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澤宇
窗外梨樹婆娑,花開正盛。
奶奶臥床安眠,擁衾含笑;母親巧手翻飛,針線錯雜。房間另一頭,咯咯的笑聲傳來,甩下一大片清脆的銀鈴。
若說歲月靜好,和樂滿足,倒與我那時的心情大相徑庭。是的,相反,煩躁一波波涌來,夾雜著鉛筆沙沙的摩擦聲,如金屬碰撞般尖銳刺耳。
恍惚間,先回到那個靜謐的下午,一家人自在地小憩。踱過綴滿梨花的小徑,地上落英皎潔,抬頭一樹細碎星光。思索著,樓上的畫夾還在吧。
不多久,我蜷在沙發(fā)上抱著畫夾,幾筆勾出梨樹的雛形。細細端詳,脖頸間似有細小的熱流點過,轉瞬即逝,訝異間從畫夾邊悄望,母親安詳?shù)卮蛑€,節(jié)奏輕快而富有規(guī)律,一下一下地打在心坎上。不覺出神,母親也停下:“怎么不動了?畫好了嗎 ?”
我急急地轉回頭,羞怯地動起筆來,仿佛母親一直盯著我,癢癢地渾身不舒服。
粗糙地打完型,我百無聊賴地重重描畫。弟弟妹妹們快活地跑出去,又叫鬧著擠進來。我煩悶地堵起耳朵,生氣地捏起橡皮去修飾那已不完美的半成品。妹妹在一旁串起珠串,和母親一起不知笑些什么。
一陣狂風吹來,窗外的梨花又落了好些,想來地上一定積滿厚厚的一層了。我生氣地丟掉橡皮,壓抑地低聲斥責:“你們不要看我,還這樣笑我呢!”母親和妹妹的笑聲戛然而止,妹妹嘀咕著:“我們沒在笑你啊,你在那里,我也沒看你的畫。”
“是啊,看也看不到。”母親絮叨著,剪掉線頭,舉起一件毛茸茸的毛衣,“看,我的好了?!?/p>
我瞪著母親亮晶晶的眼角,又失望地盯著擦花的紙:“可我的沒好。”
母親似是早有預知地狡黠而笑:“你在那里扭來扭去,不是我們影響你,是你的心思影響你自己。偏生從小就這樣,你在那兒,別人又沒看你?!?/p>
梨花還在開,還在落。別人笑它傻,它仍在開,別人嘆它悲,它仍在落;別人無意走過,它仍默默地且開且落,守著它自己的花季。
你在那里,別人或是看你或是不看你,都無法影響你。人是獨立的個體,有各自的事要做,只不過在那里都能多一份陪伴??v然人群居而生,還是要守住自己要做的事??!
你在那里,拈花而笑。今日我立于梨花蔭下,淡然回憶:哦,你是三年前的那個我。
不再停留,夾緊書本,大步而去。