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

困頓生活中與你美好相遇

2014年到2015年初，鞍山弘蓮公墓的臨時工曹明寶度過了人生最艱難的一段時日。他花光了家里不多的積蓄，又向親朋好友借了許多錢，拼盡全力，仍沒能挽回患乳腺癌的妻子的生命。

悲痛之余的曹明寶，站在空空如也的單位宿舍環(huán)顧四周，除了那臺彩電之外，其他什么值錢的東西都沒了，真的是家徒四壁一身債?？粗坏绞畾q的女兒嗷嗷痛哭，想到日益衰老的父母仍在為自己勞心勞力，曹明寶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妻子走了，自己一個人得想法撐起這個家。當務之急是趕緊掙錢還清外債，再攢點錢，讓父母安享晚年，讓女兒衣食無憂。

此時，曹明寶接到了同村伙伴小文的電話，要他到哈爾濱的一個建筑公司幫忙。哈爾濱離鞍山千里之遙，此去，屋里的一家老小恐怕就照顧不上了。曹明寶把自己的擔憂告訴了母親，母親一聽，情不自禁地抓緊兒子的手，一邊說一邊濕潤了眼眶：“有你姐姐在跟前，我們兩個老家伙也不會有啥事，你女兒我們給你看好，你放心去吧?！?/p>

曹明寶到哈爾濱后，跟著一位老師傅學習射槍釘，他勤奮又聰明，很快就能獨當一面。第一個月結束后，曹明寶拿到將近3000元，他高興地趕緊還了人家2600元賬，又往母親的卡上打了300元，手里僅留了幾十元錢用于理發(fā)。第二個月，曹明寶的收入又有了大幅提升，他心里盤算到年底就能把欠的錢全部還清了。

5月的一天，曹明寶像往常一樣，到工地上干活。他拿著射槍往木板上打鋼釘，沒想到，剛射到第二根時，他突然覺得左眼像進了啥東西，疼得厲害，看也看不清。一旁的工友發(fā)現(xiàn)不對勁，趕緊把他送到了醫(yī)院。原來是鋼釘反彈到曹明珠的眼睛里了，所幸救治及時，曹明寶的視力后來慢慢恢復。

躺在病床上的曹明寶很懊惱，擔心公司會借故開除他，到那時可怎么辦？在憂心忡忡中度過半個月后，曹明寶出院了，小文跑來告訴他，公司并沒有開除他，反而給他換到了一個更好的崗位，讓他做采購。曹明寶一時感激得不知說什么才好，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干活。

曹明寶不僅負責工地采購，還經(jīng)常給工人們買早餐。工地附近有一家早餐店，曹明寶經(jīng)常光顧。有一天下雨，他買好了四份早餐，撐傘往外走的時候，就聽見收銀的姑娘在身后叫喊：“還有一包沒提?！辈苊鲗毻掷镆豢?，可不是，少拎了一包。收銀姑娘體貼地將打包盒提到曹明寶面前，看曹明寶舉著傘不方便，又迅速將塑料袋套在了曹明寶的手指上。姑娘的大眼睛露出快活的光芒，曹明寶與她對視的時候，心里涌起陣陣暖流。

后來，曹明寶再來買早餐時，就常常會和收銀的姑娘聊幾句。姑娘名叫江金波，臉上總是掛著笑，看起來特別開朗，有時店里推出免費醬菜，她就會主動送幾份給曹明寶。一來二往，兩人像認識很久的老朋友一樣，感覺越來越投緣?；ゼ游⑿藕?，江金波知道曹明寶的眼睛受過傷，就經(jīng)常給他發(fā)些如何保養(yǎng)眼睛的文章。曹明寶最感愜意的時候，就是每天下班后，翻看江金波發(fā)給自己的那些消息，雖然有很多都是轉發(fā)，可曹明寶仍然看了一遍又一遍，體會這其中的意思。

曹明寶慢慢向江金波敞開心扉，說起自己病故的妻子，說起自己不滿十歲的女兒。說完后，曹明寶又很后悔，他怕江金波聽完后，認為自己對她有非分之想，而且自己家的情況實在太糟糕，冒然說出來只怕會嚇跑她。發(fā)完消息后的曹明寶死死盯著手機，心里直打鼓。沒想到，過了一會兒，江金波就發(fā)來了一條長長的信息：自從離婚后，我還沒有看到過哪個男人比你還有責任感，為給妻子治病不顧一切，你的愛心和勇敢讓我很感動，我覺得你是個值得我敬重的漢子。曹明寶舉著手機，笑著從床上一躍而起，旁邊的工友愣愣地看向他，不知道什么事情值得他這么高興。

風雨歲月里的相知相惜

曹明寶和江金波這兩個命運相似的人就這樣走到了一起，江金波經(jīng)常勸曹明寶多散步，少看手機，別讓眼睛太疲勞。有時下班后，江金波還帶著煲好的湯到曹明寶的宿舍區(qū)看他。江金波的手藝很好，僅用蔥姜鹽煨出的骨頭湯又濃又香，曹明寶喝著喝著，喝出了“家”的味道，眼睛一熱，又紅又潮。江金波以為他的眼睛不舒服，追問怎么了。曹明寶急忙埋頭喝湯，他擺擺頭，不敢說話，他怕一搭腔，自己會忍不住流淚。

