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愛華
亞馬遜圖書網(wǎng)曾經(jīng)做過一個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書名里有地名的就比沒有地名的好賣,這是為什么呢?因為有了地名,就創(chuàng)造了一種事實感,產(chǎn)生了一種具體的力量。不由得想起了趙雷的民謠《成都》,它不僅讓成都這座城市成為人們矚目的焦點,還被仿寫出諸多地方版本,其中不乏《成都》北大版、南師版等名校版本,仿寫者將原詞中的“成都”“玉林路”等地名換上當?shù)氐牡孛?,很能引起當?shù)厝说墓缠Q,也勾起了外地人對該地的憧憬,所以每一版本的出現(xiàn)都會引發(fā)一股傳唱的熱潮。其實,不光是地名,人名、時間、事件、數(shù)字等都會起到類似的作用,可以使文章具體充實,避免空洞無物之感,那么在寫作實踐中該如何操作呢?
一、纖毫畢現(xiàn)地刻畫人物
油畫家冷軍以其超寫實主義風格,在中國畫壇上獨樹一幟,他的作品極端寫實,形象精致入微。他的人物畫,細膩的膚色、衣服的質感都畫得栩栩如生,其視覺的“真實感”似乎是高精度的放大照片,但又是實實在在用手工用顏料繪制出來的,真正達到了“細膩而不膩,逼真而非真”的大師水準。這些畫作一年才能畫出一張,效果令人嘆為觀止。如果我們把這樣的寫實精神用在寫作中,細心地觀察某一人物,看他的形貌神態(tài)、觀他的一舉一動、聽他的一言一語、思忖他的舉手投足間傳達出的心思情性,然后描寫下來,那么筆下的人物必然是活靈活現(xiàn)躍然紙上。比如梁實秋先生在《我的一位國文老師》一文中刻畫了一位名叫徐錦澄的老師:“他的相貌很古怪,腦袋的輪廓是有棱有角的,很容易成為漫畫的對象。頭很尖,禿禿的,亮亮的,臉形卻是方方的,扁扁的,有些像《聊齋志異》繪圖中的夜叉的模樣?!薄八?jīng)常是仰著頭,邁著八字步,兩眼望青天,嘴撇得瓢兒似的。我很難得看見他笑,如果笑起來,是獰笑,樣子更兇?!边@樣的外貌特征、這樣的一些習慣性動作,描寫細膩,個性鮮明,讀來令人忍俊不禁,梁實秋的諧趣由此可見一斑。魯迅先生是刻畫人物細節(jié)的高手,無論是魯四老爺?shù)摹鞍櫼话櫭肌保€是祥林嫂眼睛的“問或一輪”,無論是孔乙己的“排出九文大錢”,還是康大叔的“喂!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無論是楊二嫂的“一面絮絮的說,慢慢向外走,順便將我母親的一副手套塞在褲腰里”,還是少年閏土的“項帶銀圈,手捏一柄鋼叉,向一匹猹盡力地刺去”,還是阿Q的“我總算被兒子打了,現(xiàn)在的世界真不像樣”……這些細節(jié)描寫,都使人物更加真實立體,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二、多種感官地觀察景物
花鳥蟲魚、風霜雨雪、山川湖海、森林原野、器皿物件、各式建筑……這些景物構成了我們生活的外部環(huán)境,也是我們在寫作中主要的描寫對象。置身某處風景之中,我們會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聽、用鼻子去嗅、用手去觸摸,甚至用嘴巴嘗一嘗味道,所有觸及的對象、觸及的感受和遐想都可以呈現(xiàn)在我們的筆下,變成文章中真實生動的內(nèi)容。比如朱自清先生的散文《荷塘月色》,在寫景時作者就調(diào)動了視覺、嗅覺、觸覺等多種感官,用細膩的筆觸給我們描繪了荷葉、荷花、荷香、荷波等優(yōu)美的景色,而“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仿佛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一句還運用了通感的修辭手法,清香是嗅覺,歌聲是聽覺,作者將兩種感覺互通起來,生動形象,引人遐想。再如阿城的《溜索》一文里有這樣的句子:“萬丈絕壁垂直而下,馱隊原來就在這壁頂上。怒江自西北天際亮亮而來,深遠似涓涓細流,隱隱喧聲騰上來,一派森氣。俯望怒江,驀地心中一顫,再不敢向下看?!边@句話以壁頂為觀察點,變換視角,由遠視到俯視,從視覺、聽覺、內(nèi)心感受等多方面描寫在壁頂?shù)乃娝勊?,使人如臨其境。