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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馬圈灣漢簡“埻道”釋義辨正

2019-03-02 02:17袁金平盧海霞
敦煌研究 2019年6期
關鍵詞:漢簡

袁金平 盧海霞

內容摘要:敦煌馬圈灣漢簡以及居延漢簡均有“埻道”一詞,其義與古代射箭活動有關,學者認為是“練習射箭的靶場”或“射箭場地”。根據(jù)馬圈灣漢簡“埻道廣、高各丈”的描述,可知其所指應非靶場。通過梳理居延漢簡相關簡文,重點考察“埻”“埻”“射埻”諸詞內涵,知“埻道”在功能上與此類語詞通言無別,俱可指稱箭靶,只是在表述上各有側重?!皥偷馈痹诰唧w的詞義指向上,似是偏指可設施相關附屬物的用于射箭的土垛(土墻)。岳麓書院所藏秦簡《為吏治官及黔首》亦有“(埻)道”一語,但由于詞境限制性不強,目前似不宜與漢簡“埻道”強行牽合。

關鍵詞:敦煌馬圈灣;漢簡;埻道;箭靶

中圖分類號:K877.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9)06-0082-06

Abstract: The word zhundao(埻道)appeared in the Han dynasty slips from Majuanwan and Yuyan as a term connected with ancient archery culture, with some scholars believing that zhundao refers to the act of shooting or to archery fields. Based on the descriptive text from the Han dynasty slips from Majuanwan, “zhundao”literally means“wide and tall”and is thus not likely a reference to the shooting field. By analyzing some texts of the Han dynasty slips from Juyan, and focusing on the meaning of zhun and the related words zhungong(埻)and shezhun(射埻), researchers have concluded that there is no difference in function between these words, and that they all refer to the target, only with different emphases. Semantically, zhundao refers to the earthen walls which were used for placing a target. The word zhundao(道, same pronunciation and same“dao”but a different“zhun”character)also appeared in the Qin dynasty slip text entitled“weilizhiguan ji qianshou”(《為吏治官及黔首》)kept in the Yuelu Academy. Due to the strict contextual limitations of this words use, however, it is not suitable to be regarded as being the same as the zhundao(埻道)recently found in the Han dynasty slips.

Keywords: Majuanwan in Dunhuang; Han dynasty slips; zhundao(埻道); target

敦煌馬圈灣漢簡1176號簡謂:

(1){1}五鳳二年九月庚辰朔……力六石,使埻道廣、高各丈。

簡文中的“各”字,以前多闕釋或誤釋,今從白軍鵬[1]和張德芳[2]所釋。至于“埻道”一詞,張德芳先生注謂:

埻道,練習射箭的靶場。埻,同“準”,箭靶子。《說文·土部》:“埻,射臬也。讀若準?!薄稄V韻·準韻》:“埻,射的?!吨芏Y》或作準。”另,射堋,箭垛,唐玄應《一切經(jīng)音義》卷一引《通俗文》曰:“射堋為埻。埻中木為的?!盵2]666

其實“埻道”已早見于居延漢簡,惜張注未能及此:

(2)初元三年九月壬子朔辛巳,令史充敢言之。爰書□辟丈埻道、皆應令,即射。行? 候事塞尉□(居延漢簡,甲附16)[3]

《中國簡牘集成》曾對例(2)中的一些重點字詞進行過注釋:

(一)辟,通僻,清理;丈,丈量。(二)埻,安放箭靶的土墩。埻道,指射箭場地。(三),箭靶。(四)應令,符合要求標準。[4]

兩相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前后兩家對“埻道”的詞義解釋基本相同,“練習射箭的靶場” 與“射箭場地”只是具體表述上的差異。不過,在對“埻”義的理解上,二者存在分歧,一是“箭靶子”,另一個則是“安放箭靶的土墩”。

這兩種簡牘均出土于漢代烽燧遺址,其內容多是西北邊塞烽燧亭障的文書檔案,而“埻道”所在簡文與當時的秋射考核有關。漢簡中的“秋射”考核,重在修治兵備,訓練軍士,與史書中的“都試”以典儀為主有所不同,這方面的研究成果已十分豐富{2},不贅述。從(1)(2)兩例上下文中的“力六石”“即射”等表述來看,“埻道”之義顯應與古代射箭活動相關。那么學者們將“埻道”解釋為“射箭場地”或“練習射箭的靶場”,是否就是正確的答案呢?

