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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書者說

2019-03-12 10:47
東方企業(yè)家 2019年2期
關鍵詞:譯者作家

借助閱讀,人們往往能更好地回顧歷史、展望未來。閱讀,在改變著我們每個人的精神世界的同時,也在悄然改變著我們的社會。出生于不同時間節(jié)點,成長于不同的年代的愛書者們聚集于此,講述閱讀如何滋潤他們的心靈,如何使他們成為更好的自己……

陳建軍

重慶出版集團副總經理

北京華章同人文化傳播有限公司董事長

閱讀偏好:經典文學

身為擁有近30年從業(yè)經驗的資深圖書出版人,她所領導的“華章同人”在重慶出版集團銳意改革、創(chuàng)新機制,實施圖書“走出去”戰(zhàn)略中,發(fā)揮了先導作用。如今,15歲的華章同人已憑借其在文學、社科圖書領域的出色表現(xiàn),成長為業(yè)績突出、運行高效、特色鮮明、在業(yè)內外具一定影響力的圖書品牌。

“路在林中一分為二,而我們走人煙稀少的那條,因為,那是一切差別的所在……”以詩人羅伯特·弗羅斯特的名句為品牌理念,華章同人始終致力于引進、出版尚未進入中國普通讀者視野的世界級優(yōu)秀作品?;赝母镩_放40年來有影響力的外譯作品,既是讀者又是出版從業(yè)者的陳建軍自然也有一番感慨——

Q 作為資深的圖書行業(yè)從業(yè)者,您肯定也是一位愛書之人。能否先請您同我們分享—下您是如何與這個行業(yè)結緣,以及在您個人的成長道路上,有哪些翻譯作品對您產生過深刻的影響?

A 19世紀的一些世界名著,比如《白癡》,是我接觸到的最早的翻譯作品。無論是中學時代還是大學時代,看翻譯作品還是看原著,19世紀世界經典名著帶給我們那一代人的觸動,我想都是讓人記憶猶新的,因而我對這些作品也有著很深的感情。閱讀這些經典之作,對我們后來人生的道路,以及價值觀的形成都有很重要的影響。正是閱讀了這樣一批作品,加之我的父親也是從事出版工作,使得我與這個行業(yè)結緣,走上了“出版”這條道路。

閱讀優(yōu)秀外文作品已是我經年來養(yǎng)成的習慣,除了上述提到的19世紀的經典名著之外,近年也有幾本書是我很喜歡,且想同大家推薦分享的。比如這些年國內掀起王陽明熱,他的陽明心學、知行合一,都給當下的我們以指引。日本知名儒學泰斗岡田武彥所寫的《王陽明大傳》,通過王陽明的傳奇一生,很好地幫助我們了解到儒學思想的博大精深。我覺得這本書確實能給我們帶來很多人生啟迪,適合廣大的、不同年齡段的讀者群體來閱讀。還有一本是羅伯特·波西格的《禪與摩托車維修藝術》,這本書被《時代周刊》評選為20世紀最具影響力的十本書之一,作者也被稱為20世紀70年代的梭羅。禪和摩托車看似風馬牛不相及,一點兒關聯(lián)也沒有,但它談的是一個自我救贖的問題。我們在旅行途中會遇到各種各樣機械上的問題,比如摩托車的維修,作者在小說中將這些話題與西方從蘇格拉底以來的理性哲學相結合,完成了一次自我心靈與人類文明的探索。我希望有更多讀者去讀這本書,相信也會跟我一樣感同身受。

Q 亞馬遜“40年.25部影響力外譯作品”書單上的書目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國人40年聞閱讀口味的變遷,甚至是大眾在不同時期對閱讀的不同訴求。那么您覺得改革開放對中國的圖書出版業(yè)帶來了哪些重大的影響和變革?中國讀者在不同時期更偏好哪些翻譯作品?

A 我們對知識的渴望在改革開放初期有一個總爆發(fā),這個時候書店里一大批書都被搶購一空,新華書店排長隊買書也是司空見慣。對讀書人來說改革開放解放了思想,打破了知識文化方面的一些禁錮,出版界和文化界也提出了“出版無禁區(qū)”的口號。那么在圖書產品匱乏的年代,翻譯書首先就成為了讀書人的精神大餐了。像外國文學名著叢書、漢譯世界文學名著叢書、現(xiàn)代西方學術文庫等等,圖書引進確實在那個時候填補了文化空白,這也是改革開放的成就之一。

中國讀者的口味偏好還是很多元的,也很個性化。中國讀者不是單一群體,他們有不同的年齡,不同的閱歷,不同的職業(yè),不同的閱讀層次,不同的閱讀需求,比如有些熱愛美學社科,有些偏好文學,有些喜讀經管勵志……他們一部分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職業(yè)生涯需要,選擇一些實用類的圖書,一部分則是為了滿足和提升自己的精神文化需求。