以上兩例都是對景物進行正面直接的描寫,而側面描寫,同樣可以通過感官來生動表達,比如白居易的絕句《夜雪》:“已訝衾枕冷,復見窗戶明。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边@首詩沒有對雪進行正面描寫,而是通過“衾枕冷”“窗戶明”“折竹聲”等詞語,分別從人的感覺、視覺和聽覺的角度側面寫出了雪之大,頗具匠心。劉勰在《文心雕龍·神思》中說:“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痹谟^賞風景的時候,我們要將自己的情意融入其中,調(diào)動多種感官,全方位地體悟景觀之美,這樣在寫作時才能有感而發(fā),文思泉涌。
三、身臨其境地描摹現(xiàn)場
生活中,我們會看到各種場面:運動場面、勞動場面、訓練場面、表演場面、集會場面……這些在特定的時間和地點內(nèi)出現(xiàn)的人物活動或景象,只要我們親臨現(xiàn)場,抑或是在銀幕上、視頻里看到,都會感受到那里的氛圍。我們在寫作時,要想文章具體生動,就要有意識地將這些場面用文字描摹下來,讓讀者通過你的描述,還原出現(xiàn)場,“看到”那充滿感染力的場景。比如劉成章筆下的《安塞腰鼓》,一群茂騰騰的后生在黃土高原上盡情地表演,那磅礴的氣勢、激越的鼓點、火烈的舞步、沖天的豪氣,令人讀后熱血沸騰。“驟雨一樣,是急促的鼓點;旋風一樣,是飛揚的流蘇;亂蛙一樣,是蹦跳的腳步;火花一樣,是閃射的瞳仁;斗虎一樣,是強健的風姿……”如此歡騰的場景令人如臨其境,“隆隆的鼓聲”也能透過紙面清晰地聽到,震撼人心!再如《紅樓夢》第四十回中描寫“笑”的場面,“眾人先是發(fā)怔,后來一聽,上上下下都哈哈大笑起來”,這是面的描寫;“史湘云撐不住,一口飯都噴了出來;林黛玉笑岔了氣,伏著桌子噯喲;寶玉早滾到賈母懷里,賈母笑得摟著寶玉叫‘心肝……”這幾人的笑態(tài)各不相同,在場王夫人、薛姨媽、探春、惜春等人的表現(xiàn)也各異,但讀者都能通過作者的描述切身感受到現(xiàn)場氣氛的熱烈和歡快。
四、有所附麗地物化情思
文學創(chuàng)作多講究含蓄和有意蘊,作者在處理情感時一般不是平白的直接表達,而是言在此意在彼,敘事則因事緣情,寫景則借景抒情,詠物則托物言志,記史則詠史抒懷。從使用頻率來看,借景抒情和托物言志這兩種手法用得較多,就是作者把自身的情思寄托在一定的景和物上,使之有所附麗,給人一種具體實在的感覺。比如:虞世南的《蟬》、李賀的《竹》、王安石的《北陂杏花》、周敦頤的《愛蓮說》、陸游的《卜算子·詠梅》、王冕的《墨梅》、于謙的《石灰吟》等,它們都是托物言志的經(jīng)典之作,通過描摹客觀事物的特征來表達某種特定的情感或志向。王勃在滕王閣里看到人世滄桑自然永恒的無奈;范仲淹在岳陽樓上寄寓了自己先憂后樂的家國情懷;蘇軾面對赤壁夜景思考自己的儒道人生,崔顥看著空空如也的黃鶴樓,生發(fā)出“日暮鄉(xiāng)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的悠悠鄉(xiāng)情;張繼夜泊楓橋,在寒山寺的鐘聲中對愁而眠,這個落第的游子把自己的情思附著在了落月、啼烏、滿天的風霜上,附著在了江邊的楓樹上,附著在了江中那一盞微弱的漁火上,誰解其中味?再看看靜女送“我”的鮮亮光彩的彤管,節(jié)婦系在紅羅襦上的雙明珠,貴妃托臨邛道士帶給三郎的鈿合金釵,白素貞和許仙斷橋相會的那把雨傘,黛玉一針一線做給寶玉的香囊……這些物件凝聚著相愛之人的熾熱情感,是他們愛情的物證。寄情于物,不僅是古人喜歡的表達方式,現(xiàn)代人也同樣熱衷,比如史鐵生的《合歡樹》,母親曾經(jīng)精心侍弄的合歡樹寄寓了她對殘疾兒子深切無私的愛和兒子從中悟得的生存意義;林清玄的《馬蹄蘭的告別》,看著剛剪下來的嬌艷清新的馬蹄蘭,“我的心往下沉落”,因為他從這花上看到了好友的猝然離世,看到了所有生命的短暫和脆弱。在經(jīng)典的影視作品中也常常出現(xiàn)寄托人物情感的特征性物件,比如《泰坦尼克號》中的海洋之心,《融盛達》中的藍寶石手串,《時光倒流七十年》中的懷表,《1公升眼淚》中的海豚手機吊墜,《珍珠港》中戰(zhàn)斗機上放著的女主角的照片,《雛菊》中的雛菊……這些物件都蘊含著特定的情感,有的還是情節(jié)的線索,觀眾往往因為某一物而記住一部電影或電視劇。
