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翠麗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北京 100038)

“阿拉伯之春”始于2010年12月17日突尼斯民眾的街頭抗議活動，之后類似的民主抗議活動波及到北非和西亞的阿拉伯國家。就埃及而言，大規(guī)模的反政府示威游行發(fā)生于2011年1月25日并迅速蔓延到埃及全國，抗議者與警察發(fā)生沖突，局面失去控制，穆巴拉克總統(tǒng)辭職，埃及政權幾度更迭，直到2014年軍人出身的賽西將軍控制了局勢并被選為埃及總統(tǒng)。2011年埃及的民主抗議活動與埃及急劇擴大的貧富差距和長期以來的威權政治有關，1月25日是埃及的警察日，埃及的抗議組織者特意挑選1月25日舉行民主抗議活動肯定與埃及警察有關。埃及警察數(shù)量眾多，全國有警察120萬人，而軍隊只有50萬[注]薩米爾·阿明. 人民的春天：阿拉伯革命的未來[M]. 嵇飛譯. 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7：5.，埃及人口也只有9600萬。2011年埃及民主抗議活動中，龐大的警察機構在關鍵時刻不但未能保衛(wèi)政權，反而成為抗議群眾攻擊的對象的原因，值得我們先從埃及警察體制入手，進一步研究“阿拉伯之春”下的埃及警察。

一、埃及警察體制

依據(jù)埃及法律，埃及內(nèi)政部(The Ministry of Interior of Egypt)主要負責埃及警察及公共安全事務，屬于埃及內(nèi)閣(the Cabinet of Egypt)的一部分。埃及警察主要由埃及國家警察和特種警察部門組成。埃及警察一般是指埃及國家警察(Egyptian national Police)，它屬于民事警察范疇。此外，埃及還有一些特種警察部門，如埃及中央安全部隊(Central Security Forces，簡稱CSF)等。2011年埃及民主抗議活動中，新聞媒體所指的埃及警察包括埃及國家警察和埃及中央安全部隊等。

(一)埃及內(nèi)政部

埃及內(nèi)政部設有一名部長和四名副部長，共同管理埃及警察事務。只有具有埃及國籍且具有警察學院畢業(yè)背景的人才能擔任埃及內(nèi)政部長一職，但是內(nèi)政部長不再擁有將軍(police general)警銜，而只使用部長頭銜。內(nèi)政部長負責內(nèi)政部全面工作，并主管國家安全和調(diào)查事務。其余副部長分別負責的工作，一是公共安全、移民、護照、交通、港口安全和刑事犯罪調(diào)查工作；二是主要負責特種警察部門，即監(jiān)獄管理、中央安全部隊、民防、警務運輸、警務通訊、交通警察及旅游警察；三是主要負責人事訓練工作，如警察培訓學院、警察和文職人員的人事工作以及警察體育協(xié)會；四是主要負責行政管理和財政事務，主要包括內(nèi)政部整體管理、財政預算、后勤保障以及法律事務。[注]https://en.wikipedia.org/wiki/Ministry_of_Interior_(Egypt)Retrieved:2018-12-10.

(二)埃及國家警察

埃及國家警察隸屬埃及內(nèi)政部，由內(nèi)政部長領導，其主要職責包括反恐、人質(zhì)營救、打擊各種犯罪以及保護公民安全等。[注]https://en.wikipedia.org/wiki/Egyptian_National_Police.Retrieved:2017-11-23.在埃及的27個省中，由總統(tǒng)任命的省長和各省警察首腦共同領導指揮各省的警察隊伍，維護其公共秩序，各省省長和警察首腦向內(nèi)政部長匯報所有安全工作。省長可以直接向部長或副部長報告相關事務，而警察首腦則通過常規(guī)警務渠道向上級匯報工作。省的下級單位是區(qū)，警務工作由區(qū)警察首腦負責，區(qū)警察首腦的權限和職責與省級警察首腦的相似。埃及國家警察的警銜和埃及軍隊的軍銜一致。埃及國家警察分為警官(Officers)和警員(Enlisted police)兩個類別，其中警官警銜最高為中將 (Lieutenant General )，只有埃及國家警察的最高首腦才可以佩戴中將警銜。[注]李鋼.埃及國家警察[J].現(xiàn)代世界警察，2016(12):56-60.

