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林

這是多年前的一段記憶。

我仿佛又看到了我辦公桌上放著那張賀年卡，那是1996年的7月份。一年的時間已過去了一半多。

那一年，我差不多每天都要看看那張賀年卡，盡管那上面并沒有什么必須總看的東西。

那一年我收到了多少賀年卡？

天南地北，國內(nèi)國外的親朋好友寄來的賀年卡實在不少，我已記不清統(tǒng)共收到了多少張，也記不清都是哪些朋友向我表示了新年的祝賀。

唯獨這一件，卻總是那樣清晰地呈現(xiàn)在我眼前。

其實，它根本算不上什么賀年卡，比那最低檔的明信片式的賀年卡也不如，它只不過是一張紙，一張適合寫毛筆字的淡棕色的宣紙。那上面用毛筆寫：

玉林同志：

你好！新年將到，春節(jié)臨近！提前向你拜年，祝你在新的一年里刊物辦得更好。

冬安！

石堅

二月十八日

那天，看過幾張精美的賀年卡，當(dāng)我打開那個平常的信封，看到這張不平常的賀年卡時，我的那顆稍稍有些動蕩的心像被疾風(fēng)吹動，即刻便澎湃起來。

石堅同志，天津市人民恐怕沒有幾個不知道的。他是領(lǐng)導(dǎo)，市一級的領(lǐng)導(dǎo)，曾經(jīng)的《天津日報》總編輯、天津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論年齡，他又是長輩，是我的同班同學(xué)馬平分的父親。

我看著這張?zhí)貏e的賀年卡，看著，心里越發(fā)不安起來。本來，該我向他老人家表示新春的祝愿，向他拜年。沒想到，他先向我這個年輕的后生，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拜起年來。

我看著，想著，忽然又覺得不那么奇怪了。因為我所認(rèn)識的老革命、老領(lǐng)導(dǎo)石堅同志對我這樣的普通人，對年輕的記者、編輯、甚至對于普通的工人、農(nóng)民總是那樣隨和、平易、親切。我的幾個年輕的朋友談起石堅同志時，都說和他這樣的領(lǐng)導(dǎo)在一起，從沒有距離感，輕松、愉快，可以暢所欲言。石堅同志又學(xué)識淵博，文思敏捷，所以和他接觸，我們常在不知不覺中長了見識，受了教育。

在和石堅同志的交往中，我們能時時感受到他非常鮮明的平民意識，他特別關(guān)心平民百姓的疾苦。有一位工人書法家住房十分困難，石堅同志得知后便主動為他到處奔波，想方設(shè)法為其改善住房條件。也是從那時我才知道即便像石堅同志這樣有資歷的市領(lǐng)導(dǎo)，解決起這類問題也是很不容易的。石堅同志關(guān)心、幫助過多少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人物，恐怕連他自己也記不清了。

我想，我們單位的所有同志誰也不會忘記我們區(qū)文聯(lián)那窄小的樓梯上傳出的石堅同志那有力的腳步聲。那時石堅同志還在天津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的任上，我們的《城市人》雜志還是內(nèi)部刊物。

一天，我壯著膽子請石堅同志為我們雜志寫一篇稿子，命題作文。沒想到，石堅同志非常暢快地答應(yīng)了。沒幾天，石堅同志便打來電話說，稿子已經(jīng)寫好了。我說我馬上去取。他說：“我去你那兒吧，看看你們，連把稿子送去。”

石堅同志說來就來了。他微笑著，到我們雜志社的每一間辦公室，向同志們問好，和大家握手，又坐到我那只有五平方米的小屋。

…………

我又看石堅同志給寄來的這張?zhí)貏e的賀年卡，仿佛看見他手中那應(yīng)付裕如的筆正上下翻卷，筆走龍蛇。他的書法出神入化，神采飛揚(yáng)，字字又都如從大地生出那樣有力，實在是一件寶貴的珍品。

我總是在想，如何從中汲取營養(yǎng)，真正把他的祝愿變成現(xiàn)實。

石堅同志離休之后，我常常到他家去和他聊天。他高興我去看他，我更是高興從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身上學(xué)習(xí)如何做人，怎樣為文。

石堅同志去世前幾天，我還與他通了電話。他在電話里與我說了許多話，還告訴我說：“我生病了，馬上又要回醫(yī)院了。”我說：“您生病就不要說太多了，別太累了?！彼f：“對，不說了，等我好了咱們再說。”

沒過幾天，我就聽到了石堅同志逝世的噩耗。那是2014年5月3日的下午。那一年石堅同志90歲高齡。

已經(jīng)過去快5年了，我常常還會想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