如今的圖書市場上,由于二胎政策,少兒方面圖書的剛性需求很大,加上我們中國家長都特別希望孩子能成才,所以對從業(yè)者來說這塊市場會有很多的機會。比如市面上會開發(fā)適應低年齡段讀者閱讀需求的名著簡寫本,先培養(yǎng)孩子們對經典名著的熱愛。

Q 您所領導的華章在業(yè)內享有良好的聲譽,社科和人文方面的經典書系很具吸引力,尤其還在2008年與企鵝出版集團有過一次令不少讀者難忘的合作。能夠得到讀者與業(yè)界的認可,您覺得華章哪些方面做對了?

A 華章一直希望能“兩手抓”,無論是加強自身的精品開發(fā),還是對外合作的一些成功案例,我們都希望能不斷地發(fā)展開拓,以此作為公司發(fā)展的驅動力。

與企鵝的那次合作是非常愉快的,當時也是企鵝這樣的跨國出版集團第一次進入中國,當時我們的合作方式是堅持把企鵝的風格原汁原味地呈現(xiàn)出來,包括導讀、年譜這些都保留。我們還專門邀請了企鵝在美國的營銷總監(jiān),來中國市場研究我們的產品包裝、布貨策略、線下活動的開展等等,所有環(huán)節(jié)都經過近距離的充分溝通、醞釀,之后推出的這套企鵝經典的幾十部作品深得市場和讀者的喜愛。

隨著科學技術和社會的發(fā)展,互聯(lián)網信息技術對傳統(tǒng)出版業(yè)的挑戰(zhàn)也帶給我們啟示,要求我們在加強原創(chuàng)精品開發(fā)的同時,也要加強與世界領先的出版公司、出版集團在文化方面的交流與合作。走出去,多學習、多交流,這是能讓企業(yè)做大做強的一個方式。

Q 我們注意到,許多中文讀者都熱衷于比較同一部作品的不同譯文版本,也有他們心目中的最佳譯本,但現(xiàn)在,讀者能比較的機會似乎少了,還有讀者提出,現(xiàn)在的大環(huán)境缺乏優(yōu)秀譯者、圖書翻譯收入較低也是造成這一現(xiàn)象的原因,您是如何看待這一問題的呢?

A引進圖書,翻譯的確是帶普遍性的問題。讀者喜歡去比較,這是好事,因為這說明我們的讀者對于譯本質量是有要求的,對文字審美是有要求的,這也反過來促使我們做細、做好翻譯工作,翻譯也會提升自己的專業(yè)素養(yǎng),對出版界和讀者都是好事。

一方面,譯本的好壞跟翻譯者本身的文學修養(yǎng),對“信達雅”的理解,以及自身的翻譯水平相關;另一方面,現(xiàn)在一些新的譯者的確也需要像我們老一輩翻譯家學習,要沉得下來。

引進圖書是華章的重要業(yè)務之一,對于翻譯工作我們一直都很重視,一部翻譯作品的好壞我們也有自己的研判標準。在我看來,翻譯絕不是簡單的語言間的轉換,嚴格來說它是一種再創(chuàng)作。我們著名的翻譯家嚴復先生提出過“信達雅”的標準,可現(xiàn)在市面上很多翻譯作品,連基本的文字通順都做不到,更談不上信達雅了,而且文學作品的翻譯不光要考慮“信達雅”,還要考慮文學性,只靠文字、語言上的轉換肯定不能讓讀者領略到文學之美。

翻譯收入低,很大程度也是翻譯準入門檻低造成的,另外,一些單位純粹追求壓低成本,確實會對這一現(xiàn)象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但是品質不好的作品是沒有市場的,這會讓出版單位意識到尋找優(yōu)秀譯者的重要性,從而也會改變翻譯收入低的現(xiàn)狀。其實這兩年國家也在翻譯收入的規(guī)范上也做了新的規(guī)定,相較以前已經有了大幅度的提高,這對于業(yè)界,無論是出版公司,還是翻譯、讀者等等來說都是良性的生態(tài)循環(huán)。

Q 談過有關翻譯作品“輸入,的問題,我們想了解—下重慶出版社和華章在中文作品翻譯輸出方面是否有一些比較好的嘗試?