和瘦削的曹明寶比起來，江金波的個子是高的，但其實她的抵抗力并不強，常常一感冒就持續(xù)很長時間。曹明寶知道她有時工作忙起來，經(jīng)常忘記吃藥，等到感冒加重時才想起來。所以，每次江金波一感冒，曹明寶就如臨大敵。他上班時間靈活些，所以只要發(fā)現(xiàn)江金波有感冒跡象，他就趕緊買藥并親自送到江金波的面前，還要當面看她把感冒藥吞下去，這才放心地離開。

有一次，曹明寶在很遠的地方采購材料，他從電話里聽出江金波有點咳嗽，呻吟嘶啞還帶著粗重的喘息聲。他擔心江金波又是強撐著去上班，不按時吃藥，采購完畢后，他就轉了好幾趟車，趕到了江金波的住處，特意去看她。

夜色深沉，江金波打開門，她看到滿頭大汗的曹明寶傻笑著站在面前，手里還提著各種感冒藥，和熱氣騰騰的飯菜。那一刻，江金波又心疼又感動，覺得自己等了這些年，終于遇到了一個對的人，曹明寶就是自己要找的另一半。在曹明寶的監(jiān)督下，江金波吃完飯又喝了藥，全身暖烘烘的，她感到鼻子比之前通暢多了。臨走前，曹明寶再三叮囑江金波晚上蓋好被子，泡一個腳，千萬不能著涼，還仔細地幫她檢察了一遍門窗是否關嚴。

時間一點點過去，兩人在噓寒問暖，相互照顧中，正式確定了戀愛關系。曹明寶很節(jié)儉，平時舍不得多花一分錢，可是為江金波花錢他從不吝嗇。聽說江金波想去中央大街玩，趁休息的時候，曹明寶專門帶她去逛了一次，嘗了很多小吃，還給江金波買了一套裙子。休息日，兩人最愛去的地方是街心公園，微風吹送，花香怡人，他們就牽著手，漫步在小徑上。江金波笑著說：“和你在一起，我像回到了十七八歲一樣。”曹明寶“嘿嘿”一笑，說：“我也是！感覺自己年輕了十歲呢！”

2015年10月，曹明寶連續(xù)幾天牙齦出血，他以為自己上火了，沒在意。直到一天中午，和江金波一起吃飯時，曹明寶的鼻子忽然流血，止也止不住。江金波趕緊拉著他到醫(yī)院檢查，最后確診為白血病?？吹皆\斷報告，曹明寶簡直傻了眼，一旁的江金波也忍不住哭了起來。醫(yī)生安慰他們說發(fā)現(xiàn)得早，病情還算輕微，積極治療的話還是可以痊愈的。醫(yī)生的解釋讓他們安下心來。可是治療的費用怎么辦呢？曹明寶的姐姐知道后，第二天就往他的卡上打了幾萬元，讓他安心治病。原來，這筆錢是曹明寶之前做臨時工的弘蓮公墓員工捐助的，這番熱心義舉讓曹明寶感動不已。

為了讓曹明寶安心在醫(yī)院進行治療，江金波每天都抽空去陪他，幫著洗衣服收拾整理。曹明寶的視線落在江金波身上，一秒也不想挪開。一個好端端的人，誰愿意將自己拴在病人身邊呢？一想到美麗善良的江金波可能不久就將棄自己而去，曹明寶就心慌意亂，常常不由自主地哎聲嘆氣。江金波似乎讀出了他的心思，笑著告訴他：“放心吧，我不會離開你的。再說你的病也有希望治好，你別胡思亂想了?！苯鸩ǖ墓膭顜Ыo了曹明寶不少信心。

江金波每天奔波忙碌，原本圓潤的臉慢慢變得消瘦，曹明寶覺得是自己拖累了她，心里越發(fā)自責。可江金波嘻嘻哈哈的，一如從前活潑愛笑，根本不計較這些得失。她看到曹明寶愁眉不展的樣子，故意給他講笑話逗他開心。曹明寶為了讓江金波高興，也極力配合做出好笑的樣子。

有次，曹明寶剛剛躺下，江金波以為他睡著了，怕吵醒他，輕手輕腳地坐在他的床邊默默地看著他，偷偷抹起了眼淚。裝睡的曹明寶悄悄看到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真想一把將江金波摟在懷里。可羞澀的他什么也沒動，淚水不知不覺靜靜地滑落下來。我這是哪輩子修來的福分，遇到了這樣的好女人，還沒結婚就對我這樣好，我該拿什么回報她？曹明寶當即在心里默默發(fā)誓：如果我的病好了，我一定要加倍對她好。