根據(jù)例(1)“使埻道廣、高各丈”這一描述,可知“埻道”這一物體在面積上寬、高等長,皆為一丈?!墩f文》:“丈,十尺也?!卑礉h時尺寸,一尺合二十三厘米左右[5],“埻道”若是射箭場地或靶場,其長寬不可能小到一丈(十尺)之數(shù)。又例(2)“丈埻道”之“丈”,《中國簡牘集成》的編者釋作動詞“丈量”,恐怕有誤。中國古代典籍習見以長度單位來表示面積[6],這里的“丈”大概也是講“埻道”面積的。因此,將“埻道”理解成“射箭場地”或“練習射箭的靶場”似乎是不夠妥當?shù)摹3}

我們認為,要想解決“埻道”的確切含義,還得先從簡文入手。例(2)中與“埻道”并舉的“”(下文以A代替)字,在居延漢簡中出現(xiàn)達數(shù)十次之多,其相當于后世什么字,迄今無定論{4},但其義應該是“箭靶”或“靶心”[7],在這一點上大家意見比較統(tǒng)一。為充分展現(xiàn)“A”在簡文中的語言環(huán)境,我們將所見除例(2)之外含有“A”的主要詞例條列如下{1}:

1. 甘露元年秋以令射,發(fā)矢十二,中A矢十(34·13)

2. 矢十二,中A四(45·13)

3. 功令第卌五:候長、士吏、長皆試射,射去埻A(45·21)

4. 功令第卌五:候長、士吏皆試射,射去埻A弩力如發(fā)弩。發(fā)十二矢,中A矢六為程,過六,矢賜勞十五日。(45·23)

5. 居延甲渠候官當曲長公乘關武,建平三年以令秋試射,發(fā)矢十二, 中A矢□(133·14)

6. 建昭二年秋射,發(fā)矢十二,中A矢? 以令賜勞(145·37)

7. 中A矢(173·24)

8. 鳳二年秋以令射,發(fā)十二矢,中A六,當(202·18)

9. 以令秋射,發(fā)矢十二,中A矢五(217·27)

10. 中A矢數(shù)于牒,它如爰(227·15)

11. 射,發(fā)矢十二,中A十二,賜勞(232·21)

12. 五鳳元年秋以令射,發(fā)矢十二,中A六,當。(312·9)

13. 中A矢六,當(484·52)

14. 秋試射,發(fā)矢十二,中A

(484·55)

15. 初元三年以令秋射,發(fā)矢十二,中A矢六(485·5)

16. 發(fā)矢十二,中A(485·50){2}

17.□□□□中A六為程,過六及不滿六,賜、奪勞矢各十五日(EPT11:1)

18. 鴻嘉三年以令秋試射,發(fā)矢十二,中A矢十二(EPT50:18)

19. □發(fā)矢十二,中A矢十,以令(EPT51:461)

20. 十二,中A矢八(EPT51:488)

21. 建昭四年以令秋射,發(fā)矢十二,中A矢六,當……(EPT52:95)

22. 誠北隧長歸來,發(fā)矢十二,中A矢八(EPT53:41)

23. □貴自言常以令秋試射,署A數(shù)于牒,它如爰書,敢言之(EPT56:183)

25. □弩,發(fā)矢十二,中A矢六為程,過六若不A六,矢賜、奪勞各十五日(EPT56:337){3}

26. 功令第卌五:士吏、候長、蓬隧長常以令秋射,發(fā)矢十二,以六為程,過若不A,賜奪勞矢(《額濟納漢簡》2000ES7SH1:1)[8]