A 十年前,華章同人代表重慶出版集團參與了“重述神話”國際出版合作項目,和包括英美法德日韓在內的24個不同國家的出版機構共同通過文學的形式來表現(xiàn)“神話”這一主題。這是很值得驕傲的一件事,我們也是唯一參加的國內出版機構。當時我們邀約了蘇童、葉兆言、李銳、阿來等作家參與其中,產生了非常好的影響。蘇童老師的《碧奴》當時就被翻譯成23個不同語種,遠銷海外;阿來老師帶著《格薩爾王》到許多國家去介紹中國和中國西藏的文化。這一項目的開展對中西方文化交流和中國文化推廣起到了非常積極的作用,擴大了中國作家和海外讀者的交流半徑,至今仍是一個很成功的案例。

另外,我們在海峽兩岸文化交流上也有出版項目,叫做“這世代”。這個項目邀請了一些兩岸的優(yōu)秀青年作家來撰寫反映時代下炎黃子孫精神風骨的作品,內容涉及歷史、人文、民風、社會等世間百態(tài)。兩岸同步推出、同時出版。

這些事情都是非常有意思的,也是我們應該去做的。加強文化軟實力,加強文化交流,都是我們作為文化人、出版人的職責。

Q 據您的了解,改革開放40年來,我們有哪幾位作家或者哪些作品是在“輸出”上比較有國際影響力的?

A 莫言、賈平凹、蘇童、劉慈欣,麥家、阿來等等,他們不光有許多國內的熱心讀者,在國際上也因為影視作品等各種原因擁有很多的粉絲。除了這些傳統(tǒng)意義上的作家,現(xiàn)在還有一個現(xiàn)象,我們的網絡文學作家在國際上也有影響力,這也是因為改革開放之后,中國的國際地位得到提升,國家軟實力增強,在文化輸出上影響力逐漸擴大,才使得這些有了雄厚實力的新生代作家有機會去更寬廣的舞臺展現(xiàn)自己。

韓松落

作家、書評人

著有《我們的她們》《怒河春醒》《百年葛萊美》等作品。

閱讀偏好:類型小說、詩歌、哲學、自然科學、非虛構寫作

整個2018年,在豆瓣讀書上,韓松落給自己新添了150多條“已讀”記錄;也是在這一年,他的“知乎”領讀課開了,與廣大的愛書人分享閱讀技巧和閱讀心態(tài),還一同挖掘作家與故事背后的深度信息。出生于1970年代,一向“能讀”又“會讀”的他,對于改革開放四十年來的外譯作品,又有哪些心得體會呢?

人生中的第一部外譯作品

《希臘棺材之謎》

大概是6、7歲的時候我看了一部推理小說,埃勒里·奎因的《希臘棺材之謎》,后來也讀過《牛虻》《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這類革命題材的小說,但以當時的年紀會覺得這類書并不是很看得進去,還是更喜歡情節(jié)豐富的推理小說,也是在這個時期奠定了我對類型小說的喜愛。

我所成長的1980年代是一個類型小說的黃金盛世,市面突然間—下子有了各種書,也不像現(xiàn)在會有人給你寫推薦書目、做領讀,所有的東西—下子都推到了你的面前,對于愛讀書的孩子來說就好像掉進了汪洋大海,一時間眼花繚亂。這種(選擇很多的)情況下,故事生動、人物鮮明的小說就更吸引我了,因而那個時期看了特別多的類型小說,包括歐美的驚險小說、日本推理小說等等,這種習慣也是保持至今。

影響過你的外譯作品與作家

《情人》

《草葉集》

《白鯨》

加西亞·馬爾克斯作品

《傷心咖啡館之歌》

《劊子手之歌》

我13歲(1989年)時讀到杜拉斯《情人》,當時雖然對作家完全不了解,但依然深深喜愛上了這本書,反復看了很多遍。還有像沃爾特·惠特曼的《草葉集》、赫爾曼·梅爾維爾的《白鯨》,都是對我影響非常深的作品。再晚些就是加西亞·馬爾克斯的中短篇小說集,我還記得上海譯文出版社的那個版本特別棒,精選了他當時非常精彩的一些中短篇小說,現(xiàn)在來看,一些非常重要的作品都收了,翻譯得也特別棒好。后來像《傷心咖啡館之歌》(李文俊譯),諾曼·梅勒的《劊子手之歌》都是在我成長階段對我切實產生過影響的。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時候,我們可以看到的一些國內作家的文學作品都來自于文學期刊,而那個時候國內的社會生活還不是那么豐富和活躍,通過閱讀國外作家的作品,可以說是向我提供了一種非常不同的視野,一種非常不同的觀看世界的方式,以及寫作方式,對我后來走上創(chuàng)作道路也有很深的影響。

此外我還特別喜歡自然科學類和哲學類的書。地理方面的,還有介紹各式各樣動植物的,我都很喜歡;哲學類的圖書我的口味會比較大眾一點,市面上大家都喜歡看的那些我都會留意;此外也會關注一些非虛構類的作品。