曹明寶持續(xù)治療了一年半，最后一次到醫(yī)院檢查，身體各項指標終于恢復得差不多了。到這時，曹明寶和江金波才徹底舒了一口氣。醫(yī)生交代曹明寶以后不要再從事與化學原料相關的工作，以免誘發(fā)白血病。這怎么辦呢？之前，曹明寶已經(jīng)把在建筑工地上的那份工作干得得心應手，可為了身體健康著想，他不得不辭去那份工作，一切重新再來。

墓地婚禮詮釋愛的真諦

弘蓮公墓幽靜開闊，空氣清新，加之自己的父母和姐姐都在那里，更何況它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經(jīng)過再三權衡，大病痊愈的曹明寶決定重回弘蓮公墓打工。曹明寶把自己的打算和江金波一說，希望她能和自己一起回鞍山。江金波一聽，嚇了一大跳，她從小就怕鬼呀神呀的，到公墓去住，她一想就頭皮發(fā)麻。曹明寶只好和她商量，自己先去看看，如果能找到其他合適的工作就再換。江金波心想也只好這樣了，平時兩人就通過發(fā)微信聊天。

只要一有空，曹明寶就搭車到哈爾濱來陪江金波，這一來，江金波又擔心男友來來回回受累。2018年清明節(jié)后，江金波下了決心，跟隨曹明寶一起回鞍山找工作。去公墓的路上，江金波一個勁地打聽墓地的情況，曹明寶摟住她的肩，握緊她的手，笑著安慰她說：“墓地真的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可怕的，那里就像花園一樣，到處都是樹木?！?/p>

果然，緩緩起伏的山坡上栽種著數(shù)不清的松樹、云杉、梧桐，陽光在樹林中跳躍，到處綠樹成陰，鳥語花香，整個墓地沒有一點陰森恐怖的感覺，倒像個生態(tài)公園，一派蒼翠優(yōu)美。

弘蓮公墓的葛經(jīng)理了解情況后，決定讓江金波負責做墓碑刻字，還給他倆安排了住房。山路彎彎，路途卻很平坦，每天曹明寶的工作是給綠植做維護。為樹木修剪澆水結束后，如果江金波還在忙，他就會陪在她的身邊，幫她遞個銼刀、電鉆之類工具。曹明寶生病后不能干重體力的活，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他總是會搶著干。兩人說說笑笑，覺得時間過得飛快。

路邊的小雛菊開了一茬又一茬，總是開得那么燦爛。五月末的一天，曹明寶和江金波手牽手走在回家的路上。曹明寶問道：“小江，你喜歡這里嗎？”江金波狠狠地點點頭，笑著說：“我已經(jīng)愛上這里啦?！薄澳俏覀兙驮谶@里一起生活下去，好嗎？我是說，我想和你結婚。雖然我們兩個都不是第一次結婚，但我還是想給你一個難忘的婚禮?！辈苊鲗毿睦锉沉藷o數(shù)遍的說詞，臨到說的時候還是有點緊張。江金波聽了，開心地回答說：“好！”

同事聽說曹明寶求婚成功的消息后，都替他高興，不知道誰說了一句：“你們在墓地談戀愛，希望你們白頭偕老，一起走到人生的盡頭，最后的歸宿也是在墓地。”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曹明寶久久琢磨這句話，覺得這是一句最美的祝福。他看著江金波的眼睛，深情地說：“我相信，我們這一次一定能夠走到最后，除了死亡，沒有什么可以把我倆分開。我們就把婚禮定在墓地舉行，讓大家看到我們相守一輩子的決心！” 江金波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她躺在曹明寶的懷中，感到無比心安。

可是江金波的父母聽說這事后卻不答應，覺得這位女婿是在瞎胡鬧——在墓地結婚？聽聽都是不吉利的。后來，江金波說服父母到墓地來玩了一趟，他們看到這里環(huán)境優(yōu)美，空氣清新，想想兩個孩子相親相愛，就默許了他們的婚禮計劃。

葛經(jīng)理熱心地幫曹明寶和江金波聯(lián)系婚慶公司，同事們也來幫忙裝扮新房。2018年10月17日上午，婚禮正式開始。雖說是在墓園里辦婚禮，可是熱鬧程度不亞于任何一場婚禮。親朋好友、愛心志愿者近兩百人來參加了婚禮。愛心志愿者們現(xiàn)場彈奏，為新人獻上一首首動聽的歌曲。

伴隨著《婚禮進行曲》，穿著潔白婚紗的江金波在叔叔的攙扶下，從墓地甬道緩緩走下。在典禮臺等候的曹明寶接過江金波的手，深情地為新娘戴上了鉆戒。走到這一刻，他們經(jīng)歷了許許多多的艱辛，想到此，兩個人的眼眶都微微發(fā)紅。在大家的見證下，他們拜天地、拜父母，正式結為夫妻。

儀式結束后，瘦弱的曹明寶小心扶著穿高跟鞋的江金波慢慢走回新房。簡簡單單的三間房，布置得非常溫馨，床頭上、窗戶上大大的“囍”字映在新人的笑臉上，喜氣洋洋。曹明寶激動地說，“從今往后，我們一定要生死相守，就讓弘蓮的大山、綠樹、青草見證我們的愛情長長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