“A”大多出現(xiàn)于“發(fā)矢十二,中A矢(多少)”的表述語境中,或言“不A”,當為“不中A”之省。“發(fā)”,《說文》:“射發(fā)也”,指放箭,“中”指射中,那么作為“中”的受事賓語“A”,自然就是箭靶一類的意義。不過從“發(fā)十二矢,中A矢六為程”這樣的考核要求來看,“A”應以理解為“靶心”較為妥當。眾所周知,射中靶心是射箭技術高超的最好體現(xiàn),如《詩·齊風·猗嗟》云:“終日射侯,不出正兮”,又《小雅·賓之初筵》:“大侯既抗,弓矢斯張,射夫既同,獻爾發(fā)功,發(fā)彼有的,以祈爾爵?!惫派涠Y中,往往會有專人引導射箭者射中靶心,《儀禮·大射》:“執(zhí)旌以負侯”,鄭玄注:“令射者見侯與旌,深志于侯中也。”在討論古代射禮制度時,學者們多引據(jù)古代文物器具上有關射箭的畫像資料。所引資料中有故宮博物院藏一件刻紋燕樂畫像壺,畫像中有舉行射禮的情況,描寫一對射者正從堂上向堂下之“侯”發(fā)射,射中的矢正貫穿于“侯”中;上海博物館也藏有一件刻紋燕樂畫像橢杯,其中描寫一對射者剛向“侯”射畢,有一矢中“侯”之“的”,另一矢稍偏[9]。這些資料均可說明,射中靶心是參加射箭比賽的必然要求,在儀式性的射禮中是如此,而在帶有強烈實用色彩的邊塞射箭考核中更應是如此。作為身處邊塞燧障、居高守衛(wèi)的士吏、候長等官吏來說,擁有過硬的射術是至關重要的,且與嚴格的獎懲相關聯(lián),因此在考核比試中要努力做到“中A”。從這個角度上說,將簡文多見的“A”理解為靶心應該是可行的。

上舉3、4兩條詞例中“埻A”又該如何理解呢?按之字書,《說文》云:“埻,射臬也”,“臬,射準(埻){1}的也”,埻、臬二字可互訓,“埻”即箭靶,這在語意上是可以肯定的。至于“埻A”,薛英群先生認為就是射擊目標,而“A”是靶子,以紅、白色絲織品相間縫制而成,懸掛于木板之上,目的是醒目易識,便于瞄準,然后將A板立于埻上,此即“埻A”[10]。薛文說“埻A”是射擊目標,又說“A”是靶子,不免乖張,“射擊目標”就是“靶子”,馬曼麗、黃今言曾將“埻A”直接解釋成“靶子”[7]164,225,是非常正確的?!癆”本指靶心,從該字意符從“巾”來看,薛文認為其“以紅、白色絲織品相間縫制而成”,可能是符合實際的,因其設置于埻上,故可“埻A”連言以統(tǒng)指整個箭靶,與文獻中以“埻的”稱述箭靶是同類現(xiàn)象?!吧淙虯弩力如發(fā)弩”意即試射的時候距離靶子的距離當如發(fā)弩實際的弩力。學者或將“埻A”分開解釋,認為其中“埻”是“射弩用的靶垛”,或“即箭垛、射堋,用以布置箭靶練射的設施”[7]225?!皥汀笔羌?,又被學者們說成是“射弩用的靶垛”、“用以布置箭靶練射的設施”,上文所述“埻道”之“埻”,有學者解釋為“箭靶子”,又或認為是“安放箭靶的土墩”,二者情況相同。這些說法彼此間看上去頗有些矛盾,但其實是相因的,只是表述角度有所不同。就簡文來說,“埻”本是邊塞士卒壘土而成的土垛,以供射箭練習或考核之用。因此,通言其用,埻是箭靶子,若就其本原來說,埻則是供射箭用的土垛或土墻。居延漢簡中尚有“射埻”一語(如舊簡142·25A、142·30及新簡EPT52:431),亦多認為是箭靶之謂,或以為是箭靶的支架基座[7]152,211。當時邊塞守備中箭靶有無支架目前尚難以論斷,根據(jù)上文所述,簡文中的“埻”指壘土而成的箭靶,“射埻”應該也是指土筑的靶子,只不過在用語上綴一“射”字以強調其用罷了。初師賓先生曾指出,“射埻”相當于后世練射之箭垛,這是我們十分贊同的,不過他又據(jù)舊簡142·30所謂“察微燧”簡中“毋射埻”一語,指出射埻應以木制,而該簡的射埻似為土坯筑的,故受到舉課[11],這是我們不能同意的。從簡文本身考察,士卒受到舉課的原因即“毋射埻”,與“射埻”是否木制、土制似乎無關。