韓松落2018年度的個人推薦/外譯作品

《掃地出門》

2018,馬修·德斯蒙德,

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一部講述美國低層人群租房的非虛構類作品

《遮蔽的天空》

2018,保羅·鮑爾斯,

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

這本書之前重慶出版社出過一次(2006年,當時書名譯為《情陷撒哈拉》),那時候沒有仔細讀,這次的新版是仔細讀完了。

《那不勒斯四部曲》系列

2017-2018,菜娜·費蘭特,

人民文學出版社

《安尼爾的鬼魂》

2016,邁克爾·翁達杰,

人民文學出版社

《巴塔哥尼亞高原上》

這本其實我很早就讀過,但是去年重讀了一下,覺得有新收獲。

《使女的故事》《克蘇魯神話》《美國眾神》

這三本都是我去年讀得比較仔細,而且觸動也比較多的書。因為我現(xiàn)在知乎上開了一個領讀課,大概每個月要有兩篇領讀的長文章,所以涉及到的作家作品我會讀得非常詳細。

何謂優(yōu)秀譯者、優(yōu)秀外譯作品

一部作品的翻譯水平高低,我覺得基本上還是以“信達雅”為標準。但我個人來說,希望翻譯者本身也是一個寫作者。在我看來,只有當你是個寫作者的時候,你才會對一部作品有個深刻的了解,擁有重現(xiàn)和再現(xiàn)原作高度的能力,而且只有一個寫作者,才會對別的作品、作者做比較好的洞悉,他們明白一部作品是如何創(chuàng)作出來的,小到某一句話,當初為什么要這樣寫,一篇文章為何如此布局,大到另外一個語種的作者的世界觀等等。翻譯是一種對話,一個是寫作者的譯者,才能跟另外一個語種的作品、作者,更好地對話。比如我看過的一些翻譯詩的譯者,他們本身就是詩人,對詩歌的創(chuàng)作很了解,比如王家新、北島,他們的譯作我不會有任何挑剔。

現(xiàn)在我們所看到的一些翻譯作品,譯者其實并不是一個寫作者,而可能是學理工的、做學術的,他們用一些閑暇的時間去做翻譯,所以你在讀這些譯作的時候可能會發(fā)現(xiàn)譯者欠缺對原作的了解,存在隔閡。

不過凡事也有例外,我特別喜歡一位中國臺灣的譯者,宋瑛堂,他擔任《斷背山》作者安妮·普魯很多部作品的翻譯。他的譯作在我看來是驚為天人,但是他并不是一位寫作者,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他自己的原創(chuàng)作品。

比較同一作品的不同譯本——有趣且必要

在翻譯的過程中,難免會有語言的偏頗,甚至是信息的丟失,所以讀者就會很樂意去對比不同的譯本,我覺得這是每一個讀者都會走的一條路,而且是很有趣味的一條路吧,因為有的時候在你對比的過程中的確能把丟失的信息找回來;有時你還能夠從中發(fā)現(xiàn)不同譯者的性格、寫作方式、對作品的不同認識所帶來的差異。

另一方面,我覺得人和人之間是不能完全真正溝通的,哪怕是一位已經成名成家的優(yōu)秀的譯者,也同樣會有偏頗和丟失的可能,所以我認為不同譯本的出現(xiàn)也是非常有必要的,這就讓你知道人跟人的溝通和理解是多么地難。不要說是國外的作品了,有時哪怕是在同樣使用中文的讀者和寫作者之間,我也經常感受到我的作品被誤讀了(笑)。

當然最好的辦法還是你外語水平夠好,能夠去閱讀原作,但是哪怕你能像使用母語一樣熟練使用外語,依然會存在我剛才提到的“誤讀”。所以無論如何,多讀一個版本,就如同多了一條了解作品的路徑,這是很必要的。

中國讀者的閱讀口味——嚴肅著、實用著、娛樂著

在閱讀口味方面,我覺得中國讀者的閱讀取向一直是兩條線并行的,一邊是對嚴肅文學或者說是經典文學的閱讀,另一邊是實用主義、娛樂化的一些作品(包括一些勵志成功學)。

舉例來說,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正是改革開放初期,嚴肅文學方面,米蘭·昆德拉這樣當時在國際上已經得到公認的作家,其譯作在上世紀90年代初就與我們見面;哲學、心理學方面,弗洛伊德、榮格的大部頭作品在1980年代初就有譯作問世,且非常暢銷。另外—方面,在1 880年代通俗作品也大受讀者歡迎,比如歐文·華萊土、西德尼·謝爾頓等等;1990年代,也有薩德這樣冷門作家的譯作。2000年前后,中國人的財富渴望逐漸升級,那自然就有了像《窮爸爸富爸爸》《誰動了我的奶酪》這類商業(yè)類的暢銷書。到了現(xiàn)在,那就是多元并存的一個時代,各種類型的作品都有自己的受眾,每個人也能找到自己喜歡的作品類型。