(三) 埃及中央安全部隊

埃及中央安全部隊是一支半軍事化的武裝部隊(paramilitary forces)，擁有45萬武裝警察，隸屬于埃及內(nèi)政部，主要協(xié)助埃及國家警察保護政府機關、外國使領館的安全，負責騷亂和人群控制，公共人群聚集事件的管控，高危人員的逮捕，重大災難的應對以及特警行動任務。埃及中央安全部隊的首腦(Director General)由內(nèi)政部一位三星警察少將來擔任，機構設置包括總部、一個特別行動指揮部、6個專業(yè)培訓機構和8個AOR作戰(zhàn)區(qū)。與其他國家的中央半軍事化組織類似，埃及中央安全部隊的部署分為三個部分：警棍(Baton)部隊、催淚瓦斯(Gas)部隊和槍支(Armed)部隊。埃及中央安全部隊的基層單位被稱為連(company)，由兩個警棍排、一個催淚瓦斯排和一個槍支排組成，并由一名警察院校畢業(yè)的警察上尉或少校來領導和指揮。大約三到四個連組成一個中央安全部隊營，營長應具有上校警官警銜。

埃及中央安全部隊由三類人員構成。第一類是指揮官(Commissioned Officers)，其警銜必須在少尉以上(Lieutenant)，必須是警察院校本科畢業(yè)且通過全國警察水平考試，才能接受總統(tǒng)的任命。第二類是非指揮警官(Sub-officers)，他們是警察院校專科畢業(yè)，與部隊非指揮官的級別一樣。第三類是應征士兵(Conscripts)，他們只接受6個月的培訓，受教育程度較低。[注]https://en.wikipedia.org/wiki/Central_Security_Forces.Retrieved:2017-11-20.雖然埃及中央安全部隊是半軍事化的武裝部隊，但通過埃及中央安全部隊的人員配置來看，它具有鮮明的警察特色，而且隸屬于埃及內(nèi)政部，尤其是在“阿拉伯之春”波及下的埃及街頭抗議活動中，負責人群管控和處置的隊伍主要是埃及中央安全部隊。

二、“阿拉伯之春”下的埃及警察

(一)“阿拉伯之春”下的埃及警察聲望受損嚴重

埃及示威抗議活動選擇在埃及的警察日(1月15日)，不僅僅是一個巧合，而是與警察長期以來濫用權力、暴力執(zhí)法和刑訊逼供有關。埃及人權組織從1993年到2007年共記載警察刑訊逼供案例567起，其中167起致人死亡。反對警察暴力執(zhí)法被認為是2011年埃及民眾抗議活動的原因之一。街頭抗議活動剛開始時，警方使用催淚彈和高壓水槍驅(qū)散示威人群并控制了局勢，首都開羅各重要地點有持槍警察守衛(wèi)。但隨著抗議活動的持續(xù)發(fā)酵，在應對民眾抗議活動中，埃及警方被指控經(jīng)常過度使用武力。抗議活動中，埃及中央安全部隊和抗議者之間的暴力沖突不斷升級，導致至少846人死亡，6000人受傷，抗議者通過焚燒全國90多個警察局對警察進行報復。[注]https://en.wikipedia.org/wiki/Egyptian_revolution_of_2011.Retrieved:2019-01-12.埃及反政府示威活動進入第七天時，警察一度離開崗位，但很快恢復執(zhí)勤，不過其職責只是在街上指揮交通。與此同時，埃及中央安全部隊的職責被軍隊所取代。

2011年埃及民眾抗議活動后，民眾懼怕警察，認為警察是穆巴拉克政權的殘留，警方因而大失民心。為重塑警方形象，政府采取措施處置警界紀律作風問題，內(nèi)政部承諾將清除700名腐敗高級警官。不過，動蕩中的埃及政府忙于權力斗爭，警界反腐問題并未得到重視。2011年7月，埃及若干名警察因被指控殺害上千名抗議者而受審，但只有一名警察被判有罪，而這名警察至今仍逍遙法外。

在2013年6月30日針對穆兄會支持的摩爾西總統(tǒng)的大規(guī)模抗議活動中，警察同軍隊一起站在了反政府示威者的一邊，埃及中央安全部隊于8月驅(qū)散了支持摩爾西總統(tǒng)的靜坐抗議者，行動中暴力沖突升級，安全部隊被指控過度使用致命武力并導致817人喪生，3994人受傷。不過警方對此表示否認，堅稱通過最少的傷害驅(qū)散了靜坐示威者。

為了重建埃及警察的聲譽，加強警察與公眾之間的聯(lián)系，提升社會治安，2014年10月，埃及國家議會通過立法創(chuàng)建社區(qū)警察站(community police units)，招募18歲至22歲的年輕人，社區(qū)警察具有逮捕權。社區(qū)警察站的成立旨在加大打擊犯罪的力度，提升公民的安全感，創(chuàng)建安全文化。[注]http://carnegie-mec.org/2015/03/17/missed-opportunity-politics-of-police-reform-in-egypt-and-tunisia-pub-59391. Retrieved:2018-12-11.