根據(jù)有關資料可知,“埻”要成為真正意義上射箭練習或考核使用的箭靶,還需要進行相應設置。上引薛文指出,“埻A”就是將縫制而成的“A”懸掛于木板,然后立A板于埻上。前述張德芳先生所引《通俗文》(唐玄應《一切經(jīng)音義》卷一引)“射堋為埻,埻中木為的”,亦是置木于埻之證。此類箭靶設置,古籍中或不明言使用木板。如《后漢書·宗室四王三侯列傳·齊武王演傳》:“(王莽)使長安中官署及天下鄉(xiāng)亭皆畫伯升像于塾,旦起射之?!碧评钯t注:“蕭該音義亦作‘塾,引《字林》:‘塾,門側堂也?!稏|觀記》、《續(xù)漢書》并作‘埻。案《說文》云:‘射臬也?!稄V雅》:‘埻,的也。埻音之允反。”《后漢書》“塾”字,他書或引作“埻”,李賢未辨是非,后清人沈欽韓力主“作埻者非”,而王先謙則以“埻”為是[12]。段玉裁指出,“埻”“塾”音義迥隔,“塾”或作“埻”,“此乃所傳之異,不得云(埻)即塾字也”[13]。所說頗中肯,當可從。即便如此,所謂“畫伯升像于塾,旦起射之”,與懸A于埻而射,亦頗可類比。唐代武舉考試中有名為“長垛”“馬射”的項目,即遠距離步箭與騎射,杜佑《通典·選舉三》描述曰:“其課試之制,畫帛為五規(guī),置之于垛,去之百有五步,列坐引射,名曰‘長垛。又穿土為埒,其長與垛均,綴皮為兩鹿,歷置其上,騎馬射之,名曰‘馬射。”[14]這些記載雖所屬時代不同,但在射箭方式上,置帛畫于垛與升人像于塾,無疑是相一致的,均是指將標識有顯明圖案或畫像的布帛皮革之物(大約相當于禮射所用“侯”之中)固定于“埻”類建筑體(塾、垛、埒)上,然后再進行射擊。

這些可用于射箭練習或考核的“埻”類建筑體,應該就是我們所討論的“埻道”。《書·大禹謨》“道心惟微”,孔穎達疏:“道者,經(jīng)也,物所從之路也。”“埻”之所以稱“道”,大概是由于“A”及懸掛“A”的木板諸物可布置其上而得名,在語意指向上,“埻道”似是偏指可設施“A”及相關附屬物的用于射箭的土垛(土墻)。不過就簡文中“埻道”的功能而言,其與“埻”“射埻”“埻A”等語詞通言無別,俱可指稱箭靶。例(2)中“埻道”與“A(靶心)”并舉,猶“埻A”連言,只是在表述上各有側重而已。