姚瑤

作家、翻譯

著有《天冷就回來》,譯有《初戀那些事》《我和狗狗一起活下來》《像本一樣的朋友》《綠山墻的安妮》《心是孤獨的獵手》《不可能的堡壘》《了不起的蓋茨比》等作品。

閱讀偏好:焦慮的時候讀讀詩,優(yōu)美的語言總讓人煥發(fā)新的力量;鐘愛保羅·柯艾略

誰能料想兒時的小書竟開啟了職業(yè)翻譯的大門,當夢想照亮現(xiàn)實,當欣賞變?yōu)閰⑴c,姚瑤談起翻譯連聲音都帶著幸福的甜。正如她所說的,“無論寫作也好,翻譯也好,常常是這樣,這個冬天播種,下個冬天才能收獲,但是沒關系,經過時間寵愛的,都是禮物”,而姚瑤經歷了兒時譯作的啟蒙、勤學外語的播種,正迎來屬于她自己的豐碩果實……

人生中的第一部外譯作品

《格林童話》

《安徒生童話》

《魯賓遜漂流記》

《傲慢與偏見》

我從小就喜歡書,上幼兒園的時候我媽就給我買了很多的書,像是《格林童話》、《安徒生童話》應該也是很多小朋友外譯作品的啟蒙了,雖然都是注音版本的。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我慢慢也接觸了像是希臘神話故事之類注音版本的譯作。但真正意義上的閱讀文學性的外譯作品是在我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某天放學回家的路上我經過了一家書店,里面剛好有在賣世界名著,一本是《魯賓遜漂流記》,另一本是《傲慢與偏見》,我當時看到了就很想買,但是身上沒有錢。我記得很清楚,當時自己請求書店老板千萬不要把書賣掉,等我二十分鐘跑回家拿錢過來買,好在老板就真的幫我把書留下了。我記不清后來究竟是先看了哪一本,但這兩本書算是我第一次真正接觸到的全譯本作品。

影響過你的外譯作品與作家

《傲慢與偏見》

《簡愛》

《綠山墻的安妮》

《小婦人》

我現(xiàn)在從事這方面的工作,也會時常和身邊的朋友開玩笑說,我有一套童年的“四大名著”——《傲慢與偏見》《簡愛》《綠山墻的安妮》和《小婦人》。這四本書全部都是女性作家的作品,內容也都是圍繞著女性的生活和成長。書中的女主角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說:她們都愛看書、在寫作上都有自己的追求和野心、生活中她們個性獨立而堅強……我覺得這些對于我的童年成長和日后職業(yè)的選擇也都產生了很深刻的影響。

這幾本書當中我最喜歡的還是《綠山墻的安妮》,第一次看是小學五六年級,后來還反復看了好幾遍。我很向往書中安妮生活的愛德華王子島,還在地圖上把那個島給標注了出來,告訴自己這是我以后一定要去看一下的地方,可能今年或者明年就真的會去了。我當時就在想,自己的外語水平要到怎樣的程度才可以去閱讀原著呢?因為真的很想去看一看原作者用自己的語言是怎樣把這個故事描述下來的。我也會夢想著,以后自己的作品被翻譯之后會不會也很棒呢?也正因如此,我從小到大在外語學習方面一直算是挺主動的,后來有一個編輯來找我做著作重譯,我就選擇了《綠山墻的安妮》,感覺像是實現(xiàn)了自己小時候的愿望。

何謂優(yōu)秀譯者、優(yōu)秀外譯作品

在我看來,譯者只是一個橋梁,負責去傳達作者原本的意思,而一本書的好壞,最主要的評定標準還是在原作者的身上。縱然會有一些作品,它的翻譯可能不能完全傳達作者想要表達的內容,但作者的光芒還是掩蓋不了的。比如說《了不起的蓋茨比》這本書,大家都知道這是菲茨杰拉德很偉大的代表作,在全世界都備受讀者喜愛,但直到我因為重譯而接觸到了原文,我才發(fā)現(xiàn)那是根本無法完完整整用中文去翻譯的。原文的語言是非常支離破碎的,而且采用了很復雜的倒裝結構,整個語感就像是一個人喝醉了酒,顛三倒四、睡眼朦朧的。你永遠翻譯的只能是它的故事和大意,而那種語感是轉化不過來的,但這始終無法阻擋我們對于這本經典作品的喜愛。