五、客觀準確地列舉數(shù)字
在寫作說明文時,作者常常采用從數(shù)量上說明事物特征或事理的方法,即列數(shù)字,使說明準確具體,具有科學性和說服力。比如《南州六月荔枝丹》一文在介紹荔枝大小時,作者這樣表述:“通常是直徑三四厘米,重十多克到二十多克。六十年代,廣東調(diào)查得知,有鵝蛋荔和丁香大荔,重達四五十克。還有四川合江產(chǎn)的‘楠木葉,《四川果樹良種圖譜》說它重十九克左右,《中國果樹栽培學》則說大的重六十克?!边@里根據(jù)不同品種分別列出荔枝的大小和重量,多用概數(shù),這樣更符合事實。不光是說明文,在其他文體中運用數(shù)字同樣會給人具體的感覺,比如韓少功先生的散文《我心歸去》開頭是這樣的:“我在圣,納塞爾市為時一個月的‘家,是一幢雅靜的別墅。兩層樓的六間房子四張床三個廁所全屬于我,怎么也用不過來?!边@里用一、兩、六、四、三等數(shù)字具體地寫出了居住環(huán)境的優(yōu)裕。第三段中有:“你對吊燈作第六或六十次研究,這時候你就可以知道,你差不多開始發(fā)瘋了。移民的日子是能讓人發(fā)瘋的?!边@里用了“第六或六十次”基數(shù)詞,描述研究吊燈的次數(shù),形象地寫出了移民日子的寂寞無聊。在一些古詩中,我們同樣可以看到數(shù)字的力量,比如北宋邵雍的小詩《山村詠懷》:“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樓臺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边@首詩通過數(shù)字把煙村、人家、亭臺、鮮花等意象組合在一起,構成一幅優(yōu)美的田園風光圖,表達出詩人對大自然的喜愛和贊美之情。再如唐代張祜的《宮詞》:“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边@首詩句句都用到了數(shù)詞,以“三千里”表明距離,以“二十年”表明時間,以“一聲”寫歌唱,以“雙淚”寫泣下,這些數(shù)字把事情和問題表達得更清晰,更準確,給讀者以更深刻的印象,也使詩句特別精練有力。
六、形象生動地闡述事理
中國的古人在講某個道理時,往往不直接說出,而是講個故事,將道理蘊含其中,讓讀者自己從中領悟,這便是寓言。嚴文井先生曾經(jīng)這樣描述:“寓言是一個怪物,當它朝你走過來的時候,分明是一個故事,生動活潑;而當它轉身要走開的時候,卻突然變成了一個哲理,嚴肅認真?!边@是形象說理的結果?,F(xiàn)實生活中,人們在闡述觀點和主張時,除了運用嚴密的邏輯推理論證外,還會借助一定的物象、故事或情境進行形象說理,起到化枯燥為生動,化呆板為鮮活的表達效果。比如魯迅先生在《拿來主義》一文中闡述民族文化遺產(chǎn)的繼承問題時,用“一所大宅子”比喻祖先留下的文化遺產(chǎn),“魚翅”“鴉片”“煙槍和煙燈”“姨太太”分別喻指文化遺產(chǎn)中的各種精華與糟粕,“吃掉”“送到藥房”“毀掉”“請她們各自走散”比喻我們對待傳統(tǒng)文化中精品與糟粕應持的態(tài)度。通過這些精妙的比喻,避免了枯燥的說教,將觀點闡述得形象透徹,饒有趣味。再如《春末閑談》一文,作者從細腰蜂談起,描述了它對小青蟲或蜘蛛的麻痹和殘忍,由此聯(lián)系到古今中外的統(tǒng)治者,分析他們且有細腰蜂之志卻無細腰蜂之術的狀況,他們妄想永遠奴役人民,采取了種種禁錮和麻痹人民思想的統(tǒng)治方法,都是在尋找像細腰蜂的“神奇的毒針”那樣“奇妙的藥品”,讓被統(tǒng)治者服用后像小青蟲那樣“不死不活”,供他們驅使和享用,但結果總是失敗。這樣的說理生動有趣,具體形象。
總的來說,只要我們牢記“萬物皆有名字”,在寫作時盡量把這些名字寫出來,就會使文章產(chǎn)生“具體”的力量;在刻畫人物、描寫景物、再現(xiàn)場面時盡量摹寫出真實的模樣,文章就會有具體的力量;在運用數(shù)字進行說明、敘述、抒情時,也會產(chǎn)生具體的力量;在抒發(fā)情感、發(fā)表見解時,可以借助故事、景色、物件、人物等表達,讓情感和思想有所附麗,給讀者具體可感的力量。大家不妨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