我們再從例(1)所謂“力六石,使埻道廣、高各丈”對“埻道”即用于射箭的土垛或箭靶一說進行驗證?!傲α敝浮板笾畯椛淞Α盵15],居延漢簡屢見“六石具弩”,即射力達六石的部件完整之弩[7]40,為漢時標準射器[10]21,“力六石”指的應該就是這種弩。當時要求埻道面積達到“廣高各丈”,應當是與使用這種“力六石”的標準射弩相適配,也就是說,“廣高各丈”應該也是當時埻道的標準尺寸。而“埻道”四邊等長、皆為一丈的特征,很容易讓我們聯(lián)想到古代禮射活動中所使用的箭靶——布或皮制之“侯”。《周禮·考工記·梓人》云:“梓人為侯,廣與崇方?!编嵭ⅲ骸俺?,高也;方,猶等也。高廣等者,謂侯中也?!笨芍昂睢敝沃埔嗍菍?、高等長。而方形“侯”之面積大小,據(jù)《天官·司裘》“設其鵠”鄭玄注引鄭司農(nóng)之說:“方十尺曰侯,四尺曰鵠,二尺曰正,四寸曰質”,又《詩·小雅·賓之初筵》孔穎達疏:“《周禮》鄭眾、馬融注皆云‘十尺曰侯……,則以為侯皆一丈,……王肅亦云‘二尺曰正,四寸曰質,又引《小雅》云:‘……舊云方四寸,今云方六寸?!缎⊙拧氛f之明,宜從之。此肅意唯改質為六寸,其余同鄭、馬也”,可知鄭司農(nóng)(眾)、馬融、王肅諸儒皆主張“方十尺曰侯”,因而“侯”在形制上與漢時邊塞烽燧所使用的“埻道”頗可類比,其間當有一定關聯(lián){1}。但必須要指出的是,古射禮所用“侯”有大有小,取決于“侯道”(侯與射者之間的距離)。鄭玄對于鄭司農(nóng)所持“方十尺曰侯,四尺曰鵠,二尺曰正,四寸曰質”之說有不同意見,他說:“玄謂侯中之大小取數(shù)于侯道。……(侯道)九十弓者,侯中廣丈八尺;七十弓者,侯中廣丈四尺;五十弓者,侯中廣一丈。尊卑異等,此數(shù)明矣?!笨芍P于“侯”之大小,諸儒所說頗有分歧,但清人孫詒讓早已指出這只是各家立說角度的不同,并非對錯之分。[16]如果聯(lián)系“廣高各丈”乃是漢時邊塞烽燧所用“埻道”的標準尺寸,似可就諸儒分歧所在再作推論,即“侯”之大小因“尊卑異等”,有廣丈八尺、丈四尺、一丈之別,但諸儒卻多云“十尺曰侯”,該立論很可能亦是據(jù)“侯”之常制而發(fā),換句話說,十尺(一丈)之侯大概是古射禮所用的常規(guī)箭靶。若此說大致不誤,則可為“廣高各丈”的“埻道”乃是用于射箭的土垛或箭靶之說提供參證。

最后需要提及的是,近年公布的岳麓書院所藏秦簡《為吏治官及黔首》亦有“(埻)道”一詞。該篇19號簡C欄有“道不治”[17]一句,其相鄰諸簡(同欄)分別作“卒士不肅”(18C)、“進遏(退)不毄{2}”(20C)、“亭鄣不治”(21C)等,這幾條在內容上均與士卒行為相涉,都是指不好的做法{3}。

“道不治”之“”,本作,整理者徑釋為“郭”而無說。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生讀書會認為“道”上一字當釋作“”,再括注為“郭”。后張新俊先生指出,戰(zhàn)國時期秦文字中的“郭”字,均從“享”從“邑”,而非從“阜”從“享”,認為從當時的書寫習慣來看,“郭”字的寫法已經(jīng)基本固定下來,該字不應該讀作“郭”,而應理解成“埻”字的異體,義為“堤”,“埻道”即堤上的道路。張先生在其文的最后部分又結合程鵬萬的建議以及青川木牘、張家山漢簡“修陂堤,利津梁”等內容,指出“道”也可理解為“、道”二事{4}[18]。

張文對于簡文“(埻)道”的理解顯然要優(yōu)于前此諸說,特別是指出“”不能讀作“郭”,應理解成“埻”字的異體,這一點無疑是十分正確的。在內容上,“埻道不治”及其同欄諸簡均與軍隊士卒行為緊密相關,這很容易讓人將之與上文所論漢簡中的“埻道”聯(lián)系。不過,由于秦簡該例“埻道”上下文的語境限制性不強,看不出其與射箭活動有什么直接關系,因此目前似不宜將二者強行牽合。

附記:本文在撰寫及修改過程中曾得到吉林大學吳良寶教授、張麗娜博士以及復旦大學任攀博士的幫助,謹此深表謝忱!文中錯謬概由作者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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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該編號乃筆者所加,下同。