當我們在閱讀外譯作品的時候,首先第一步就是你要拋開它是外譯作品的身份,內核的東西才是真正能夠擊中人心的。另外,挑選譯本也是很重要的,因為我們不可能去了解每一個譯者,這時候出版社也可以作為一個審核標準,像是上海譯文出版社、新經典出版社、譯林出版社、人民文學出版社等等會是我的首選?,F(xiàn)在有一些譯作,不光是在英轉中過程中存在語病,甚至是中文語言的表達上也是有所紕漏的,這些都會影響到讀者的閱讀感受。對于別扭的文字我們要學會鑒別,翻譯家傅雷就一直強調,譯書的標準應該是,假設原作者是精通中國語文的,譯本就是他使用中文完成的創(chuàng)作,即創(chuàng)造性的漢化翻譯。理想的譯文仿佛是原作者的中文寫作。那么原文的意義與精神,譯文的流暢與完整。翻譯要傳神達意,銖兩悉稱,保持中文的流利。讀者就算是看不到原文,也可以從譯文的水平對作品做出一定的評定。

外譯作品推薦——《牧羊少年奇幻之旅》

巴西作家保羅·柯艾略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也是我自己非常喜歡的一本書。柯艾略本身也可以說是“寶藏男孩”了,他的作品語言都很優(yōu)美,是我很珍視的作者。

《牧羊少年奇幻之旅》可以算是一本成人童話,就像《小王子》一樣,適合所有年齡段的讀者。書里的故事其實特別簡單,講述了牧羊少年圣地亞哥接連兩次做了同一個夢,夢見埃及金字塔附近藏有一批寶藏,然后他賣掉羊群,歷盡各種各樣的奇遇探險,最后在金字塔前悟出寶藏真正所在的故事。它是一個很奇幻的內容,但是給你營造的語言氛圍卻又是極為詩意的。書中有一點對我是極為觸動的,甚至可以說對我的人生觀和世界觀也產生了很重要的影響——這個牧羊少年最后站在沙漠里,他擁有了新的感悟,那就是太陽有太陽的語言,風有風的語言,沙漠有沙漠的語言,它們都在訴說著自己的語言,對他而言,真正的寶藏其實就是站在沙漠中心,閉上雙眼,去聆聽所有事物的語言,學會同太陽、同宇宙去說話,放下心中的雜念,去感受自然的賦予,這個點也是非常打動我的。

飛觴

大學講師,暇時做些翻譯

研究方向:古代文獻

閱讀偏好:口味駁雜

養(yǎng)一只名叫“起司”的貓,時不時還做些文博科普,再忙也要親自下廚再小酌幾杯,有時還會混入“追星女孩”中贊美一下自己偶像的“顏值”……親和可愛的飛觴在新浪微博坐擁百萬粉絲,而生活中的她卻是一支在大學講臺上燃燒自己點亮他人的紅燭。雖然平時的學術研究方向是古代文獻,但她和翻譯作品之間同樣有著奇妙的情緣……

人生中的第一部外譯作品

《中學生文學選讀·佳作叢書》第一輯

我大概四五歲的時候,我父親的大學同學送了我一套書,是人民文學出版社的《中學生文學選讀·佳作叢書》第一輯,一共十冊,都是歐美的短篇小說,比如法國幾冊包括《羊脂球》《卡門》《無神論者望彌撒》,俄國的有《舞會以后》《圣誕樹和婚禮》,英國的《三怪客》,德國的《出賣影子的人》,南歐的《西西里檸檬》,還有美國的《一個中國人在美國》——這一冊里都是馬克·吐溫的作品,奠定了我對馬可·吐溫的愛。這一套書里挑選的都是風格明確的經典作品,很容易把握一個作家的風格,特別適合用來作為外國文學的入門書。

影響過你的外譯作品與作家

《哈里貝克芬歷險記》

小時候在一本馬克·吐溫文集里,有篇譯者不明的《哈里貝克芬歷險記》給我留下過深刻印象和影響。這篇文章翻譯得京味十足,還是地道的老北京話,我琢磨著譯者應該是跟我爺爺一輩兒的人,這篇“神奇”的譯文對我后來自己做翻譯的影響也挺大的。最早開始做翻譯是出于業(yè)余愛好,給一些影視作品做翻譯,也就是大家俗稱的“字幕組”。由于那篇《哈里貝克芬歷險記》的關系,我當時就特別注意一個問題——不同性格的人物會有不同的表達習慣,翻譯中要如何去表現(xiàn)這個差異,要用什么樣的語言去翻譯他們的臺詞。比如我翻過一版《功夫熊貓》,里面烏龜大師說的全是文言。后來承蒙出版社編輯友人青眼,我也接了幾部書稿,其中一部合譯的紀實文學和一部小說已經出版,還有兩本小說在出版流程中。

