!保?]魯迅闡述了雪萊《解放了的普羅米修斯》中的普羅米修斯和阿細亞的理想的人類形象,即普羅米修斯為了愛、人道主義、獨立、正義和自由;為了人類,不怕艱苦,依然去神界盜火,最終被主神丘比特抓住后被囚禁在山頂上,兇猛的飛禽走獸每天吃他的肉體,但他始終不肯屈服。在文本中,普羅米修斯的戀人阿細亞是人類理想的化身。由此可知,魯迅筆下的雪萊形象是一個富于理想的人,他不斷追求,沒有止境,勇猛前進,決不后退;他不僅敢于反抗強權,而且他具有人道主義思想:同情他者和關注人類的未來世界。
為了建構自己的參考系,魯迅通過自我的視角重新闡述了英國浪漫主義詩人拜倫和雪萊的形象,但是他對拜倫和雪萊形象的論述還是有一些“創(chuàng)造性的誤讀”或“誤解”,因為“形象是加入了文化的和情感的、客觀的和主觀的因素的個人的或集體的表現(xiàn)”[1],所以我們分析魯迅筆下的拜倫和雪萊形象時,不應該只局限于文本內(nèi)部,而應該“將文學形象主要視為一個幻影、一種意識形態(tài)、一個烏托邦的跡象,而且形象是對一種文化現(xiàn)象的再現(xiàn),通過這種再現(xiàn),創(chuàng)作了它(或贊同、宣傳它)的個人或群體揭示出說明了他們生活于其中的那個意識形態(tài)和文化的空間”[1]。
《摩羅詩力說》是魯迅通過“惡魔派”詩人的精神發(fā)展尋求一種救國救民方策的詩學思想,是魯迅文藝理論與文學的出發(fā)點,而且“它猛烈地批判了舊傳統(tǒng)、舊文化,理直氣壯地抨擊了洋務派、維新派和復古派?!保?]魯迅筆下的拜倫等“惡魔派”詩人形象,正是在這種意圖之下對他們形象的重寫。作為魯迅自我意識的他者形象,“惡魔派”詩人所起的作用就是與魯迅所強調(diào)的新人“對照”,其目的是借鑒這些“精神界戰(zhàn)士”的思想,并對國人進行國民素質改造,這是符合魯迅的參考系,因為“惡魔派”詩人形象是一種意識形態(tài)和文化體系標志的他者言說或陳述,他們的思想則能喚醒人類心靈的共鳴,特別是理想人類的可能世界。
在《摩羅詩力說》中,魯迅簡單介紹了拜倫、雪萊、普希金、萊蒙托夫、密茨凱維支、斯洛伐茨基、裴多菲等八位“惡魔派”詩人的生平和代表作之外,主要闡述了他們?nèi)绾畏纯古f社會、舊制度、舊傳統(tǒng)等的精神,而且魯迅把他們的思想跟當時中國社會的現(xiàn)狀作了對照,號召中國知識分子向他們學習,起來為自由民主,為祖國的解放而斗爭,從而建立屬于自由民主的法治國家。在這個文本中,魯迅高度評價了“惡魔派”詩人的愛國主義的反抗精神,因為他們身體里面有反抗的基因,均有責任感和使命感,腐朽的制度或獨裁專制的體制未使他們畏懼。魯迅通過比較文學影響研究的視角詳盡論述了拜倫如何影響其他“惡魔派”詩人,而且魯迅在探求拜倫與其他詩人之間的影響關系時,比較注重他們的民族歷史文化背景,由此背景的關聯(lián)而進一步考察詩人之間的關聯(lián)。從某種意義上說,“惡魔派”詩人形象是“社會集體想象物的一種特殊表現(xiàn)形態(tài)”,只有通過它的批評,才能復歸自我,同時它也是魯迅自己想象的一種知識話語譜系的表征,所以讓-馬克·莫哈就說:“一個異國形象,當它偏向于相異性,并將相異性再現(xiàn)為一個替代的社會、富含被群體抑制的潛能時,就是烏托邦式的。從形象為建立一個徹底相異性而背離自身文化觀念的意義上說,這是一個顛覆性形象。它就這樣使奇異性超出了對群體的認同性(冒著將他者理想化的危險)”[1]。
拜倫的“影響之所以如此強大而深遠,也只能結合十八世紀末葉、十九世紀初期歐洲歷史的具體情況,歐洲社會的大動蕩,大革命,大變遷的事實,也就是歐洲浪漫主義運動之所以興起和發(fā)展的時代背景來加以說明”[2]。魯迅非常贊賞拜倫的人道主義思想,拜倫作為一個自由主義者,他無條件地支持和幫助希臘人打仗,他希望希臘人強硬起來一起對抗并驅逐土耳其而復興起來,能重振昔日的希臘帝國。他還闡述了雪萊《伊斯蘭的起義》中萊昂的愛國精神,萊昂以熱烈的心胸,雄辯的才能,使他的祖國人民覺醒起來;他鼓吹自由,反對壓迫。魯迅指出:“篇中英雄曰羅昂,以熱誠雄辯,警其國民,鼓吹自由,掊擊壓制,顧正義終敗,而壓制于以凱還,羅昂遂為正義死。是詩所函,有無量希望信仰,暨無窮之愛,窮追不舍,終以殞亡。蓋羅昂者,實詩人之先覺,亦即修黎之化身也?!保?]