(二)“阿拉伯之春”下的埃及警察受制于埃及軍方，警察政治地位邊緣化

相對于埃及警察，埃及軍隊擁有更好的公眾聲譽。埃及軍隊被埃及人民看作是保護國家的專業(yè)機構，而警方則被認為體制腐敗和執(zhí)法暴力。2011年2月11日，穆巴拉克總統(tǒng)辭職，埃及武裝部隊最高委員會(Supreme Council of the Armed Forces，簡稱SCAF)掌管政權。軍隊高級將領組成的武裝部隊最高委員會(SCAF)是一個法定機構，只有在發(fā)生戰(zhàn)爭或重大內(nèi)部緊急事件時才定期召集開會，代表軍方管理國家。[注]https://en.wikipedia.org/wiki/Egyptian_Armed_Forces. Retrieved:2019-1-16.

為了重建法律秩序和國家安全，在混亂的安全局勢中軍隊掌權被埃及民眾廣泛接受。埃及武裝部隊最高委員會掌權以后，軍隊控制了警察隊伍，警察在街道上指揮交通而軍隊士兵在旁邊監(jiān)視警察工作。埃及武裝部隊最高委員會對警察機構進行改革，主管警察事務的內(nèi)政部長被頻繁更換，從2011年到2013年短短三年內(nèi)先后有六個內(nèi)政部長被更換。埃及民眾對于此次改革能夠廣泛接受，是因為他們痛恨警察機構的獨斷專權和權力濫用。[注]Juha P. M?kel?. The Arab Spring’s Impact on Egypt’s Securitocracy，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Intelligence and Counter Intelligence，2014(27):2， 217-239， DOI:10.1080/08850607.2014.872531.與此相反，埃及軍隊始終處于埃及民眾的批評之外而高居民意調(diào)查的好評榜首。埃及軍隊之所以有這么高的聲譽和權威主要基于兩方面的原因：一是被夸大的以色列威脅；二是埃及社會的意識灌輸，從學校教育到大眾媒體和政治宣傳。

盡管埃及軍方與警察執(zhí)法部隊有共同的反恐目標和任務，但埃及軍隊制約了埃及警察執(zhí)法部門的自主性，而且埃及軍方對警察執(zhí)法部門一直持有不信任和不尊敬的態(tài)度。2014年，賽西(Sisi)就任總統(tǒng)后，擴大了軍事管轄權。軍方取得了對公共設施、基礎設施和高校的管轄。與此同時，他解除了易卜拉欣(Ibrahim)的內(nèi)政部長職務。還有，當警察隊伍中的應征士兵( conscripts)違法時，他們需接受軍事法庭的審判。這樣一來，軍隊進一步加強了對警察的制約和控制，警察的政治地位進一步邊緣化。

三、教訓與啟示

因受到“阿拉伯之春”的波及和埃及國內(nèi)各種政治經(jīng)濟因素的影響，自2011年1月25日以來，埃及街頭抗議不斷，政權更迭頻繁，社會動蕩不安，恐怖主義蔓延，警察自身的聲望受損嚴重，政治地位進一步邊緣化，給我們帶來如下啟示。

(一)警察應時刻注意加強隊伍建設，推進執(zhí)法規(guī)范化建設和紀律作風建設，樹立嚴格規(guī)范公正文明執(zhí)法的新形象。埃及民眾之所以選擇在警察日舉行街頭民主抗議活動與民眾對警察的不滿有關。埃及警察執(zhí)法不規(guī)范，刑訊逼供、濫用權力以及暴力執(zhí)法引起埃及民眾的極大憤怒，從對警察的怨恨上升到對政權的不滿，迅速演變成一波又一波的民主抗議活動。因此，警察只有牢固樹立以人民為中心的執(zhí)法理念，堅持嚴格規(guī)范公正文明執(zhí)法，才能完成維護社會治安穩(wěn)定和公共安全的職責和使命。

(二)加強涉警輿論引導和公共危機的應對能力，積極回應社會關切，樹立良好的警察形象，提升警察的政治地位。埃及民主抗議活動中，警察和軍隊一起出面維護社會安全，但埃及警察的聲望受損嚴重，民眾對警察極度不信任，甚至與警察之間發(fā)生嚴重沖突，警察的職責一度被軍隊所取代。相對于埃及警察，埃及軍隊擁有更好的公眾聲譽。埃及軍隊被埃及人民看作是保護國家的專業(yè)機構，始終處于埃及民眾的批評之外而高居民意調(diào)查的好評榜首。這與埃及社會的輿論引導有關，與埃及民眾長期以來所接受的思想意識教育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