2018個人書單/外譯作品

《羅念生文集》

我去年買到的翻譯作品中,最想和大家推薦的是《羅念生文集》中的幾本希臘悲劇。羅念生先生是國內古希臘文學作品翻譯當之無愧的第一把交椅,他的《古希臘悲劇經典》我在本科階段曾經可以倒背如流,甚至差點因此去轉專業(yè)學古希臘文學。

《羅念生文集》的老版先前已經絕版了,近年來重印,我終于在2018年把它收齊了,非常開心。古希臘悲劇三大家的作品是非常經典的,而羅先生的翻譯帶有一種詩歌般的韻律和美感,看的時候會讓人忍不住想大聲朗讀出來,相當動人。

何謂優(yōu)秀譯者、優(yōu)秀外譯作品

一部優(yōu)秀的翻譯作品,“準確”肯定是第一位的,連語詞、句子都不能準確翻譯的問題,在眼下的翻譯作品里確實存在甚至還不少見。另外,翻譯除了對譯者的外文水平有要求以外,對譯者的中文水平也同樣有要求,不光是準確地翻譯出意思,而且還要將句式改造得符合中文閱讀習慣。當然,翻譯可以對譯稿進行一些加工,但我認為這種加工應該是基于原文的特征而非翻譯本人的喜好,也就是說,我認為一個好的翻譯,在譯作中應該是“隱形”的。近年來有一些出于露才揚己,標新立異心態(tài)的譯作,我個人是不贊同的。

在當前的出版界,缺乏優(yōu)秀譯者,翻譯收入較低,在翻譯過程中“糊弄差事”的情況確實存在,不光存在于文學或普及性作品中,也存在于學術翻譯中。例如,老師組織學生們一人一章進行翻譯,統(tǒng)稿后不加校對和文字潤色就直接署名出版,以至于不光錯誤很多,而且每章語言風格不一致,甚至令人不忍卒讀的情況,并不鮮見。所以學術界中一直流傳著“常凱申”“孟修斯”注之類關于翻譯錯誤的段子。這種情況當然是需要糾正的。另外,正像上面說過的,除了文字正誤以外,選擇與原作不甚兼容的風格來對一本書進行翻譯,也容易引起讀者的異議。不過從積極角度來看,一部外國作品,可以選擇不同的譯本來讀,可以說算是文化繁榮的一種體現(xiàn)。就好像古代文學作品的不同注釋本可以通過對比閱讀來定高下一樣,通過外譯作品的不同譯本對比閱讀,來進行比較和選擇,也可以使讀者在比較中了解這部作品,并且知道它更適合什么風格,什么方式的翻譯,比沒有選擇余地地閱讀僅有的一種譯本,更有可能正確理解文意,并且提高理解能力和鑒賞水平,我覺得是很有意思的。舉一個例子,博爾赫斯的《約翰·威爾金斯的分析語言》中杜撰了一本叫做《天朝仁學廣覽》的類書,里面對于動物做了一個十分擰巴但是又邏輯自洽的分類,不同譯本,乃至不同文章里提到這篇文章時,對于這些分類的翻譯各有不同,體現(xiàn)出的不光是措辭的差異,還有譯者們對原文的理解差異,對照讀下來覺得十分有意思,也可以取長補短地獲得一個最接近于原義的版本。

中國外譯作品閱讀40年

個人感覺,這40年來中國讀者對于外譯作品,有一個從追求經典名著,到追求與國外同步的過程。在40年前,剛剛開始重新出版發(fā)行外國文學翻譯作品時,新華書店里排長隊的人,買的大多數(shù)是已經“經典化”了的世界名著。而到了21世紀以后,20世紀的新出作品——不論是純文學作品還是通俗文學作品——受到的追捧是顯而易見的,“盡快引進當代著名作家的新作”和“借助獎項的頒發(fā)或電影的上映推廣某位作家的作品”都成了常見的外譯作品推介模式,而且讀者往往相當買賬。另外,整體來看,對于外譯作品的興趣在題材上是擴大化的,從單純的文學類作品,到與致富相關的書籍,逐漸擴大到各個學科的科普類作品,也體現(xiàn)出讀者有閑暇,也有興趣去了解外在世界與自身精神領域的趨勢。

在外譯作品的輸出方面,獲得諾貝爾獎的莫言應該毫無疑問是中國作家在國際上最具影響力的代表;此外,我所了解的是蘇童、余華、阿來等重量級當代作家也各有作品被翻譯成外語,在國際具有相當?shù)闹?。另外,我也帶有私心地提一下袁行霈先生等三十余位著名學者編撰的《中華文明史》,先后由康達維、稻煙耕一郎、伊莉娜·波波娃等頂尖漢學家分別組織翻譯,現(xiàn)在已經有英語版、日語版、俄語版、韓語版、塞爾維亞語版等譯本,可以說是對國外的中國古代文化研究學界影響最大的中文著作。