在《摩羅詩力說》中,魯迅還闡述了普希金和萊蒙托夫的愛國主義思想。普希金受到拜倫思想的影響,而萊蒙托夫受到普希金的影響間接接受了拜倫德思想。對于普希金來說,拜倫思想是他不得志的青年時代(普希金流放期間)暫時需要的東西,魯迅也談到了這點,他指出,普希金受到拜倫德影響是外在的表面現(xiàn)象,普希金真正關注的是俄國文化與俄國社會問題。魯迅筆下的普希金形象是愛國主義者,作為偉大的俄羅斯民族詩人,他拒絕臣服于沙皇(官僚)俄國,而是對樸素的農(nóng)民生活與為自由同俄羅斯人激烈斗爭的高加索群眾贊美,“并且還為那些倒下去了的人們,祈求寬恕同情”。魯迅筆下的萊蒙托夫雖然是一個厭世主義者,但他有自己的價值判斷和審美情趣,他只對抗人生中一切卑鄙的事物,即使是周圍的人們不理解他,但他還是對人類高尚品質始終沒有失去信心,他也是一位虔誠的愛國主義者。裴多菲一生為自己國家民族的自由和獨立而戰(zhàn)斗,最后獻出自己的性命。魯迅通過“惡魔派”詩人形象的分析,其目的是表達他對世界上被壓迫的民族的同情,對壓迫者的無比憤怒,間接提出了當時中國人民的遭遇,并喚醒他們自由的心靈。由此可知,在“惡魔派”詩人中,愛國主義者思想是更符合魯迅的參考系,因為魯迅自己是一個激進的愛國主義者、啟蒙主義者、進化論者、個性解放論者,同時也是一個“惡魔派”作家。
他者形象是一種文學的或非文學的表述,而且它對一種文化現(xiàn)象的描述,從而表達了兩種不同文化差異的生存空間。魯迅通過“惡魔派”詩人形象反視自我、書寫自我、反思自我和想象自我,因為形象是一種象征語言符號,其功能在于說出自我與他者的關系,這種關系是通過文本或想象建構起來的。他是第一個把歐洲浪漫主義詩人介紹到中國大陸,并且以“惡魔派”詩人的反抗精神和戰(zhàn)斗力量,以及他們的文藝思想作為武器,參與到中國當時政治、文化思想的斗爭行列中去的愛國主義者。在《摩羅詩力說》中,魯迅通過“惡魔派”詩人形象分析,并提出了自己的詩學思想和社會政治思想,其目的是改變“愚弱的國民”的精神狀態(tài)。魯迅借鑒“惡魔派”詩人的優(yōu)秀一面為自己所用,特別是他們的愛國精神、戰(zhàn)士精神和批判精神,他們向往自由,渴望摧毀舊社會的一切枷鎖,努力沖破舊社會壓抑個性發(fā)展,毀滅個性的種種束縛,如“拜倫、雪萊的反抗以宇宙間所有罪惡為對象,萊蒙托夫把對象集中在同時代人身上,到波蘭的密茨凱維支和斯沃瓦茨基、匈牙利的裴多菲,則進而對準民族的敵人。”[3]魯迅強調(diào)生命自覺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并宣揚思想覺悟和個性解放對于改造社會、族群乃至拯救國家的重要意義。因此,魯迅在當時建構英國詩人形象乃至“惡魔派”詩人形象時,通過以對話的方式和自我的視角來觀照他者形象,其目的是通過宣揚“惡魔派”詩人的反抗精神和批判精神,改造國民性,改變“愚弱的國民”的精神狀態(tài)。
