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雪

出生

奶奶說四九年，生父親那天

小城的槍炮聲

在猛烈了三天后，被大軍進(jìn)城的腳步聲

踩停了

父親的到來，也許不想打破小城

突然來的寧靜

睜大著眼睛，面對接生婆的拍打

不愿發(fā)出啼哭

當(dāng)外面響起一陣又一陣鞭炮聲

父親聽到了

張大嘴，把洪亮的聲音拿出來

仿佛和小城一起慶祝新生

名字

父親出生后，名字一直空著

奶奶一連想出

好多的名字，等著給前線送糧的爺爺

回來確定

父親五個多月大時，爺爺回來了

那天，正好是十月一號，新中國成立

小城張燈結(jié)彩

到處都是一片，喜慶的氛圍

爺爺一見到父親，就把國慶的名字

叫在父親的身上

還抱著父親，滿大街申明

也沒有和奶奶商量，就把父親的生日

定在了十月一號

工資

上過師范的父親，在我剛會走路時

去鄉(xiāng)村當(dāng)了教師

一個月才回城里一次，一起回城的

還有每個月的工資

回到母親手上的工資，只有一半

有時會更少

母親從沒有埋怨，每次接過爸爸

低著頭的工資

都要再拿出一半，還給爸爸

母親知道，在鄉(xiāng)下，有很多孩子

交不起學(xué)費(fèi)而失學(xué)

看著她面前，又瘦了一圈的父親

母親每次都要從

眼眶里，拿出紅紅的顏色

一只土雞

一直不會忘記，我過十歲生日的那年

父親從鄉(xiāng)村調(diào)回城里

陪同父親回城的，還有一只土雞

這只土雞，是鄉(xiāng)親們送的

父親之所以收下，是為了給我慶祝生日

我的生日是三月一號，父親也曾想

和爺爺一樣

把我的生日，搬到他十月一號的生日里

母親沒有答應(yīng)?？稍谖疑漳翘?/p>

我沒有見到土雞

原來它跑到，一直生病臥床的鄰居

張奶奶家去了

九一年洪水

記得那一年，麥子收完，稻秧插上

老天爺開始翻臉了

小城二十七公里長江岸線，水位張開大口

隨時想吞沒小城

父親把家里的所有口袋都找了出來

交到居委會

還上了江堤，和年輕人一起

巡邏堤壩

我上了一次江堤，看到父親正在用

瘦弱的身軀

和大伙一起，對有可能決堤的地方

進(jìn)行封堵加固

我想換父親回家，但沒有成功

我知道

只有退去的水位，才能把他退回家里

一次吵架

有一次，我的媳婦和弟的媳婦

因雞毛蒜皮事

吵架了，還差一點用打的方式?jīng)Q定勝負(fù)

父親知道后，用氣憤的語氣把我們叫去

但和我們說話時

卻用溫和的語氣，替代了嚴(yán)肅

父親給我們講，小城是由很多家庭組成的

很多小城又組成了省

我們的祖國，就是由很多省組成的

如果我們家庭不和諧了，小城就不會和諧

小城不和諧了

省城就不會和諧，省城不和諧了

祖國，還能和諧嗎

火車票

父親今年和祖國一樣，都七十歲了

他的愿望

就是在十月一日，到北京，到天安門

和祖國一起過生日

十月一日還沒有到，我們就早早地為他

實現(xiàn)愿望做準(zhǔn)備

當(dāng)我們把

直達(dá)北京的火車票給父親看時

父親激動地

對著車票，進(jìn)行了一個長時間的

帶有淚光的注視

我們知道，在父親心里，這張火車票

此刻就是北京

就是他，心里永遠(yuǎn)裝著的祖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