游星

商科博士在讀

網絡小說寫手、撰稿人

閱讀偏好:俄國文學、詩歌

偏好俄國文學和詩歌,聽起來像是文藝青年的標配,但偏偏我們這位主人公是商科博士在讀。放下冰冷的數(shù)字報表,她將閱讀視為一場通往靈魂與遠方的修行……

人生中的第一部外譯作品

奧斯特洛夫斯基《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第一次接觸到翻譯作品應該是小學四年級,當時語文老師開了一份閱讀書單,母親帶我到書店買了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其實那時候對作品背景和作者本人都不甚了解,有很多內容讀不太懂,但還是被主人公跌宕的命運深深打動,可能也在潛移默化中奠定了我對蘇俄文學的愛好。

影響過你的外譯作品與作家

《契訶夫小說全集》

《契訶夫手記》

《一生的故事》

《卡拉馬佐夫兄弟》

《阿萊夫》

由于我對俄國文學的偏愛,對我產生深刻影響的基本都是蘇俄作家的作品。我最偏愛的作家是契訶夫,汝龍先生翻譯的《契訶夫小說全集》和賈植芳先生翻譯的《契訶夫手記》都翻閱了多遍。契訶夫的作品簡單自然,但挖掘的卻是庸常生活里最深沉的悲哀,而那樣接近拷問的自省和哀傷中有著人類向上的掙扎和追求。帕烏斯托夫斯基的自傳體小說《一生的故事》也深深感動過我,他用全部的溫柔去回答了“一個人在摧枯拉朽的時代洪流中應當如何生活如何去愛”這個問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馬佐夫兄弟》則像一記鞭子,讓我明白原來小說可以成為作者和讀者的一場競技,高尚和下流、愛意和憎惡都如此真實地并存于世。博爾赫斯的《阿萊夫》實現(xiàn)了在小說中表現(xiàn)時間和空間的全新可能,文學本身就是永恒的一種形式。

2018個人書單/外譯作品

《契訶夫戲劇全集》

契訶夫

上海譯文出版社

《護身符》

波拉尼奧

上海人民出版社

首先是上海譯文新出版的《契訶夫戲劇全集》。其實契訶夫不僅是優(yōu)秀的小說家,更是天才的劇作家。這套戲劇全集的譯者都是翻譯和戲劇兩界如雷貫耳的大家,如焦菊隱、李健吾、童道明等,把契訶夫的戲劇藝術還原得很到位,那種隱藏在日常生活之下的痛苦鋒芒既是對讀者的挑戰(zhàn)也是饋贈。其次是我很喜歡的智利作家波拉尼奧的《護身符》,這是一個女詩人在戰(zhàn)爭中的冒險故事,也是一代拉美青年共有的流離記憶。波拉尼奧的聰明之處在于他沒有將這個故事處理成文學青年孤絕的囈語,而是在更廣泛的維度上喚起了人們對文學的渴望——詩歌事關生死。最后推薦一本抒情的散文集,西班牙作家胡安·拉蒙·希梅內斯的《我和小銀》。這本小書是希梅內斯懷念小毛驢小銀所寫下的挽歌集,文字平和,口吻天真,每一篇都溫柔純凈如月光。值得一提的是,本書的翻譯者達西安娜·薩菲克是西班牙著名的漢學家,經她翻譯的文字呈現(xiàn)出如詠嘆調般的舒緩和哀傷。

何謂優(yōu)秀譯者、優(yōu)秀外譯作品

我認為一部優(yōu)秀的翻譯作品應該做到“達意”,即在忠實呈現(xiàn)原著內涵的基礎上能夠傳達出作者的情緒和作品的氣質。評價翻譯作品的好壞不應該局限于某種單一的標準,有時候簡單易懂的譯文或者典雅華麗的用詞都不一定代表這是一本好譯作。要是一本寫農民的小說里全是四字成語或者一本寫宮廷的小說里冒出方言肯定都會讓人出戲。主要是看譯者能否兼顧母語和原著的特色,把作品里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靈氣呈現(xiàn)出來,盡力保留住兩種語言轉換時可能損失的“詩意”。

一個好的譯者不僅要外文出色,還要在母語上有所造詣。很多翻譯大家實際上自己本身就是了不起的作家。除了語言能力之外,優(yōu)秀的譯者應該有杰出的概括與抽象能力,一個無法準確翻譯文論或者說明書的譯者同樣無法把詩歌翻譯好。除此之外,我認為譯者個人的感受能力和寫作能力可能決定了譯者的上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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