魯迅通過“惡魔派”八位詩人的形象分析,特別是對英國浪漫主義詩人拜倫和雪萊的詩歌以及對他們社會政治思想的重新闡釋,其目的是改造國民性和改變“愚弱的國民”的精神狀態(tài),并喚醒沉睡千年的中華民族的國民精神。也就是說,魯迅借用“惡魔派”的思想來為中國發(fā)出自己的聲音,促進中國人民的重生,從而使中國強盛起來。他指出,雖然中國有悠久的歷史,但由于中國政府閉關自守,拒絕適應世界新潮流,最后導致貧窮落后,甚至被挨打。在當時中國的文化思想界中,魯迅找不到一個符合于他的標準的“精神界戰(zhàn)士”,他只好借“惡魔派”詩人的思想為自己所用,于是他深刻地分析了中國沒有出現(xiàn)“精神界戰(zhàn)士”聲音的原因:“失者則以孤立自是,不遇校讎,終止墮落而之實利;為時既久,精神淪亡,逮蒙新力一擊,即砉然冰泮,莫有起而與之抗。加以舊染既深,輒以習慣之目光,觀察一切,凡所然否,謬解為多,此所為呼維新既二十年,而新聲迄不起于中國也。夫如是,則精神界之戰(zhàn)士貴矣。”[2]所以魯迅對英國浪漫主義詩人拜倫、雪萊,乃至對整個“惡魔派”詩人形象的接受與塑造,其目的是改造國民的整體素質(主要靠“精神界戰(zhàn)士”來改造國民性)和解放中華民族,從而使中國人民走向更好的未來。由此可知,“惡魔派”詩人精神是一種意識形態(tài)、社會集體想象物和被建構的一種烏托邦思想,它也是一種德勒茲牧歌式的社會想象,而且魯迅把他們精神看作是自己的參考系,魯迅對“惡魔派”詩人的認識并非是直接的,而是通過閱讀他們的文學文本,即魯迅對他們的解讀是一種創(chuàng)造性的誤讀,甚至再現(xiàn)式的誤讀,正如保爾·利科所言:“對一個外部觀察者或對事后反思而言,再現(xiàn)的對象是缺席的或不存在的事物;而對主體而言,且在主體沉湎于再現(xiàn)之時,再現(xiàn)使人相信它們描繪的客體是真實的”。
《摩羅詩力說》中的英國詩人形象的研究有助于參與到比較文學界當前的前沿性話題中去,同時彌補魯迅文本中英國詩人形象的研究不足,有助于豐富比較文學形象學的研究,深化中國文論或中國文學中的他者形象研究。《摩羅詩力說》作為一部比較文學的經(jīng)典文本,它具有一定的學術價值和參考價值,特別是對比較文學形象學相關主題的研究做出了一定的貢獻。我們分析文本中的兩位英國浪漫派詩人拜倫與雪萊的形象,從魯迅對二位作家文本材料的取舍和創(chuàng)造性的誤讀中,我們關注到了魯迅尋找的“精神界戰(zhàn)士”的性格特點:康拉德的海盜精神,萊拉的反抗精神,曼弗雷特的堅強意志,杰非特的批評精神,阿拉斯特的人道思想,萊昂的愛國主義思想,普羅米修斯的博愛、正義和自由的精神等。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精神界戰(zhàn)士”是一種烏托邦精神,雖然他們質疑社會現(xiàn)實黑暗的一面,但是他們沒有辦法顛覆現(xiàn)有的社會秩序,正如卡爾·曼海姆所言:烏托邦是“在想象與現(xiàn)實之間的一道壕溝,它對這個現(xiàn)實的穩(wěn)定性和持久性構成了一種威脅”[4]。魯迅筆下英國詩人拜倫和雪萊的形象揭示了青年魯迅的愛國主義思想以及他對改造國民性的期待,他們的形象也是中英兩國跨文化對話與交流的結晶(英國形象的一部分就在拜倫和雪萊的作品中找到了源頭),他們更是魯迅自我闡述出來的帶有魯迅自己想象、情感因素和具有審美意義的社會集體想象物的一種表現(xiàn)形態(tài),并對中國社會文化發(fā)展起一定的整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