{2} 關于漢代秋射制度的研究成果主要有:陳直《居延漢簡研究·居延漢簡綜論》“秋射制度”,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57—58頁;陳槃《漢晉遺簡識小七種·漢晉遺簡偶述》“秋射”條,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吳昌廉《秋射——兼論秋射與都試之異同》,《簡牘學報》第11期,臺灣:蘭臺出版社,1985年,第191—200頁;薛英群《居延漢簡中的“秋射”與“署”》,《史林》1988年第1期;李振宏《居延漢簡與漢代社會》,北京:中華書局,2003年,第9—12頁;劉麗琴《居延漢簡所見秋射制度》,《和田師范專科學校學報》2006年第2期;焦天然《兩漢都試考—兼論漢簡中的秋射》,《魯東大學學報(哲學社科版)》2014年第1期。

{3} 張德芳先生曾于2015年11月24日在清華大學做過一次講座(《懸泉漢簡整理與研究》,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主辦),筆者就“埻道”應指箭靶而非靶場這一觀點與張先生進行交流,很榮幸得到先生肯定。

{4} 對此字進行討論的成果主要有:(1)陳直疑為字之別寫,參陳直《居延漢簡研究·居延漢簡解要》,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489頁;(2)黃今言認為即“蛩”,讀作“鴻”,參黃今言《秦漢軍制史論》,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54頁(雷長巍的觀點與此相同,但沒有提及黃說,見《〈額濟納漢簡〉注釋》第56頁,西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8年6月);(3)韓國學者洪映熙從A在簡文中的用法以及相關研究入手,指出該字“肯定是箭到達的對象”,接著對文獻中與“箭到達的對象”意義相關聯(lián)的幾個詞進行梳理,謂“古代把‘臬分成為‘侯、鵠、正、質四類”,在這幾個詞中,“這個‘侯的形制為繃緊的長方形的革或布”,A字從布,可以與“侯”相聯(lián)系,進而將此字分析為從巾、鞏聲,并得出最終結論:“屬于‘臬的四個字當中,肯定侯字跟A字有關的,所以A也是綁緊的布,箭達到的對象”。該文在引文方面存有不少疏誤,作為學術研究其行文表述也不甚規(guī)范。洪映熙《居延漢簡“”()字辨析》,向光忠主編《文字學論叢》第五輯,北京:線裝書局,2010年,第169—175頁。

{1} 所收簡文不盡全面,但能體現(xiàn)其意義的辭例應該都囊括了。

{2} 編號1—16為居延舊簡中的詞例,參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居延漢簡甲乙編》下冊“釋文”部分,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又參張麗娜《居延舊簡釋文匯?!罚执髮W博士學位論文(吳良寶教授指導),2014年6月。

{3} 編號17—25為居延新簡中的詞例,參馬怡、張榮強主編《居延新簡釋?!?,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13年。

{1} 從迄今所見出土文物資料看,似未見方形射侯(箭靶),這一點學者多已論及。參楊琳《小爾雅今注》,北京:漢語大詞典出版社,2002年,第206—207頁;袁俊杰《兩周射禮研究》,北京:科學出版社,2013年,第468頁。至于原因,楊琳先生謂:“習射既風行上下,射侯必非一式”,所說頗中肯。

{2} 遏,原整理者徑釋作“退”,茲從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生讀書會(石繼承執(zhí)筆)《讀〈岳麓書院藏秦簡(壹)〉》,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wǎng)站,2011年2月28日。對于“毄”的理解,學者間分歧較大,參高一致《〈岳麓書院藏秦簡(壹)〉補釋(五則)》,《江漢考古》2016年第1期。

{3} 史杰鵬也指出《為吏治官及黔首》這批秦簡很多地方是告誡官吏不許做什么,但有的地方則是列舉排比一些應被斥責的、瀆職的事,并以“郭道不治”為例。參史杰鵬《岳麓書院藏秦簡〈為吏治官及黔首〉的幾個訓釋問題》,《簡帛》第十輯,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97頁。

{4} 見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wǎng)站2011年3月16日載張新?。骸蹲x岳麓秦簡札記一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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